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 一群灰扑扑的人群,长龙似的一路南行。
“春生,我们还要走多久?继续走下去还有希望吗?还不如把现在的干粮直接做了, 让大伙吃一顿饱饭也比现在这样强!”
衣衫褴褛的妇人双眼无神地看着那一望无际的长路, 嘴唇嚅了嚅,小声的说着。
“快要到福建了, 在坚持坚持。”
春生捏着妇人那干裂的手,低声说着, 可妇人听了春生的话后蹙了蹙眉, 一脸悲色:
“坚持?坚持有用吗?咱们一路南行, 到现在眼看着已经都要走了一年多,可是每到一个地方便会被驱赶, 被打, 被骂……
我们有什么错, 我们只不过是一群家乡遭受了苦难不得不出来逃命的人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呢,为什么?”
妇人的哭声似乎蕴藏着无尽的悲意, 让整支队伍在一瞬间都顿住了脚步, 沉默了下来。
“再走走, 再走走吧。前面, 说不定会有希望的……”
春生有些艰难的说着, 可实则他的双目也没有一处可以落到实处的地方。
“希望?怎么会有希望呢?越往南越荒芜, 你且瞧瞧这一路以来, 可曾有过半分人烟?
素日里只听人说过最南边的地方贫瘠无人, 鲜有人迹,而且山高路长,这一路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是个头!”
“阿月,如果不继续往前,大家挨个饿死在路上,那岂不是都要暴尸荒野了?”
春生何尝不知道他们在走着一条毫无希望的路,可正是因为知道他才不愿放弃,也不敢放弃。
入土方为安,倘若他们连入土都做不到……这辈子只怕是没有一星半点的盼头了。
最重要的是,所有人不知道,原本因春生性子板正严谨,一路之上所有人的粮食皆是由他管理发放。
可此时此刻,春生背着的两袋干粮早已空空如也了,如今众人眼看到的鼓鼓囊囊的粮食袋,其实是春生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在里面塞的石头。
春生,甚至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有下一顿饭。
“入土为安,咱们如今已是背井离乡,若是都无法入土,怕是连死后也不得安宁了。”
“我离家乡前还带了一捧黄土,若我死后还请你们将它盖在我的脸上。”
时人对于死后之事分外重视,但凡有一星半点的条件,也会希望自己的身后事可以平平顺顺的处理下去。
“往前吧,继续往前吧。就算这一次依然没有人愿意接受我们,但要是能找到愿意埋葬我们的人,也能聊了这生前的最后一桩心愿了。”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这么说着,随后又是一片沉默,但沉默过后却是一片的附和之声。
春生看着众人面容麻木,机械性的抬腿向前的一幕,心中酸涩难当,可是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抱着必死之心前行着。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露出了一座建设分外雄伟的屋舍,春生等人不由面面相觑一番:
“不是说最南边的地方最是荒芜,这儿竟有这么大的一座大宅子!”
“还不止呢!你们前往后看这一路过去,一座座房屋整齐的跟牙齿一样,哪怕是以前在府城的时候,你们什么时候有见到这地方?”
“还有呢,这水泥路咱们早就已经见过,可是这路边竟然种了这么多的大树,还有人在这里扫叶子……稀奇稀奇!”
“咕噜咕噜——”
就在众人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时,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一声后,最后这饥鸣之声便此起彼伏起来。
原来是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出了一阵饭菜的香味。
而那浓郁的香味让所有人都齐齐的咽了一口口水在一抬头看一看天色,原来是已经到了用午饭的时候。
“春生啊,咱们也吃点东西吧……”
人群中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一脸期待的看向了春生。
而春生听后,只抿了抿唇,沉默的将那看起来满满当当的粮食袋打开——
那里面一块一块的石头堆积在一起,却是看不到半粒粮食。
“粮食,粮食呢?”
有人不敢相信的质问春生,春生沉默了一下,低着头说:
“吃完了,早就吃完了。从广信府到这里,咱们已经走了足足二十日。粮食都是有数的,二十多张嘴,每人每日哪怕吃一捧粮食,到现在……也剩不下什么。”
这是一笔极为好算的账,甚至几岁小儿可以掰着手指算出来。
他们所得到的粮食,其实远远不够所有人撑到现在。
而此时,有人去看向春生,才发现春生早已面黄肌瘦,整个人形销骨立。
原本五大粗的汉子站在平坦的地上,可身子都不由自主的微微摇晃着,像是下一秒就会倒在地上一样。
带着一个女儿的瑾娘愣愣的看着春生,她突然明白了,她们母子两人,这一路以来为什么一直都能吃个半饱。
瑾娘不由掩面痛哭:
“别说了,别说了!春生他,他把他的粮食都给我和我家丫头吃了!”
