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户,您可算来了!”
车队进城的时候,有个守城士兵笑着朝老爷子打招呼,露出一口白牙。
贺氏循声望去,惊讶道:“强子?你啥时候当这差事了?”
佟穗默默看了一圈,一共八个负责核实进出百姓身份的守城兵,有六个是灵水村的眼熟面孔。
强子靠近女人们坐的这辆骡车,悄声对贺氏解释道:“二爷说了,咱们既然来守城,当然要自家人盯着这大门才能放心,原来的都是贪官提拔上来的,能是啥好人,说不定会半夜偷开城门卖了咱们。”
贺氏恍然大悟,下意识地道:“那你们可得好好守着,全城人的性命可都托付给你们了。”
强子挺直腰杆道:“婶子放心,我们都警醒着呢!”
随着骡车经过,强子继续当差去了,昨日还是一村村民,今日换上城兵藏蓝底朱红领的衙役服,身强体壮威风凛凛,竟然一点都不输原来刘知县正经任命的那些人。
佟穗收回视线,转而观察街边走动的百姓。
按照那些城里望族大户的说法,刘知县刚死的时候城内一片混乱,如今百姓们或许依然惴惴不安,但街道上大家各行其是,并没有人敢当众为非作歹。
也有人猜到了他们这一行人的身份,站在路边好奇地打量着,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佟穗故意用半边肩膀挡住林凝芳的脸,柳初反应过来,帮着挡住了林凝芳的另一侧。
萧玉蝉见了,小声嘀咕道:“都是一个脑袋两只眼睛,至于那么讲究吗。”
要说因为长得美不想被人看,车上好几个美人呢,人家未必能一眼就瞧见这位三嫂。
贺氏:“你懂什么,大家闺秀都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像你们这些村里丫头天天抛头露面。”
萧玉蝉撇撇嘴,既瞧不上林凝芳的做派,又觉得那姿态确实别有一种韵味,有点想学。
佟穗三妯娌早练出了忽略这娘俩某些话的本事,周桂悄悄瞧着,见林凝芳只是垂眸静坐,清丽的脸庞并未因贺氏母女的话变白或变青,不禁很是佩服林凝芳的这份涵养与胸襟。
有萧缜在前面带路,车队拐过几次弯,慢慢来到了县衙所在的后面一条街,前街、左右住着的都是城里的大户,街后临河,河对岸开了一排大小铺面,穿桥过去,平时采办什么都方便。
周桂小声对佟穗道:“姐夫可真厉害,这是城里最好的地段了,一座三进宅子能卖百十两。”
佟穗暗暗记下。
车停了,众人陆续下车。
萧家这边有老爷子跟萧涉带头忙活,萧缜先将佟、周两家引到隔壁宅子的门前,介绍道:“岳父你们住这边,里面跟隔壁是一样的布局,我将最后一进的两院院墙打通了,方便咱们平时走动。”
周青:“知道了,我们自己安置就好,你们那边人多,快回去吧。”
萧缜不急,带着两家人走了进去。
第
一进临街有四间倒座房,有钱人家是留给小厮住的,萧缜解释道:“咱们进城是为了护民,不好大张旗鼓地采办奴仆,平时洗衣做饭还得自己动手,我们那边的倒座房计划给五弟他们几个尚未成亲的儿郎住,一人一间,这边阿贵跟表弟可以住这,空的留做客房。”
周献:“挺好的,还能看家,夜里外面有啥动静都听得见。”
萧缜点头,指着东边的角院道:“平时车马都停在那个小院子。”
往前是垂花门,过了垂花门便是最宽敞气派的主人家正院,北面是三间上房,左右耳房弄成了小跨院,中间东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跟农家院子的厢房差不多,西厢房南边还盖了厨房,东厢房这边是恭房。
萧缜道:“上房等外祖父云游回来住,东西厢房岳父舅父你们看着安排,后面还有一排后罩房,咱们家没那么多丫鬟,留着放杂物好了。”
说着,他将各房的钥匙交给了岳母周青。
周青对这个女婿真是没得挑,再度劝他回隔壁帮忙。
萧缜:“行,那我先过去了,等会儿我们那边开火做饭,熟了再请岳母你们过来吃。”
周青:“好啊,晌午我们去蹭一顿,晚上再自己开火。”
萧缜笑笑,告辞了。
西院这边,男人们搬东西,女人们才刚刚逛完倒座这四间房。
贺氏念叨着:“老五一间,长安长顺一间,还剩一间空着,要是老四还在,刚刚好。”
萧姑母红着眼眶道:“别提那些了,说点高兴的。”
这时,萧缜跨了进来。
萧玉蝉指着西边的一截院墙与月洞门问:“二哥,那边还有个小院子,做什么的?”
