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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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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悔婚了。

这是一封给灵香郡主的留书, 因着没有封起来,所以段肃先生立刻就拆了开来。

夏元允一看, 说:“先生,这样……不好罢?”

段肃先生蹙着眉,说:“管不得这么多了。”

他拆开来信,“哗啦!”一抖,展开来浏览,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话, 果然是写给小灵香的。

武德说自己遇到了大幸,这才遇到了灵香郡主, 当年也只是一时不忍, 顺手从难民手中救下了灵香郡主, 哪知道竟然能得到如此福报。

一个人偶尔的善意,却得到了如此大的福报, 但武德在信上写着,自己不配。

武德救下灵香郡主之后,立刻就认出了灵香郡主, 为了讨好郡主和吴家, 所以百般呵护郡主,这些都是出于牟利。

哪知道郡主竟爱慕上了自己, 武德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大幸, 还是郡主的不幸。

武德与郡主的年龄差,要比郡主本身的年龄还要大,武德对郡主的心思, 也说不清楚。但他清楚,更多的定是利用。

但如今武德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他决定悔婚。

夏元允也一同看了信,震惊的说:“这……这不对啊,武将军既然想要利用灵香郡主向上爬,他……他更不会悔婚离开啊,这一哆嗦,一个节骨眼儿上,马上就能得到吴少将军遣送的三万兵马了,武将军他……”

段肃先生看了文书,立刻一攥锦帛,说:“武德这辈子可能只做过从心的两件善事儿,第一件是搭救郡主,第二件……便是悔婚了。”

他说着,立刻转头走出营帐,说:“走罢,咱们还要向主公回话。”

宴席上的人都在等待,一个个窃窃私语的。

“武德这也恁的托大。”

“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儿?”

“你们不知道?他从今往后就是个人物儿了!吴少将军要送他三万兵马!”

“什么?!三万兵马,这么多?怪不得武德要托大如此呢。”

“真真儿是飞上了枝头啊,现在什么人都能飞黄腾达了。”

众人正交头接耳,就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段肃与夏元允回来了。

小灵香是最着急的,立刻蹦起来跑过去,说:“叔叔怎么样?可是病了?还是伤到了哪里,为何还不来宴席?他一贯都是准时的鸭!”

小灵香眨着大眼睛,紧紧盯着夏元允与段肃先生。

夏元允瞒不住事儿,登时有些尴尬,垂低了头,不知道该怎么样对郡主说。

对于一个女子家家,悔婚可不是一件小事儿,尤其一直以来灵香郡主都这般爱慕武德,武德这一走了之,实在是……

夏元允实在说不出口,但他的表情明摆着,小灵香的面色渐渐变得紧张起来。

“叔叔出事儿了么?”

段肃先生拿着锦帛信,赶紧递到魏满与林让面前。

魏满一看到信,蹙了蹙眉,林让赶紧拿出来看了一眼,表情冷淡到了极点。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鸭!”

小灵香急得直跳脚,想要去看那封书信。

吴敇与庐瑾瑜觉得事情不对劲儿,便立刻来到林让跟前,林让把信交给二人。

吴敇乃是小灵香的亲大哥,他自然有权看信,而庐瑾瑜是小灵香的世兄,一直以来待小灵香犹如亲妹,这封信他也有资格看。

二人看了信,庐瑾瑜目光阴沉,吴敇这是暴跳如雷,暴怒的喊着:“武德竖子!”

他这么一喊,吓了小灵香一哆嗦,连忙说:“到底怎么样,是叔叔写的信么?快给香儿看看!”

