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湿的海风吹过,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立于海边,长发被海风吹的在空中打着卷。
涛声阵阵,惊涛骇浪, 让岸边的气氛更加沉凝。
“郡王, 看到了那片海了吗?倘若不是我军将士用血染红了那片海域, 恐怕清军早已长驱直入。而今,吾等只能破釜沉舟。”
郑经宠臣冯锡范慷慨激昂的说着, 他正落后于郑克塽那小小的身影半步, 这会儿郑重其事的一拜,却是让郑克塽一人孤立于岸边。
汹涌的巨浪袭来,年仅十一岁的郑克塽于海浪声中, 身子轻颤。
“郡王, 还请,早做决断罢!”
冯锡范长拜不起, 唯有那微低的眉眼抬起时,一丝狠辣的利芒不经意间滑过。
郑克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声音被风吹的破碎:
“……何以至于此?倘若非要走到这一步,那冯侍卫昔日又何必, 何必缢杀王兄?!本王,本王不想死,本王不想死!”
他还年幼, 他才十一岁,他不要,不要做诱饵,不要去死!!!
郑克塽迎着海风,一串泪珠落下:
“这风好大,迷了本王的眼。”
冯锡范冷眼看着郑克塽因为惧怕失态, 淡声道:
“郡王错了。而今只有那混淆王爷血脉的逆贼,其罪当诛,郡王不可认贼为兄。”
这就是他选定的新王,懦弱,自私,极好掌控。
“认贼为兄,认贼为兄……哈。”
郑克塽的嘴唇颤抖着,他看着眼前冯锡范那张额骨突出,眼窝深陷,幽深锋利的眼睛不由再退了一步,涕泪交加道:
“可,可若是王,那贼子不死,他亦可作为此行之计之诱饵!为什么非是本王,为什么……啊!”
郑克塽边说边退,剧烈的摇晃着头,以此表示自己的不愿,可是却不由脚下一滑,整个身子近乎大半腾空。
完了!
这一瞬,郑克塽心中只有这个想法。
肾上腺素飙升所导致的后果就是,郑克塽浑身僵直,一动不动,只能静静的感受到自己的身子下坠。
重心后移,郑克塽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由想到:
若是当初父亲过世,冯锡范污蔑王兄之时,自己站出来力证王兄血脉纯正,有王兄在前,他是不是不会走到这一步?
“啪——”
是皮肉相撞的声音!
郑克塽猛的抬头去看,却发现冯锡范正牢牢的抓着他的手腕,毫不费力的将他一把拉了上来:
“登高危重,郡王,小心些。”
冯锡范淡淡的一声提醒,又似乎蕴含着深意,郑克塽却汗出如浆,整个人差点软倒在地。
冯锡范随后松开了手,负手而立,看着大陆方向低声道:
“昔日,武王(郑成功)在世之时,拒降抗清,文王(郑经)追随武王遗命,虽功败垂成,却令吾等敬佩有加。
而今,琉球全境已数年灾荒,清军又在外虎视眈眈,为今之计,唯有破而后立!
郡王身为吾王,当身先士卒,臣只请您坐于阵前,以证我郑军永不后退之决心,如此便够了。”
冯锡范口吻带上了一丝温和,带着淡淡的蛊惑,与方才的平淡极不相同,却适时的缓解了小郡王的紧张。
“吾王权且安心罢,其他种种臣皆已安排妥当。恰如方才,不管发生什么,臣定会紧紧抓住您!”
冯锡范口蜜腹剑,寥寥数语为自己树立起一个忠君为国的好形象,三两下就让年幼的小郡王陷入了沉思。
此刻,冯锡范低眸看着郑克塽那小小的两个发包,眼中一片冰冷。
抓住吗?
琉球已经是一艘将沉的船,他将自己亲手将这船上的最后一颗钉子刨出来!
“好,本王答应你。本王,愿意上前线鼓舞士气。”
冯锡范听得此言,一瞬间便柔和了眉眼,他鼓励的看着郑克塽,温声道:
“吾王真乃有担当者!您一介郡王之尊立于前线,清军不过一个小小总督,他们该派出合适之人对阵才是。”
郑克塽抬起消瘦苍白的脸,弱声弱气道:
“是不是大清的皇帝,也会来?”