春生听到这里,只是低低道:
“瑾嫂子带孩子总归不易,小孩子饿肚子走不动路的。”
春生这话一出,众人将自己方才露出了些许怀疑之色的眼神收回,还多了几分愧疚。
有年长者上前,轻轻拍了拍春生的肩膀:
“是我们这些老东西拖累了你们啊,还不如当初给我们脚上栓了石头,投进黄河去。”
“祥叔!您说这是什么话!说好了,全村人,一个都不能少!现在咱们一个不差的到了福建,这就够了!少吃一两顿也没有什么。”
春生虽然已经都饿的浑身打摆子了,但是却语气坚定道。
“这已经够了,只是苦了大家伙了……”
祥叔抹了一把泪水,却是看着空荡荡的粮食袋,叹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面对空空如也的粮食袋,有人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双眼无神的看着,明晃晃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人捂着嘴巴皑皑的痛哭着,似乎是在为自己哭最后一场……
很快,众人这一片动静便让屋子里的人听到了,随后没过多久便有人出小跑着过来。
“快走快走,有人来了,他们一定是来打我们的!”
“走!走!”
“走啊!”
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他们尚且来不及悲伤自己即将要因饥饿而死的悲惨命运,便要赶忙四散而逃了。
这就是他们作为流民最痛苦的一点,不论是村庄还是城镇,所有人看着他们的眼神都像是在抗疫只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要么厌恶,要么驱赶。
他们已经下意识的躲避着自己所会遭受到的伤害了。
“站住,站住,不要走!”
那人大呼小叫着,可是流民们顿时逃窜的更快了些,春生本来已经浑身无力,摇摇欲坠,这会儿也咬牙跑着,他不能再受伤了,他要是受伤一定会活活疼死的!
春生跑了还不忘带着阿月,所有人都四散而去,唯独瑾娘带着女儿,总是腿脚不利索的,很快便被那人留在了原地。
“哎,我说你们跑什么呀?”
那人拉住瑾娘女儿的一条胳膊,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瑾娘被那人的动作吓得面色煞白,连忙拉着女儿的胳膊往回拽。
可是她丝毫不敢用力,她害怕女儿受苦,于是瑾娘连忙跪下来不停的磕头:
“求求您大发慈悲吧!我家丫头还小,我们这就走,我们这就走!不会脏了您的贵地,求您放过我家丫头吧,要打要骂只管冲我来!”
而伴随着瑾娘母女被人留在原地后,原本这支流民的队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慢下了脚步,竟然纷纷朝回退去。
他们虽然是流民,可是他们同出一地,若有一人受难,其他人四散奔跑,他们这只尽是老弱妇女的队伍也走不到今日。
瑾娘磕头磕的结实,没过多久额头便已经浸出了血花,吓得那人连忙撒开了手,狠狠摇着双手:
“别别别!别磕了,别磕了!我打骂你们做什么?我求着你们来还来不及呢!”
那人这话一出,瑾娘直接蒙在了远地,随后便看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块洁白的帕子:
“大嫂您快起来吧,瞧您这样,孩子都吓着了!”
瑾娘呆呆的接过了帕子,这才看见一脸惊恐,眼角浸出了泪花的女儿。
瑾娘连忙将女儿搂进了怀里,这才将那帕子贴在额头上,沾去了血迹,不敢置信的看向那人:
“你,你真的不赶我们走?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别人都嫌我们又脏又臭,不愿意让我们留在门口,我们只是歇歇脚,歇歇脚就会走的!”
“别啊!来了就别走了!”
那人如是说这,而这时,春生连忙站出来挡在了母女二人的面前:
“欺负老弱妇孺算什么英雄好汉,要是有什么事直接冲我来就是了!”
春声离得远,并没有听到那人的话语,只是看到那人给了姐娘一块帕子,似乎是说动了姐娘做什么事。
而这年头,有人能要一介弱女子做什么呢?
