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都是皇帝老爷赏给你的?拾哥儿你没唬我们吧?”
时光如梭,太安元年不知不觉便走到尾声。当谢拾带着皇帝赐下的金五十、缎十匹自府学归家,谢家老老少少都沸腾了。
谢林的双眼几l乎瞪成铜铃。纵使早知道自家儿子不一般,这依旧超乎了他的想象。
于是,他脱口而出。
老徐氏一巴掌将儿子拍开:去去去,拾哥儿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没出息!我孙子可是有大造化的,皇帝老爷眼光真好!?_[(”
她脸上的皱纹笑得条条舒展,小心翼翼捧起这份赏赐,老徐氏就要将之拱起来——大概在她眼中,皇帝老爷与灶王爷无甚区别了。该不会还打算早晚上三炷香罢?
谢拾在心中如此吐槽一句,手上动作却不慢,他一把拦住了老徐氏,哭笑不得道:“……这可是你孙子凭本事挣来的,奶你该用就用,供起来我不就白挣了吗?”
在这一点上,谢拾的认知有别于常人。一开始的震撼后,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并不曾因为被天子赏识就受宠若惊,也不曾产生感恩戴德的想法。只因在他看来,这并非天子恩赏,而是他自身贡献所得的报酬。哪怕他本心并非获利,可既然他的谏言有利于大齐,获得奖励似乎也没问题。
——这份他堂堂正正凭文章挣来的“天子赏赐”,与当年他凭自己的努力抓到金甲大将军换取的银钱,本质上并无什么差异。
——都是凭本事获得的报酬!
胖狸猫对此十分认同:[……就是说啊!要是打工人提出了有利于企业发展的建议,获得一笔奖金也是应该的嘛。]
至于皇恩浩荡之类的想法,从始至终不曾在一人一统的观念中出现。一个是来历神秘的学海无涯系统,一个是自诩神仙转世的人物,又岂会将凡间天子奉若神明?
——不就是凭自己的本事从天子手中挣到了报酬吗?喜悦固然是有的,却还不及他初次夺得月考第一时发自心底的欢喜,更是远不及夺取小三元时由衷诞生的荣耀。
是以,在起初的震惊过后,谢拾坦然接下了江提学转交的赏赐,甚至不曾对外宣扬,只同几l个亲近的朋友提了一嘴,又在之后坦然地带着这份赏赐回到了二桥村。
从始至终,府学里除了少数几l人,都无人知晓他居然达成了“上达天听”的成就。
谢拾不知道的是,他所表现出的“低调”与“谦逊”,令江提学好感大增,甚至连带着得知此事的天子都对他多了些欣赏。
阔别数月归家,谢拾给家人带来的惊喜不止一桩,若说得了天子赏赐是意外之喜,那么获得廪生名额就是计划中的结果了。
不出所料,全家果然欢喜不尽。
倒不是因为谢拾吃上了公家饭,给家里省了一笔粮食,而是因为廪生象征的荣耀。纵使原先对此一无所知的谢家人,听了谢拾的解释也明白这个名额背后的意味。
——意味着自家拾哥儿是生员中最拔
尖的那一批,也意味着将来中举的希望极大。
甚至于ˇ_[(,即便谢拾不再继续往上考,廪生的身份都足以保证他这辈子温饱无忧。
余氏望着儿子的目光透着说不出的骄傲,她喜出望外:“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大嫂刘氏纠正她:“是三喜临门才对。咱家还有一桩喜事,兰姐儿的婚事定了。”
——三书六礼已经走了大半,婚约既定,一双小儿女就此成了未婚夫妻。若不是这对未婚夫妻都表示不想太早完婚,只怕两家的长辈早就替他们彻底定了婚期。
“大嫂说的是,我竟忘了。”余氏“哎哟”一声,懊恼道,“真是高兴得糊涂了!”
谢拾嘴角的弧度逐渐拉直。
他在心中郁闷地嘀咕了一句。
“什么喜事?是伤心事才对!”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放平了心态,如今又不由自主被大娘勾起了当初被偷家的愤怒。
再骂十遍:肖庆之不当人子!
当事人谢兰在她娘挑起话头时便烧红了耳朵,面上却仍是镇定自若。她目光一转,就看见小堂弟因郁闷而微微鼓起的脸颊,下意识便想戳一戳的她意识到了什么。
久远的回忆从记忆中浮现。
当初自家大姐议亲时,她与小堂弟何尝不是蹲在大姐闺房门口,成了两朵阴郁的蘑菇?或许彼时彼刻的心情恰如此时此刻?
谢拾回过神来,二姐谢兰已悄无声息来到他身边,抬手朝他做了一个手势。凭姐弟俩多年的默契,这是要换个地方私聊。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见四下无人,谢兰问道:“拾哥儿,你不喜这门亲事?”
完全没料到二姐会如此直白,谢拾一怔,紧跟着他连忙摇头:“不,怎么可能!”