吴敇紧紧攥着信,躲了一下小灵香,小灵香一看,脸色从紧张变成了浓浓的失落。

她是个聪明人,只是在武德面前,突然变得不太聪明的样子,但她心底里还是个内明儿的聪明人。

小灵香不是不知道,武德对于自己利用更多,她心中都明白着呢,也就是因着她明白着呢,所以小灵香才知道如何套牢武德这一辈子。

可没成想,还未成婚,她已经套不牢了。

吴敇喊了一声,就被庐瑾瑜拦了下来,吴敇后知后觉自己喊得太大声,恐怕会伤了香儿。

魏满看着场面,今儿个宴席是不能够了,便对庐瑾瑜说:“劳烦庐公子先带香儿回去罢,好生开导开导,这场面还要收拾收拾,香儿留下来,恐怕诸多不便。”

庐瑾瑜点点头,招手对小灵香说:“香儿,来,随为兄走。”

小灵香一反常态的乖巧,伸手拉住庐瑾瑜的手,被庐瑾瑜顺利的带走。

只是走出营帐之前,林让隐约听到小灵香说:“瑾瑜哥哥,叔叔是走了么?他为什么要走,哥哥的三万兵马,他不要了吗?是……是嫌少么?”

林让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或许是因着自己现在是个正常人,虽他平日里不常表现喜怒哀乐,但到底有了喜怒哀乐,眼看着小灵香这样落寞的背影,难免有些感慨。

小灵香离开之后,吴敇便肆无忌惮起来,“嘭!!!”一声狠狠拍在案几上,上面的美味佳肴都掉在地上。

“竖子武德!!竟然在这关头悔婚!”

其实在场众人已经猜出来七七八八,毕竟武德一直没出现,后来段肃先生还拿回来一封信,总不能是绑票的勒索信罢?

如今大家伙儿一听,好家伙,武德果然悔婚了,真是能个儿人。

明明三万兵马就在眼前,武德是吃了蜜蜂屎,竟然突然悔婚离开,简直就是放弃了一个巨大的宝藏。

他悔婚离开,最欢心的自然是旁人,吴家这个大空缺,谁不想堵上?

吴氏盘踞鲁州三代,已经根深蒂固,而且又兵强马壮,从吴文台开始,吴氏在各地豪杰心中,便是战无不胜的代表,很多人敬仰不已,民心深厚。

谁不想讨好吴氏?

而且灵香郡主又是妙龄,生得美妙娇俏,聪慧动人,虽不能说美艳冠绝,但绝对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如此美娇娘,也没几个男子可以拒绝。

有美人,还能顺便巩固实力,这样好的机会,武德不要,旁人都是上赶着的。

“盟主,吴少将军,这武德实在太过嚣张!不将诸位看在眼里,何止是鲁州,就连我们也与武德势不两立!”

“是啊是啊,灵香郡主一定十分伤心,错将真心付给了狼子野心!”

“唉——没干系的,只要吴少将军一声令下,咱们立刻带兵杀了武德那竖子,砍下他的项上人头!”

“想必郡主如今一定十分难过,我有个小妹,与郡主同龄,不若将小妹带来,与郡主做个顽伴也好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有讨伐武德的,又趁机献殷勤的,但无论如何……

林让突然笑眯眯的说:“各位将领,这是急着给灵香郡主做备胎么?”

备胎?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是备胎,但是一听准没什么好话。

魏满揉了揉额角,今日本来打算商讨陈继的事情,这下子好了,武德喧宾夺主,已然无法商讨下去,便挥手说:“都先散了罢,有事儿明日再说。”

众人悻悻然的,全都离开了宴席,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说实在的,这等落井下石的机会,谁不喜欢?如果落井下石成功,还能抱得美人归,成为吴氏的乘龙快婿,斩获三万兵马,何乐而不为?

魏满看着众人散去,叹了口气。

吴敇也跟着狠狠叹了口气,说:“平日里我就喜欢武德赶紧走,走得远远儿的最好,如今武德真的走了,我这……唉,不知香儿心里该有多难过!”

吴敇又说:“这武德!当真是狼心狗肺,怎么也喂不熟,我已经应允给他三万兵马,让他风风光光迎娶香儿,他倒好,若是嫌弃不够,直接与我说便是了,竟在宴席上突然离开,这不是给香儿难堪么!?”