“会吧。”
冯锡范并不确定,但他想赌一赌!
琉球延平郡王亲征,清军又当如何以对?
两军对垒,天时地利人和,每一样都不可或缺,而今郑军必然因为郡王亲征而士气大涨,那么清军又当何如?
消息传至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五日后,大臣们就此问题在朝堂上产生了激烈的讨论。
“不过是一小小郡王,黄口小儿竟效之亲征,简直荒谬可笑!”
“话不能这么说,延平郡王亲征之事,或是郑军破釜沉舟的象征。有延平郡王在前,郑军士气高涨,势如破竹,长此以往,恐怕军中将士心中不满。”
“又何不满?郑军不过是困兽犹斗,难不成还想要吾皇与一黄口小儿对阵?岂不使得闻者笑掉大牙?”
“区区一介郡王,不若请一位宗室王爷代皇上亲征如何?”
“不可不可,那郑氏小儿虽为延平郡王,然其郑氏一族在琉球声望颇高,需要慎之又慎!”
大臣们讨论的中心有二,一则是郑克塽亲征阵前,如何克之,二则是……应该找一个与郑克塽旗鼓相当之人对阵,该遣何人?
康熙听了这个消息后,下意识就是皱了皱眉,毕竟在他看来,此计不可谓不毒。
郑克塽而今不过十岁有余,还是个孩子,却敢坐镇三军阵前,届时哪怕是胜了一仗,也会被人诟病欺负小儿。
若是败了,更会受人话柄,被人讥讽连个小儿也不如。
这是妥妥的阳谋,只看大清如何面对。
这件事让整个朝堂都陷入了僵局,吵吵闹闹两日,仍旧是没有什么结果。
这日,康熙与胤礽同桌用饭,看到不远处那自己想吃却夹不到的佳肴,不由叹了一口气。
胤礽随即放下筷子,一脸疑惑的看着康熙:
“汗阿玛近日究竟为何事而忧?保成听说汗阿玛近来殿中烛火彻夜不息,您眼下亦有青黑,此乃肾气受损,操劳熬夜所致。”
康熙听了胤礽的话后,下意识的抬手遮了遮眼睛,但随后他就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自己近来虽然愁绪如麻,可是殿中却点着安神香,强硬性的让自己入睡。
岂会如保成所说,眼下起了青黑?
康熙顿时无奈的看了胤礽一眼:
“好小子,如今竟然也知道声东击西的诈朕一诈了!”
胤礽弯了弯眼睛,抿着小嘴一笑:
“招不在鲜,有用就行!对了,汗阿玛最近究竟是怎么了?方才来对着这一桌子菜肴叹气,莫不是今个保成让人准备的菜肴汗阿玛不喜欢?”
胤礽没有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康熙听得此言,连忙摆手:
“非也非也,保成已经做的很好了。是朕,是朕想着朝上的事儿。”
说到这里,这顿饭已经没有什么滋味了。
所幸胤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于是便让宫人将一应菜肴撤下,换了一壶茶水上来,为康熙斟了一碗:
“汗阿玛说说看,保成说不定有办法呀!”
胤礽作出一幅愿闻其详的表情,康熙本来不想说,可是这会儿也不由为胤礽眼中的关心心中一软,简单道:
“保成可还记得福建总督姚启圣当初立下不破琉球不还朝之誓言?”
胤礽点了点头,思忖道:
“保成记得。莫不是,如今攻打琉球出了问题?”
康熙点了点头:
“正是,那郑军竟让才继位,将将十岁的新郡王亲征前线!”
胤礽不由眼中闪过诧异,如果他没有记错,郑经应该明年才会亡故,届时郑军会因为权柄交接产生空档。
那时候,本该是合适的攻打之机!
