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当时不明白,事后也想不出所以然。随着岁月消逝,它们不再清晰,可只要稍微提及一切又可以在脑海里变得清晰可见。
以往的一切疑惑在得知自己身世那刻便有了答案,只是三爷还未想过如何去面对这答案。他也不确定,有着答疑解惑能力的称呼了二十多年的父亲是否愿意提及这段往事。
顾志安的入狱让顾郑军苍老许多,但精神并未萎靡。
兴许是因为他本身就知道那件事,一直在为能力不足但却一直想要表现的儿子担心。
所以,那段时间他一直绷着。
直到眼前的小儿子挑破那最后的底线,亲手把顾志安送进监狱。
没了这颗定时炸弹,他整个人轻松许多。
他们都忘记上一次这么平心静气的说话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一年前,又好像不是。
若非因为苏源的去世,因为重生,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踏入秦南半步。
他会在安南洲等着绾绾,等着小媳妇去那边,他们携手共度余生。
顾郑军语气轻松,与三爷视线相遇时蓦地笑笑,眸光转而看向别处,继续移动往前方走,“知道。”他顿了下,忽地转身去看三爷,“你我初见时,你倒是对我毫不客气,在我怀里撒了尿。”
能在他怀里做出这等事情,想来那时还年幼,肯定还是个没什么自我意识的小孩。
顾言洲没作声,安静跟在父亲身侧,陪同一起走向后院。
“阿洲,自始至终我都没觉得你不是我亲生儿子。明明是个被人抱就哭的小孩,可只要到我怀里你就咯咯咯的笑。”
“那会儿你才八个月,小手胖乎乎的,脸蛋粉扑扑的,浑身软的我根本不敢太大力。”想到那些画面,顾郑军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他停步,侧身看向三爷,朝他比划着,“你当时真的就是这么大,”他边说边比划,眼眸满载笑意,“候元见我不敢抱你,走过来打算哄哄你这个哭闹不止的小孩,谁曾想他刚抱你,你又哭得更凶。”
顾郑军笑声比方才更大,笑得双肩抖动。他背着手,继续移动脚步,“你来我大抵能猜到你要问什么。”
三爷没答话,意外顾郑军竟然会知道候元。
他正想寻个机会问话,却又听父亲声音,“你亲生父亲从未想过抛弃你和阿林,而他也不像阿林所跟绾绾说的那样。”
“阿洲,”顾郑军再次停了脚步,语气比方才沉重些,带着一丝无奈。他顿了顿,又开口,“你父亲黄埔峮很喜欢你,也很想保护好你。他为保护你,不惜以自己为诱饵,引走那些盯着你和阿林的人。”
真相如何本就扑朔迷离,眼下听到这话更加是混乱不堪。
顾言洲未往深处去想,抓取话里的一个重点。母亲与绾绾说的那些话眼前的父亲知道,而那些话又是母亲欺骗绾绾的?她们说了些什么?
顾郑军知道他疑惑,转头望他眼便又继续往前走,“阿洲,我只想要告诉你,我们所有人都很爱你,包括将你设计为棋子的外公。只是他选错了方法,也走错了路。”
顾言洲加快脚步跟上顾郑军,二人前后走去霍林所居住院落。
宁馨居,霍林单独的住所,顾郑军亲自为她所建造的,独一无二的别致院落。
“进去吧,你会知道你所想要知道的。”顾郑军手臂微扬,他原是想再抱一抱这个看似冷漠淡淡从未为难过顾家任何人,此前一直为顾志成和顾志安收拾烂摊子,还为维护顾家各项基业而卖命的顾家三爷。
可最终他只是扬手碰了碰他肩膀,拍了拍。那轻微的几个动作觉出几分恋恋不舍和难过,像是在诀别,是无声的分别。
“进去吧。”顾郑军收了手,往后退了几步。
顾言洲站在原地。
他记得,十五岁闯祸后是顾郑军找到他,将双手站满鲜血的他紧紧抱住,安慰他说没事,不用担心,爸来了。
他当时并不是害怕,具体是什么感觉他忘了。但是顾郑军当时给他的感觉是,他可以依靠他,可以不用自己出来担着任何事。
诚然他不需要,但不可否认,他当时心里触动很大。
许是从那时候开始,顾郑军在他心里成为不可替代的人。他们之间注定不会像其他父子那样相处,但彼此心里都清楚,他们就是父子,只是是不太会说那些关心话语的父子。
三爷侧身,手刚触及到门框。倏地,他动作停住,随即手臂垂落,望向离开的顾郑军背影,唤了他一声,“爸,”那道背影顿住,而后再次迈步,三爷再次出声,“您保重。”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彼此都明白的情感,在这个时刻谁也不需要多言。
一句“保重”便是说的人,以及听的人心里都明白,明白为何意,有何义。
直到视野内再不见那道背影,顾言洲方才扬手叩门。
叩门声响起,没多久,里屋传来声响。
没多会儿,门打开,霍林出现在门后。
“你来了。”她对他说。
这话,在顾家老宅门外时顾郑军便对他说过。想来他们都是知道他会来的。
屋内装饰陈列与此前在顾家别墅霍林所单独居住的那院子一模一样。
他跟随脚步进去,绕了些距离去了窗前的椅子坐下,眼前桌面摆放着一杯热茶。
霍林出声,落坐他对面,“尝尝,这是你父亲生前最喜欢吃的茶。”
三爷微僵,手掌靠近茶杯,指尖刚触及到杯壁又听母亲声音,“阿洲,既然你想知道,那我给你说些事儿,关于你父亲的。”
“此前跟绾绾说那些是骗绾绾的。将我关在地牢的人是你爷爷,替你父亲照顾我的是你叔叔黄埔仁,一门心思想要让我们母子活命的是你父亲黄埔峮。”
“D国的黄埔家,此前势力庞大,人员分布在全国各地。当初南辰霍家遭遇攻击,你外公选择以我嫁入黄埔家以此换取合作机会。”
霍林愣了下,随即噗嗤笑出声,“这些跟绾绾说过了。罢了,说些其他的吧。”她右手手肘撑着桌面,手背虚虚撑着下颚,“和你父亲有关系的不是佟珊,而是佟珊的姐姐佟语。”
她似是想到什么事情,视线从窗外撤回,看向眼前面色冷静的儿子,“阿洲,绾绾是佟语的亲生女儿。佟珊只是养育了她,并不是她亲生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