视线逐渐失去焦距,像是被蒙上一层虚幻的滤镜。
陈泽野出现在面前的那个瞬间,祁安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是不是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所以幻觉才会变得如此真切。
直到冷冽的气息渐渐把她包围,仿若注射进身体的镇定剂,她才终于相信——
这不是梦。
陈泽野真的来救她了。
原来奇迹也能降临在她身上。
陈泽野仓惶赶到的时候,角落中的女孩奄奄一息,面色苍白如纸,发丝衣服全被冷汗黏住,暗红的血凝固在青灰色地面上,小腹处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
他无法形容那一刻自己的心情,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的心脏生生捏碎,疼痛在这一刻发生转移和共鸣,压抑到难以呼吸。
他冲过去把人抱在自己怀里,因为怕会弄疼她的伤口,力气克制收敛得厉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掌心轻抚上她侧脸,陈泽野眸色浓到化不开,嗓音沉哑,他一遍又一遍地抱歉着:“对不起安安。”
“我来晚了。”
眼泪抑制不住往下掉,祁安痛苦地摇了摇头,蜷缩无力的手微动了下,陈泽野余光注意到,立马向下攥住她冰冷的手掌。
黏腻的血混入,他们十指相扣。
“告诉我哪里疼?”
“别怕啊安安。”陈泽野轻吻着她额头,“救护车马上就要到了。”
热泪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流淌,这是极度恐惧痛苦之后留下的应激反应,祁安根本无法控制。
她想开口告诉他,不要自责也不要难过,但是她实在太虚弱了,喉咙仿佛被生涩的刃刀割破,唇瓣开阖触碰,也只能断断续续发出零星的音节。
陈泽野慌张到无措,攥着她的手紧了紧:“安安。”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延迟的疼痛在这一刻蓦地爆发出来,祁安倒吸一口凉气,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下来,下颌线收紧绷出弧度,琥珀色瞳孔湿漉,她抬起眸看着他,费力点点头。
陈泽野低身靠近,耳侧贴上她唇瓣,听见她颤抖着叫他名字。
“阿泽。”
祁安重重吸了口气,划入嘴角的液体腥咸,分不清是血还是泪,她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每一个字都很艰难。
“我怕我来不及告诉你。”
“我也很爱你。”
……
救护车的鸣笛划破小镇上空。
蓝红色交错的光影,在这个兵荒马乱的雪夜中穿梭摇曳。
祁安因为失血过多伤势过重,在救护车还没赶到的时候,已经晕倒在陈泽野的怀里。
冰冷安静的医院长廊,手术室外的提示灯经久长亮。
头顶的白光刺眼而炫目,陈泽野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头颈颓败低下,额角青筋暴起,浑身上下每一寸都绷得很紧,就像是染上了某种痛苦的恶疾。
江驰逸、蒲兴还有嘉嘉赶到的时候,
他仍然维持着这个姿势,
衣襟上沾满祁安的血迹,怀里还抱着她那件被撕到破碎的棉服。
嘉嘉看见那些血,情绪一下子就收不住了,声音里染了哭腔:“安安她怎么样了?”
陈泽野没接话。
“都怪你。”眼泪越掉越多,嘉嘉手握成拳,在蒲兴肩膀上胡乱锤了几下,“我当时就说要陪着安安一起住的,都怪你不让。”
“要是我在的话,肯定不会出事的。”
“怪我怪我。”
蒲兴掌心包住她的手,把人揽到一旁安慰,又偏头朝江驰逸使了个眼神,让他去看看陈泽野那边的情况。
“阿野。”江驰逸在陈泽野身旁蹲下,不太确定地问,“你还好吗?”
可陈泽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祁安进去已经有半个多小时,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到底有多难熬,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耳边反反复复回荡着女孩最后对他说的那两句话,那好像是祁安第一次这样直白地和他表达自己的情感,本来应该值得高兴,但他现在只剩下害怕。
利刃刺穿心脏,痛的找不到半点支撑。
他怕这会变成生死离别前的最后告白。
手术室的大门在这一刻被打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病人家属在吗?”
陈泽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地上起身,跑过去的脚步带着踉跄:“医生我在。”
医生上下打量他几次,看他年纪不大:“你和病人之间的关系...?”
喉结艰难地滚了下,陈泽野答:“我是她男朋友。”
医生皱了下眉:“其他直系家属呢?通知她父母赶快过来。”
陈泽野勉强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她父亲去世了,母亲在外地赶不过来,没有其他的亲属。”
“医生。”他的声音已经染上颤意,“我女朋友她到底怎么样了?”