然而,胤礽不知道的是,三年前姚启圣俘虏了刘国轩,此乃郑军大将,郑经之左膀右臂。
是以在刘国轩被俘后,郑经又因攻打大清受挫,一时悲愤,借酒消愁,却不想早早一命呜呼。
而彼时的陈永华也因为冯锡范的构陷抑郁成疾,不堪重用,更是在郑克臧被缢杀后受惊而亡。
而后,年幼的郑克塽继位,郑军的权柄交接在血色中,平稳过渡至冯锡范手中。
三年前的那只蝴蝶振翅一扇,却已经改变了而今的局面。
康熙提起这事儿就有些不爽,倘若他御驾亲征,那是太看得起郑克塽;倘若他闭而不应,那怕是要落人话柄;倘若他派遣亲王,郡王前去,又未免有以大欺小之嫌。
总之,郑军这一计,是挺心脏的!
“那郑克塽而今才十岁又一,朕如何能与之当面叫板?至于朝中人意图请康亲王坐镇……赢又如何,输又如何,只消传扬出去,怕也是要落一个以大欺小之名。也不知这一回出此毒计者何人?”
康熙说的咬牙切齿,胤礽挑了挑眉:
“汗阿玛知道当如何?”
“自然是,找出来!”
康熙几乎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听着他的语气如同要杀人,随后就听康熙道:
“朕一定会好好用他!”
胤礽:“……”
果然是,人人都恨老六。
但是,人人都想当老六啊!①
不过,看到康熙这幅模样,胤礽却站起来,指着自己:
“汗阿玛,倘若要破此局,保成便可!”
“这怎么行!”
康熙想也不想就否了,可是胤礽却道:
“怎么不行?汗阿玛,保成年纪比郑克塽小,自问本领也不弱于其,为何不行?
只要保成前去,保成太子之尊压他一个郡王也是绰绰有余吧?至于以大欺小之说……”
胤礽作出一幅扭捏腼腆的模样:
“既然是郑军好容易的布防,那保成只好笑纳了呢!汗阿玛这段时间,正好督促办办报社,到时候一定要让保成的雄姿传遍大清!”
好家伙。
上阵亲征被胤礽说的和吃饭喝水一样,一派轻松。
康熙只觉得自己的血压都要高了,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臭小子!朕还活着呢!你就想着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儿!”
康熙只觉得自己的理智就如那要断不断的弓弦,在断裂的边缘横跳。
被气的!
但胤礽却不觉得:
“正是因为汗阿玛您在,保成才能做如此想法,倘若换位思考,您身处保成所处之地,明知敌军阴谋诡计,也有办法抗衡,可是就是不动。
不说旁人如何看待,保成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这样懦弱之举,若是在一国太子身上,汗阿玛,您真的不会后悔?”
胤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然而康熙就是死不松口,甚至道:
“若是要派阿哥前去,胤褆善武,未尝不能!”
康熙被胤礽打开了新思路,突然觉得这个法子也不是不行。
胤礽差点给气笑了:
“是啊,大阿哥而今还是保成的手下败将,让大阿哥去,也不知是打郑军的脸还是打保成的脸!
况且,大阿哥一个光头阿哥怎么与郑克塽对阵?汗阿玛莫不是想要给大阿哥一个郡王当当?”
胤礽说到这里,却是已经夹杂了一丝愤然。
如若胤褆在如今小小年纪被封为郡王,那么等到以后呢?
胤礽重活这一世,只想好好建设大清,不留遗憾。
至于前世那些被孤立,被针对,被虎狼环饲的经历,他一点也不想再经历一回!
康熙被胤礽说的有些哑然,不由恼怒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莫不是真想要去福建坐镇?!郑克塽那是他老子不在,被逼无奈,你你,你怎么就不明白朕的苦心呢?!”
他自幼恨不得捧在掌心里的孩子,他怎么舍得,怎么愿意让他这么年幼就独自去上战场。
哪怕康熙清楚的知道,以胤礽太子之尊,有的是人愿意用血肉为他铸就最安全的防护。
可是,康熙依旧不愿。
他不愿意让胤礽去担一丁点风险。
“有阿玛的孩子是个宝,保成都知道!不过汗阿玛,保成还是那句话,有您在,保成才敢随便扑腾,您一定会帮保成的,对吧?”
