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 众大臣面对着直隶省递上来报告,陷入了激烈的讨论。
无他,在其他省城一众平平无奇或是请罪的报告中,去岁才受过灾的直隶省简直那叫一个鹤立鸡群。
“直隶省巡抚竟然说寻常百姓亩产至少翻了两倍有余, 这怎么可能呢?”
“不错, 还有那王金平一家, 亩产竟然足足翻了3.6倍!这,这简直是荒谬!”
“不错,皇上, 此人好大喜功, 应该严查!”
……
在大臣们激烈的声讨中, 户部尚书在这一刻测的出来, 力排众议道:
“奴才倒是因为此乃直隶省巡抚对皇上一片赤诚之心,如朝朝日月, 不曾有丝毫隐瞒才是!
诸位莫不是忘了,去岁得知直隶省大旱后, 皇上特地赐下了太子爷炼制的蕴土丹与陈男爵的良种?
蕴土丹入土后, 顷刻便能使瘦田变成一片沃野, 而那良种即便在瘦田耕种, 亦可以翻上一倍,奴才以为此事真实无误。”
“但就算是有太子爷的蕴土丹以及陈男爵的良种,难道大旱真的对直隶省的土地没有半点影响吗?”
有大臣因此提出了质疑, 他并不曾亲眼见过黄庄之上, 那亩产翻了近三倍的麦子,是以如今心里第一个不信。
户部尚书听了这话脸上却是一副过来人的沧桑感:
“罢了,劝累了,诸位大人纵使不信本官之言, 也该信一信太子爷吧?”
此话一出,众人安静了一瞬,不少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有心中还有一丝顾忌,又安静了下来。
是,太子爷的丹药对人来说神乎其技,可是……那蕴土丹着实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去年因为有户部尚书的背书,已经那位确确实实被封为男爵的陈男爵在前头,众人只以为蕴土丹不过算个添头。
所谓的三倍亩产,不过是画饼充饥而已。
可是,这会儿他们亲眼见到了,反而开始不信了。
康熙等他们吵够,这才慢悠悠的开口:
“诸位莫急,梁九功——”
康熙看向梁九功,梁九功立刻高声道:
“传直隶省巡抚于成龙进献之麦穗入内——”
梁九功这话一出,众人直接一懵。
好家伙!
他们见过传人的,就是没有见过传东西的。
这麦穗,能被一国帝王亲自召见,也不知有多稀奇!
不多时,一人捧着一个被红布盖住的托盘走了上来,等他在康熙下首跪下后,方得康熙示意,掀开红布。
“嘶——”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
随后,殿中接二连三的响起了类似的声音,知道的是知道众人太过震惊,不知道的还以为一个个在抽风,生怕他们自个把自个抽过去。
只见那红木托盘中,正呈着一支金黄金黄的麦穗,那麦穗足足有六寸之长,一寸之宽,其上麦穗颗颗饱满,粒粒分明,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句艺术品!
康熙欣赏够了大臣们震撼的眼神,轻抚袖口,缓声道:
“这样的麦穗,于成龙让人送来了一筐,此乃官田出息,不过是割麦子之时于成龙随手拾来的一筐罢了。而那报告中的王金平田中的麦穗更是要比这一筐大上些许。”
麦子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稠则穗空,稀则歉收,可是看到这样大的麦穗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吴正治在众目睽睽之下,拱了拱手,对康熙恭敬道:
“皇上,臣请亲手一剥这颗麦穗,也好沾一沾直隶省丰收之喜。”
康熙自然不会不答应,他甚至带着几分骄傲:
“蕴土丹之效,朕曾亲眼得见,良种之功,朕与户部尚书同观。
而今,在此两种奇物加持之下,直隶省若是没有今日的丰收报告,朕才该好好问罪于成龙。
现今有此佳穗在前,朕愿与众爱卿一同感受直隶省一省之丰收之喜!”
