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晋阳公主,难怪!”
一听这个名号,几人皆是恍然。
谢拾却是一脸茫然。
这位晋阳公主很特别吗?竟然能使用亲王仪仗而旁人竟不以为奇。是晋阳公主本身与众不同,抑或是天子之偏爱无与伦比?
皇家之事,距离他着实过于遥远。他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连遥远的北疆之事都有关注,却从未留意大齐上层的佚闻。
听了“消息通”严元浩与“北漂达人”于方远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谢拾脑海中一片空白的“皇家知识库”终于被填满一角。
当今天子的经历无人不知。
本是世宗嫡孙,生来就有皇位继承。只可惜生父早早去世,顺带着连皇位也飞了。
王爵之贵,莫过于秦、晋,他能以六岁之龄获封晋王,可见世宗对嫡长子的爱重,甚至年幼的孙子孙女都因此被爱屋及乌。
永昌皇帝作为长兄病逝后凭空捡漏的幸运儿,但凡稍稍具备一丝君主的格局,都该善待这个身份特殊的侄子,以全自身美誉。偏偏他却使出了最最蹩脚的手段。
——永昌二十一年的两桩要案。一是平虏伯萧远通敌叛国,二是晋王无诏兴兵勤王。前者早在天佑年间便得到平反,后者却悬而未决,至今依旧蒙着一层迷雾。
早在当年被捕之时,昔日晋王、当今天子便自陈是接到永昌皇帝密诏才出兵勤王,但一无证据,二遭到永昌皇帝无情反驳。
此事至今都没有确凿的证据和定论。但在永昌皇帝和当今天子之间,要问谁更值得信任,相信九成九的人都会选择后者。
倒不是当今天子如此英明神武得人心,只是永昌皇帝过于昏聩,几乎无人相信他的人品。
陷害侄儿这种事,哪怕毫无证据,纯属莫须有,天下之人却都相信他能干得出来。
为抵御北虏,一位吉祥物蕃王辛辛苦苦募兵,从太原一路奔赴京师,阻敌于城下。却在事后被皇帝关入高墙,一囚十三载。
当年的晋王年方二十九岁。
而他的嫡长女穆棠将将年满十二。
她的经历亦颇为曲折离奇。
生父被囚三年后,这位身上留着世宗血脉的郡主竟是“自甘堕落”嫁入商贾之家。尽管陆氏是太原府顶顶出名的大豪商,可商贾终究是商贾,低贱门楣,岂堪配天皇贵胄?
时人讥笑不已,都说落毛凤凰不如鸡,没有生父的教养,好好一位郡主都长歪了。至于为何不将这个锅推到晋王妃身上?盖因晋王入狱后,晋王妃就一病不起,足足拖了三年,其女出嫁之时她已病入膏肓。
这也是时人看不起穆棠的原因之一。于生母命悬一线之际出嫁,谁不在背后嘀咕几句?
当时太原府甚至有过陆大公子与王府郡主的谣言。故事千奇百怪,总结而言都是两人私相授受,不惜违抗父母之命亦要成亲,生生塑造出一对自私自利的恋爱脑。
就在二人成亲不
久,都说时日无多的晋王妃竟然病势好转,又重新活了过来。“晋王妃被不孝女气活”的流言瞬间传开来。
此后晋王妃又拖着病歪歪的身子活了五年,眼看着唯一的儿子娶亲才撒手人寰。
而就在晋王妃去世五年后,被囚高墙之内十三载的晋王等来了天佑皇帝的临终遗旨,从阶下之阶一跃而成为大齐天子。
晋王妃为他生下的一儿一女,王府中寥寥无几的妃妾与庶子庶女都得享荣华富贵。
其中犹以嫡长女穆棠为最。
此时的她早已寡居多年,凭一己之力撑起陆氏大房的产业,与其余几房撕破了脸。
当今天子对她宠爱冠绝诸王,尤在太子之上,封其为晋阳公主,仪仗与亲王等同。
晋阳者,太原也。晋王的封号就来自于此。一个封号就能看出晋阳公主多受宠。
诸王在背后有没有意见不好说,太子穆潍不仅毫无意见,还对嫡亲姐姐爱重有加。她的话在天子和太子面前一等一的好使。
就连晋阳公主的女儿陆九小姐在宫中地位都不一般。天子对这个外孙女比嫡亲孙女更亲,太子亦拿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如此殊遇推翻了许多人对晋阳公主的印象。蠢货或许还不解天子和太子为何瞎了眼,聪明人却心知晋阳公主必不一般。至少绝非流言中为爱不顾生母的不孝女。
内情如何,对这些聪明人而言并不重要。他们只知道讨好晋阳公主母女就能讨好天子。
哪怕这位公主行事作风不够“检点”,前有当年私相授受的种种流言,如今虽是寡居公主府,身边侍卫却是个顶个的俊俏。
陆九小姐行事作风倒是不随其母,却也并非安分守己的大家闺秀。入京不久,陆九小姐被特许入宫读书,她竟请求随诸皇子皇孙一起习武,没过两年就打遍宫中无敌手,她尤嫌不足,公主府于是另聘武师。
至今其武艺如何无人得知,好与人斗勇的性情却传了出来,实非京中大户心中的儿媳人选。奈何圣眷诱人,谁都想将这香饽饽拢入自家,故而上门提亲者源源不绝。
然而公主府的大门着实难以撬开。如今陆九小姐年已十七,依旧不曾应下婚约。纵然晋阳公主多次组织年轻男女相看的赏花宴,陆九小姐一直不为所动,倒是令晋阳公主做了几回红娘,促成了几桩好事,许多人心中不免犯嘀咕,怀疑她身怀隐疾。
谢拾就这么听了一箩筐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言,听到最后,只觉得十分离谱:“十七岁的年纪,不愿意成亲不是很正常吗?”用仙境中的话来说,人家还是个孩子呢!
