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恪说这套房子有些年头了,只闲置的时间就有近二十年,李羡做好了看到胡同里一套狭窄旧房子的心理准备。
进了小区才知道是套小洋房别墅。
院里甚至有个小喷泉池,白玉塑像静静屹立,池边镂刻花纹,池水干涸。
汽车驶入庭院,缓慢刹停,发动机熄火。
李羡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孟恪已从驾驶座下来,回身等她。她三步并作两步跟过去。
这是栋美式风格的小别墅,端正的几何形状,直线线条明朗,外墙用了暖白色涂料,没有下跃。
“不知道上次有人过来收拾是什么时候,里面可能落灰了。”
“这房子是什么时候建的?”
“应该在八几年。”
“跟你差不多。为什么你会有一套这么老的房子?”
上了台阶,走到门前,孟恪正抬手准备输密码,闻言转头看去,那张脸眉目干净,保持单纯的好奇心。
沉默须臾。
李羡咬了下唇,“我这是两句话,前后没有关联。”
“孟世坤买的。”孟恪点按门锁系统屏幕,装甲门里传来细微的机械转动声,“前些年给我了。”
推开门,入目是缓冲的玄关短廊,借庭院灯光可以看到一侧是通顶的白色壁橱。
孟恪摸到墙壁开关,延迟两秒,“嘭”的轻声,整栋别墅都亮了起来。
他打开壁橱,里面只有一双灰色拖鞋。
“不用换鞋,直接进去吧。”
李羡点头,继续朝里面走。
“这里一直都不太住人吗?”
“千禧年以前,他和权龄常住这里,后来就搬回连城了。”
李羡若有所思,却被他后面一句话意外到了——
“我小时候也住这里。”
她微愕,以至于明明走在前,却是孟恪先过去。
清峻的背影淡然利落。
稍微整理情绪,李羡跟进去。
过了玄关,再往前是上楼的旋梯,向左是一楼敞开的洗手间,向右是挑高空阔的客厅,白色窗框的落地窗,米色大理石地地砖,显得干净宽敞。
客厅吊顶一盏水晶灯,另有许多筒灯,沙发和茶几都遮罩白色防尘布,地毯隐约有金丝泛光,沙发后背对的墙壁一套壁炉,雕花精致。
低调奢侈的风格,显得旁边雅致的山水屏风有种雾蒙蒙的疏离感。
李羡走近,背手看了会儿,“那个时候很少有这么西化的装修风格吧。”
孟恪闲庭信步,跟在她身侧,“他年轻时常住港城,后来因为权家,才定居这里。”
“怪不得。”李羡扭头看他,明亮灯光下淡琥珀的瞳仁清透,“他身上没有什么京城的痕迹,你身上也没有。”
孟恪笑了,“京城应该给人留下什么痕迹?”
李羡偏头想了想,“松弛,自在,排场,皇城
根儿下四平八稳的情趣。”
她与孟世坤相处得不多,不太了解。
但孟恪,她知道。
他是生于老钱、长于新钱的精英主义实干家。
唯有趾高气昂、头角峥嵘的都市与之匹配。
从旋转楼梯拾级而上。
楼上与底下的装修风格大差不差。
书房是开放式设计,就在最后一级楼梯正对的平台。
主卧是个套间,洗手间和衣帽间的装修都有些年代感,但意外地干净,看来时常有人过来打扫。
“我们住这里吗?还是去别的房间。你以前住哪间?”李羡倚靠衣帽间的门框,两腿一曲一伸,闲散站着,仰头看他。
孟恪掀了掀眼皮,“就住这里么?还有几套你还没见过。”
“这套不可以住吗?”
“太久不住人了,恐怕什么都缺。得先叫人收拾出来。”
其他几套都是新的,孟恪这次离京前吩咐人打理过,只有这一套,偶然混进去,实际坐落在时光废墟里。
“那你秘书一起发给我了嘛。我以为可以住。”
无意识的尾音拖长,有那么点缠腻的意思。
孟恪眉心微跳。
“你不想住这里吗?那我就要住这里呢?你会觉得我在挑事吗?”李羡向左歪脑袋,又向右偏头,始终无辜的下目线看他,试探的语气:“嗯?嗯?”