“臣/奴才等谢主隆恩——”
众臣齐齐高呼,随后将目光停在了吴正治吴阁老的手上,吴阁老伸出有些颤抖的手,颤颤巍巍的拾起那颗麦穗,顿时热泪盈眶。
“真沉啊。”
吴阁老说的轻巧,含泪带笑,大臣们这会儿也都纷纷眼巴巴的看着,小声催促:
“吴阁老,快剥出来看看呀!”
吴正治用袖子拭了拭泪,连连点头:
“是本官失态了,只是本官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样好的麦穗!”
吴正治一边说着,一边动作熟练的去了锋利如针的麦芒,随后剥开一层薄薄的壳儿。
里面那带着金黄色光泽感的麦粒便在这一刻展露出来,吴正治郑重的取出第一粒麦粒,它是那样的饱满,那样的灿烂。
这颗麦粒拥有着麦生一辈子最巅峰的高光时刻。
它,被那位德高望重的吴阁老双手进献给了高居上首的康熙帝。
那一缕阳光透过窗户飘了进来,在它的身子上一闪而过,随之它似乎亮了一瞬。
“臣,请皇上共赏佳穗——”
那颗麦穗足足有着六十六粒的麦粒,它的每一粒都被剥出来放在了托盘之上。
大臣们围坐一圈,好奇的观望着,随后在康熙的允许下,纷纷撸起袖子,神情认真的捏起一粒麦粒。
那颗有婴孩小拇指指甲那么大的麦粒,仿佛重逾千斤。
但随后,就有不少人喜极而泣。
“好!好!好!”
“真大,真亮,真好啊!终究是我等太过狭隘了。”
“往日本官外放出京之时,那农田里的穗子尚不曾有今日之三分之一,而那麦穗,更是干瘪的可怜!”
“今日亲眼得见,臣总算明白为何直隶省可以亩产翻过三倍了!”
方才还在激烈声讨直隶省巡抚虚报产量的大臣们在纷纷鉴赏过那颗硕大的麦穗后,直接纷纷倒戈。
这样的麦穗,足足有一筐,这岂是随随便便可以种植出来的?
“天佑大清,臣等当替天下万民,叩谢太子爷!”
“臣等替天下万民,叩谢太子爷!”
……
众臣纷纷跪下,叩拜。
他们之所以感谢胤礽,正是因为胤礽能在如此年岁,便作出了如此利国利民之功绩。
陈男爵因为良种得到了爵位,那么太子爷呢?
良种再好,没有田地出息又能几何?
田地为基,基础打好了,才有后面的三倍亩产!
可是,太子爷如今已是身份显赫,坐拥天下之财,众人实在想象不到,太子爷究竟抱着怎样的想法,去研制出了那样神乎其神的蕴土丹。
他尚还年幼,蕴土丹炼制与否,与他无功,无利。甚至,因为蕴土丹的特殊性,蕴土丹只能供给朝廷留用。
可是这朝廷,这江山本就是他爱新觉罗一家的。
他不过是左手倒右手,一丁点儿利都不曾沾上。
可是,他还是做了出来。
如此品性,让朝臣纷纷拜服。
而张英下朝后,回到了自己的值房,将本来留给胤礽与胤褆的课业取出来,看着上面那:“若某地大旱,何以赈灾”的题目,翻了两下。
这道题目乃是张英本要对于两位皇子的仁政之说做以考核。
胤褆性子火爆,但其品性颇佳,直接大笔一挥,写下了大意如下的话:
“一则开仓放粮,二则赈灾施粥,徐徐图之,以观后效。不可使民流与外,仁政与铁血并济,必要之时可以军队镇压。”
不得不说,过了一个年,胤褆长大了不少,虽然其中开仓放粮,军队镇压二者有些过于理想化。
毕竟,开仓放粮,如何放才能放到百姓手中,军队镇压,镇的是普通百姓还是□□流民。
这些都是需要根据实地情况具体决定的,远非纸上空谈。
但是,一个八岁少年可以写到这些,已经很令人惊讶了。
不过,张英看着胤褆着重写了如何用军队镇压之事,还是不由摇了摇头。
大阿哥聪慧却鲁莽,无治国安民之仁心,却有征战四方之豪情,可为臣为帅为将,不可为君也。
张英只在胤褆的那张答案上停留了一瞬,随后,接下来的便是胤礽的了。
胤礽的回答,让张英在其中用红叉标注了近乎整整一面,放眼看去,那叫一个万里江山一片红!