林让一反常态,说:“我倒是觉得……武德突然良心发现了。”

“什么?”

吴敇震惊的说:“悔婚还良心发现?!”

魏满说:“吴少将军,你仔细想想,一直以来,武德可曾爱慕过香儿一分?”

吴敇冷笑说:“爱慕?他那也能称是爱慕,不过是利用罢了!也就是我家香儿她傻,被利用了还美滋滋,我做人兄的,实在不忍心香儿受苦,这才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

魏满点点头,说:“武德一直以来,想要的就是兵权,不断往上爬,但如今在这节骨眼儿上,他马上就能得到兵权,却突然选择离开,难不成是有人给他更多的兵权?”

“开什么顽笑?”吴敇摆手说:“也就是我妹妹是冤大头,愿意给他兵权,他一个穷猘儿,谁平白无故的给他兵权?”

魏满说:“这便对了,武德马上就要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为何会选择离开,离开就代表着功亏一篑,而且还要受到吴氏的敌对,他为何要这样做?”

吴敇一时间被问的哑口无言起来,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说:“对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让淡淡的说:“因为他良心发现了,或许……有一点点倾心于香儿了。”

小灵香跟着庐瑾瑜回了房舍,想要一个人自己待会儿,庐瑾瑜便嘱咐了她几句,离开了房舍。

等庐瑾瑜前脚走了,小灵香立刻便后脚跑出了房舍,往营地大门而去。

营门有人把守,这里可是军营,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进出,否则进了细作,出了逃兵,这都是大问题。

小灵香跑到营门口,士兵不让她出去,一定要看手令,可小灵香根本没有手令,她只是想去找武德。

僵持的这工夫,便有人走了过来,是营中盟军的将领,一眼便看到了小灵香,就如同林让说的,武德突然出走,很多人想要做灵香郡主的备胎。

将领赶紧走过来,笑着说:“郡主,有什么能帮忙的么?”

他刚走过来,另外又有将领走了过来,也同样看到了小灵香,挤开刚才的人,说:“郡主,有什么需要的,知会卑将去就是了,您可千万别客气。”

“郡主,您是不是想散散心?一定是那个武德悔婚,您心中气愤,可千万别气不过,郡主您这样的花容月貌,若是被气出个好歹来,那可如何是好?”

“是啊,一个武德,不值得什么。”

“那武德生的一般,年纪又长,没什么本事儿,走了也是应该的。”

“起码有些自知之明。”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根本没有看到小灵香的面色。

更有甚者,真的有人毛遂自荐。

“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郡主这般高贵的身份地位,何愁找不到好的夫婿呢?郡主您看,眼前……不就正有一个么?”

“你算什么,说话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

“就是,你家中已经有三个小妾,还想娶郡主为妻?郡主您可万勿听信他的,我便不同了,我家中没有小妾,也没有妻室,郡主不防考虑考虑……”

“呸!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还去逛了女闾,别以为旁人都不知道!”

四周都是吵闹的声音,小灵香站在门口,士兵也不放行,便那样呆呆的站着,一脸泫然欲滴的模样,似乎委屈极了。

杨樾与虞子源从营帐出来,还在讨论这事儿,一转眼便听到吵闹的声音,杨樾是个天生爱热闹之人,便探头看过来,这一看之下,原来这些人围着灵香郡主吵闹。

虽灵香郡主是个不拘小节的,但到底是未出嫁的女儿家,这些糙老爷们儿围着一个女孩子家,又是自荐又是打架的,还互相揭短儿,成什么模样儿?

再者灵香郡主一脸要哭的模样,那些人光顾着打架了,谁也没看到。

杨樾一看,心里这叫一个气啊,他那暴脾性又冲上来了,立刻大步走过去,说:“做什么呢?营门也是你们能喧哗的地方儿?还不快滚!”