那人听了声声这话,抹了一把脸,摇头失笑:
“我能有什么事,既然你们都来了,那就都随我一起进来吧,我们厂子里正在招人!”
那人几次想要说的话,几经波折,终于说了出来,但即使如此他也没忍住,小声嘟囔着:
“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受了什么罪,一个个倒是警惕的不得了!但甭管你们前面过得怎么样,只要你们愿意来,咱们厂子里待遇从有管吃,管住!”
管吃?
还管住?!
那人这话一出,不光是瑾娘懵了,连春生这会儿都不受控制的把嘴巴张成了一个难以合住的圆形。
“可是我们都是流民……”
春声不敢置信地说着,但凡他们以流民的身份出现在哪座城池,想要有一份糊口的事时,总是不成的。
哪怕是如同寻常百姓见一些,刚才去换些铜板,也会因为没有通关文书在城门口便被人赶出来。
而他们能走到这里,还是不知挨了多少顿打,被人赶了多少次,才勉强换来的糊口之物。
可是在此之前,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这样一个地方,能管吃,还管住!
但即使如此,春生将他们等人皆为流民的是时候,说出后也已经做出了被驱赶的准备。
当然并非他们不想隐藏身份,将这件事落实下来。
而是,流民本是没有身份的存在,哪怕是有人愿意用流民做工,也多是用来做一些繁重琐碎的工作,还不能出一丁点儿差错,否则稍打即骂。
到那时,便是上告无处,求助无门。
更不必提,有些流民被人哄骗后又卖掉。
春生一想到这一点,便将锦娘母女又往身后推了推,自己则侧身对着那人,务必在关键时候让瑾娘母女有足够的逃跑时间。
而春生的防备实在是有些过于浅薄明显,那人看到也当没看到,直接指着不远处的水果加工厂:
“要的就是你们这些流民!太子爷早就下令,咱们全省招收流民做工!一应待遇比照当地居民减半,但该有的吃住不会少了你们!
行了,话也不和你们多说了,你们要是去。咱们立刻就到厂子里面登记!
厂子里面现在还有太子爷特意派来的官府中人为你们这些流民作登记,需要你们如实回答一些问题。”
官府这个词汇对于普通老百姓是一个既敬又畏的名词,这会儿听到官府二字后,春生却蓦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当然,这并不是代表他们有多么信任官府。
“我,我先跟你去看看可好?”
春生犹豫着说道,那人看了春生一眼,随后点了点头:
“你先去也行的,你们要是同村之人的话,后面若是在一个厂子做工的话,行保甲之制也方便一些的!”
春生其实早就因为那人给出来的待遇疯狂心动,可是他知道自己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
是以,这会儿即便是那人说的舌灿莲花,春生也是咬紧牙不松口,只要自己一个人前去,那人只好遗憾的点了点头:
“我们水果加工厂现在正是要人的时候,不管是采摘工,清洗工,削皮工,剥皮去壳工,各种岗位应有尽有!
尤其是像没有什么力气的妇人更适合我们厂的工作,要是你觉得好,我看你们这一批人也都不错的!”
那人提点了一句表示自己的满意,不是那人说,他这些日子见到的流民数不剩数。
而鲜少有如他们这样,虽然衣衫褴褛,但精神状态却还算不错的流民,甚至有些流民身上都有着这样那样的伤痕……
可是,这一支流民的队伍里,妇人和小孩都被保护的极好,是以不免让人高看一眼。
“好,好的,我会想想的。”
春生强忍着诱惑,勉强沉着冷静的说着。
那人听了这话也不失望,他相信以他们厂子的条件将人留下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随后,春生便随着那人迈过了方才他看一眼便觉得十分气势磅礴,只敢远观,不敢近看的大门。
刚一进去,那人便直接将春生领到了官府特派来此的登记员处:
“魏大人,这位是新招进来的流民,还劳烦您再向他讲解一下咱们这里的政策!”
“大,大人好!”
春生一看到魏成身上的一身官服后,便直接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魏成连忙让人扶起:
“行了行了,快别跪了!我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登记员日日被人跪着,总觉得要折寿几分!”
“瞧魏大人您这话说的,您如今为流民登记造册,让他们有糊口之食,安身之处,这可是天大的功德,又岂会有折寿之说?”