此刻,张英手指微颤着从怀里掏出来那颗饱满的麦粒,放在了那张薄薄的纸旁,脸上悔意难当。
无他,这张答案纸上,胤礽清楚写着:
“……若水泥路遍布大清,可以驿站之神速,千里奔袭之效而勘察其灾之轻重缓急。
……轻则免税,以驿站、报社之威,传达四方,以防贪墨者鱼肉百姓。
……重则开常平仓,借一还一,施以蕴土丹、良种二者合一,可得三倍亩产,来年其忧可解。
另,以上种种,因其涉利颇多,初次使用建议于驿站,报社等体系发达后再行此法。否则,孤恐吾皇将因证明其真实性而头痛。”
这张回答,乃是胤礽与七日前写下,彼时的张英对于那三倍亩产心中颇有几分怀疑,是以一直没有点评。
只是对于其中胤礽对驿站,报社等的推崇,以叉判之。
无他,自古以来,驿站乃是官员外出办差之时用作休息落脚之处,可是在胤礽的笔下,这些地方被平常化,普遍化。
“……若每村一趟之上,有一驿站,则算我大清驿站体系完备。”
张英评其异想天开,毕竟,即便是如今各个关节之地设置驿站之事,每年花费白银已经不计其数。
若是每村庄能有一家那还得了?
至于那报社……更是无稽之谈,邸报自古就有,那便已经尽数够用,何故要再建报社?
至于胤礽若提出的让百姓养成读书看报的好习惯,那在张英看来怕是需要百年,数百年才能做到。
彼时的张英只觉得太子爷的想法不错,但也不过是纸上空谈罢了,这些日子正在旁敲侧击的让太子爷脚踏实地一点。
却不想,一场朝会改变了他的想法。
亩产三倍,已经被落到了实处。
而太子爷所写内容中的,建议此法与驿站、报社体系发达后再行此法后那玩笑的隐忧竟然今日在朝堂上成了真!
张英一时竟然开始畅想起了胤礽在那其中所提到的一村一驿站,人人习惯看报的未来日子。
不知几时可以做到呢?
张英叹息一声,随后收拾东西,去为两位阿哥上课。
晨雾朦胧,张英踏着初晨的阳光,兀自向着上书房而去,他的步履满怀期待。
他期待着太子爷的回答。
今日的早课乃是读书百遍,等胤礽和胤褆嗓子都要冒烟,这才堪堪读够了次数。
随后,张英又请两位皇子习字,大概是张英过于安静,让胤褆不由悄悄凑到胤礽的耳边,低语:
“今个张师傅竟然没有对太子爷你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哎!他这是想通了?”
胤礽瞥了胤褆一眼,看到他比自己还要高兴的样子,不由摇了摇头:
“脚踏实地并非坏事,孤并不觉得张师傅说的话奇奇怪怪,大阿哥还是莫要这样说了。”
胤褆撇了撇嘴:
“啧,太子爷,我这可是替你说话呢!张师傅太唠叨啦,也就你能受得住!”
“咳——”
张英咳嗽了一声,胤褆立刻脸色一变,连忙低下头来,过了好半天才悄悄摸摸抬头去看张英。
随后,他便撞进了张英似笑非笑的眸子:
“大阿哥方才在说什么?可是与老臣有关?”
胤褆尴尬的红了脸,被口水呛的咳嗽个不停:
“咳咳咳,没,没什么啊!爷,爷正在练字,倒是被师傅您吓了一跳!”
“是吗?”