胤礽眨巴着眼睛,卖萌讨好的为康熙捏着手臂,还残留着婴儿肥的小脸鼓起:
“这一回保成亲自去,定要和郑克塽当面见见,好叫那郑克塽知道,保成和他不一样,他是被逼上阵,保成是为爱上阵!”
康熙本来气着,但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为爱上阵,肉不肉麻?你这小子呦……”
康熙叹了一口气,也不由陷入了沉默。
胤礽随后又道:
“而且,汗阿玛忘了吗?咱们有秘密武器啊!以文心伯的效率,保成这回正好带着辞云船队下福建!
有辞云在,哼哼,到时候只怕郑军都要在保成屁股后面吃灰了呢!”
胤礽一幅骄傲,洋洋得意的模样,逗的康熙眉眼彻底舒展开来,他点了点胤礽,摇头道:
“罢罢罢,朕总是说不过你!不过,你既然要去,朕……得好好准备。”
胤礽狠狠的点了点头,眉开眼笑:
“正好,这次要是保成能亲眼见到琉球回归大清版图,正好可以去琉球岛上瞧瞧!”
“不过是区区番邦之地,怎比得上我大清物产中大?保成若是想看,待这两年收收尾,汗阿玛带你南巡去!”
康熙这话说完,胤礽轻咳一声,低声道:
“那什么,汗阿玛,您之前不是想要建驿站吗?琉球岛上或有改进车马的契机,保成……去看看。”
康熙:“……”
康熙是又好气又好笑:
“朕说呢,原是如此!不过,那件事并不急于一时,保成若是……”
胤礽却正色道:
“能早点结束就早点结束吧,打仗,总是不好的。”
有战争,就意味着流血,意味着伤亡。
如果能早早结束,早早回归和平,那样稳定,和谐的社会,才是盛世的基石。
当夜,胤礽也没有回毓庆宫,而是睡在了康熙的乾清宫,只是父子二人如今也不同榻而眠了。
康熙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隔壁的房门,他手中提着一颗夜明珠,那朦胧的光晕并不刺眼。
康熙摸索着坐在床边,看着胤礽那柔和的轮廓,那是孩童尚还稚嫩的象征。
然而,他现在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康熙想着今日胤礽与自己辩论之时的气魄,笑了笑。
只是,随后,他又想起那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的可怕,不由皱了皱眉。
“保成啊保成,朕多么希望,多么希望你能一直如幼时那样,小小一团。
可是,朕知道,你是一只海东青,雄鹰当搏击长空。朕……愿意在京城,等着你飞回来。”
康熙没忍住,俯身捏了捏胤礽的小脸,笑骂一句:
“臭小子,就知道给朕找事儿做!”
不多时,康熙方恋恋不舍的离开。
而躺在床上的胤礽嘴里咕哝了一句:
“其实,保成觉得当个人挺好的”。
翌日,康熙于朝会宣布太子将不日出发,前往福建坐镇。
一时间如同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康熙冷眼瞧着,他想,就算是自己御驾亲征,怕是这些朝臣也不至于如此抗拒吧?
甚至还有人明里暗里的谴责康熙没有慈父之心,气的梁九功都瞪圆了眼睛。
而康熙等众人吵够了,这才轻飘飘道:
“此乃保成自己的主意。”
太子爷的主意啊?
那没事儿了。
太子爷干什么有不成的吗?
“原来是太子爷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报国之心啊!户部尚书,福建驻军的粮草可曾给够了?”
“工部的路修到哪儿了,不行,我得回去给太子爷标注一二,让太子爷多走些平路是一些。”
“……我,我也就会耍着些笔杆子的功夫,我得给太子爷写诗,写赋!太子爷之勇,该让世人传诵!”
“……”
康熙:“……”
好家伙!
这群大臣不能要了!!!