“万不可这么说,能让流民安家糊口的乃是太子爷,我不过是一小小马前卒,如何敢居功自傲?好了,不说这些事了,你是何人?原籍何处?因何流落至此?”
许是因为魏城的态度分外和蔼,春生这会儿也并不如方才那般紧张,他连忙低下头快速的说:
“草民石春生,原山西吉州乡宁县石家村人,前面四月起家乡便起了大旱,几乎所有人家都颗粒无收,粮价飞涨,草民等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后在江苏一带留养了数月,然大旱一直未去,是以不得不……”
“这样算起来,你们竟是在外面流落了一年半之久?!”
魏成有些不可置信,随后看着春生那张面黄肌瘦的脸,不由唏嘘道:
“那一定受了老鼻子罪了吧?”
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的关怀之语,可是却让春生热泪盈眶。
此前,阿月崩溃痛哭,想要放弃的时候他没有哭。
村人质疑他贪墨粮食,瑾娘解释的时候,他没有哭。
春生也以为这一年半的流民经历,他这辈子可能很难会哭出来。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刚到福建的第一天,他就是因为旁人一句普普通通的关心,忍不住鼻子一酸,直接落泪。
“害!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既然来了,咱们这儿以后可有意愿长留下来?”
“留!留的!要是可以的话还请大人通融一二,草民还带着石家村不少父老乡亲们呢!”
春生一面说着,一面狠狠的点头。
这样流落在外,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用看待落水狗一样的眼神鄙夷,驱赶着的日子,他实在是过得够多的了。
他多么希望他能有一个可以让他安身立命的寸土之地,他多么希望有片瓦能遮挡外来的风雨。
而引春生进来的那人听了春生这话后,不由啧了啧舌,眼角眉梢满是笑意:
“啧,我还以为前头是你看不上我们厂子呢!”
春生听了这话,不由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嗫喏着唇瓣,却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那人性子较为开朗,也不与春生计较,只是摆了摆手: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既然这事谈妥了,那你快去将外面的人都带进来吧!
再过两刻中,我们就要结束午饭了!等一会儿你们都登记好,正好可以先带你们吃一顿饱饭!”
“真,真的可以吗?”
春生几乎语无伦次,他手足无措的呆立在原地,随后还不待那人回答,便直接把腿就跑,那动作飞快的像是突然长出了飞毛腿一样。
“好家伙!这是干活的好体格!”
那人不由喃喃地感叹着。
没过多久,春生便将所有的父老乡亲都引了进来。
所有人一进来后便下意识的想要夺门而出,无他,这里面实在是太过整洁干净,也太过宏大,让他们一进来,便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快些登记,登记好后,我们就可以先吃饭了!”
春生用压抑着兴奋的声音低声的说了一句,这话一出,所有人顿时眼睛一亮,直接变朝魏成的方向而去。
不出意料的,这一支流民的队伍整体留在了这座水果加工厂。
不过因为他们人数过多,登记的时候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于是,那人便在春生等人登记好后,将已经关门的食堂里剩余的食物全都取出来,让他们在庭院里先吃:
“食堂这会儿正在收拾,厨房那边,我已经吩咐过人给你们重新准备了食物,这些东西你们先吃着垫一垫。”
春生等人看着自己手中那一个个白白胖胖的芋头包子,一碗碗香气扑鼻的椰子鸡汤,只觉得自己等人像是在这一刻掉进了什么福窝里。
“这顿饭,得值多少银子啊?!”
不知道是谁喃喃自语的说了一句,而引路人耳朵颇尖,听了这话后立刻说道:
“食堂里的饭食不用钱,但是会算在每个月的综合评分里面,如果存在有插队,浪费等不文明的现象,必然会扣除一部分月银。”
插队是什么?大部分人没有听懂。
但是浪费这个词一出,所有人都齐齐的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他们都是吃过苦头的人,哪怕是世界上其他人会做出浪费之事,他们也丝毫不敢有对粮食的不敬之心。
“好了,食堂这里的要求就是这样简单明了,至于薪资方面……当地百姓的待遇你们只能拿到一半,但是,年以后你们就可以开始进入户籍审核。”
“什,什么是户籍审核?”
春生小心翼翼的问着,那人也没有丝毫藏私的想法直接便说:
“所谓户籍审核,便是年之后你们现在的户籍变可以由上层审核,正式落入我们这里了!