张英像是一眼可以看穿人心,让胤褆只觉得后背一凉,头皮发麻:
“是,是啊。”
张英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后语调稀松平常的投下一颗炸雷:
“大阿哥方才,真的不是对太子爷编排老臣的吧?”
胤褆:!!!
胤褆脸瞬间涨的通红通红的,他瞪着一双牛眼盯着张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随后,下一刻,张英竟是直接冲着胤礽拜了下来:
“老臣近日确实对太子爷您多有误解,此乃老臣狭隘,老臣向太子爷请罪!”
胤礽有些茫然。
胤褆直接惊了,一双眼睛差点脱框。
“那什么,太子爷,我没看错吧?师傅竟然向你请罪哎!”
胤礽瞪了一眼唯恐天下不乱的胤褆,连忙走过去扶起张英,温声道:
“张师傅何出此言?孤心里一直敬仰您对学识与人品,若是有什么咱们说开了便是,孤可并非小肚鸡肠之人!”
胤·小肚鸡肠·褆:“……”
感觉自己被内涵了怎么破?
可是这会儿张英和胤礽都无瑕理会戏特别足的胤褆,张英听了胤礽的话后,不由后退一步,认认真真的拜了下来——
而这个礼,已经是胤礽直言自己愿意接受的最重的礼了。
当初张英等一干大儒向胤礽授课之时,皆被康熙要求跪着授课,结果胤礽直接问了康熙一句:
“敢问汗阿玛,跪着的师傅,可能教的出站的学生?”
胤礽平时看着温和,可是性子里有着一股子倔劲儿,这话一出,康熙就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太子不高兴了。
但是,如今胤礽虽然年纪小,但是他的威望却不小,是以康熙犹豫了半天,就直接免了张英等人的跪姿授课的规矩。
“不,老臣有罪,倘若不向太子爷请罪,只恐日后安眠不得!”
胤礽看着长长一拜的张英,无奈道:
“好,张师傅免礼吧,孤已经知道张师傅之心,不过到底因为何事,还请张师傅明示。”
张英遂起身,将一张薄薄的宣纸的取了出来,这张纸已经有些卷页,可以想象曾经被人翻过多少回。
胤褆这会儿也凑了过来:
“爷过来看看……嚯!太子爷,原来张师傅竟然对你这般不满吗?这红叉比我数日的都多的多呢!”
胤褆这会儿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知道张英能把这张纸拿出来,一定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判错了什么,这会儿语气里面满是戏谑。
胤礽听了这话后,警告地瞪了胤褆一眼。
张英被胤褆说的不由以袖掩面,满脸羞愧的说道:
“是老臣王之不知太子爷之前此言各中深意,今日朝会之时,亲眼得见太子爷之言被证实,老臣方才有所明悟。”
胤礽这会儿已经将自己的这篇回答从头看到了尾,那末端有着张英对于自己通篇回答的评价:
“言过其实,不过空中楼阁。”
胤礽这时也终于明白,为何这两日张英为何总要向自己灌输那些脚踏实地,方得始终的教育。
胤礽不由哭笑不得:
“原来这两日张师傅就是因为这篇回答,所以才一直对孤关照有加?”
这个“关照有加”是要打一个问号的,胤礽也没有想到,原来张师傅提点人的方式竟然如此隐晦。
张英这会儿满面羞惭,点头称是:
“都是老臣见识狭隘,所以才能写出如此评语,还望太子爷莫怪!
这篇答案,还请太子爷留在老臣之处,容老臣日后贴在桌前,以作警示,警示自己当多思,多看,多问,方能不为自己的疏忽大意、一叶障目而困顿自身。”
“这……”
胤礽听了这话不又有些犹豫,张英脸上也不由带上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也是,太子爷何等尊贵的人?
