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对王子腾的家事不感兴趣,便也没继续问下去。至于王子腾是否回京述职,对贾家影响不大,毕竟贾王两家也算是一条藤上的瓜,王子腾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该清楚如何做才能利益最大化。
“行,这事儿我记下了,儿舅兄这些年立下的大小功勋不少,稍微运作一番,调回京城任职应该没什么问题,当今圣上是个惜才爱才之人。”
“嗯,你看着办,官场上的那些事儿,我也不懂。”
王氏反应平淡,压根就没往心里去,转头继续教小喇叭说话去了。
她同二哥王子腾一家交情淡淡,要说有多深厚的手足之情就更是扯淡。
这些年顶多也就逢年过节维持个亲戚间的礼尚往来,更深的却没有。王氏从嫁人那日就清楚,她只有婆家,没有娘家。
若说一开始还有些淡淡的惆怅,经过了时间的慢慢打磨,她早就变得毫不在意了,如今的她儿孙满堂,过的不知有多好……!
逗了一会儿小喇叭,王氏又想起个事儿,喊来银钏问:“荀儿的房间可收拾妥当了?厢房常年也不住人,用熏几遍香,地龙也烧一烧去去潮气,书房不用管,让荀儿自己归拢,他不喜别人碰他的书。”
银钏回道:“是,太太放心,一切都按照荀少爷喜欢的风格布置,床幔窗帘等物也全都换了新的,通风去湿做了几次也尽够了,随时可以入住。对了,绣坊已经将荀少爷的四套秋装和两件大毛衣裳送了过来,都是按太太要求的样式裁的,说是不合身再改。”
王氏听了满意,又让银钏告诉厨房晚膳多添几个荀儿爱吃的菜,便让她下去忙了。
贾政拧着眉毛听了个全,这会儿终于忍不住问王氏道:“好好的荀儿为何要搬到玉兰居住?是你要求的?”
贾政狐疑地打量王氏,心里犯起了嘀咕:莫不是这娘们安生日子过够了,要摆摆婆婆的谱,玩起了用孙子拿捏儿媳妇那一套?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拎不清的人?”
王氏抢白了一句,冲贾政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夫妻之间的基本信任呢?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贾政讪讪一笑,“哪里,哪里……!不是最好,我只是觉得孩子还是养在他们爹娘身边的好,咱们都一把年纪了,为了儿女操劳多年,儿女成亲后咱就该好好享受生活,善待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要操心哪还有头!”
贾政觉得这辈子他做的最失误的事儿就是没搞计划生育,同王氏生了这一群的崽子,然后这群崽子又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小的时候操心吃喝拉撒能不能平安养大,大一点就操心他们的教育学习,长大后又操心他们的前程、亲事,终于能脱手放飞了,难道如今又要操心下一代了吗?不,绝不,他拒绝……!
王氏叹了口气道:“是荀儿跑来央求我说要搬过来住,还说是给咱俩做伴,怕咱们太孤单,我看那孩子拼命给自己找借口的小模样,心里怪不是个滋味,珠儿那两口子都不是个东西,好好的孩子,给养的满腹心事,没点笑模样,哪里还有个孩子该有的天真活泼样子?”
说起来,王氏也是最近才知道贾珠两口子关系闹的如此之僵,尤其是珠儿,甚至连表面工夫都不愿意维持,哪怕是看在荀儿的面上都不行。
夫妻俩不但分房而居,甚至连日常的交流都变得极少。贾珠早出晚归,回府就进书房不出来,回避同李纨的一切交流,一来二去,二人间的关系也愈发淡薄。
这哪里还是夫妻,路人也不过如此!也难怪孩子不愿意生活在那种死寂冰冷的环境里,太过安静压抑,时间久了,别说个小孩子,任谁也受不了。
王氏心里责怪贾珠的同时,其实更怨李纨无能,连男人都拢不住,更不会教养孩子,无论是做妻子还是做母亲,都不合格,无能至极。
这会儿贾政问起,王氏也懒得替他们隐瞒,就将贾珠夫妻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儿同贾政说了一遍,自然庶子那一段她没说,因为她压根也不知道。
贾政想查点什么太容易,只需查查李纨的贴身大丫鬟素月,就让他将之前的事儿了解个细致透彻,其中自然包括庶子和银蝶嫁人的一节。
又查了贾珠的随从小厮,没想到还发现一件让他万万没想到的事儿,贾珠竟背着家人在外面养了外室,还是个寡妇,如今竟怀了贾珠的子嗣,已经两月有余。
贾政心中震动不已,简直不能用简单的惊讶来形容。
亏得他一直以为自己夫妻的教育是成功的,以为贾珠是个有担当有上进心的好男人,以为生活中一直和风日丽四海升平,没想到隐藏在背后的真相竟这么的阴暗不堪。
突然间有点失望,具体为什么失望,他又说不清楚。
夜深人静的时候,贾珠被叫进了贾政的书房。
当贾珠一只脚踏进书房门里,心中一凛便打起了鼓,一股凉意顺着脊椎骨慢慢爬上了后背,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硬着头皮往里走,最后停在正喝茶的贾政面前,躬身见礼,之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这么晚了,不知爹叫我前来有何吩咐?”