一旦拥有本地居民的户籍后,你们所有的待遇都和本地居民一般无二,若是有人但敢以此为说辞,你只管上官府告去!
不过咱们这户籍审核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通过的,你们这些人一旦入内,则十户一甲,十甲一保,若是在这中间有一人形作奸犯科之事,那诸位的户籍审核是无法通过的。”
保甲之制也是往常朝廷用惯了的,所以流民们接受良好,甚至连连摇头,就差指天发誓说,自己绝不会干作奸犯科之事。
那人做完了自己的接引任务之后,便将已经准备好的饭菜依次分发给每一个人,还在一旁亲切的叮嘱:
“慢慢吃,细细嚼,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可别将自己撑出个好歹来。我就见过有人饿久了,吃的太快,结果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噎死了去!”
而这话一出,流民们疯狂进餐的动作终于稍有收敛,而这时众人肚子里有了食儿,也终于有了好奇心:
“那,您可知道那人最后怎么样了?”
“被救过来了,得亏后面厂医来的及时,用太子爷传授的海姆立克急救法将人救了过来。”
这已经不是流民们第一次听到太子爷这个称呼了,刚才他们便在魏成处听了一次。
魏成对于太子爷那叫一个推崇备至,若是说他们登记所耗费了近两刻钟的时间,那魏成便有一刻多的功夫在说太子爷的丰功伟绩!
一时间,所有人都对太子爷分外好奇:
“方才便听魏大人提起了太子爷,如今您又提起,不知太子爷究竟是什么模样?您可否提点一二?
免得到时候咱们见面都认不出太子爷,那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要是有机会,咱们还是想给太子爷磕个头的!”
人群中有一个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者站了出来,如是说道。
随后,流民们也放下了碗筷,齐齐的点头称是。
而这时,那人才喃喃道:
“太子爷啊,那是一位眉心一点朱砂痣,面若观音慈悲面的贵人。
若是你们在此地见到一位,瞧着有八九岁,眉间一点红痣的金童子,那约莫就是太子爷来了。”
“八,八九岁?!”
所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只知道这次救自己于水火的人是太子爷,可是他们万万也想不到,太子爷竟然只有八九岁之龄。
瑾娘默默的,看了一眼自己和太子爷同龄,却在大口干饭的女儿——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八九岁孩子好嘛?!
“那定是天上的神仙来此啊!”
众人纷纷如此感叹道,而那人又在所有人面前吹嘘了一番印人的功绩。
那如果说刚才魏成的吹嘘,只是让所有人觉得新鲜有趣,那么此时此刻又听了一番胤礽在当地所做的改变之后,这些流民心中不由生起了,羡慕:
“若是太子爷当初能在咱们山西,那咱们定不会因为大旱便背井离乡吧?”
“肯定是,你们刚才没有听到吗?便是此前一直久攻不下的琉球岛,现在都能随意出入了!”
“以前有走商的人经过咱们村子的时候,我可是听他说这便当时就因为打琉球,可乱了!连当地的百姓都有跑到咱们那里去的,你们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可是后来在镇上靠走商起家的那家?”
“不知道他要是知道如今自己的家乡成了这般模样,心里悔不悔?”
……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手里捧着满满的一碗饭,心里不知何时已经燃起了熊熊燃烧的希望之火。
谁能想到在不久的以前,他们所有人都已经陷入了绝望。
而他们仅有的愿望便是在新到的城池中找一个愿意安葬他们的人。
然,柳暗花明又一村!
现在的他们不光可以吃饱饭,还有了一份可以管吃管住长久有效的工作!
工作!
这对于曾经在平原靠地吃饭的石家村村民来说,简直是一件惊喜至极的大好事儿!
等吃过了饭,所有人便跟引路人到了他们自己的宿舍。
有男女分宿,也有家庭为单位的宿舍,厂子里对于宿舍的安排几乎考虑到了方方面面。
一进去,每一间宿舍的床上都放着崭新的被褥与四套换洗的厂服。
“咱们这里一年到头鲜少有冷的时候,这四套厂服足够你们这段时间的更换了。
但,要是再等到下一回换厂服,可需要你们自己出钱买了。不过咱们厂里的厂服都是正儿八经的细棉布所制,比外头的成衣铺要便宜一半!