如今乍然被自己私下里心里胡乱揣测,自然心有不悦,这也是正常的。
胤礽看着张英脸上苦涩的笑容,也不知道这位张师傅又脑补到了什么,他忙说道:
“可以是可以,只是还请张师傅让孤再誊写一遍吧,这万里江山一片红的盛景,孤瞧着实在是有些脸热。”
胤礽这话一出,张英恍然大悟,但随后,张英却抱着胤礽回答的原件不撒手:
“不不不,应该脸热的是老臣才对!”
胤礽一个不防,竟然都没有抢过眼前这个头发几乎都要全白了的小老头,顿时哭笑不得。
“罢了罢了,张师傅您且悠着点,孤不要了,不要了,您收着便是!您可眼千万小心,可别闪着了腰。”
张英听了胤礽的话,这才不再躲避,只是他仍站得远远的,将这张微卷的宣纸仔仔细细地折叠好,随后揣入了自己的怀中,这才上前一步:
“对了,太子爷,老臣还有些问题想要与您探讨一下。”
胤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便洗耳恭听,张英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咳,今日朝会之上,老臣见者有二,一为那亩产三倍的两种麦穗,简直是硕大无比,麦粒饱满而明亮,那是老臣这辈子见过的第一个那样大的麦粒。”
张英一时手舞足蹈的开始比划了起来,生怕胤礽和胤褆不能想象得到,连胤褆都听得来了兴致,想要一观。
“张师傅,咱们光听你说了,不知道能不能让咱们也瞧上一眼呀!”
“……那麦粒十分难得,老陈并未随身携带。”
张英犹豫了一下,如是说道。
却不想,张英话音刚落,胤礽连头也没偏,直接说道:
“直隶省今年的大麦穗吗?孤那里还有两筐,张师傅和大阿哥若是想要,孤给你们匀上半筐可好?”
张英:???
胤褆:!!!
张英一时懵了一下,他隐约记得皇上自个在朝上说,连他自己也只不过只有一筐而已,太子爷这里竟然有两筐?!
张英如是想着,也不由吞吞吐吐的说了出来:
“可是,老臣听说皇上那里尚且只有一筐,太子爷莫不是连皇上那筐也算进去了?”
皇上那小□□拉只给他们看一颗麦穗的劲儿,他要是拿了太子爷的半筐麦穗,怕不是连夜就要被他招进宫里!
“没,汗阿玛那里是于大人亲手采摘,命人送进宫的。而孤的那份则是陈生,也就是陈男爵收到的来自直隶省百姓的谢礼,孤与陈男爵平分各半罢了。”
“原来如此。”
张英方才放心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听胤礽道:
“不过,这样的麦穗也就今年瞧着稀罕一些,等再过些年全国各地都普及了,你们也就不觉得稀奇了。”
“害,那小爷我长这么大还没有正儿八经见过麦穗是什么样子的!尤其是,这可是经了太子爷你才种出来的,我得好好瞧瞧!太子爷你可是答应我了,可不能食言而肥!”
“是是是,不管怎么样一定有你的一份,那张师傅你……”
“老臣,老臣也是想要的!”
别以为他没有看到今日吴正治在剥麦穗的时候,给自己偷偷摸摸藏起来了三颗麦粒!
可是,三颗又如何?
他有太子爷!
张英一时间突然共情起了往日康熙炫儿子时的骄傲与自得。
学生如半子,张英这会儿心里也是欣喜非常,已经开始算计着怎么不动声色的在同僚面前显摆了。
“对了,太子爷,您所说的驿站与报社体系发达之后方可以使用蕴土丹与良种之法又是何故?”
张英忍不住郁闷的将今日朝臣们纷纷质疑此事,与太子爷的神机妙算说了一通。
若非是皇上最后拿出来了那颗硕大无比的麦穗,说服了众臣,届时只怕还要再派上一位钦差亲眼去瞧上一瞧呢!
只是,若是如此,只恐凉了直隶省巡抚之心!
胤礽只听张英平实的描述后,就忍不住抿嘴偷笑。
果然,他就知道汗阿玛一定要因为这事头疼的,所以他当初特意让陈生走的时候提点了于成龙一句。
看看,现在可不是用上了?
