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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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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唐宁才爬起来,牵着门出门遛狗,就看见大队口子上站满了人,竖着耳朵听了听八卦,没想到却是王桂花的八卦。

原来折腾了这么久的“棚子藏衣”案件告破了,不是人家刘寡妇,而是王桂花和隔壁公社的黄二牛。

唐宁是听得晕头晕脑的,她之前明明在棚子外听到刘寡妇和黄二牛干那起子事儿,咋又变成王桂花了?

她就站在石头上,揉着狗头,伸着脖子继续听,这一听可不得了,那李秋桂说得是绘声绘色的:

昨晚上李秋桂他们走娘家回来,听到棚子里有声音,走近了一看,竟然是王桂花和黄二牛在棚子里,那黄二皮裤子都挂在屁股蛋子上,至于棚子里的王桂花,那衣裳是给扒得干干净净,赤*条*条地睡在棚子里。

他们去的时候,两人正要干那起事儿,王桂花还在那草木床上低低叫着呢。

这也罢了,这事情漏了馅儿,那个唐老三也杀了过来,跟黄二皮互相捶了一顿,黄二皮还喊着:“我咋晓得是你婆娘!”

大晚上的,唐老三身上都泛着绿光,后来两个人差点儿闹出人命来,还是大伙儿给拉住了。

后来王桂花又说自己是冤枉的,一口咬着孟骁,说是孟骁害她。

黄二牛也说孟骁引他来的。

大伙儿就奇了怪了,就问他:“咋和孟骁扯上关系了?”

刘寡妇钻出来就说了:“黄二牛,你别诬陷我儿子。”

这事儿扯也扯不清,大伙儿就说,让他们报案得了,弄到警察局给弄个清楚。

可三个当事人都不肯去警察局,想来也是,这事情让大伙儿知道就已经够丢脸了,到时候还要丢脸丢到警察局去不成?

唐老三被绿了,现下是恨不得钻进地缝,怎么肯到警察局去叫人大张旗鼓来查?

王桂花说自己被冤枉了,可她也不想让人来查,说是要名节。

至于黄二牛也不知道为啥不想去,据唐宁猜测,可能是为了刘寡妇和孟骁。

这事儿就没闹到警察局去。

唐宁也理解这些状况,一般什么“婆娘偷汉子”的事情都不朝警察局闹,这事儿自古如此。

她听了这一串,也是一背的冷汗,这事情闹得这么狠,闹得这么戏剧,能是谁做的手脚?

一个小娃子,竟然能有这样的手段不说,还狠得下来这样的心,怎么不叫她胆寒?

她是下定决心了,要是再遇上这个孟骁,一定要离他远远儿的: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过这事情跟她却没有多少关系了,她也就牵着狗回去了,只是没过两天,听到人说王桂花叫唐老三打得出不了门。

可明明王桂花给唐老三戴了绿帽子,唐老三也不把王桂花赶回娘家,还是跟王桂花当着夫妻,只是那脾性儿彻底变了,三天两头就揍王桂花。

有时候有人从王桂花家门口经过,还能听到王桂花在屋里撕心裂肺地哭着。

唐宁在桌前磕着瓜子儿,小建成也去扯狗耳朵,李春兰就坐在桌上跟唐老四叹气:“你说你三哥寻常没得一点儿脾气,现下咋变成这样了?”

唐老四也就手撕了一张唐宁用过的作业本纸,卷了些烟叶进去,并没有回李春兰的话。

他咋回?唐老三再不是,也跟他是同一个爹娘生的,变成这样,他心里也不大是滋味儿,可他不能怪李春兰这么“看戏”,因为李春兰在唐老三他们那儿也受够了羞辱的。

唐宁“啪嗒”一声磕开一颗瓜子儿,仰头看着天,瓜子仁儿倒进嘴里,看天上有一朵云,白白的,胖胖的,有点儿像个娃娃。

她唏嘘一声,抿了抿唇,心想:谁能想到呢?或许这是报应,王豆豆害她,然后自己烧成了聋子,王桂花天天打王宁,现在成了自己天天挨打。

事情她也不多想了,起身,拍拍身上撒的南瓜子儿壳,指挥着小建成:“驴蛋儿,来来来,扫地。”

唐建成就穿着开裆裤,屁股蛋子一甩一甩地去院子里抱笤帚.......