贾政没吱声,兀自喝茶,干晾着贾珠。
一盏茶的工夫,贾珠觉得不大的书房内越来越憋闷,有种呼吸困难的窒息感,腿脚越发的软,脑门上也见了汗,想寻个椅子坐下歇会,又不敢在他爹黑脸的时候造次,只能咬牙硬扛着。
“朝阳街,葫芦巷……说说吧!”
贾珠闻言一下子变得面无人色,脚下一软扑通跪倒在地,颤着声因说:“爹……儿子……”
想不承认又觉不妥,他爹连葫芦巷都知道了,别的事情想必也……
贾政喝完了茶,开始闭目养神,等着贾珠交代。
他得看看这小子的态度,再决定如何惩罚他。
贾珠想起温柔美丽又善解人意的二姐,又想到她为自己孕育子嗣所遭的罪,决定破釜沉舟赌一把。
深吸了一口气,贾珠缓缓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二姐是个命运多舛的苦命女子,丈夫死后不久便被夫家赶出了门,我遇到她时,她正被几个地痞无赖强行拉拽上马车,路人则纷纷避让,竟没一个出手相助。”
“光天化日之下,儿子作为朝廷命官怎能见死不救?就出手将人救下,又将那几个地痞扭送去官府。二姐哭着说她无处可去,求我帮帮她,本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也不能就那样将人扔在大街上,那些无赖肯定还有同伙,于是我便给她安排了一处小院暂时落脚,后来,后来……”
说到这里,贾珠有些羞于启齿,脸上竟带上了些许的柔情,眼睛眯起,慢慢地回想道:“后来我又去看过她几次,接触后慢慢发现她是个心灵纯净又善良的女子,她的温柔细腻,她的善解人意,她的体贴入微,竟让我在忙碌了一天公务身心疲惫之余得到了一丝慰藉和放松,她就像一朵美丽的解语花一样,全心全意地信赖依恋着我,让我感觉自己就是她的天,她的全部,渐渐地我越来越喜欢去她那,同她吃酒谈笑聊聊闲话,在一次酒醉后就……后来二姐就有了我的骨肉,我要做爹了,我好高兴……!”
贾珠沉浸在自我甜蜜中无法自拔,丝毫没注意贾政那一脸的不满和嫌弃。
“你早就做爹了。”贾政提醒他。
贾政很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被哪块叉烧给穿了,这一番YY版的真情剖白真的恶心到他了。
贾珠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挺正常的,也挺聪明持重,为何眼前这傻缺让他感觉那么陌生呢?
看着贾珠那一脸的幸福陶醉样,贾政就感觉双手直痒痒,险些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
“嗯,那不一样,荀儿是我的嫡长子,他出生时,我很欣慰,有种后继有人的责任感,觉的自己肩上的胆子更重,压力也更大了。二姐肚子里这个孩子不一样,他还未出生儿子就极喜欢,盼着他出生,盼着他长大,盼着他成家立业,一生顺遂。只是……爹,儿子可不可以给二姐和孩子求一个名份,您也不希望看到你的孙子出生就是个私生子……吧?”
贾政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暴虐因子,飞起一脚就将贾珠踹倒在地,贾珠的脑门同地面坚硬的瓷砖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你个混账,做出这等不耻之事,还敢大言不惭地开口要名份,是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真是好日子过够了,不知所谓!你可曾有想过你的妻儿?”