那些将领一看是杨樾,日前还与杨樾打过一架,所以不敢多说什么,有些悻悻然的准备散开,但又十分不甘心。

杨樾冷笑说:“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自己的模样儿,但凡有点自知之明,你们今日也不是如今的品阶了!”

将领们不甘的慢慢散开,有人遥遥的啐了一句:“说得这般正义,吴邗太守不也是想做吴氏的女婿么?”

那些人很快散了,杨樾虽然听见,但根本没当回事儿,他与小灵香平日里交情不多,而且小灵香摆明了是个小萝莉,杨樾不喜欢这模样的。

等人都散了,杨樾便说:“郡主,您在这儿呆着做什么?要是想要溜出去,那真的趁早别想了,武德这般混账,就由他去罢!”

杨樾这么一说,小灵香终于是没憋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的那叫一个豪爽。

杨樾登时吓坏了,手足无措,说:“这……这是什么事儿啊!我没惹她啊,不是我惹她哭的!”

杨樾赶紧举起手来投降,虞子源在一边看着,目光幽幽,口气也幽幽的说:“你这般关心郡主,莫不是也想做吴氏的上门女婿?”

杨樾瞪了他一眼,说:“你开什么顽笑!”

“哇——!!”

小灵香哭着,那声音可谓是震彻云霄,林让与魏满一下子便听到了,立刻走过来。

魏满看到小灵香与杨樾站在一起,立刻蹙眉说:“杨公,你平日里不着调也就是了,竟然还欺负起弱女子了?”

杨樾赶紧摇手,说:“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欺负她,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他说着,拱了拱身边的虞子源,说:“老虞,你说话啊!告诉魏公和刺史,我可没欺负郡主!”

虞子源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儿,杨樾使劲拱了他好几下,虞子源才说:“期没欺负,杨公自个儿心里都没有点数?”

杨樾一听都愣了,挤眉弄眼的说:“老虞,这个节骨眼儿上你竟然坑我!”

虞子源淡淡的说:“子源可没有故意坑害杨公,杨公自己想想,郡主如此爱慕与武将军,你开口劝郡主,却句句咒骂武将军混账,这与伤口上撒盐,有什么区别?武力动粗是欺负,这种便不是欺负了?”

杨樾:“……”好特么有道理,自己都要哑口无言了!

杨樾不知道自己与那些“备胎”一般,都往小灵香的伤口上撒了盐,登时更是无错起来。

魏满赶紧去哄小灵香,说:“小祖宗,别哭了行么?”

小灵香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哇——”一声又哭了出来,还使劲摇头,特别委屈的模样。

她哭着,还一头扎进了林让怀中,找了个合适的姿势,继续嚎啕大哭。

魏满眼睁睁看着小灵香占林让便宜,心里那叫一个醋。

偏生林让还十分温柔的轻拍着小灵香,说:“别哭了。”

小灵香委屈的说:“叔叔走了,呜呜……叔叔真的走了,他就没有一点子舍不得我么?我……哥哥都给了他兵权,叔叔为什么要走,他……他那么不喜欢我么?”

“傻丫头。”

林让轻轻的揉着她的头发,低声说:“他走了,证明他在乎于你。”

小灵香突然就不哭了,瞪大了眼睛,可怜巴巴的仰头看着林让。

杨樾在一边震惊的说:“什么?悔婚了还在乎?哎呦……打我做什么……”

杨樾刚说着,就感觉自己被撞了一下,侧头等着始作俑者的虞子源。

虞子源一脸“淡漠”的盯着杨樾。

杨樾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总觉你的眼神在看痴子。”

虞子源淡淡的说:“哦,看来杨公的感觉很精准。”

杨樾:“……”他是不是骂我?!