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时候,唐宁早早就背着她的小背篓去了学堂。

早上太阳升起,唐宁左手一个腊肉馍馍,右手一根烤红薯,悠悠地荡过校院子,那只黑猫就跳上了屋顶,对着她喵喵叫。

她抬头看黑猫,黑猫在太阳下面油亮地发光,再低头一看,办公室里贺清明似乎再和谁说话,伸着头看了看,竟然是孟骁。

不过几天,孟骁就好像又长高了,补丁儿加补丁儿的裤子,露出了脚踝。

唐宁皱了皱眉,琢磨着估计孟骁要回来读书了,她就偷偷摸摸挪着脚,贴墙边儿去了。

不料,背刚贴过去,脑袋刚伸过去,孟骁和贺清明也看了她一眼。

好吧,又开始大眼儿瞪小眼儿了,唐宁自觉自己有些下不来台,眼珠子直转,瞄到手里的腊肉馍,朝前伸了一伸:“贺老师,你饿不,我娘做的。”

贺清明盯着那被咬了一口的腊肉馍馍,挑了挑眉,脸上没绷住笑了:“唐宁,你又想听墙角了?”

唐宁心里倍感尴尬,这尴尬程度,就是偷听老师们聊昨晚麻将谁输谁赢,然后自己被抓到是一样的。

她赶紧摆手,为自己狡辩:“贺老师,你乱说,我从来不听墙角的!”

说完,吐了吐舌头,赶紧跑到教室里去了。

贺清明的笑声就从办公室里传来,唐宁坐在座位上,一口一口塞着腊肉馍,一边儿吃,一边吐出热气儿,想不通了,自己现在怎么操作也越来越骚了!

她在教室里满脑子都是自己出糗的点儿,办公室里则是另一番凝重。

贺清明等唐宁走了,脸就沉了下来,打量着孟骁和坐在一边儿的刘寡妇,跟刘寡妇说:“孟骁人挺聪明的,不过心眼儿不行。”

贺清明竟然当着孟骁的面儿就说了,孟骁脑子里还是唐宁跺脚的场景,猛然听到这句话,迅速抬头看向贺清明。

“老师,我......”

贺清明也盯向他,皱着眉头,孟骁在他眼里是那么伶仃孤僻的一个男娃,难免让人心疼,况且从一个老师的角度来讲,孟骁也算是个读书的材料。

他终究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同意你回来,不过你不要再惹事儿了。”

说完,他轻轻拍上了孟骁的肩膀:“也不要再针对唐宁了,你推她到水里我也晓得,可你晓不晓得,她之前还跟我说,说你家没钱,你读不了书,让我去跟大队长说,给你们申请个困难户,让你不交学费就可以读书。这样的人,你推她下水,你就说说你糊涂成啥样了!”

孟骁听得一愣,唐宁竟然还帮他求过情?

后来贺清明说了些什么,他也晕晕乎乎的,大约是贺清明说后来他把唐宁推下了山水,大队长也就不想给批困难户的名额了。

刘寡妇在旁边捏着衣裳角,也后悔得要死,一直要拉贺清明的手臂,叫贺清明伸手给安抚下来了。

刘寡妇也一直焦急地分辨着:“孟骁他人不坏的,他是好娃,唐宁那个事情也不是他故意的,你给大队长再说说困难户名额的事情成不成?”

虽然说昨年收入勉强,可她想要拖大一个娃也不容易,能省一笔是一笔。

贺清明直摆手,拒绝地十分干脆:“这个我可帮不了你们了,你可以自己去求求李队长,看他乐意不乐意给你们批。”

孟骁就一直伸着脖子看外面,再也没看到唐宁的身影。

他心里也又气又悔,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对他好的干娘其实是坏得不得了的坏蛋,而一直瞧不上他的唐宁,却是最瞧得上他的人。

后来贺清明就让刘寡妇先交学费,交了学费就可以入学了。

刘寡妇还惦记着那个“困难户”名额,就推说还没拿钱,明天给送来,然后拉着孟骁出门去找李友善。

这会儿李友善正拉着社员们在田里点大豆,田里忙活成一团,刘寡妇就扭着腰扯着孟骁来了。

李友善好不容易抽出手里的事儿,出来就拿着捆在额头上的汗巾子擦了把脸,笑刘寡妇:“你这会儿下地,我还给你个工分啊!”