迎着谢兰似乎看穿了一切的眼神,谢拾的声音低了下去,他难得孩子气地鼓了鼓脸嘟囔道:“好罢,其实有一些……”
“——但我的想法不重要。”
藏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说出来,谢拾莫名轻松许多,他抬起头认真看向谢兰:“既然是二姐的选择,我能做的只有支持。无论如何,我这个弟弟永远是你的后盾。”
……每个人都该有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若是他非要插手,才会让二姐为难罢?
抛弃感情因素,站在客观立场,谢拾很清楚二姐并非会因情情爱爱而上头的性格。
她会选择肖瑞云,固然有喜欢的因素,更重要的还是她断定这个人的确是适合她的另一半,能让她的人生走向美满充实罢?
——若是谢拾用自己的偏见否定谢兰的选择,那就未免太自私,也太傲慢了。
既然如此,哪怕谢拾心中还有许多疑虑,他依旧愿意相信二姐的选择与判断。
断定小堂弟所言发自肺腑,绝非勉强,谢兰唇边不由泛起一抹温柔明媚的弧度。
这些年来,她也在成长与进步。相较于来自家人的关心,她更想得到家人的认可。认可她的能力,
也认可她为自己选择的路。
她伸手拍了拍小堂弟的肩膀,此时才发现,少年不知不觉就要与她一般高,谢兰柔声开囗:“放心罢,我心里有数。其实晚两年成婚就是我提的,他答应了……”她嗔怪一句,“况且我才是姐姐,哪能总是要你照顾?小小年纪如此操心,可别成了小老头!”
被谢兰如此促狭地打趣,谢拾立刻拧起眉毛,一句话脱口而出:“我才不会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似乎此前的顾虑与担忧皆如积累的浮尘,被一阵清风轻轻吹散,敞开心扉的谈话让两颗心更贴近了一步。
不知何时,姐弟俩相视而笑。
·
待在家中的日子总是如此自在。谢拾骨子里向来念家,哪怕府城里有诸多知己好友,有吃不厌赏不尽的美食美景,有许许多多有意思的娱乐活动,可他心底最眷恋的,依旧是鸡鸣犬吠的二桥村。
或者说,是这间承载他十一载美好回忆的宅院,是与他共同铸就这些回忆的家人。
大概是因着二姐还能在家多留两年,这个年节过得不像当初大姐成亲前那般伤感,一家十余口聚在一起过了个热闹的新年。
三房的龙凤胎翻过年来刚刚满了四岁,只比当初谢拾启蒙的年龄小几l个月而已。
龙凤胎中的妹妹谢竹活泼好动,一双小短腿跑起来别提多利索,张氏一不留神就“撒手没”,等人找回来时已经成了泥娃娃;
龙凤胎中的哥哥谢柏性子安静,搬个小板凳在练字的谢拾身边一坐就能坐一天,或是在谢兰写话本时坐在旁边一动不动……这份定力着实令一家人啧啧称奇。
谢拾突发奇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替柏哥儿与竹姐儿启蒙罢?”
“这个主意好。”谢兰双眼一亮,二话不说便赞同,她兴致盎然,“正好我也闲着,咱们一人一个。不如比一比谁教得更好?”
说到比试,从念书开始一路与人竞争的谢拾DNA动了,原是随口一说的他立刻干劲十足:“比就比,我还从来没输过呢!”
“竹姐儿性子更难教,我来!”谢拾主动挑战高难度,“柏哥儿就交给二姐罢?”
“不,竹姐儿交给我。”谢兰表示不需要小堂弟谦让,“我知道怎么让她听话。”
——这是曾经的她梦寐以求的启蒙机会,以竹姐儿的聪慧,即便一时懵懂,她也会让她明白,这是多么值得珍惜的机会。
姐弟俩一拍即合,摩拳擦掌。
似有无形的火焰熊熊燃烧。
[啊这?]意识深处的胖狸猫左看右看,只感觉来自哥哥姐姐的爱未免太过沉重。只是,有没有可能,当事人并不想要这份爱?
事实证明系统的想法是正确的。
不久后,面对来自哥哥姐姐的沉重关爱,才满四岁的龙凤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正如当年谢拾所言……
哪个崽崽会喜欢学习啊!!
两个孩子自有他们应对可恶兄姐的妙招:柏哥儿锻炼出一秒入睡的能力,逃避谢拾的碎碎念;竹姐儿冷不丁一溜烟就没影,让谢兰成天迷失在寻找小堂妹的路上。
几l番斗智斗勇,姐弟俩的比试不曾分出结果,倒是应对厌学幼崽的经验愈加丰富。
见状,系统发出沉重的叹息。
……昔日宿主想方设法逃避念书的画面犹在眼前,一转眼宿主却成了压迫幼崽念书的反派。这就是“屠龙者终成恶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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