萧缜道:“那是南书房,平时有客来也可以去那边招待,这边就这样,往里走吧。”
过了垂花门,正院同样是三间上房、左右两个耳房小跨院、东西厢房。
对自家人萧缜就不客气了,一边给各房发钥匙一边安排道:“祖父住上房,大嫂绵绵住西厢房的南屋,玉蝉耀哥儿住北屋。二叔二婶住东厢房的南屋,姑父姑母住北屋。三弟妹与三弟住西跨院,我跟阿满住东跨院。”
“后面还有罩房,阿福阿真住那边。”
贺氏听了,意味深长道:“还是老二想的周全。”
像她跟丈夫,四十多岁了,夜里亲密不太勤,跟大家挤在正院也不怕传出去啥,老二、老三两对年轻夫妻正是腻歪的时候,分别占座独立的小跨院,夜里稍微动静大点也传不出来。
萧缜没理会这夸赞,径自对佟穗道:“快晌午了,你跟大嫂带着玉蝉先把饭做起来,岳父他们也会过来吃,东西我们来搬。”
佟穗点头,带着柳初、萧玉蝉先去车上搬做饭用的家伙与饭菜。
路上,萧玉蝉掰着手指头道:“好家伙,以前咱们家人就够多了,现在四家凑在一起,一共多少人?”
佟穗:“你去问问二爷,二叔三爷乔家表弟还有我二哥晌午回家
吃不。”
萧玉蝉跑了一趟腿,回来道:“不回来,说是要在外面忙到傍晚。”
佟穗心里便有数了。
没多久,贺氏、萧姑母、周青、姜氏都过来帮忙了,女人们一多,炒起菜来也快,最后在上房堂屋摆了满满两张桌,长辈跟孩子们坐椅子,年轻人坐不下的干脆端着碗站着吃,说说笑笑的,四家人关系一下子就拉近了。
贺氏瞅着佟家、周家那边,心里有点吃味儿,可佟家、周家都能为大事出力,自己的娘家人最擅长偷懒耍赖,再加上这边的三进宅子挤挤巴巴的,确实也没有地方再把她的娘家人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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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老爷子让萧涉守家,他带着萧缜出去了,走得太快,萧缜都没机会单独与佟穗说会儿话。
佟穗等女眷们一起收拾好厨房,这才各自回房继续收拾小家。
佟穗来到了她与萧缜的东跨院。
说是院子,其实很小很小,北面是一堂屋一卧室共两间房,院子精致到萧缜练枪都要束手束脚。
可是三面搭了墙,便成了一个独立的小院,不用担心出来泼个水都被人瞧见,还是比住在正院的厢房强。
她推门进屋。
堂屋里没有锅,挨着卧室那边的墙砌了个炉子,配了一个铁水壶,冬天可以烧水用,北面设了一桌两椅一面书橱,书橱里居然还摆了文房四宝与两层书,全是佟穗最近在看的。
只是现在不是看书的时候,佟穗进了卧室。
临窗的南边搭着炕,地上橱柜、洗漱架、梳妆台应有尽有,一应物件瞧着比夫妻俩在萧家用的还好。
萧缜要协助老爷子打理县城事务,来去匆匆,只将佟穗的两个嫁妆箱笼并排摆在对面炕头了,大小包袱仍原原本本地系着裹着。
佟穗一样样整理起来,秋季衣物鞋袜放进高柜,棉被棉衣这些收进地上的矮柜,箱笼里装的都是短时间用不上的新衣新被与好料子。
全部忙完,佟穗洗洗手,躺到了炕上。
陌生的城,陌生的房子,但东西两院住着的都是熟悉的亲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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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天都擦黑了,老爷子、萧守义才带着萧缜几兄弟回来了。
佟穗听到动静,从厨房这边往外瞧,看到老爷子沉毅的面容,看到萧延意气风发的笑脸,再就是明明正往前走路却突然偏头瞥过来的萧缜。
佟穗立即走开了,心想这人怎么跟山里的狐狸似的,警敏得像成了仙。
今晚佟、周两家就没过来了,但因为萧家、乔家的人几乎都到齐了,饭桌上也格外热闹。
萧延:“我们二十五个人出城募兵,一共招了三千多,其中我招回来两百零一个,人数最多!”