孟恪从外套兜里摸出手机,低下头翻联系人,不咸不淡道:“你以前不声不吭地给我找不痛快,现在是明着皮。”
“谢谢夸奖。”
李羡看着他滑动屏幕,然后拨出一个号码,从她身边走开时,将手机举到耳边。
“联系明德里这套房的物业,检查水电气管道,再找几个人过来打理家具,我今晚住这。”
电话挂断。
孟恪转身,“先去吃饭。”
李羡笑。
得意洋洋。
-
去餐厅解决了晚餐,归家已是夜里九点多。
李羡先去洗澡,从淋浴间推门出来,罩上一条睡裙,去洗手台前吹干头发,涂抹些护肤品。
主卧套间里是开放式设计,浴室与衣帽间相连,她出门时看了眼衣帽间门框的磕痕。
在大约成年人膝盖的高度,半个巴掌大小,孟恪说是自己小时候开玩具车撞出来的,为此被停掉一次喜欢的高尔夫课程。
这里太久无人居住,今晚特意敞窗通风,十一月底冷冽的夜风吹过来,李羡即刻打了个哆嗦,赶紧回去找了条毛毯裹身上。
卧室没人,墙壁角落花纹繁复的织花窗帘轻微晃动。
李羡犹豫两秒,走去露台。
露台空旷,也无灯光,只能借身后卧室的光。向外是高低错落的都市天际线,摩天大楼的轮廓嵌入夜幕。
她绕去L型露台的另一侧,小心地不去碰冰凉的白色金属栏杆,探身出去,只看到那边的墙
壁的一角,隐约有黯淡的方窗。
据说那是孟恪小时候住过的房间?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但她试过,门锁坏了,打不开。
孟恪说自己小时候也住在这,让她很惊讶。
之前一直以为他身份特殊,也许经历过一个悲惨的童年。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至少这些痕迹看来,他小时候还算受宠爱,名正言顺的宠爱。
据说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去治愈,扭曲错位的家庭环境会在孩童身上留下烙痕。他的周正沉稳倒确实不像童年经历扭曲关系的人。
但是从需要跟辛夕霖联姻这点来看,他走的又不是循规蹈矩的指定接班人的路线。
就仿佛存在那么一段时光,被关押在黯淡的窗后,连本人也不愿意触摸。
外面太冷。李羡吸了吸鼻子,回到卧室,将玻璃门带上些,只留一条小缝。
书房。
孟恪在书桌后坐着,手里拿了个平板,指尖有触控笔。听见脚步声,他抬眸。
李羡将毛毯边缘拢在胸口,走过书架,视线掠过整齐排列的图书,“这有你的书吗?”
“应该有几本。”孟恪四下略一打量,抬颌指了指她身前,“右手边那层。”
李羡顺着看过去,这是几本国内外经典名著,经典到一看便知是青少年文学。
她随手拿起一本精装的泰戈尔诗选,“我记得你在国外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很早就离开这里了吗?”
“十三岁那年。”孟恪声音是平淡的叙述语调。
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么早。”
“不冷么。”孟恪抬眸看她,又看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你先回卧室。等我五分钟,去洗澡。”
李羡摇头。
她现在拒绝他的提议已不需要理由。
走到他身边,去看他手里的平板。
是一些看不懂的建筑图纸文件。
“我打算下个月休一段时间年假。”
她走近不久,孟恪鼻尖多了丝熟悉的柑橘调香气,恰到好处的脂粉甜腻。
“嗯?”见他不说话,李羡疑声。
“单纯休息,还是想做什么?”
“黎山的纪录片收尾,我要去拍最后这段。”
“连名带姓叫他犯法么。”孟恪说,“......要去平芜?”