林让说:“若武德真的只在乎兵权,他便会与你成亲,而且毫无负担,但他现在心里有了负担,这种负担让他抛弃了最想要的兵权。”

林让安慰了小灵香,让吴敇把小灵香带回去,杨樾闯了祸,也乖乖跟着他家老虞离开了。

魏满看着小灵香的背影,叹了口气,说:“这都什么事儿?武德也真是够矫情了。”

他说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说:“如今武德背弃,盟军他是呆不住了,不会转而去投奔陈继罢?”

林让笑了笑,说:“魏公暂且放心罢,就算武德想要投奔陈继,也要看陈继收留不收留他,前不久武德才从燕州逃跑,你觉得按照陈继那小心眼子,能既往不咎的收留武德么?”

魏满想了想,的确如此,陈继是个标准的“伪君子”,看起来大度宽容,爱民如子,不过这全都是伎俩罢了,其实陈继的心思比针鼻儿还小。

燕州府署。

陈继升座在府署大堂之中,两边席位上坐着陈继的麾下,众人正在议会。

“盟军来势汹汹,还请主公早作打算!”

“是啊,盟军数十万之众,又战胜了陈仲路,势头大振,虽我燕州兵强马壮,粮食充足,但也禁不住盟军这仗阵啊!”

陈继脸色阴沉,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书,又听着众人的言语,没说一句话。

这个时候,一个中年男子站出来,拱手说:“主公,卑臣听说,日前盟军营中武德,突然悔婚,离开了盟军,此等大事,已经人尽皆知,主公不防此时表现仁德,主动收纳武德,也可以向天下人彰显主公的宽宏,致使英雄豪杰归顺。”

“元别驾此言差矣!”

那中年男子乃是燕州牧陈继的别驾,别驾是一种官名,全称应该是别驾从事史,乃是地方佐吏,因为这种官员每每都会跟随地方长官一同出驾随行,因此简称别驾。

这别驾看起来三十几岁有余,身材匀称,虽是文职,却有一种武官的森然与刚毅,一身青袍,站立在席间,名唤元皓。

元皓提出让陈继收纳武德的意见,还没落地,便被人拒绝了。

此人长身而起,从席间走出来,一身官袍款款而立,年纪比元皓稍微年轻一些,面上挂着一股孤高的自用之气。

说起这人,与陈继还颇有些渊源。

当年佟高乱政,陈继一怒之下挂冠而走,当时跟随陈继的,一共有两个谋臣,一个是已经被魏满杀死的谋主攸远,而另外一个,就是这唤作庞图的谋臣了。

攸远与陈继乃是八拜之交,庞图的关系虽不如他们好,但一直追随陈继,乃是陈继身边儿的老人,所以自从攸远离开之后,这庞图便是军中谋主,地位十分崇高。

凡是陈继营中的人,都知道一个心照不宣的道理,那就是庞图与元皓,是决计不对盘儿的。

庞图的确有才,也对陈继尽忠,但自命不凡,十分自用,而且还有小聪明,喜欢旁人巴结奉承,如今做了谋主,那更是不可一世。

元皓此人,则是一个正二八经的刚正之仕,他天资朅杰,以直道侍人,因此经常得罪旁人,而且遭到嫌弃。

元皓自从入了陈继营中,不知道反对过庞图多少次,庞图自然不欢心。

再加之这元皓并非陈继营中老人,而是降臣。佟高乱政之时,陈继从京中逃出来,本只是一个太守,燕州还轮不到他做主,而在燕州做主的,乃是陈继家中的一个家臣。

陈继心高气傲,这哪里受得了?庞图便建议陈继占领燕州,后来庞图帮助陈继夺下了燕州,这元皓则是原燕州的一名谋臣,因为不得重用,一直郁郁寡欢。

当时陈继为了巩固民心,彰显自己的贤德,便备了厚礼,同样“三顾茅庐”,真诚的请庞图出山。

元皓被陈继感动,还以为陈继与旧主不同,但是出山之后才知道,陈继的仁德,只是表面功夫,但元皓已经深陷泥沼,无法自拔。

庞图帮助陈继打下了燕州,陈继却礼贤下士的去请元皓出山,这笔梁子早在当年就结下来了。

后来磕磕碰碰这么些年,攸远离开陈营之后,陈继还有心思让别驾元皓作为谋主,一下子便打击了庞图的利益,庞图因此对元皓怀恨在心。

如今元皓一提议,庞图立刻站出来反驳,拱手说:“主公,卑臣以为此事断然不可!”