贾政已经在心里将贾珠彻底定位成了“渣男”,见异思迁的渣,见色起意的渣,不负责任的渣。
当初娶李纨过门是他亲自来求的,还发誓绝不后悔来着,这才过去几年,他竟转身就变了嘴脸,还见异思迁到了一个年轻的小寡妇身上。
虽说李纨的性格和行事上有着诸多的缺陷和问题,可人是贾珠自己选的,他作为人家的夫君,发现了问题,不是更应该耐心地替她调整改正成为更好的自己吗?他这种半路撂挑子的不负责行为,实在让人齿寒。
贾珠爬起来,一把抱住贾政大腿,苦求道:“爹您成全了儿子吧,儿子真的很喜欢二姐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李氏是正妻,又有嫡子傍身,二姐进门也威胁不到她的地位,二姐的孩子也动摇不了荀儿嫡长子的位置,就是多两张嘴的事儿,儿子求您了,爹……!”
贾政被他一口一个二姐绕的脑瓜子嗡嗡的,不过二姐这俩字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呢?他是不是在那里听过?
“……二姐,姓甚名谁?”贾政问。
贾珠一愣,反应过来贾政问什么时,忙不迭地开口道:“二姐姓尤,大名绵绵,小名二姐,因其娘家姐妹三人,她行二,便称呼为尤二姐。”
贾政的脸黑了,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尤不死心继续问:“尤二姐?那她所嫁的夫家是……?”
贾珠略想了想,答道:“姓冯,是个家道中落的破落书生,因两家自幼便定了婚约,二姐是个守诺之人,这才嫁了过去,没想到那姓冯的是个短命鬼,还连累二姐被赶出家门。”
顿了顿,贾珠又说:“不过儿子还得感谢那姓冯的一家子,不然儿子也遇不上二姐那样的可心儿人。”
得,确定了,妥妥的原著中那个颇有名气的尤二姐。
贾政这会儿真想仰天长啸三声,不知该感叹这蝴蝶翅膀煽的跑偏还是感动于贾珠的又彪又虎,什么香的臭的都敢往身边拉,他也不想想,若那尤二姐果真是个好的,怎么能在丈夫死了没多久就同他无媒苟合,还珠胎暗结?
看贾珠那痴迷的模样,想来这会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索性也懒得继续同他掰扯。
看了眼落地钟,十一点多了,就准备回去睡觉,他是脑袋进水了才会浪费睡觉时间来听这蠢货讲述他那“美好”又感人的滥情故事。
“时候不早了,回吧!今儿个这事儿我就当没听过。”
说完抬脚就准备往外走,贾珠还欲纠缠,却被贾政一个凌厉的眼神吓得住了脚步,垂头丧气地回自己院子去了,辗转反侧了一夜未阖眼,第二日一早就没起来,烧迷糊了嘴里还不忘念叨着二姐,二姐。
贾政一气之下干脆给他请了长假,老实在家养着吧,脑子不清醒,是病,得治!
之后贾政还专门又查了一下那个尤二姐和冯家,果然不出他所料,尤二姐之所以被赶出冯家,完全是因为她丈夫死后不久她便同小叔子勾搭成奸,这才被冯家人打了一顿撵出来。
运气好遇到大傻子贾珠,自然得火力全开牢牢抓住,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还真说不好,时间太过相近。
王氏知道后差点背过气去,冲到倚兰院对着贾珠就是一顿臭骂,骂完看贾珠一副萎靡的模样,又觉得心疼。
哎!是她的错,把珠儿教的太单纯,忘记了有些东西不仅女子要学,男子也应该了解且具有分辨真伪的能力。贾家二房的环境太过干净,珠儿自小就没接触过那些后宅阴司,更没机会见识那些玩弄心机手腕女人的真面目,识人不清,被美女蛇蒙蔽了双眼也不奇怪。
只是要如何扭转贾珠的想法,还能让他心里不那么难受,这是个大问题。
王氏为此愁的不行,连饭都用得少了。
李纨也不知如何就知道了尤二姐的存在,还特意为此求到了王氏面前。
“太太,既然那个尤氏怀了爷的骨肉,也不好就那么养在外面,毕竟为爷开枝散叶也是她功劳一件,媳妇想将人接回府来照看,等孩子出生时也稳妥些,还请太□□准。”
王氏看着李纨的表情臭的好像刚吃了一坨翔,深深地觉得这个儿媳妇怕是疯了。“你真这么想?”