“嗯。”
他静静看着她,几分审视与等待。
“我知道你下个月生日。”李羡说,“会在那之后。”
孟恪这才悦然颔首,继续看文件。
李羡却两分愁容,“对了,这月底了,我在出租屋里的东西还没搬出来。”
不想叫别人动自己的东西,又不想下班后受累去收拾。
孟恪用笔尖滑动屏幕文件,“再叙一个月,慢慢搬。”
李羡一怔,那点焦虑忧愁顷刻而散,“......钱果然能解决人生大部分问题。”
“要不要续到年底
?”孟恪抬头。
李羡:“年底?”
“没有东西要带回连城么?”
一霎静默。
李羡视线下落,噘着嘴摇头,“谁说要跟你回家了。”
觉察她一瞬而逝的抵触,孟恪收敛目光,并不说什么,放下手里的触控笔。
“......我们现在只是恋爱状态。”李羡嘟哝。
她单手搭在他桌沿,撑着身体,身侧浅淡气息靠近,一只手掌覆拢过来。
骨节修长的食指搭在她的指背,拇指摩挲转动无名指的戒指。
触感温热真切。
李羡下意识屏住呼吸,听见他问:“婚后就能回去了?”
“唔.......”她抬头,看向对面的椅子,将手掌抽出,走过去,将椅子拖到书桌旁,距离他不远。
身侧馨香渐渐被风吹散,在她回身时又拢了过来。
孟恪不再说什么,低头签字。
李羡从笔筒里抽了只铅笔,翻开书。
晚风轻啸。
混合笔尖摩擦纸页的唰唰声。
孟恪抬眼看去,李羡手里抱了本泰戈尔诗选,低着头涂画,抬起头看他,继续涂画。
他按住电源键将平板熄屏,放到一旁,起身,走过去。
李羡用手捂住纸页,抬头看他。
“不给看?”
“不给看。”
“关于我的坏话?”
“才不是。”
李羡吸了吸鼻子,“问你个问题。你什么时候赚的第一桶金?”
“回答就能看么。”
在他一瞬不眨的注视下,她只能点头。
“大学。当时有个朋友在做私募基金。”孟恪拎着手腕将她捂书的手挪开。
这是扉页空白,只有寥寥数笔的清淡线条,大致勾勒侧脸,眼窝稍深,鼻梁挺直,薄唇。
孟恪唇角勾笑,视线偏转,落到她脸上。
李羡抿唇,“然后呢?”
“然后是回国之后了。进了新恒。”
“这中间好像有一段空白期。为什么没继续做基金了?”
她发挥记者套话的本能,试图从他身上碰撞出新的答案。
孟恪:“股票的暴利在投机,不在生产。这种从别人口袋里掏钱的行为,我怕折寿。”
果然也不是为了利益贪得无厌的人。
李羡点头,略显揶揄的口吻:“你也会怕折寿......”
孟恪哂笑,扣住了她的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李羡另只手将书本合上,想要站起身,孟恪没拦她,随之向后退了些。
她顺利起身,却被椅子围拢住,出不去了。
不温不火的气息包拢过来,孟恪手臂垂落,撑在她身后的桌沿。
“一副看透我的表情。看透什么了?”
李羡被迫后仰,手臂垂落,向后撑在桌
面,支撑身体。
她眼睫低垂,视线范围内是他周正标准领与领结,稍抬眸,是轻微滚动的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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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李羡做不到迅速组织措辞,只能搬出印象,“你身上秩序感太强了,要求大部分事情在自己掌控范围之内。”
要求绝对秩序的人,却缠绕进她的生命。
孟恪略一掀眼皮,对此不置一词,视线垂落。
她手臂间挽着的毛毯滑落,只有薄裙,略微掐腰的款式,腰线若隐若现,没有被任何衣料承托的丰腴自然地轻微外扩下垂。
孟恪靠近,挥动淡淡的气流,李羡眼睫微颤,因为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手掌,覆盖过来,不是揉搓,掐了两下。
有点吃疼。
李羡蹙眉,“你干嘛......疼。”
“疼你。”孟恪附在她耳边,手掌游移下去,顺便握住了她的手,“少穿点几件确实很方便。嗯?”