医生多看了他眼才开口:“那一刀刺得很深,已经伤到了脾脏,并且病人失血过多,暂时还不能脱离生命危险,希望你们随时做好准备。”
短短几句话,陈泽野却像山崩地裂般难以接受,心脏被狠狠剜下去一块。
“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
医生无力地摇摇头,宽慰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但也就在这一刹那,咚的一声——
陈泽野膝盖一弯,直直跪在了地上。
那一刻,旁边的江驰逸彻底被震惊住。
不止是因为陈泽野微红的眼眶,更是因为他眼角溢出的那滴泪。
陈泽野他从来没哭过的啊。
被陈绍商关进地下室打到半死的时候他没有哭,就连当初沈初宜去世,面对那具泡到变形的尸体,他都强忍着没让半滴眼泪掉下来。
思绪片刻停顿,视线重新聚焦在他身上。
少年就这么跪在地上,鸦黑的眼睫被沾湿,腰背明明挺得很直,但江驰逸就却觉得那上面压了千斤的
重量。
他从未见过陈泽野如此疯狂地惧怕着什么。
“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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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女朋友。”
“她只有十七岁。”
滚烫的眼泪砸在白色瓷砖上,泅开的水迹形成小小一面明镜,倒映着此时此刻的场景。
陈泽野这辈子从来没有求过任何人。
他一直都是骄傲的,就像立于山顶的松柏,孤洁挺拔,永不会有低头的那一天。
可现在。
陈泽野愿意奉上他所拥有的一切,金钱也好,尊严也罢,甚至要他一命抵一命,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画押应允。
只要能换她的女孩平安。
见惯了生死离别,医生能够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半蹲下身子扶住她:“先起来。”
“你们里面有谁是B型血吗?病人现在需要大量输血。”
溺水的人找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陈泽野抓住医生的手腕,黑沉的眼眸中满是紧张:“我是。”
“医生我就是B型血。”
护士立马带着陈泽野到附近诊室输血,反着寒光的针头刺穿皮肤,但他全程眉都没有皱一下,嘴里反复念叨的,只有恳求他们能救回祁安。
漫长的一个半小时后,手术终于结束。
陈泽野被医生叫过去,祁安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情况非常不稳定,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具体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仍然是个未知数。
他听得很认真,可心脏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怎么也没有办法平缓过来。
医生把该说的都交代完,忽然又开口叫住他。
“看得出来,你们虽然年纪小,但彼此之间的感情真的很浓。”
“手术昏迷的过程中,你女朋友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陈泽野道过谢后回到病房,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女孩。
他曾很多次看过她的睡颜,安静的、恬淡的,偶尔也夹杂着几次不安的,焦虑的。
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脆弱到连半点血色都看不到,她身上插满各种冰冷的仪器针管,像是破碎掉的布娃娃,更像是一朵即将凋零的花瓣。
似乎下一秒就能脆弱地破碎掉。
陈泽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握住她那只没有输液的手。
祁安天生体寒,冬天总会手脚冰冷,陈泽野便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帮她暖手的习惯。
女孩小巧的手被他宽厚掌心完全包裹,温度传递扩散,祁安会在这个时候仰起头看他,唇边两个梨涡浅浅浮现,她很甜地笑着说,陈泽野你怎么这么好呀。
可是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好。
连最基本的保护都做不到。
棱角分明的脸上还挂着斑驳泪痕,陈泽野眼眶如浸血一般狰红,眼窝深深凹陷,额前的黑发凌乱不堪,半佝着的腰更显
() 颓废,像是一截被挖空的枯木,灵魂全然掏空。
他就这样在旁边守了很久,连身后响起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江驰逸帮忙缴费办完住院手续,回来见他一直这样沉默不语,不忍地叫了声。
“阿野。”
“医生不是说了吗?安妹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你不用......”
陈泽野那晚第一次开口,声音嘶哑破碎,被红热的烟灼烧过那般:“你知道吗?”
“医生刚刚和我说,如果再晚送来十分钟,她就彻底救不回来了。”
江驰逸不忍地看了下病床上的人,情绪也很糟糕:“阿野你先别想那么多了。”
“人没事就好。”
陈泽野身上的气压低到过分,江驰逸正想着说点什么缓解下,又听见他开口:“我就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小时候陈绍商总是欺负妈妈,那个时候我总是想快点长大,以为这样就能保护好她。”陈泽野已经很久没在他面前提起这些伤疤,但不代表那种痛会消失,他莫名哽了下,“可还没等到那一天,她就已经不在了。”
“再后来我遇见了祁安,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连命都可以给她那种,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能保护她照顾她,能做她的一靠做她的避风港,可现在我才明白——”
他自嘲又无奈地摇摇头:“其实我什么都不是。”
“阿泽。”
“你不能这样想。”
江驰逸也不知道到底该怎样去安慰他,感同身受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况且陈泽野和祁安之间这份感情太过深刻,实在他不是旁人能够体会的。
最后他也只是叹了口气:“我相信安妹是不会怪你的,所以你千万别做傻事,也别自责。”
后面的几个小时,祁安始终没有醒。
护士先后来给她换了四次药,小姑娘皮肤薄,手背扎出一片淤青,陈泽野拿着暖贴,一点一点帮她热敷。
那阵他神经实在太过于紧绷,怀里的人有半点风吹草动,心脏都会跟着猛跳。
江驰逸见他这样不眠不休,担心他身体撑不住,想换着替他看守,让他到旁边的折叠床上睡一会,但陈泽野说什么都不肯,非要亲自陪伴。
大概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祁安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那阵风雪已经停了,太阳一般隐匿在远处的山峦后,日光朦朦胧胧显得格外温柔。
祁安看着陈泽野的模样,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控制不住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陈泽野心一下子悬起来,神色中透着紧张:“宝宝。”
“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了?”
“是不是伤口又疼了?”陈泽野安抚地在她额头上碰了碰,“别怕啊,我现在去帮你叫医生。”
祁安摇摇头,拦住他的动作:“我没有难受。”
她声音还很轻,像是抓不住的羽毛,眼泪也随着情绪波动而更加汹涌。
“我就是有点害怕。”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