康熙这边是轻而易举的过了大臣们的关,可是他才散了朝,屁股还没有在御书房坐热,就被苏麻喇姑请到了慈宁宫。
康熙一进去,就脚步一顿,嚯,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三人那叫一个整整齐齐,在康熙进来的那一瞬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给皇玛嬷,皇额娘请安——”
“皇上万安。”
康熙行礼后落座,还没有等苏麻喇姑的茶端上来,太皇太后就急不可耐的问道:
“哀家听说,皇上要让保成代你亲征?”
太皇太后素来不喜欢规矩束缚,在亲近人面前从不自称哀家,一旦自称,要么是说正事儿。要么就是生气了。
不过今日保成之事,既是正事儿,又是能触怒太皇太后的点,康熙一时也有些揣摩不透太皇太后的想法。
“是有这个事儿。那郑克塽一黄口小儿都敢坐镇三军,朕总不能闭而不应。”
“那皇上就让保成去?!保成他才多大?你怎么,怎么狠的下心啊!”
太皇太后气的脸都红了,皇太后也是注视着康熙,缓声道:
“皇上,欲速则不达,保成太小了。”
皇太后这话看着寡淡无味,可实则是在谴责康熙野心太大,还要儿子兜底。
哪怕康熙本来没有这个心思,也不由脸上一热。
皇后直接站起来,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
“皇上莫不是以为仁孝皇后不在,就没人疼太子爷了?太子爷那般好,打他救了臣妾的命后,他就是臣妾没有血缘的亲生子!皇上若要让太子爷远赴前线,那……请先废了臣妾这个皇后!”
康熙:“……”
阖宫公敌就是他了!
太皇太后痛斥过后,也缓下声,看着康熙苦口婆心的劝道:
“皇上啊,哀家知道,你幼时吃过不少苦头,可是哀家可从未想过将你放到前线去练练胆子啊!”
你不能自己淋了雨,就想要把保成的伞撕了啊!②
康熙整个人都彻底麻了,他几乎麻木的说出来自己在朝堂上说过的话:
“这件事儿,是保成自己的决定。皇玛嬷,皇额娘,皇后,可要朕让保成过来对质一二?”
“保成自愿的?”
“是了,保成向来一腔仁心,只是这孩子也是,也不想想家里人会有多么担心。”
“竟是太子爷自己的决定……真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一日之内连中两箭的康熙默默的摸了一把脸。
累了。
毁灭吧!
他就说为什么保成那臭小子这事儿只给自己一个人说,原来是让自己帮他先试试水呢!
而此时,胤礽在毓庆宫晃着小脚,悠哉悠哉的喝着冰镇酸梅汤,吃着切好的寒瓜,暗暗想着:
‘只要搞定了汗阿玛,汗阿玛一定会帮自己搞定所有人!计划通!’
太子爷要亲自去福建坐镇攻打琉球了!
这个消息一出,前朝后宫都空前绝后的忙碌了起来。
包括且不限于户部尚书连夜盘点库房,账册,按照规定内可以给到的军需选出最好的,报于康熙。随后,粮草军需又马不停蹄的被送出了京城。
工部尚书正在将所有铺设过水泥路的大路整体汇总,务必要让太子爷这一路尽可能的舒服一些。
那太子爷做出来的水泥就是不凡,光滑的呦!一点也不像青砖路那样坑坑洼洼的!
礼部尚书连夜起草文书,拟定了三个方案,征求康熙意见,看看哪个更适合在太子爷出京前使用。
……
而后宫里更是没有闲着的,皇后那日在康熙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些日子一直闭宫不出,但是却直接将一支作为压箱底嫁妆的八百年老参送到了毓庆宫。
这支八百年的老参,天底下都没有几支,也就康熙内库里收着两支罢了。
当初皇后病重之时,好几次差点撅过去时,都是取了一根头发丝那么细的须子含服,这才吊住了命!
皇后给的礼重在价值,其他妃嫔的也是更重在心意了。
“这千层底虽然费手,但是穿着舒服嘞!”