自己的指尖也会带来颤栗的,湖面一圈圈漾开的涟漪。
几扇窗户全都敞开,十一月的天气里气流低呼涌动,窗框嗑啷作响,愈演愈烈。
李羡嘴巴微张着喘息,全靠身后的手臂支撑身体,脖颈越仰越向后,软骨绷成薄薄玉质的仞,眉头蹙紧又松开。
最后一刻仿佛大门忽然被敞开,刺目光亮映照进来。
她紧紧阖上眼睛。
身前的人低声笑,握住了她脱力垂落的手,似乎要举起。
李羡立即挣开,将手臂藏到身后。
这人恶趣味,已经过了亲自动手弄她的地步,现在喜欢看她自己摆弄自己。
上次她两手放在身侧好好的,他一手按住她的腕,另只手捂着她的脸,兴致来了,忽然松开,拎起她另只脱力的手腕,叫她自己捂住。
她手掌水迹未干,湿漉漉的痕迹蹭到嘴唇内侧,不小心舔到,比眼泪黏-稠,略微有咸味。
那味道仿佛还在嘴边。
她睁开眼睛,微嗔地瞪他。
孟恪并不为难,揽她下了书桌,挟着她回卧室。李羡默默将手指水淋淋的痕迹全都涂到他衬衫袖口。
-
深夜静谧。
生理问题带来的酸胀窘迫将李羡从睡梦中带出来。
她要上厕所。
慢慢从不清醒的迷梦状态醒过来,身前是宽阔沉郁的木调味道,没有点燃的烟丝香气,不冷不热。
因为开了很久的窗,开空调后温度很难升高,只能挨在一起取暖。
李羡按灭台灯,小心地推开搭落在腰际的孟恪的手臂,蹑手蹑脚下床上厕所。
趿着拖鞋挪回床边,她坐到床侧,慢慢歪倒,将被子盖身上。
布料被带动的急簌声。李羡被一只手臂捞回去。
孟恪将她按到自己怀里。
李羡怕吵醒他,一动不动。
静谧的夜里,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李羡渐渐松了劲,长
舒一口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着。
一时睡不着,想起前几天的事。
上次孟恪送的花,缠了许多首饰的那束,李羡拍过照片,前段时间发朋友圈时捎带上了。被孟子玮看到,叫她去问是哪家店,要定制同款。
李羡跟孟恪问了一句,得到地址,告诉孟子玮后被拽过去一起。
聊天时花店老板记起前段时间是有那么个男人,带了些首饰过来,叫她扎一束花:
因为要挑花材嘛,可能就要聊些背景故事。我又不擅长跟他那种人打交道——哪种人?呃......气场太强的人,很疏离冷淡。
聊了几句他都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我随口一问说你这样的人追求女人应该很容易啊,但为什么是这些耳钉手链呢......因为特别巧,我女儿到了爱美的年纪,经常买,我认识,但是他要追的女人不应该戴这些吧。
可能我的这话冒犯了。他就没有回答。
然后是我女儿过来,拿着我做记者时的摄影作品,问我要不要定制相框。他看了看,说自己太太也是记者。我们就聊了起来。
那些分分合合的细节我不了解。但是这个人清贵低调,好像世界尽在掌控之中,只对太太的选择感到困惑。
困惑但是不退缩,这种人挺少见的。
我女儿说那你为什么不尊重她的选择呢,现在给予和索求全是你掌握主动权。可能大概观点不一。他对小孩子表现得很温和,又很淡漠。
我说你是爱她的吧。他笑了笑,仍然帮忙包装。我那个时候想,那个笑应该不是否认,也不是不愿意,只是不太懂。
不太懂。
李羡深呼吸一口气,从回忆中抽离。
这段时间,孟恪让她触摸到了一些轮廓。
暂且不是实感。
毕竟人生几十年塑造的三观,不可能朝夕之间抽筋换骨。
但他对待她并不随意。
反正到底有法律文件束缚,中间也不会横亘别人。她有的是交给时间的底气。
反正她比他年轻。
李羡蜷腿,缩在他怀里,得到坚固围拢的安全感。!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