刘寡妇那瘦瘦的脸皮也扯了扯,对着李友善笑了笑:“那啥,李队长,俺们想申请个困难户名额。”

李友善脸上的笑容登时就没了,装成听不懂的样子:“啥苦难户名额?”

刘寡妇就把自己的情况说了,反正说得自己就是地里的苦菜花,而自己这儿子就是长在苦菜花旁边儿的小白菜,都可怜得很,恳求李友善可怜可怜他们母子俩。

果然,李友善打量了一眼孟骁:“这娃品质有待考察,我打不了这个申请,你要是实在要申请,自己去政府申请就行,我是没权利拦着的。”

李友善就算是把她母爱俩踢皮球似的踢了出去,刘寡妇当场又是泪眼盈盈要哭出来,推了孟骁一把,催促道:“你快给大队长说,说你错了,快些!”

孟骁看着还在擦汗的李友善,向前走了一步,昂着头说:“大队长,我没有推唐宁,是唐凤丫推的,我怕她娘打她,所以才扛下来。”

他再也不用维护王桂花了,所以也说出背锅的事情,为自己正名。

李友善擦汗的手一顿,拧着眉看着孟骁:“你替她扛?”李友善冷笑一声:“我说你这娃嘴巴里咋一句实话都没有,昨天是你的错,今天变成了唐凤丫的错?”

李友善压根儿就不想信这娃,当时那么多人逼着,这娃都不肯说是让凤丫推的,现下事情过了这么久,这娃又提出来,这又有啥意思?

孟骁没想到人家现在根本不相信他,他捏紧了拳头,伸着脖子恳求道:“真的,真的,我没撒谎,我没推唐宁,是凤丫推的。”

这时候田里又有人喊李友善,李友善也不想跟孟骁扯皮了,一摆手:“得了,得了,你也别说这些了,我还要干活儿,那事儿都过去了,就算你真没推唐宁,那你包庇凤丫这个真的犯罪分子,你这品质上也过不了考察。”

李友善说完,转身就匆匆跑进了田里,继续拿着唐宁做的连排的杵,一杵子下去,就是三个豆子窝儿,然后哈哈笑开了:“咱们今儿用了这个,可以早点儿干完活儿了。”

孟骁和刘寡妇就远远地瞧着田里忙得热火朝天,李友善也根本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孟骁小小的俊秀眉头皱得紧紧的,李友善那句话说得对,就算他没推唐宁,但是他包庇唐凤丫,也是罪犯。

他回头拉他娘:“走吧,娘。”

刘寡妇眼看这个好机会溜走了,心下气急了,在孟骁肩膀上就推了一掌,带着哭腔骂道:“你咋就这么不争气啊!”

孟骁看着哗啦啦的河水,眼中也迷茫了片刻,也在想,他咋就把好人给害了?

刘寡妇就说:“你去给唐宁再道歉,明年看咱能不能争取个困难户!”

刘寡妇把这件事情简单归结于孟骁推了唐宁,却没有深刻认识到,这件事情其实反映的是孟骁这个娃的家教不行。

孟骁一听这个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眼中一片坚定,又死死捏了捏拳头,说道:“我要跟她说清楚,我要说清楚!”

**

教室里唐宁还以为孟骁第一天就要来上课,结果在教室里坐了半天也没看到人,还想了一会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过等到破锅敲起来,她也没心情想了,一溜烟儿跑去坡上掐茼蒿,打算今晚上缠着李春兰炸茼蒿油饼子。

李小芬跟她一块儿掐,可李小芬手速实在是感人,唐宁就自己挑着嫩的掐,掐一大扎,捡一根稻草扎成一扎,又帮李小芬掐半扎,李小芬就嘿嘿地笑。

两人正在坡上掐得欢脱,还时不时扯点儿羊奶*子吃,就听见后面有人喊了一声:“唐宁。”

两人转过脸来,就看见孟骁站在坡上,盯着唐宁看。

唐宁看到孟骁的第一反应是缩了两步,跟李小芬靠到一块儿去了,寻找到一个“同伴”似的,再皱了皱她圆圆满满的小脸:“不是上回说好了,你不再找我的吗?”