端嫔将手里的十双千层底的布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这些都是这两日她和宫人们夜以继日的制作出来的。
端嫔还来不及给自己手指上的血泡涂药,就催着宫人拿去给胤礽试试:
“快,去让太子爷试试,要是穿着不舒服,还能改!”
不过端嫔的宫人去的不巧,她去的时候,胤礽去了一趟乾清宫。
原来是戴梓听说了胤礽要去福建之事后,直接抱着一个灰扑扑的匣子死活要往宫里闯。
但是,皇宫重地,侍卫们如何能坐视?
于是乎二者展开了冲突,碍于戴梓文心伯的身份,侍卫们只敢围着,去禀报了康熙。
而胤礽这会儿,就是去乾清宫领人。
胤礽到的时候,康熙和戴梓正以一种极为奇特的氛围胶着,康熙皱着眉,看着戴梓:
“你开是不开?”
“不开,太子爷不开,臣不开!”
戴梓被康熙盯着,心里也嘀嘀咕咕,能让太子爷这么一个先娃娃去前线,皇上能是个好爹吗?
要是自己把东西打开了,这东西能不能到太子爷手里也未尝两说呢!
所以戴梓死活也不让。
康熙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他就知道,这戴梓一身反骨也就是保成把他当个宝!
这样的人,就应该好好磨磨性子!
不过,现在戴梓是胤礽的人,康熙却不能越俎代庖。
“汗阿玛,戴工,你们在做什么?”
胤礽人都已经进殿了,却发现汗阿玛正和戴工“深情对视”着,一时间有些犹豫自己是该走还是该流。
“保成,你可算来了!戴梓他带可疑之物入宫,还拒绝检查!”
“太子爷,您可算来了!皇上他逼着臣给他瞧臣给您准备的礼物!”
胤礽:“……”
这碗水太难端了!!!
胤礽揉了揉僵硬的小脸,扯出一个笑容来:
“咳咳,汗阿玛,戴工性子虽然直了些,但是只要您好好说,他总是会愿意的。”
“不!这就是臣给太子爷的!谁来也不给看!”
胤礽脸彻底僵了,大哥,孤在救你哎!你真的不怕孤走了汗阿玛弄死你啊!
戴梓这性子,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就毁在一张嘴上!
康熙听了戴梓的话,这会儿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沉了下来。
胤礽连忙扑过去,在康熙小声道:
“汗阿玛,淡定,淡定,戴工那就一小孩儿脾气,您和他计较不也成小孩儿了嘛?咱们是大人,要成熟,要稳重,对不对?”
康熙深以为然的点了点……等等,谁跟保成这臭小子咱们!
而且,戴梓其人比康熙还大几岁呢!
他是孩子,那康熙岂不是婴儿了?!
康熙直接脸都绿了。
胤礽看看这个哄不住,那个拖后腿,气的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于是,他将目光放在今日这场争论的罪魁祸首之上,他看向戴梓:
“戴工,不知你给孤带来了什么礼物?”
戴梓这会儿也不管康熙那难看的脸色,满眼只有胤礽一个:
“太子爷,您请看——”
戴梓动作灵活的将那个灰扑扑的匣子打开,随后,胤礽就愣在了原地。
“这是……火统?”
戴梓点了点头,随后将那火统取出来,双手呈给胤礽:
“太子爷,此乃连铢统,共可填入二十八颗铅丸,可连发!”
胤礽只觉得掌心一沉,随后就因为戴梓的话震惊起来。
连铢统!
这东西是这时候能有的吗?!
戴梓这话一出,还没等他欣赏小太子高兴的表情,康熙就几步走了过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连铢统瞧:
“二十八发连铢统,朕还从未见过这等东西!”
康熙过来的这一瞬,戴梓的脸色一下子都变了,但还是强撑着回答康熙的问题:
“此乃臣少时顽劣之作,此物兹事体大,不宜流落民间,而今太子爷远赴福建,正该需要这样的防身利器!”
戴梓将“防身利器”四个字咬的极重,用尽力气在暗示康熙不要做强儿子东西那种没品的事儿。
“这连铢统威力如何?”
男子有几个不爱枪?