胤礽看着一旁等待自己回答的张英,在心里措辞了一下,方才开口说道:
“孤所言种种,不过是因为信息差之故。倘若驿站完备,哪怕朝中大臣怀疑直隶省产量的虚实,也可以借由驿站,在一日之内见到直隶省今岁所产的麦穗。
而倘若报社完备,甚至不需要以实物麦穗作为凭证,只需要看一看割麦之时,当地的报纸即可。”
“这……朝廷承办驿站已是十分艰难,若是如太子爷您文中所写的一村一驿站……应当很难做到吧?再着,有邸报在前,太子爷所说的报社是否用处不大?”
张英将自己的疑问一个个都抛了出来,而张英这话一出,胤礽顿时含笑摇了摇头:
“非也非也,朝廷的驿站是朝廷的驿站,孤所说的驿站乃是快递驿站。”
“快递?”
“张师傅可以理解为镖局,不过,这快递应该在各个省城,府城,县城逐层有一个小型的据点。
假如某人今日自南地向北地寄一筐荔枝,那么便可以如同接力一般传递过去。
此举省人,省马,省时,省力。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朝廷做也可以得利,朝廷不做,寻常商贾也可以做。”
胤礽这番话简直像是为张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张英不由目露激动:
“快递,接力传送……昔日八百里加急传信者,要跑死数匹千里良驹才能将消息送达!甚至,有传信小队整队出发,结果十之寸一,才能及时将军报送达,倘若用上快递之发……”
张英看向胤礽,胤礽却只是含笑不语。
那张英越想越激动,胤礽这才重新开口:
“至于张师傅所说的邸报与报社,这二者的并不能混为一谈。邸报往往记载着朝廷的重要告文,然普通百姓有多少人识字,又有多少人会在闲暇之余愿意去看那干巴巴枯燥无味的邸报呢?
而报社却不一样,水青书局的话本子张师傅可曾看过?张师傅以为若是将那些话本子在报社的报纸上连载,有多少人会看?若是做成连环画又有多少人会看?
等到大家都已经习惯读书,看报,届时朝廷的新政策再以报社,报纸为载体传播下去,又有多少百姓会知道呢?
时间差,信息差,对于百姓来说,可谓是重中之重,倘若有贪官污吏打着朝廷的名号,加重赋税,鱼肉乡里,这时候有人看到了报纸上的信息呢?”
“可是,区区小民,知道又该如何?”
“可以考虑加上投诉专栏?”
“投诉?”
张英简直越听越精神,他不由和胤礽就着驿站和报社的问题一直探讨着,说的直到武师傅都忍不住派人来问的时候,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但是等胤礽上武课去之后,张英仍觉得自己大脑皮层的兴奋的不得了。
最后,张英索性直接就着此事向康熙写了一封报告,深切阐述了驿站与报社建设的可行性。
于是,第二天胤礽去乾清宫吃晚膳的时候,就收获了一个别扭的汗阿玛。
“哼,保成如今搬出去了,和朕也生分了,有什么知心话也都不语朕说了!”
胤礽被康熙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但是他深深明白自己这个汗阿玛究竟有多么会吃醋。
于是,胤礽搜肠刮肚的思索起自己究竟有什么事儿告诉了别人,而忘了告诉汗阿玛。
胤礽想啊想,终于想到了。
胤礽试探的问道:
“汗阿玛说的可是驿站与报社之事?”
康熙“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但是胤礽是什么人,一看到康熙这副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会儿胤礽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汗阿玛真是的,这种小事也值得您记挂?”
“怎么不值得了,你是不知道,张英今个上折子把这两件事夸得有多么天花乱坠。”
张英把驿站和报社夸的天花乱坠也就罢了,可是那份报告上即便是康熙要求大臣们做了简述表达,但张英那厮对胤礽的夸赞之词占了半数!
这让一向儿控的康熙可不是要结结实实吃一顿醋?