“我!”孟骁语塞,只是站在坡上,继续紧紧盯着唐宁,漂亮的小脸蛋儿上浮出一抹红,轻声说:“我有话跟你说。”

说着,孟骁就跳下了田埂,朝唐宁走来。

李小芬就拉住了唐宁的衣袖,着急得很:“咋办?他肯定是想收拾咱。”说着她又看了一眼坡上那个堰塘,急得快哭了:“咋办,咋办,我不会游水,你等会儿要捞我啊。”

唐宁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她还在想自己又跟孟骁在哪里结下了梁子,李小芬的戏就多得演电视了似的。

她想了一下,拉了李小芬一把:“你先跑,跑到坡下叫人上来,就说孟骁堵我了。”

李小芬就愣愣地问:“我跑了,你咋办,你肯定打不过他的。”

唐宁:......

某些时候,她觉得李小芬这小姑娘还蛮有意思的,笨笨的,胆子又小,人又还挺善良的。

她顺口就回了一句:“我朝水里跳,我会游水。”

李小芬一拍脑袋,像是被人开了光,还夸了一句:“是啊,你好聪明啊。”

唐宁眼看孟骁越走越近,实在没法跟李小芬瞎扯了,推了李小芬一把:“快跑,看到人就喊他过来,就说我给人推水里了。”

李小芬“嗯嗯”地认真一点头,扭头,转身,一溜烟儿朝下冲。

孟骁在另一边儿站着,也听她俩嘀嘀咕咕的,不过她俩声音小,他听不清楚,只模模糊糊听到几个字“推水里,游水”。

他以为唐宁是在和李小芬说上次掉进水里的事情,脸上也有些发干,抿紧了唇,瞧了唐宁一眼:“唐宁,我不是故意推你下水的。”

唐宁哪儿有心情管他说啥,她想起孟骁能把几个大人耍得团团转就觉得头发,赶紧退后一步,提高声音威吓他:“别过来啊,你说了不靠近我的!”

孟骁真叫她喊得一愣,眼看唐宁退了好几步,他也难过起来,他没想到唐宁现在这么怕他。

他心里一酸,赶紧说:“你莫怕我嘛,我不打你,我就是想给你说,我不是故意推你下水的。”

唐宁是真不晓得孟骁要干啥,眉眼一挑,一脸无语:“你跟我说这个干啥?”

“唐宁,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给你说,你放心,我以后也不会打你,我保护你,以后我都保护你,谁也不敢欺负你。”

孟骁说得一脸真挚,唐宁却看得头皮发麻,因为孟骁这个人狠得过头了,之前也叫过王桂花干娘,结果出了事儿,害得王桂花差点儿家破人亡。

她不晓得孟骁抽了哪阵风,要这么对她投诚,反正这样的人,就算是条小狼狗,她也不想要。

她认为孟骁简直是要她这条老命,直摆手:“别,你不靠近我就行了。”

孟骁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微微一怔,他迷惑得看着唐宁,小姑娘小脸儿圆圆的,下巴却尖尖的,一笑起来就可爱得不行,这时候对着她却是满脸惊恐。

他低下了头,微微有些受伤,为自己辩解着:“唐宁,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了,你是好人。”

唐宁真不知道孟骁为啥突然对她这么热忱,她的记忆里,她好像除了给对方腊肉馍馍,也没干过啥特别的好事儿。

她其实忘了,自己给孟骁求过情,诚然,她本来也不在意这个,她原本只是把那个“瘟猪”事件的一部分责任归结于自己,所以自然不想孟骁因为那件事儿受影响。

若是说,她有什么好的,大概就是平等地看待了孟骁,再略微善良了一点儿而已。

就这么一点儿光,就把孟骁的心给照亮了。

孟骁的童年过得很压抑,叔叔婶婶们欺负他和他娘,别人也看不起他和他娘,所以只要有人认真伸手给他,他就会特别感激,之前王桂花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儿,让孟骁认自己为干娘的。

唐宁可看不到这一点儿,如果她还是个小孩儿,可能会原谅孟骁,或者也觉得收个这样的小狼狗不错,但是作为一个大人,她以大人的眼光评估,她觉得孟骁的性格偏激,小小年纪就特别“恶”。

她虽然自诩“大女主”,但其实自己知道自己没那把刷子,也不玩儿什么“偏激男主感化计划”。

她那个嘴角直抽,在脑子里迂回婉转了好几个遍,终于说了句:“我一直晓得你不是故意推我下水,至于你说你保护我,我不需要的。”

孟骁还要再说话,就看到李秋桂上来了。

李秋桂提着扫帚带着李小芬冲了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你个小坏蛋,咋又欺负唐宁,真是一个眼睛没看见,你就作孽啊!”