别说是小小少年,就是康熙这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这会儿也是好奇的不得了。
“正好,朕的演武场上还空着,保成去试试,要是好用,就给你贴身带着!”
胤礽高兴的点了点头:
“好!”
演武场内,康熙,胤礽,戴梓分开站立着,康熙催促道:
“保成快试试这连铢统,让朕好看看文心伯的本事!”
这会儿康熙也不一口一个戴梓了,整个人那叫一个和颜悦色。
胤礽觉得自己可以小小的放下来一丢丢心了。
戴工如今是凭一己之力,差点作没了自己的小命,而今又凭一己之力,把自己的小命儿拉了回去!
胤礽都替他结结实实的捏了一把汗!
这会儿,胤礽握着连铢统的手掌微微出汗,胤礽迅速的换了一支手,眯起一只眼,看着远处的靶子——
“嘭嘭嘭——”
三枪已过,侍卫们将那个“身负重伤”的靶子抬了过来,众人看着靶子上那三个黑漆漆的大洞,一时间陷入沉默。
“咕嘟——”
不知道谁咽了咽口水,康熙这才蓦然回神:
“好厉害的连铢统!”
“太子爷好俊的枪法!”
康熙和戴梓接二连三的出声,万幸的是,这回两人似乎达成了共识。
“也没有,也没有,侥幸而已!”
胤礽喜滋滋的说着,但是仍爱不释手的把玩着这支连铢统。
康熙听到了戴梓的夸赞后,也是赞许的看了胤礽一眼:
“保成素来骑射颇佳,不过是小小连铢统,自然不在话下!”
戴梓连连点头附和:
“您说的对,有太子爷这准头,这把连铢统,臣就放心交给太子爷了!”
否则,让太子爷带上这连铢统,还不一定是给谁送菜呢!
戴梓和康熙因为方才共同夸夸胤礽的情谊,如今勉强的能和谐的呆在一处。
而康熙这会儿也是松了一口气:
“有连铢统在侧,朕这心也算可以放下一半了!”
因为戴梓献宝有功,康熙并不计较戴梓先前的冒犯反而还大度的让胤礽带着戴梓在宫中走走,说说话。
不过胤礽并没有带着戴梓去那些不该去的地方,而是回了自己的毓庆宫。
戴梓又细细的叮嘱了胤礽一番连铢统的使用与保养的注意方式,这才看着胤礽,用了好半晌,才憋出一路:
“太子爷一路顺风,臣带着蒸汽机并您其他好点子,在京中等您凯旋而归!”
这话是戴梓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他是知道自己嘴笨,不回说话的。
可是他一点儿也不想小太子讨厌自己,所以入宫前就斟酌好了自己要说的话。
而且,在他看来,要不是太子爷实在年纪太小,这一次的壮举绝对绝对值得所有人学习!
当然,这样鼓励的话戴梓是不敢说出口的。
没看太子爷现在还不能如何,小小年纪就想着只身上前线了,这要是被鼓励鼓励……
戴梓怕康熙来找他拼命!
戴梓送来的连铢统,对于胤礽来说那是如虎添翼,而辞云战船戴梓也在这段时间已经造出来了整整十五艘。
这已经是可以组成一支船队的数量了。
这个消息让胤礽惊喜非常,随后,康熙命钦天监测算,礼部张罗——
农历七月初二,这个万事皆宜的日子,胤礽决定出发了!
“戴工的连铢统,要带在腰上。端嫔娘娘的千层底穿着舒服,皇后娘娘的老参也要备上,乌库妈妈和皇玛嬷准备的点心,衣裳好像有点过于多了……算了算了。都带上。”
胤礽看的头晕眼花,索性直接让人都放在马车上。
送来的东西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胤礽不好拒绝也不愿拒绝,索性全都收下。
等到时候他出了京,若是时间紧正好自己单骑先行,马车慢慢追呗!
这会儿,胤礽身上还沾着方才被鲜花汁子沐浴洗涤后的芳香,手拿工部尚书特意改过的地图,口中念念有词。
胤礽的福建,乃至琉球之旅即将开始。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