陈继“哦?”了一声。

庞图便说:“那武德狼子野心,一直不甚安分,若将他纳入营中,无异于养虎为患。而且主公收留武德,不但不能招至天下英豪,反而会折损了主公的威名,致使天下英豪不耻,请主公三思啊!”

他说着,还瞥斜了一眼元皓。

元皓自知庞图是与自己较劲,便没有再说话。

陈继自始至终没搭理武德的事情,因为真的让林让说准了,他是个记仇的,并不想接纳武德,所以根本不搭腔。

元皓在营中做了这么久的别驾,到底明白陈继的秉性,因此也没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陈继顿了顿,幽幽的发问,说:“如今天下情势如此,魏满已经打下了淮中,与孤一战在所难免,各位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庞图一听,眼眸微转,拱手说:“主公,别驾元皓,素来权略多奇,且忠肝义胆,元别驾定然有什么妙招,也说不定。”

元皓才坐回席间,便听得庞图的挑衅。

陈继明知道是挑衅,但是也没有说什么,而是看向元皓。

元皓便又站起来,拱起手来,一副毫不慌张,运筹帷幄的模样,说:“卑臣的确有一计,主公试想,如今魏满气焰嚣张,盟军兵力充足,这都是为什么?”

元皓自问自答的说:“自然是因着人主下旨,顺应天意,如果没有天意,没有人主的指令,魏满也不可能如此大阵仗的攻打燕州。”

陈继的目光动了动,说:“你的意思是……?”

元皓不急不缓的说:“卑臣的意思是……抽薪止沸,主公不防派出使者,向玄阳京城进贡,表达对人主的忠心。燕州地大,兵力强盛,只要主公肯稍微低头,人主如今根基不稳,必不会与主公较劲,到时候一旦撤销圣旨,盟军不攻自破。”

陈继眯起眼目来,说:“好!好,孤亦觉得,这是个好法子,元皓啊,你不愧是孤的智囊。”

庞图一听,本想给元皓使个绊子,没成想反而让他得到了机遇。

这使者绝不能让元皓去,若是他成了事儿,谋主的位置,岂不是要被元皓摘了去?

庞图干脆走上前来,拱手说:“图愿请命!”

按理来说,元皓提出的法子,本应该元皓去才是,庞图却来截胡儿,这有些说不过去。

庞图却有理有据,说:“主公,元别驾生性刚直,恐不能应付京中的尔虞我诈,万一开罪了人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陈继也有所顾虑,元皓之所以归顺陈继,就是因为在旧主那里不能得势,被陈继的仁德所感动。

自从元皓归顺了陈继之后,陈继已经不知道被元皓骂过多少次,元皓若是去了京城骂人,后果不堪设想。

陈继便点头说:“这事儿,便交给谋主了。”

陈继吩咐完了,准备釜底抽薪,便散了议会。

庞图众星捧月的从府署大堂之中走出来,旁边的人都在恭维他。

“谋主此去京城,必然十分顺利!”

“正是啊,那就预先恭喜谋主,又立奇功一件啊!”

“咱们这燕州,若不是谋主,谁能还主持大局呢?”

庞图就是喜欢听人说恭维的话,登时面露喜色,拱手说:“不敢当不敢当,也多赖各位鼎力相助,咱们燕州才能如此固若精汤啊!”