李秋桂一来,唐宁就扑到李秋桂怀里,觉得自己这颗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李秋桂要上来用扫帚打孟骁,孟骁也不躲,唐宁也看不下去,虽然不想和这娃来往,不过事情都过去了,现下不用再诬赖人家。

她拉了李秋桂一把:“婶婶,他没打我,就跟我说了会儿话。”

李秋桂不信,就把唐宁翻来覆去地拨弄检查,看到唐宁身上衣裳都没乱,这才相信了,拉住唐宁的手问:“他是不是又吓你了?”

唐宁看着孟骁,孟骁也定定看着她,眼里满怀希冀,看得唐宁头皮发麻,她摇了摇头:“没有,就是随便说了会儿话。”

孟骁正要笑,就看唐宁拉住了李秋桂的衣袖说:“婶婶,我们走吧,我想回去了。”说完,又扭头看着他,认真地给他说了:“你以后不要找我了,我挺怕你的。”

说完,就拉着李秋桂,转身走了。

孟骁站在田埂上愣住,眼睁睁看着唐宁和李秋桂他们走远,本来有很多话想跟唐宁说,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想跟唐宁说,像第一回给他腊肉馍馍一样笑成不成?

可是一切都没了。

他垂着头,看着自己戳出脚趾的布鞋,心里一万个难受,恨透了自己之前跟她作对......

唐宁不知道孟骁有多么真心实意,也不知道自己可能错过了一个死心塌地的小狼狗,她脑子里咂摸的是:下次出门还是得牵狗,有狗万事安全。

因而,唐宁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就牵着黑皮出门了。

路上遇见了上工的李友善他们,李友善就笑她:“你要你的狗跟你一起听课啊!”

唐宁扬起小脸儿说:“是的,让他蹲在树下,听咱们读书,让它也读些书。”

大伙儿都笑她是个鬼精灵,那黑皮也对着众人直甩尾巴,只是黑皮在人群中突然看到了孟骁的时候,一下就扑了上去,把唐宁扯了一个屁股蹲儿,好在给拉住了,而且狗嘴巴上带了罩子,也不可能一下咬到人。

众人也吓得一头冷汗,一时间也奇了怪了:这黑皮平时特别机灵儿,只有到他家院子去的时候,它才叫唤,在外面,几乎是从来不咬人人,刚刚跟他们在一块儿也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扑人了?

孟骁也被扑得朝后一跌,坐在地上,瞪着黑皮,想起那天晚上在麦地里,这狗远远儿地朝他所在的果子林了叫,一下就冒了一脑门子汗出来。

他以为是偶然的,现下看来,这狗知道是他,这狗当时就知道是他。

唐宁看到孟骁被吓倒也怪不好意思的,就拉了拉狗说:“对不起了,它好像特别不喜欢你,所以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孟骁就去盯那个黑皮,黑皮又开始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孟骁就退了好几步,再盯了唐宁一眼,转身就走了。

唐宁转头盯着黑皮,也有些奇怪,她记得这几次黑皮见到孟骁都显得很凶狠,但实际上每次她和孟骁发生冲突的时候,黑皮基本是不在场的,按理说黑皮不该这么记仇。

却说她把狗绑在了学校院子外面的一颗老歪脖儿树下,就进去上课了。

黑皮就乖乖蹲在树下,等到她走了之后,又寂寞地趴再树下睡觉了,偶尔有个车过,它也不睁眼的。

时间这么一天天地过,也就到了夏日,唯一的不同就是唐凤丫再也没来上过课。

有学生问过贺清明,唐凤丫为啥没来,贺清明只是笑了笑,摆了摆手,并没有说明原因。

后来,他们一群小娃娃上山捡蘑菇的时候遇到过唐凤丫,唐凤丫人高了些,不过比以前还黑还瘦了,连之前的泥鳅样也不如了,手臂上还有红痕,好像是被打人打过的,背了个背篓,背篓里背着黑瘦、黑瘦的唐铁根儿,唐铁根儿盯着唐宁手里打的斑鸠流了一口哈喇子。

