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人见连翘来了, 一个个都欢迎的很。
“连小姐来咱们这边坐,对对对, 许文华你就不必了,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呆着罢!”
类似这样的话几乎都在说...这一场聚会就是丁一新主持的小聚会, 来的人都是行内有头有脸的,自然不用像一般人那样惯着、捧着许文华。当然,他们也没有什么恶意, 纯粹就是调侃许文华, 想看他笑话而已。
只能说连翘和许文华两个人站一起, 一个是人缘的上位圈, 一个就连人缘的下位圈都混不上, 能直接打到垫底的位置。
只不过很显然的, 许文华并不在意这一点,‘老子天下第一’一样坐下。然后指着旁边的位置向连翘示意, 然而连翘还在为之前手帕的事情生气,皮笑肉不笑笑了一下,坐到另外一圈人中间去了。
许文华觉得简直不可思议,看着旁边的一个人道:“她这是怎么回事...最近脾气怎么会坏成这样?难道是我平常对她太和善了?”
旁边的朋友深吸了一口气,一大块糕饼塞在他嘴里:“闭嘴你!文华,说实在的,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人,就是说话做事有时候太欠。有的时候也请体谅体谅我们这些老朋友,我们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非要在你跟前找不自在——你要是再这样, 连小姐这个脾气好的也要离你而去了!”
“她脾气好?”许文华对此非常有意见,直接忽略了旁边朋友说的其他事情,只抓住一点穷追猛打。
“她脾气好?那天底下就没有温柔女子了!”
朋友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时候丁一新和王思齐也从前厅进来了。王思齐听到许文华所说,语气戏谑道:“对对对,你许文华什么都说得对,那你就不要凑过来么。想来那许多温柔女子不管你如何,都是会事事顺着你的。怎么,那样不好?”
许文华听这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连翘,似乎是担心连翘听到的样子。连翘却没有听到,而是撩开耳朵旁边的头发,让旁边的周莹仔细看她新买的耳坠子。见许文华看她,立刻瞪了他一眼。
不温柔、不乖巧,还超凶的。
“扑哧。”许文华没忍住,笑了起来。
丁一新用一种‘此人多半有病’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低声问王思齐:“他该不会是傻的?”
王思齐但笑不语。
丁一新家的小宴十分的普通,就如同他这个表面看起来一样。就是几样名贵菜色的酒席,然后一大帮人吹牛扯淡——毕竟在这里的都是文化人,还是文化人里面的笔杆子,算是他们的专长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有丁一新家里这些来头甚大的大神小神,已经可以说得上是满堂珠玉了。这种情况下哪还需要追求什么别的东西,小宴本身就已经有了足够高的规格。不然的话一场聚会办出花来,结果来的都是些小角色,谁又会关注呢?
在场的大神小神,除了极少部分的都不大看重吃饭。哪怕是再名贵的菜色,他们自己也是吃得起的。相反,不是每次都有机会和这许多优秀同行交流,还不如在吹牛扯淡上面多用些心思。
平常大家在别的聚会上偶尔也会打照面,只不过颇有一种‘王不见王’的感觉。所以遇到个几个就得了,哪能这许多人到的这样齐全——替聚会的主办者考虑,除了丁一新,又有谁能压得住他们全部人?
行内混到他们的份上,在读者和不如他们的那些同行身上找崇拜,从而获得成就感,那已经是很难的了。所以他们许多普通的情感获取只能通过同一层次的同行。如果此时一个外来者闯入他们的聚会,恐怕会惊讶的发现,原来这些行内的‘神’,私底下在一起的时候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吹牛装逼什么的,难道就因为吹牛装逼的比较高级就不是吹牛装逼了吗?
丁一新很关注连翘,因为连翘是个真正的新面孔。今年他的宴会宾客有好几张新面孔,但是他们只是他宴会的生面孔而已,实际上在苏州早就有了自己的名气了。丁一新在别的场合或多或少也见过,而连翘,真是第一次见。
当然,也不止是因为这个,连翘身上还有很多让他不由得注意起来的标签。
让丁一新注意、苏州这边的朋友赞不绝口、见到真人之后兴趣更高...等等等等,现在丁一新已经迫不及待要了解连翘了。
只不过他也不好意思直接抓住连翘,毕竟年纪、性别摆在那里,人家小姑娘混在女孩子一堆,他都不好意思挤过去。
只听连翘在和旁边一个姑娘解释看掌相的事情...最近《神仙书》中看相占卜的情节引起了热议。显然姑娘们都将她当成是专家了,别说,连翘还真知道一些。
在她年小学初中的一段时间,电视上曾经流行过解密这些。和大家想的封建迷信不一样,这其实还是有些道理的。只不过古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最终沦落成了神婆神汉欺骗愚夫愚妇的手段。
古人通过统计,真的发现拥有某种掌纹的人容易如何如何,然后下次见到这种掌纹的就有了断定。不能说真的次次都准,但至少正确率挺高的。这种现象古人无法解释,就推到了神神鬼鬼、命运这一类东西上。
连翘解释道:“一看就知道你身体好,火力旺盛。咱们人的身体如何自然受到后天如何调理的影响,但是只要没有太特殊的,譬如生活的特别苦,饥荒、疫病之类,其实都是差不多的,真正就看先天如何了。若是娘胎里带来的好身体,如何也坏不到哪里去。”
连翘这个道理放在古代其实更加具有说服力,因为古代的医疗条件远远不如现代,对人自身的身体素质更加依赖。
“看啊,在娘胎的时候小孩子是握着拳头的,握的紧了,手上长成纹路的时候就是这样...虽说有几个特别的,但多数人都是这样。看你这个就知道,身体一定好!”