他正说着,便看到元皓一身青衣从旁边走过去,似乎不想搭理他们,直接越了过去。

庞图一见,立刻扬声说:“元别驾,何必这么着急离开呢?庞某不才,还有一些事儿,准备请教请教别驾大人。”

元皓听闻声音,驻了足,转过头来,一脸淡漠的看着庞图。

旁人一看,都知道这两人不对盘,恐怕殃及池鱼,便赶紧全都找借口散了。

庞图慢慢走近元皓,走到元皓跟前,发现元皓生得太过高壮,便赶紧退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显示出自己的气魄来。

庞图冷笑说:“怎么?别驾大人,是气恼本谋主抢了你去京城现弄的机会么?”

元皓表情十分淡漠,听着庞图的讥讽,已然也十分淡漠,说:“谋主多虑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庞图,说:“谋主此去京城,元谋想要提醒谋主一句,人主虽年轻,却是个极为有主见之人,想要力挽狂澜,挽救武氏江山,并不是个懦弱之主,因此谋主此去,必然不会顺利。”

“呵!”

庞图冷嗤一声,说:“顺利?倘或什么都顺利了,哪里还需我庞图出面?你便放心好了,安安心心的在营中打杂便是,这头等的大事儿,不劳你操心了。”

他说着,还“啪啪”的拍了元皓的肩膀两声,从旁边走过去,故意狠狠撞了元皓一记,这才心情大好的离开。

元皓被他撞得一偏,回头看着庞图离开的背影,眼神中透露着些许的阴霾……

武德离开了,悄无声息,也没有去陈继的燕州,不知道去了哪里。

武德悔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不过没几天也就消停了下来,因为现在有比武德悔婚更大的事情,那就是讨伐陈继的事情。

魏满拿下了淮中,又挫败了武子台,收服了淮中的余部,正是士气大旺的时刻,应该乘胜追击,狠狠迎头痛击。

魏满很快召开了议会,不过议会进行的并不十分顺利,虽盟军们都知道,如今是攻打陈继的最好时机,但是盟军毕竟是盟军,各地方凑在一起,难免各有异心。

大家也知道如今攻打陈继,士气最好,可是如果真的攻下了陈继,这放眼天下,谁还是魏满的对手?

没人制衡魏满,魏满还不上了天去?

有陈继在,他们还能同仇敌忾,若是没有了仇敌,下一步该怎么办?当然是自行分列,或者自行消化。

盟军们最怕的,就是被魏满消化,而魏满最期待的,也就是消化盟军。

大家似乎都懂这个道理,他们不是永远的盟友,一旦对外结束,内部最强大的那个,就是他们的敌人。

因此这些日子,议会上大家都想着法子的不让魏满好过,不是今日这个病了,就是明日那个有事儿,反反复复,一连十天,竟然没能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魏满脸色难看的可以,今日的议会又取消了,一个地方太守生病了,连杨樾也跟着凑热闹。

魏满从幕府营帐回到盟主营帐,“哗啦!”一声嫌弃帐帘子,他臂力惊人,差点把帘子给拽下来。

林让正抱着针灸娃娃,“亲昵”的给针灸娃娃施针,因为魏满突然回来,声音太大,打扰到了林让,林让手一偏,直接把银针扎在了针灸娃娃的眼睛上。

“嘶……”

魏满一看,登时头皮发麻,后脊梁也麻嗖嗖的,恨不能打冷战。

太狠了……

林让扎偏了,把银针拔下来,淡淡的看向魏满,说:“今儿个……又是谁惹咱们盟主不欢心了?”

魏满坐下来,饮了口凉水,这才感觉火气小了点子,说:“还能是谁?不正是你的小迷弟,吴邗太守杨樾么?”

魏满跟着林让,学了不少前卫的词儿,什么男神、迷弟,魏满那是用的溜溜儿的。

林让一听,不由笑了出声儿,因着魏满的口气很酸,不只是气,还酸溜溜的。

林让故意说:“哦?迷弟?让的迷弟,不是司马越来着?怎么变成了杨樾?”