唐宁看唐铁根儿可怜,可以给唐铁根儿的,可是她又看不惯唐凤丫一家,就直接跟人家大喇喇地擦肩而过了。

时光飞快,一下,唐宁就读到了小学六年级。

她也蹿高了一截,穿的还是花衫子,脚下还是花布鞋,头上也扎了两条辫子,不过是而后别了两个拇指粗的辫子。

她嫌弃头发多了太难打理,就给剪了一截,因而头发只是中长款,而且剪薄了很多,显得整个人清爽不少。

当然,她还是村里最时髦的小姑娘,漂亮机灵,越发显眼儿,队里的小姑娘羡慕自不必说。

就连李秋桂也说:“这闺女长得真好,哪像老王那方脑壳。”

唐宁一听见,就皱眉:“婶婶,你不要说我亲爹,他也很好的。”

她虽然记不得老王的模样,但是老王给她留了一笔财产,还没给她留恶毒后妈,已经足以证明老王本人挺不错。

有老王这样的亲爹,她也蛮自豪的。

李秋桂一听,就“诶哟,诶哟”笑,轻轻扇自己嘴巴:“看看,我这张嘴,我又说啥了,把咱闺女急得啊!”

唐宁只呵呵笑,这些年她也看明白了,李秋桂就是嘴巴厉害,其实人心眼儿不坏的。

其次李春兰也变成了队里最时髦的妇女,穿着的确良的料子衣裳,甚至还拥有了一双白皮鞋。

他们日子能过得这么好,当然不是吃唐宁之前挣的那点儿老本,是因为唐老四开上了运输车,几年时间,就在城里当了个运输小队的小队长,收入高了,单位里也给发各种粮票、油票、百货票,而且时不时跟唐建德一起干干偷家倒把,这日子就红红火火过起来了。

唐宁的日子可谓过得一帆风顺,而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偏僻农场里,有一家日子可就过得太难了,那就是周青阳家。

大片大片的盐碱地,一望无垠的荒地,一座农场就建造在这片荒地之上。

天还没亮,就有人爬到坡上,举着大喇叭喊:“集合,集合,集合,去十里外去开垦荒地。”

随即,农场里呵骂声响起,各个牛棚里钻出人来,在农场中间排成小方队。

喇叭里还在播放:“响应国家要求,几年开垦十亩荒地,每一亩荒地,都要种上高粱,努力创下大丰收。”

大寒的天儿,冷风呼呼地刮,一个个蓬头垢面的人站在农场里,给雪风一吹,就刮得几乎要倒下。

有人冒了一句:“这么冷的天儿,人扛不住寒啊!”

一个红袖章就扯过大喇叭呵斥道:“你的精神不坚定,罚你早上不能吃早饭。”旋即又指着农场里站着的人:“要吃饭的,一人去PD他一句!”

农场里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那个冒那句话的人听完,直接就晕了过去,嘴巴里还在喃喃:“要命了,要命了。”

红袖章又是大喇叭一抖,指挥人把倒了的那人搬走,然后对着大喇叭说了:“你们都是具有反动思想的人,上头叫你们来,就是接受再教育的,来到这儿,就要服从安排,不要端起你之前的资本主义架子!”

红袖章啪嗒啪嗒说着,下面的人面面相觑,无一不是面黄肌瘦的。

这些人原本都是豪门望族的知识分子,或者就是在军政地位上有一席之地的人,后来都被D下来,安排到这偏远地区来了,从脸上是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光彩了。

身体好的,还能多磨一些日子。身体不好的,有些呆个一年半载就没命了。

现下上面指标要去开垦荒地,大雪天在旷野上挖锄头,这一去好多人就是个“死”字儿,可要是不去,就关进牛棚里斗争,也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周青阳也立在人群中,原本斯文儒雅高高瘦瘦的一个男人,这时候也是脏兮兮、瘦巴巴的,明明三十多岁的壮年人却像个五六十岁的老人。

