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冷哼一声,弹了弹手边的剑鞘,“这柄宝剑是皇上赐给本小主的,拿它砍了你,是你的荣幸。我这个人想来恩怨分明。若皇上知道你知情不报,公然顶撞本小主,到时候赐死算便宜了你。”
凌厉的杀气充溢着全场,令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那婢女恨恨地抬头看向江月白,视线落在她身侧的宝剑上,最终不情不愿地起身去寝殿请皇上。
姜闲抬头看向江月白。他想起了那晚她一剑劈向刺客的场景。
鲜血仿佛喷溅了他一脸,糊在他的脸上。他下意识地抹了下被糊住的眼睛,手里却什么都没有。
江月白扭过头静静地回望着姜闲,眼睛里已无杀气,只剩疲惫。
直到此时此刻,江月白都不确定,和妃到底是死是活。和妃的身子一直都凉凉的,没有几分暖意。
刚刚被支开的太监婢女,范常在陆陆续续返回。
范常在捧着两套干净的衣服,忐忑不安地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以她的见识,她还不足以预判,假如和妃死在了延禧宫,后面会发生什么连锁反应。
但她本能地希冀着,和妃娘娘不要死。在心中默默地为和妃做着祈祷。
诊断完毕后,姜闲神情复杂,心底仿佛压有千斤石,不敢抬头看江月白。
江月白垂着眸子问道,“姜大人,和妃娘娘如何了?”
“和妃娘娘她,她,长期劳倦不寐、思虑过度损伤心脾。之前久病缠身,迁延不愈渐积而来,恐已彻底心脉。同时长期压抑,郁怒伤肝,肝气横逆,灼伤了胃络.”
江月白不耐烦地打断,“长话短说。”
这一怒让姜闲胆颤心惊,“和妃娘娘身子薄弱,劳累过度,今日受到刺激,引发旧疾。如今虚弱至极,恐怕.”
“恐怕什么?”李北辰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李北辰瞪着姜闲,姜闲感到了一种被野兽吞噬的恐惧,“臣叩见皇上。恐怕凶多吉少,臣只能尽力而为之。”
李北辰怒斥道,“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施救?”
“是。微臣现在就施针。”姜闲立马打开药箱,拿出金针,给和妃施针。
李北辰心中压抑,视线落在江月白的身上。
衣服胸襟上满是凝固的血迹。
怎么就直接坐在地上?
这帮奴才眼睛都瞎了吗?不知道地砖寒凉吗?
李北辰闭上眼睛,强力压制火气,暂时还不能处置熙荣华的人。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抱两床厚被子过来!”
待婢女抱来厚被子,李北辰命人将被子叠铺在地上。
铺好后,李北辰揉了揉眉心,问道,“姜大人,和妃能挪到被子上吗?”
姜闲看向江月白,见她眼珠子一瞟,鬼使神差地配合着江月白,“和妃娘娘气机只有一两分,十分危险。施针结束前,最好避免移动。”
江月白依旧坐在地上,一声不吭地抱着和妃,静静地观察姜闲施针。
她就是要让皇上内疚心痛,让这个过程显得更悲壮惨烈一点。这样对和妃好,对她也好。
李北辰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月白和她怀中的和妃,眼中隐有悲伤。
他清楚地了解和妃为何会突然吐血。
只因熙容华孩子的胎动触碰到了和妃心底最压抑的痛苦。
原本有一个胎儿在她腹中,原本她也可以喜悦地感受到胎动,与自己分享这份初为人父母的快乐。
结果,不仅孩子被皇后害死,而且这件事被迫不能宣之于口。和妃她无力向自己为孩子讨个公道,让害死孩子的凶手付出代价。无人知晓她内心痛苦有多么压抑而惨烈。
那些吐出来的暗色血块,看起来已经积累了很久,也许就是这些年从未讲出来的悲伤和怨恨。
当预感成真,李北辰心里更加难受。有一种在命运面前的无力感。
甄妹妹她是故意这么做的吗?
直觉告诉他,甄妹妹跟以前不一样。但又说不清,哪里不一样。
江月白一直盯着姜闲扎针的姿势,注意力在他的手上,却让姜闲紧张得满头大汗,两耳滚烫。
他们此时的距离很近。
从他走进屋里时,他就闻到了一股药香。其中有几种是很名贵的药材。
到了江月白跟前就更加浓郁。随着她的呼吸,有药香悠悠地喷到他的脸上。
待到全套补气益气,护心脉,固元神的针法施治完毕时,一缕微弱的鼻息带着药香从和妃娘娘的鼻子里冒出来。
此时姜闲已完全确定,在他之前,江月白给和妃服用了名贵的药物,护住了和妃的最后一缕微弱的生机。
甚至刚刚和妃可能已经死了,只是没死透。
江月白给和妃喂了灵药,还渡给嘴对嘴渡了口活人气,才又活了过来。
古书上就有这样的病例记载。新死之人,若有生命力强健之人肯嘴对嘴渡几口真气,那么有可能令死人还阳。只是一般没人愿意这么做。
姜闲心中对江月白愈发地敬佩,又充满了好奇。这么多的稀世灵药从何而来?
但皇上就坐在前方,他不敢抬眸看江月白,只敢借着落针的瞬间偷看一眼。
“姜大人,如何了?”李北辰急切地问道。
姜闲跪下禀告道,“回皇上,微臣已为娘娘护住了心脉,可尽快移驾景仁宫。但娘娘的身子极其虚弱,生机微渺,三日后才能论断是否脱离了生命危险。此后宜长期卧床静养,不可再劳心忧神,避免接触引发伤心生怒之物。”
李北辰走到他们身边,面色阴沉,神情平静,语气冰冷,“起驾景仁宫!”
“福贵人辛苦你了。朕带和妃回景仁宫。”
江月白怀里冰冷的身子开始有了一点点温度,令她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喜悦。
又活过来了,真好。
江月白禁不住红了眼圈,没有抬头看上方的皇上,简短地应了声,“是。”
身子后仰,给皇上让出空间。
李北辰俯身,打横抱起和妃,吩咐随行小太监,“用轿子送福贵人回养心殿。”
江月白刚才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一动不敢动,此时手脚麻木,站不起来。
墨玉和苏醒了的墨兰眼尖,立马一个一个胳膊扶起了她。
“没事吧?”李北辰温声问道。
江月白笑了笑,“手脚僵了,腿有点麻。”
李北辰心疼地看着江月白,“福贵人你休息片刻再回养心殿。”
江月白活动了下手脚,敛了笑,拎起地上的宝剑,毕恭毕敬朝李北辰行了一礼,“臣妾无妨,还能跟着去景仁宫。”
“也好。有你护送,朕更安心。”李北辰一语双关地说道。
众人听了这句话,皆以为李北辰把江月白当贴身侍卫在用。
李北辰深深地看了江月白一眼,抱着和妃走出延禧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