魏满一听,好家伙,是了,差点忘了司马越,司马伯圭的弟弟才是林让真正的小迷弟,总是追着林让,一脸好崇拜好崇拜的模样。

而杨樾则是碍于林让的“美色”,流于表面,只能算是个颜控。

这两个“越”,真是要气死魏满了。

魏满不满的说:“杨樾今儿个也开始犯浑,装病?哼。”

魏满冷嗤了一声,林让见他这般不欢心,终于放下了他心爱的针灸娃娃,把银针也放在一边,消毒之后归置起来,扎回小布包里。

随即款款站起身来,说:“走罢。”

魏满狐疑:“去何处?”

林让说:“既然杨公病了,让这个懂得医术的,怎么能不行医救人呢?”

魏满一听,皱了皱眉,起初还在吃味儿,不过看到林让眼中的精光,登时便放了心,颠颠的跟着站起来,说:“孤随你去。”

杨樾裹在被子里装病,其实是在懒觉,虞子源不知情,关心则乱,还以为他真的病了,赶紧赶过来探望。

一进营帐,便听到里面“呼——呼——呼——”震天的呼噜声。

虞子源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心想真是多虑了,杨樾壮得跟头牛似的,自己竟然会担心他生病?

杨樾裹着被子睡得肆无忌惮,听到声音,眯着眼睛说:“哦,老虞啊,我再睡会儿,你有事儿吗?”

虞子源:“……”

虞子源坐下来,说:“你这般消遣盟主,难不怕盟主怪罪与你?”

杨樾摆手说:“嗨!怕什么啊?你想想看,除了我,装病的多了去呢,又不是我一个人儿,再者说了,反正去了幕府,也指定无法议会,还不如跟帐中睡懒觉!”

虞子源十分无奈,说:“你总是抖小机灵,哪天便要栽在上面儿。”

杨樾哈哈一笑,十分无耻的说:“你觉得我栽得还少?”

虞子源:“……”原来是死猪不怕滚水烫。

杨樾正得意,只听一个声音说:“杨公睡得可好?”

“美极了!”

杨樾想也没想,一口就回答上来。

等回答完了,才听出这个声音好像太温柔了,不似虞子源那样低沉沙哑。

杨樾一惊,机械的转过头去,只见营帐帘子被打了起来,有人从外面走进来,不正是林让么?

“刺刺刺……”

杨樾就跟漏气儿一样,看到林让,眼珠子恨不能瞪下来,眼睛游鱼似的晃荡了一下,“咕咚!”一声,急中生智,猛地倒了下去。

装死。

魏满也随着进来,皮笑肉不笑的说:“杨公,听说您病了,孤这心中好生担心,怎么也不请个医师来?是了,一般的医师,怎么配诊治杨公这样金贵的人儿?”

魏满一个人自说自话,说道的十分开心,杨樾看着魏满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则是满头冷汗。

魏满拉着林让,说:“孤知道杨公乃是金贵之人,因此特意请了刺史过来,给您‘整治整治’。”

魏满特意把“诊治”,说成了“整治”,杨樾听出来了,魏满这是要他的命!

杨樾赶紧装作虚弱的说:“咳咳咳……咳咳……这就……不劳烦了。”

魏满说:“诶!何故推辞呢?身子最重要,是罢?”

林让也与魏满一唱一和,说:“是了,杨公何必与我客气?”

随即就在杨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林让放送了杨樾一个温柔款款的笑容。

那笑容如沐春风,瞬间令天地失色,杨樾看得都呆了。

就听林让嗓音温和的说:“杨公,退衣罢。”

杨樾吃了一惊,结结巴巴的,还有些颇为羞赧的说:“退退退……退……这里人多,不太好罢……”

林让仍然一脸温和,说:“不退衣,如何下针呢?”

“下……”杨樾将眼睛瞪成了铜铃大,说:“针灸!?”

林让微笑,肯定的说:“针灸。我敢担保,针到病除,保准杨公爽爽俐俐,再好也没有,从此都不敢生病,百病不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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