红袖章还在那儿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周青阳的肚子里就一阵咕噜咕噜叫,仰头看着漫天的雪花,一阵眩晕,也朝后倒下去,身后的一个女人和两个女娃给推起了他,他才没摔下去。

那个女人自然是周太太,如今也穿着破棉袍,粗着脸,寒风刮得她的肌肤苍老,甚至连常年劳作的农村妇女也不如。

那两个女娃,大的那个是周青青,小的那个是周采薇,也是之前的王豆豆。

两个人皆是脸上两团红黑红黑的冻伤,吸着鼻涕。

红袖章这时候正好说完,喊了一句:“开饭!”

几个人就朝前挤过去了,周青青最厉害,三两下挤到人群里摸了几个馍馍出来,给周青阳塞了一只,自己藏了一只在兜子里,嘴巴上叼了一只。

周青阳吃了一个馍,算是恢复了一点儿力气,又抬头看着天,眼里一片绝望:“不晓得熬不熬得过今年冬天。”

周青青则抬头定定地说:“熬得过,爹放心,爹的身体好着呢!”

她的另一个手心儿却伸进了自己的破袄子的夹层里,那是老鼠咬了一个洞,正好给她造了一个兜子。

她摸进去,手指在衣角边儿上滑动,捏到个一团冰凉的石头,抿了抿嘴:“看来,真的没用了。”

这几年,她一直研究这个石头到底被唐宁怎么了?她不知道唐宁用了什么方法让这个石头再也不响应别人。

可是书是她写的,她写了石头里有系统,就一定会有。

难道说不是这块石头?唐宁把这块石头调换了?

她越想越可能,继而静静皱着眉头,低低喃喃地骂道:“表姐,想不到你这么深的心机,竟然想出这种法子害我!”

她想了想,起身,去了一个破牛棚外面。

那牛棚的一面墙和猪圈对着,中间卡了个小巷。

小巷里,一群娃娃围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娃,伸手抢了那个男娃手里的馍,然后还踹了男娃两脚,就跑了。

那个小男娃就靠在牛棚角下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喂,你饿了吧。”

小男娃抬起头,看到一个顶着两坨冻疮的女孩儿正对着他笑,手里还递过来一个黑乎乎的豆包。

他的大眼睛扑棱扑棱:“给,给我的?”

周青青点了点头,把豆包塞在他手里,笑眯眯地说:“吃吧,待会儿还要烧牛棚呢。”

男娃接过豆包,就死命地超嘴巴里塞,塞得哽得直翻二白眼,不断地捶着胸口顺气。

周青青也赶紧给他顺着气。

顺了半天儿,好不容易给顺通了。

男娃仰头着头看她:“你为啥给我吃的?”

周青青看着这个漂亮地出奇的男娃,勾了勾嘴角:为啥救他?

当然是因为他是本文男主角啊!

在她的书里,男主是军政家庭人物,而且男主小时候也进过牛棚,就是进牛棚之后,男主的爹娘都死了,留下男主一个人,男主很吃了些苦头,不过男主命也特别好,他只在农场里呆了两年,他另一个农场里的哥哥就跳出了农场,回到了京都,还把男主也捞了回去,从那以后,男主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不过在她的设定里,贵公子一样的男主爱上了耀眼的女主,并且因为强烈的个人魅力,把女主在乡下养的小狼狗“孟骁”比得一文不值,最后赢得了女主的芳心。

按她原书的设定,他们想要出这个农场还得再等五年,或许他们能够磨到那个时候,可这中间的过程实在是难以忍受。

恰好,她写了男主也在这个农场里,现在不正是培养感情的好时机吗?等到男主的哥哥跳出农场的时候,把他们也一块儿捞出去,从此以后,他们家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她本来打算,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家会一直不进农场,等到男主出来的时候,她代替女主和男主相遇就行,到时候她这一辈子也就站在了人生巅峰,谁也斗不过她。

不过阴差阳错,他们俩来到了同一个农场,那她可就要好好利用自己知道的剧情了!

想到这儿,她低头对小男孩儿笑了笑:“你爹娘都死了,是不?”