“是,自古女子出嫁从夫,这些都是媳妇儿应该做的。”
李纨笑得清浅,一脸的贤淑得体,微勾的唇角似乎显示出了她此刻的好心情,低垂的眸子里却散发着一阵幽暗的光。
她是真心想接那对母子进府呢,离得那么远怎么行,她的手够不到呢!
王氏头疼地扶额,敷衍道:“你先回去,这事儿我得再想想。你若有空闲就好好调养身子,多生几个才是正经,只荀儿一个太过孤单了。”
这媳妇儿一天正经事不干,歪门邪道倒是不少整,真真儿是家门不幸,娶这么个搅家精进门。
李纨不动声色地往回走,只是心中到底怎么想却没人知道,周身散发的冷气连贴身丫鬟们都避让三尺。
那边小院,尤二姐迟迟等不来贾珠,心里不免七上八下没个着落。往日贾珠即便再忙,也会隔个三五天就过来看看,同她待一会儿,喝点小酒或亲热一阵。
这眼瞅着都过去十天了,贾珠踪影全无,音信也无,让她心底没来由地升起一丝慌乱。
尤二姐拿了几碟子菜,又斟了两大杯酒,喊来贾珠留下跑腿看门的小厮兴儿,命他在炕沿下蹲着吃,一边问他话儿。
问他府里二奶奶多大年纪,厉不厉害,老太太、太太和几个奶奶怎么样,好不好相处。
兴儿嘴里塞满了菜,口齿不怎么清地将贾府里他所知道的事儿囫囵个地说给她听。
“二奶奶最是贤良淑德,说话总是轻轻淡淡,从未见她发过脾气,也从未见过她罚过哪个下人。至于老太太、太太、奶奶们更是个顶个的好相处,贾家不同别府,不流行三妻四妾那一套,府里的爷们除了大老爷早年纳过两个小妾外,就再没有小妾姨娘,好像是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贾家无庶子。”
兴儿兀自叨叨个没完,眼角余光扫过尤二姐那张涨红的脸,在心里不屑地呸了一口。
娘的,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拿起了褶子,真当自己是少奶奶了不成?
他一个下人,碍于二爷命令不得不留在这里伺候着,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要服从这院子里的人,在他看来,这尤二姐纯粹就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下贱的程度远超怡红院的姑娘,至少人家还明码标价,光明磊落地做生意,不偷不抢不欺骗。
只他看得清那张美人皮下的红粉骷髅没用,偏二爷就跟眼睛被屎糊住了似的,看那尤二姐哪哪都好,都恨不得打个板将人供起来才好。
他是劝也劝了,说也说了,啥用没有反倒挨了一顿打,后来他也学乖了,装聋做瞎,全当看不见,听不着。
尤二姐听得心都凉了半截,开什么玩笑,贾家无庶子,那她肚子里这个还有什么指望?她本来还计划着能进了那府门,正室不敢奢望,熬个二房做做倒也使得,又有孩子傍身,一辈子荣华富贵自不用说。
“吃过饭你就回府打听打听,瞧瞧二爷被何事绊住了,让他务必过来看看我们母子,就说我思念他至极动了胎气。”
如何都得先见到贾珠的人,见不到人她即便想出一万种法子也无济于事。
兴儿吃饱喝足,站起来拍拍手道:“小的这就回去瞧瞧,过段日子六爷大婚,府里这会儿定是一片忙乱,想必二爷也该忙的脚不沾地,不过您放心,小的一定将话儿给带到了。”
兴儿马不停蹄地回府了,又悄悄地摸到了贾珠的倚兰院,当时就被吓了一跳。
好家伙,那个躺在床榻上正睡得天昏地暗的人是谁?怎么就一段日子没见,就瘦了这么多!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病了,还病的挺严重,难怪一直没去小院呢!
兴儿心里还有些高兴,巴不得二爷再多病些日子,不然又得被那蛇蝎子迷的团团转,他也不乐意去到那里被她随意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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