“不至于不至于!张师傅不过是见猎心喜罢了。况且当初张师傅出题,保成作答时也没有想到那么多。
汗阿玛可不知道,张师傅当初可是给保成直接画了一连串的红叉,就这也是昨个昨日才让宝成知道呢!”
胤礽这话一出,康熙的脸直接皱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保成的功课一向是极好的,又怎么会被画一片的红叉?”
胤礽看到康熙被自己三言两语转移了注意力,这才慢吞吞的解释了事情发展的经过,随后默了才补充了一句:
“所以保成并非有意欺瞒汗阿玛,只是当时正好有思路罢了。”
康熙听了胤礽的回答后,勉勉强强的接受了:
“罢了,朕岂是那等小气之人?不过咱们现在已经建了水青书局,那这报社……”
“还要建!而保成以为,这第一家报社不但要建,还要由朝廷出资,建的漂漂亮亮,这才能让民间小报活跃起来。”
“民间小报?这又是什么说法?”
胤礽摩挲了一下指尖,自从水青书局建立起后,他便对于有关大众的话语权与舆论权有了想法。
胤礽将自己的想法对康熙和盘托出:
“汗阿玛,民间小报自然是由民间之人主办的报纸,这种报纸与朝廷不同的是,其上信息驳杂丰富。
一旦建成,其上刊登的种种各地风物之类,都能加强朝廷对于当地信息的了解。”
胤礽这话刚一出口康熙便不由陷入了沉思,随后,不知康熙想到了什么,他猛的站起身,一拳砸在了掌心。
“啊,对啊,保证你说的对!要是当初三藩之地尚有这样的民间小报存在,一旦他们那些藩王有什么异动,岂能瞒得住周边百姓?”
若是当初有这样的民间小报传递消息的话,康熙何以至于那般急切的要平定三藩?
康熙越想越激动,随后索性在殿中来回转起了圈圈,他冲着胤礽认真的说道:
“保成,你说的不错,这第一家报纸确确实实是应该由朝廷带一个好头!这件事既然是保成你提出的,那么,就……”
胤礽不等康熙把话说完,便直接警惕的后退了一步:
“别别别,汗阿玛!保成还要上书房读书呢!”
他是疯了才要给自己,把这么多东西都揽在手里!
虽然胤礽并没有后世那些话本子里所写的咸鱼想法之类的,可是他深知吃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贪多嚼不烂。
以他现在依靠手下产业赚取信仰之稳步上升的速度来看,已是非常可行。
至于办报纸这个容易得罪人掉信仰的事儿……他才不要掺合!
康熙并不知道胤礽的想法,可是,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想了想后,觉得自己确实不能可着保成一只羊薅。
可是这个人选康熙一直还真没有什么头绪。
于是康熙深呼吸了几下,捂着自己因为胤礽三言两语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没好气的瞪了胤礽一眼:
“保成啊保成,你这是只管挖坑不管种啊!”
“哈哈哈,瞧汗阿玛您说的,保成这坑都挖出来了,种什么要是都让保成来操办的话,您就不怕那一天把保成累坏了?”
胤礽说的那叫一个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的,还真的勾起了康熙的慈父之情:
“罢了罢了,臭小子就会躲懒!报社之事朕已经记下了,只是,那驿站……”
胤礽听到这里,面色一整,对康熙道:
“汗阿玛,驿站之事兹事体大,保成并不建议开始办立驿站。”
“为何?”
康熙有些奇怪,他还以为胤礽每次的想法都是可以立马实施呢。
胤礽并没有因为康熙的眼神有丝毫躲闪,他镇定自若道:
“一则,如今大清各地即便全力铺就水泥官道也需要数年时间。骑马虽快,却运货不足,马车还需要进行改进。
二则,驿站需要一个完整的监督系统,否则……汗阿玛总不想经历别人把兵器粮草快递但京城腹地吧?”
而这一切,按照胤礽的打算,应该在打下琉球方得以实现。
而就在胤礽又惦记上琉球之时,琉球也发生了一件大事。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