……如此便揣测一个女孩子身怀隐疾,心肠未免过于歹毒。
至于晋阳公主母女被人诟病的其他“毛病”,在谢拾看来,更是实属没事找事。
养一群俊俏侍卫怎么了?谁都更喜欢和好看的人打交道。何况晋阳公主已是孀居,只要她不曾强迫谁,一切都是她的自由。
习武亦是再正常不过的爱好。谢拾虽为书生,亦有“上
阵杀敌”之心,否则他不会勤练骑射。此时便对陆九小姐感同身受。
这时??[,声势浩大的公主仪仗从一行人眼前经过,谢拾站在避让的人群中,好奇地瞅了一眼。只见卫士肃然,行止似通军阵。
在福州府城接触过真正军士的谢拾暗暗点头:这“仪仗队”的侍卫的确各有各的俊俏,可绝非花架子,当是接受过训练的。他甚至隐隐感觉到一股出自军伍的气势。世人将之诋毁为面首之流,实在是冤。
公主车架远去,胖狸却惊呼一声。
[宿主宿主,猜我发现了什么?]
谢拾:“?”
……怎么感觉自己越活越成熟,而胖狸猫却越活越幼稚(划掉)活泼了?
显然这不是错觉。谢拾吐槽一句,十分配合地问:“你发现了什么?”
胖狸猫很是得意地分享自己的发现:[没想到吧,这晋阳公主,竟然是个熟人!]
谢拾:“??”
受限于大齐的男女大防,目前他在谢家之外接触过的女子可谓少之又少。谢拾搜遍脑海,都只能找出师娘云氏与师嫂薛氏。胖狸猫突然这么说,顿时令他陷入茫然。
见状,胖狸猫终于不再卖关子了:[是沐夫人!晋阳公主就是当年那个沐夫人!]
谢拾“啊”了一声。
这完全是他不曾想到的答案。一般人谁又会始终不忘生命中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呢?
倘若谢拾是接受恩惠的一方,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可作为施恩者,沐夫人“母子”于他而言,与他这些年随手帮过的每一个人无甚区别。
等等,母子?
“陆九小姐就是小九?”惊讶的话语脱口而出的同时,谢拾从记忆深处找出一张满面尘灰的小脸,“小九不是男孩子吗?”
[有没有可能你从一开始就误会了呢?]
难以想象一只毛茸茸的胖狸猫居然还能做出坏笑的表情。
任何人的身体状况在近距离接触之下都很难瞒过系统的检测。其实当年一个照面它就看出了小九的真实性别,只是此事毕竟无关紧要,它便也懒得多言。
本以为只是再无交集的路人,没想到多年之后,还能因此看到宿主闹出笑话……胖狸猫又怎能不抓住这个机会打趣几句呢?
“……”
谢拾艰难消化了这个事实。
虽说九岁的小女孩在灰头土脸又伤了嗓子的情况下的确很难分辨男女,然而意识到这个乌龙的谢拾却打心底冒出一丝窘迫。
自己居然连男女都分辨不清……
谢拾差点忍不住抬手捂脸。
而远去的公主车架上,摒退下人的母女二人相对而坐,正在进行一场无人知晓的谈话。
若是谢拾在此,定然能一眼认出主位上这位年过三十风姿却不减当年的美艳妇人。
晋阳公主的声音中充斥着宠溺与无奈:“这段时日,你不许再去找那方天纵的麻烦。虽说昌平侯不敢作声,及时将此
事掩盖下去,外人都道是方天纵自己摔折了腿,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道多少人家都听到了风声呢,你可长点心罢!”
这般说着,她重重叹了一声。
方天纵受到教训的原因晋阳公主一清二楚,昌平侯府同样一清二楚,否则岂会低调处理?
其中内情一旦被人传开实在不光彩。难免叫人怀疑方天纵能一路考到举人的功名,是否也曾使过同样的手段。
可听到风声的旁人岂会知晓其中内情?在他们看来,这又是公主府跋扈的佐证。
晋阳公主倒是不在意公主府的名声。只是女儿如此“彪悍”,当真还能嫁出去吗?
对面的少女显然不知道母亲心中的顾虑,或者说知道也不在乎。她一身鹅黄衣衫,微圆的杏眼清澈透亮,不言语时优雅娴静如画,一开口这印象立刻被推翻。
“他敢起坏心,当有此报。”
晋阳公主被女儿气笑了。这振振有词的小模样,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在替天行道呢!
真正的原因她还能不知道吗?明明是为了维护姓谢的小子——当然,只凭当年的救命之恩,晋阳公主若是知晓也会出手的。她嫌弃的是女儿的手段太过简单粗暴。
……等等,姓谢的小子?
晋阳公主脑海中迅速闪过谢拾的资料,她突然弯起红唇,似有意似无意地感叹道:“今日恰逢殿试,不知谁能大魁天下?”
这居然还用问?晋阳公主仿佛看到女儿眼中浮现出一行明晃晃的大字。其言语似乎比谢拾本人更笃定:“当然是谢公子。”
晋阳公主唇角的弧度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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