这边是给一些带孩子的工人准备的,那是咱们太子爷自个掏银子准备的算是员工福利!”
“天啊,太子爷也太好了吧,简直是在世活菩萨!”
所有人终究是没有架住引路人的拼命安利,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与此同时,胤礽的信仰值也迎来了飞速的增长。
已经到了五月,这已是胤礽招收留流民后的半个月。
胤礽浅浅的估计了一下,在之后的半年内,福建的人口应该还会迎来一定比例的上涨。
然而,万事有好处也有坏处,这会儿姚启圣看着自己手中的两本卷宗皱起了眉,向胤礽告起了状:
“太子爷,您看,虽说保甲之法很是有效,可是仍然有流民改变不了长期以往流落在外的野性,对本地居民造成了一定的侵扰!”
登记员目前只存在于各大对于人力要求极大的厂子内。
至于其余流民,登记后在胤礽的规定之下,也给予了他们一定自由选择的权利。
他们可以留在当地讨生活,也可以选择自己去做什么样子的工作。
但,基本上所有人都会选择进厂打工,毕竟以目前胤礽对于所有人优沃的待遇条件来看,便是本地居民对于进场工作都是乐此不疲,何况是受尽颠沛流离之苦的流民呢?
“不应该啊,即便他们不进厂工作,也与厂内的工人们有保甲之制约束……”
起初,胤礽总觉得保甲之制,连坐之法,对于这些流民来说有些太过严苛。
但是往年流民贸然入成后所带来的影响也是极为恶劣的,所以胤礽几乎没有犹豫的便将这一条加了上去,还直接与其最大利益挂钩。
是以现在效果斐然,半个月内出现的矛盾冲突只有寥寥几起。
“可曾让人调查过这些侵扰背后的起因为何?”
姚启圣点了点头,眉头紧皱:
“自然是调查过了,就是因为调查过,所以臣才这么发愁。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是有些流民颇有野性,倒是起了不小的冲突。”
“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何会让这些流民有胆量去做侵扰本地居民之事,这可是在担着被驱逐出境的风险!”
难怪大部分州府不愿意收容流民,将之留养下来,毕竟人口虽然好,可是这背后带来的麻烦也是不小的。
如今胤礽桩桩件件都已经几乎安排的妥妥当当,但即使如此还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而姚启圣也因为这事一直绷紧了神经,流民之事,乃是当初他开口在先。
太子爷愿意收容,乃是太子爷心慈,对于流落在外的百姓自然心中抱有着一份同情之心……可是,就是因为这些流民,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不说朝廷的责罚,只姚启圣自己心里那道坎也过不去。
胤礽一抬眼就看到姚启圣那有些忐忑的面色,连忙冲着他安抚的笑了笑:
“姚总督快别皱眉了,瞧您额头上这褶子,要是蚊子这时候想在您头上叮一个大包,只怕都要被挤成了肉泥!”
胤礽调侃的话一出,姚启圣才蓦然回神,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让太子爷见笑了,只是臣实在是有些担心,如今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尚且可以压制下去,要是万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这事要是发生什么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的恶性案件被曝出来后,只怕会引得民心动荡。
胤礽抿了抿唇:
“这件事确实有些不妥,不过……不妥的又不是姚总督您,而是这些在背后挑唆流民之人!”
姚启圣听完胤礽这话后,顿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胤礽:
“太子爷这话从何说起?”
胤礽直接将日前登记员记录在册的流民信息部拿起来放到了桌上:
“姚总督这些信息簿中所记载的,流落在外的流民大多都是以村为单位,即便是有中途结伴的,但也基本上会在同一个场子上工,许是因为这一路讨生活,结下了深情厚谊。”
毕竟作为最南边的福建,如今能够接收到的流民,以他们走到这里的毅力,已经是极为不易的了。
“而在保甲之制下,姚总督觉得寻常人可有这等犯险之心?”
可不是一件小事儿,若是他们有人翻船了,那影响的可是数百名百姓的利益!
如今区区鸡毛蒜皮的小事值得他们这样做吗?
那只能说明他们这样做还有更大的图谋!
胤礽将这两个问题抛出来后,姚启圣心里也觉得有些惊疑不定起来,随后胤礽的小手拍在了这本流民信息簿上:
“查!此事严查!”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