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敏被丫鬟引着去到花园中, 拐几个弯,穿几道门,便见前方有汪水潭, 占地方不大, 但潭上廊桥飞仙亭都齐着,瞧着很有些巧思, 那亭中聚着几位太太,正看丫鬟拿饵料投喂鲤鱼。
又走了几步,她把那边的人员构成都看明白了。
就是周家几房的太太以及忽然造访让她们从中安排一定要见戚敏一面的权贵夫人。
这个夫人……商贾之家不会想去开罪她是事实,要说到底有多少分量, 这个嘛……以地方上标准来看是京里官宦世家出来的, 但并非勋贵。她回去京城的话,在贵妇圈属边缘人物,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些东西,在近距离面对面之前戚敏已经看出来了。
也没怠慢就是, 在真正见到这个夫人之后戚敏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这个暂且不知道姓什么的夫人居然是她贵人来着, 她不像是乐于助人的类型……具体怎么着,是主动贵人还是阴差阳错成就了自己的那种还得观望一下。
因着知道今天什么事也不会有, 她的状态非常好的。
与之相较,正在陪客的周家几房太太多少有点紧张,对于知府夫人姚氏她们既了解又不够了解。
了解她在于说江知府派这边来有几年了, 本地富商没少与之接触,反正每一年江大人都有用得着他们的时候,他们呢……为了避免各种各样的麻烦, 哪怕没任何的把柄给出去,打点也是不间断的。
周家作为茶商, 孝敬最多就是自家产的最极品茶叶,逢年过节都得安排上。
他们直接给钱的时候真是不多,主要顶级的禹州茶在外面论两卖,单位是黄金,多少人甩着银票也求不到。好茶叶太值钱,知府大人要是不凑手了就把得来的茶叶转手出去,拿京城里卖多的是人要,要变现容易得很。
说到底周家走这些礼还是为自保,给自家免除些非必要的麻烦事。
既然要少麻烦,又岂会直接送去大把的银票?万一哪天江大人被查了呢?送茶叶的话,说是礼节性往来也讲得通,就挑着过年过节或者知府家设宴的时候送去,那种时候很多人给送的,这样一来价值上到了位,也不显得十分惹眼,江大人好端端的不会找他们麻烦,若是不好了,要查什么贪污受贿也到不了自家头上。
在这些方面,周家一贯比较谨慎,说胆小也不为过,反正一代代都接受这种教育,也都按照先辈教的这种方法做事,不敢说能把官老爷拉拢得多好,保平安总没问题,周家的掌舵人这方面的判断力很好,总能打成这个危险的平衡。
说回这个江知府。
人是前几年调来的,实际是怎么个情形禹州本地人并不清楚,但是根据江家人放出来的说法是——上面想要重用他才外调出来攒功绩,等这边干满了,历练到位了,就该调回京城去一些要紧的部门就职了。
鉴于人们多少都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个说法有多少真实性难讲,但它效果相当好,具体表现为本地富商对江知府的态度比正常还要热络。
都想着这是个在京城有背景,将来肯定会有大作为的官,趁现在他还没完全腾飞,搞好关系没准以后会有大用。
谁不希望自己有个大靠山呢?
江大人在这边简直如鱼得水,他这个人本事也是有的,政务处理得不错,就是人无完人,他收受打点贿赂也是一点儿不手软,捞了不少是真的。
这样一位大人的夫人忽然造访,周府上下难道还敢怠慢她吗?
自是不敢的。
有别于周家太太们的小心翼翼,戚敏从容太多了。到跟前以后,她听过介绍,弯腰行了个礼,就安安心心等吩咐。
姚氏原本在看池子里的鱼,待戚敏走近以后就注意着她,到跟前后更是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
看好了以后才舒缓说道:“你就是明灯居士?”
“回夫人话,是我。”
“就是你说天机先生和玄灵大师是骗子吗?”
“不是我说,是实情,挑明真相罢了。”
五太太听着这对话,那个心就安不下,还想帮忙解释来着,戚敏适时看过去,以眼神抚慰了她。看戚敏这样平静,五太太才强迫自己不要插嘴在一旁看着,果然知府夫人没动怒,也很平静的说:“原想请他们中的一个上门为我解决桩烦心事,如今这样他们看不成了,这人是你弄没的,你来给我瞧瞧。”
江夫人说完这句就不吭声了,慢条斯理的饮茶,等戚敏发挥。
戚敏还没着急,且在心里觉得好笑,想着这不愧是官宦人家的太太,就是疑心病重。无论外边怎么传她,夫人都没完全相信,还存着要考验一下的心思。她过来这里大概没同周家任何一个人说起过自己到底有什么烦恼,就怕周家人作假报信来着。
要是其他算命人,肯定得寻思怎么糊弄她了,戚敏盯着人看了会儿,道:“先说好,我可不会读别人心中想法,只能通过您正经历的事来推测可能的烦恼。但我只是个升斗小民,您却是朝廷大员的夫人,池鱼焉知飞鸟之虑?”