小孩儿警惕地盯着她,后来在她的眼光下,点了点头。

周青青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那你以后跟着我们家吧,我们家一大家子人,可以保护你,你的豆包就不会被人再抢了。”

小孩儿眨了眨眼睛,有些瑟缩:“可以,可以吗?”

周青青重重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家人!”

小男孩儿看了周青青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嘿嘿地笑开了。

周青青也轻轻舒了一口气,看着远方,嘟起来脸上的两团冻疮,一脸得意道:“你以为能困住我很久?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来找你!”

“阿嚏!”

唐宁在床上揉了揉鼻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嘴巴里面喃喃道:“大冬天的,谁想我了?”

**

转眼就到了六月,贺清明赶着一群娃去公社的城里考试。

还正在考试,阳光灿烂的天空就变得阴云密布,不一会儿,就下起了一场大雨。

本来大家以为这雨下下就停了,没想到下完一场,没到一个小时,天上的云又聚拢起来,接着又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路上撑伞的行人,伞也被刮翻了面,差点儿拖着人一起飞了。

贺清明和黄小翠一看手里这么多娃,这要是一出门不都得跟风筝似的飞上天去?

他们又给队里去了电话,结果电话也打不通了,不知道是不是线路坏了。

因而,他们现在也只能等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贺清明和黄小翠就把管理娃娃的重任交给了唐宁,让唐宁守着纪律,别让娃乱跑了,两个娃则去食堂打饭菜。

可他俩哪有那么多饭票,他俩本来也以为吃那么一顿,就带了一顿的票。

现下可能要吃两三顿,这么多张嘴巴等着呢,两个老师又不可能叫小娃娃挨饿。

贺清明看着一个个小萝卜头,一咬牙,取下了腕子上那块梅花牌手表,递给黄小翠:“你找找人,用手表换几张票来。”

黄小翠看着那块表,捏在手里,一下眼泪汪汪的,十分舍不得,急得跺脚了:“这不是你娘给你的生日礼物吗?这哪儿成啊!”

贺清明直摆手:“快去,快去,还是吃饭重要些。”

唐宁在一边儿也看得辛酸,想掏吧掏吧,掏点儿票出来,也只掏出来一张饭票,这是她娘给她预备的,怕她只吃一张票吃不饱,所以多给了一张。

她扭头看着这七八个娃娃,都长着嘴巴等着吃呢,一张票,一人一口饭都不够!

她想了想,又只能把票塞回口袋里去了。

黄小翠就把表藏在衣裳里子里,冒着雨出去找人换票,刚走到门口就惊喜地叫起来:“诶哟,四哥,你来得可正是时候,我跟贺老师头都急大了。”

几个人伸头出去看,原来是唐老四来了。

唐老四撑着雨伞,要把黄小翠从院子那头送了过来。

贺清明正是无计可施的时候,唐老四来了,他看到了希望,一下就上来和唐老四握手,笑问道:“你咋来了?”

唐老四指了指外面:“嗨,我不是和人跑车么?我一想,闺女不是考试么?这么大雨,不知道你们铁定还没走,我就过来接你们。”

说完,黄小翠就把那块手表递给贺清明了,脸上还带着泪珠子的笑:“来,给你,不用卖手表了。”

贺清明也抿了抿嘴,笑道:“一块手表而已,你哭啥?”

黄小翠就脸红红的,不说话。

唐宁和几个娃娃就在一边“吁~”

这会儿眼见得雨似乎越来越大了,唐老四就赶紧叫他们上车,先回家去,免得待会儿雨大得看不清路,他们回不了家。

然后,一群人都坐在了车的后箱里,唐宁坐在前面,和唐老四挤着坐,雨刮器也在哗哗地刮着。

唐宁皱了皱眉,这雨似乎太大了?

车子也在路上缓慢行进,实在不敢过快,怕打滑,翻进沟里。

车刚到村口,正在打弯弯,要进打谷场,唐宁就看见唐凤丫抱着一只麻鸭子朝一面山坡上走。

唐宁皱了皱眉,这么大雨,唐凤丫不在家呆着,怎么朝山坡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行了,我明晚可能要请个假,公司聚餐,我跑不脱,如果请假就打个请假条,么么哒。感谢在2020-01-1222:15:14~2020-01-1323:5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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