乔长顺:“别吹牛了,那是二哥偏心你,把人口最多的几个村镇安排给你了,不然你肯定赢不过我。”
萧延:“跟这个没关系,是我这人一看就是个大将军,那些青壮都信我。”
乔长安:“你
这话搁外面不算显摆,咱们哥几个谁比谁瘦啊?瞧你那得意样。”
萧涉:“等我满二十了,你们都没我壮。”
贺氏笑着给小儿子盛了一大碗饭。
萧玉蝉:“才招三千多,太少了吧?”
萧延:“城里二哥已经招了一千来个,算上咱们北边各村带过来的一千人,这就五千多,明天肯定还能再招一批,凑足六个千户所的兵力没问题。”
萧玉蝉:“反王那边可是有一万多……”
乔长顺:“已经两万五了,不过反王是个能跑的男丁都抓来充数,比不过咱们这六千都是青壮,表妹大可放心。”
兄妹几个叽叽喳喳的,聊的还是大家都好奇的事,非常下饭。
饭后,男人们还要商量大事,女人们继续去厨房忙活。
佟穗往东跨院走的时候,天已经黑漆漆的了。
东跨院的小门开着,佟穗走进来,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左边突然欺过来一道黑影,一手捂嘴一手揽腰,转眼就将她抵在了墙上。
佟穗的心扑通扑通狂跳,反应过来后,握拳就去打男人的胸口。
萧缜挨了这一下,等她出过气了,握住她的手问:“两天没见了,想没想我?”
佟穗垂眸给他算账:“昨天中午你过来的,今天中午就见到了,哪有两天?”
萧缜:“昨天、今天都没单独见过,人群里匆匆对个眼神不算见。”
佟穗担心隔墙有耳,推了推他:“进去说。”
萧缜一手牵着她,一手关上小门,随即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进了卧室。
进来了,他也不放下她,往墙上一抵就要亲。
佟穗及时歪过脑袋。
萧缜便亲在了她的侧颈,纤细白皙的颈子,沾了一点厨房的烟火味儿。
佟穗并不知道,萧缜也没尝出来似的,亲到佟穗没了力气才抬起头,来看她的神情。
佟穗垂了睫毛,微微地喘着。
萧缜又要来亲她的嘴唇。
佟穗一手捂过去,看他一眼道:“我先洗洗。”
萧缜这才将她放到地上,让她等着,他去外面兑水。
佟穗跟了出来,站在旁边问他:“这两座宅子是家里买下的,还是?”
萧缜解释道:“上次想抢表妹做妾的那个杜家,城里有名的恶霸,证据确凿,论罪当抄家斩首,这两处便是他们的家产,咱们先住着,朝廷来人了再交给朝廷处置。”
不是买的,也不算抢的,萧家为民护城,借两处该当查封的宅子住完全说得过去。
佟穗了然,至于其他的,刚刚在饭桌上大体都得了答案。
萧缜兑好水,举着铜盆问她:“你在屋里洗,我还在外面等?”
佟穗点点头,接过铜盆,掩上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