周家的太太们之前就同戚敏交谈过,觉得她很有智慧,此时此刻这种感觉又来了。
想到先前还有人吐槽她净说些大实话噎死个人,太太们觉得吐槽的兴许该反省一下自己了,要不然她们听着都觉得顺耳,怎么会有人觉得逆耳?还不是自己命不好叫人实难说出好话吗?
像现在,这句池鱼焉知飞鸟之虑你听听!
多到位呢?
知府夫人这种京城贵妇都满意得很,这捧得人多舒坦?
舒坦了之后,知府夫人让她看到啥就直接说,只要说得对,哪怕和她在意的并非同一出,她也认可接受。
那没事了,戚敏示意她情况不方便叫众人听去,再然后姚氏就挥退了所有人,潭上飞仙亭里只剩下她和戚敏两个,其他的——包括周家太太们、周家以及姚氏自己带出门的仆婢全都退开去,人还在能看见的地方,低声交谈的话她们必然听不见了
这下,戚敏才走近一点,低声抖出第一句:“您的不顺心,该是出在府上、出在其他女人身上……虽说给您添堵的像是女人,根源却不在这女人,在家族,在地位。”
知府夫人本来悠闲坐着,一听这话,当场失态。
“你看出来了?!”这可不是能从别人那里打听出来的事,可以说周家这边谁也不清楚,都没渠道不可能知道,戚敏既然能说中就必定是通过命理玄学。
这下她再也不能摆出那副“本夫人闲着没事随便听听”的姿态,对戚敏尊重了很多,先前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立着,在感觉戚敏有大能耐后,知府夫人招呼她坐过来,坐身边来。
她敢招呼,戚敏就敢坐下。
戚敏并排坐在姚氏身边,在她期待的目光中,补充说:“您有个劲敌,她背后的人眼下得势,您娘家不说失势,目前看起来要弱些。江大人无论基于什么,都得抬举她,您恐怕她那边越发兴盛,使自己这个正房夫人尴尬,甚至抢夺了您爱子爱女在他们父亲心中的分量,可是?”
语毕,戚敏感觉自己手被拉住了,知府夫人双眼亮得出奇,问还看出什么?这局能不能破?怎样才能稳固地位?
这可是地方大员家的夫人,对着戚敏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只差没说只要你帮我,将来任何事都不是事。
夫人迫切想要排除心腹大患,她激动起来了,戚敏却还是老样子,她垂眸看着被对方拽住的手,缓缓说道:“依我之见,您不需要做任何多余的事,就一个字:等。”
“等?等什么?”
“等时间,等金乌坠地玉轮高悬那日,就是您得势她落败的时候了。”
“金乌坠地?玉轮高悬?和解啊?有哪一日金乌不坠地?又有那一日玉轮不高悬呢?”知府夫人听糊涂了,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金乌不就是太阳,玉轮是月亮,太阳落下而月亮升起,这不是日日都会来一遭的?戚敏却说什么都不需要做,等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的那天,一切迎刃而解,之后顺心如意。
任凭知府夫人怎么推敲,都不解其意。
戚敏好似也不打算为她解释,便道:“大概桂子飘香时,八月份吧。”
虽然知府夫人还是没闹明白,她不是不想追根究底,戚敏无论如何都不打算多做解释了,想想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知道转机出在今年八月,那就等着!等到八月!
知府夫人本来就颇有忍性,等半年对她而言委实不算什么。
在这件事彻底明晰之前,她也不打算再问任何,凡事待八月以后再说。
结果还要小半年才出来,戚敏就已经得了知府夫人的礼遇,最初见面时那么漫不经心的,等到一对一交流完毕这位夫人拉着戚敏亲热的模样活像她是自家晚辈似的。
有幸见到这一幕的,心里都有了些计较。
等到一切都结束,知府夫人也告辞之后,周家几位太太全部望向戚敏,戚敏正想说这不方便讲,才张嘴,太太们先一步摆手了:“别别别,我是想听可也不敢听,我可不敢打听官太太的事,今儿个这出还是烂在肚子里为好。”
戚敏本就不准备说,想想知道:“今年都踏实些,若非必要不要生事。”
刚才说不要听的太太们又紧张起来——
“什么?今年有什么大事情吗?”
“有,不便说,左右同你们不直接相关,凡事谨慎些问题不大。”说着她还眨眨眼,表示假如有什么危及周家的大事也不会从周家人身上看不出来对不对?意思就是正常不应该有牵连的,只要家里人都本分着,别作死。
二太太猛然间灵光一闪,问:“周勤他是不是就栽这里的?他不谨慎,他草率了给自己惹了麻烦是不是?”
戚敏:……
这也能关联起来?
戚敏感觉吧,除非拐了十八道弯的间接,那还有一丢丢可能,要是说周勤直接因为这个出事了,他好像不配。
又说回来,他那点事假使戚敏真想知道,认真点能知道的。主要她不想,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周勤那厮会如何,当日要不是有言在先,多看周勤一眼她都欠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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