如此有理有据的话,姑娘们都是信服的。只是这样一说,占卜的神秘与浪漫也就没有了。
旁边丁一新忍不住问道:“乔琏先生原来是格物派,是认为万物皆有理,若是有的不能参透,那便是现今人的认知不够...是这样吗?”
连翘想了想:“也不能这样说,我大略上觉得是这样的。但是又觉得这样想未免太傲慢了,理想情况中是这样没错,可是咱们并不能活在这种理想中。宇宙时空是无尽的,而人的认知是有限的,以有限求无限,实际上是不可行的。所以说我赞同这个,又不赞同这个。保持着格物致知的想法,却不愿意在这一点上走进死胡同。”
历史上有很多惊才绝艳的科学家,他们将同时代几乎所有人甩在身后。也就是这样的原因,所以他们才能更深刻的感受到无法用自身去理解世界。然后这些最优秀的科学家转向神学——一个例子还可以说是孤例,但是这并不是一个人的选择。
连翘是读过书的,也曾经对这些进行过思考,虽然从来没有想过多深就是了,但她确实是正经完成了教育出来的。
丁一新微闭上眼睛,想了一下,表示赞同,然后道:“我还以为乔琏先生是相信人定胜天,人是万物之灵长,宇宙之中心的呢。”
无他,连翘的中确实经常体现了很多这类思想。
连翘是从现代社会来的,当时的人类已经进步到一个新的阶段了。生而为人,人们相信自己能够做到很多。
人类是那样相信自己的力量——虽然,反面的,大家也因为了解的更多,所以清楚人究竟处在一个多么渺小的位置。
在那个波澜壮阔、充满了各种奇观的时代长大,连翘身为一个没怎么受到过挫折的普通年轻人,在作品中怎么会体现出暮气沉沉?人站在世界的中心,他们本就是全世界的感觉油然而生。
连翘笑了笑:“并不是,我一直觉得人从来不是不可动摇的中心。嗯,就像如今的人会想象月宫中住着仙女,为什么不能想万里之外的星星上也住着和人不一样的生灵呢?”
“怎么可能,星星上如何能住人?那么小...”一人先笑了起来。
连翘反问:“那怎么会有人觉得月亮上能住人?圆盘子大小和一粒沙一样大小,对人而言又有什么分别?”
“不不不,月亮是因为离大地远,这才显得小的!”
连翘笑了:“星星也是一样...话说不是也有人想象过,天上的星宿本来就是一座座天宫。只不过我不信神,觉得他们只是离咱们住的地方很远很远,上面也没有神仙,只是说不定其中有一颗就住着和人相似又不同的生灵呢!”
连翘手支着下巴,悠然神往道:“跳出咱们脚下这片大地,看太阳、月亮、星星,说不定咱们脚下这片大地在别的星星上也就是另一颗星星而已,有什么好稀奇的?”
这是后世很普通的观念,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想清楚并且觉得有道理——古人在天文上没有后人想的那样无知,各种奇思妙想还是很多的,至少连翘说的这个并不会让有识之士想也不想就说什么‘无稽之谈’。但也高明不到哪里去,绝大多数人此时已经蒙圈掉了。
倒是丁一新对天文向来非常有兴趣,这才能完全跟得上。立刻道:“那么咱们这片大地在乔琏先生眼里就是毫无特殊之处了?”
连翘换了一只手支着下巴,笑意盈盈:“那倒也不是,之前那样的想法中的确没有什么特殊的。但是若是不考虑那许多,对于我们人来说,人就是宇宙的中心,人所在的世界就全世界。世界之外或许还有别的,但是如果不被知道,那又和没有有甚分别?”
这一下又非常自然地跳到了哲学上面,丁一新放声大笑:“乔琏先生太狡猾了一些!”
连翘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在这两个答案里,连翘简直既赞同唯物,又赞同唯心,一人骑二马的困境无法避免。但是那又怎样,连翘又不是哲学家,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感觉而已。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