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作为岑双的儡兽,球球以及小荷暮幸他们即使不在岑双身边,也能感应到岑双的大概位置,而这样的感应,还会随着两方之间的距离缩短,越来越强烈,是以球球本人还没出现,他的声音率先传来了。
数息,以球球小荷为首的两小只从小荷的镜泡中钻出,炎七枝暮幸紧随其后,各自从自己的神兵法器上跳了下来,在见到一左一右远远站开,仿佛是在避嫌一样,相隔了一段足以插入十几个人距离的两道身影后,齐齐愣了一愣。
球球最先反应过来,或者说他压根就没多想,便走向了岑双,张口就是一句:“老大,你怎么啦?红得像快要烧起来了。”
岑双:“……”
球球左右张望了一眼,目光在另一边的白衣仙官身上停留片刻,忽然凑近岑双,悄声道:“旁边那个美人仙官也好红,老大,你是不是和他打了一架?要我帮忙吗?”
岑双:“……”
球球正因得不到答案而困惑着,旁边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的小荷扯了扯他的袖子,低低道:“小哥哥,你还是少说几句吧。”
球球道:“为什么?”
小荷提醒道:“你不是和那个穿白衣服的仙官哥哥打过架嘛?我听哥哥说,虽然他没见过你的人身,但是听过你的声音,若是让他认出了你,那哥哥可就麻烦了。”
球球听她这么一说,下意识又往清音那边看了一眼,一边看,一边道:“可是我刚才已经说了这么多话,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洛连云,滚过来!”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球球的话,也让他猛一激灵,倏地躲到了岑双身后。
岑双将手收回袖中,抬眸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与那道命令一同响起的,还有酝酿在这片林木上方的沉闷雷鸣,伴随着穿梭于乌云之中的紫电,声势虽不如上回在雪灵湖见识到的浩大,却也小不到哪里去。
紫电环绕的乌云中,先是被丢下来一个面色苍白的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抬起手,撑在身边的古木上,另一只手则擦了擦唇角的血迹。正是红蕖君。
随后便从乌云之后走出一人,身着一袭连帽紫袍,长袍之上闪烁着象征雷电的神秘符号,便是一双手,都戴着绘有闪电纹路的手套,随着紫电一下下亮起,那些符号也泛起微弱的光芒。
雷相君。
雷相君虽然将红蕖君打了下来,但似乎没有对他们动手的意思——不排除是因为球球正躲在岑双身后——只停在空中冷冷注视着他们,如此一会儿之后,才缓缓落地,神通倒不曾收,伴随着闪烁不停的紫电,雷相君长袍之下的视线定定落在岑双身上。
实在称不上友善。
“怎么回事?”岑双道。
这话问的是他身后的球球。
球球因为躲在岑双身后,可谓底气十足,便在他哥落地的那一刹,胆大包天地探出个头,冲他哥
扮了个鬼脸,听到岑双的问题,才又将脑袋缩回去,低声讲述起来:“就是,我们之前不是在追那个叫重柳的妖王分身么,但是因为老大的坐骑跑得太快了,我们被甩开好远,没过多久,就彻底看不见老大人了……”
岑双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众人眼帘后,临壍的雾气越来越大,原本只是看不清前路,到后来竟然连五指都难以看清了。
四周极为安静,雾气几乎定格,似乎有无数双眼睛藏在迷雾之后,幽幽窥视着他们,就连脚下的雾桥,竟然也时不时颤动一下,像是随时能够塌陷!
几人不敢再随意走动,背靠背站成一团,警惕地环视四周。
“我听说,”暮幸咽了咽口水,在这样的紧张氛围中率先开口,“临壍之中藏着专门吃魔渊生灵的怪物,它们青面獠牙,张着血盆大口,日日蹲在通往人间的桥底,只要有魔渊生灵从桥上掉下去,就会一口把他们吃掉!”
炎七枝蹙眉道:“真有这种东西?为何从未听人提起?”
暮幸道:“我怎么知道?这些都是族中长老告诉我们的——不信你问小鬼头,我不信这传闻只有我们归尘塬有!”
球球的声音透出几分颤抖:“我,我不知道,但……但是我阿兄,不……是我阿爹,好像,确实和我说过这一类的传说……”
小荷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道:“怪物吃魔渊生灵,吃不吃镜子精灵啊?呜呜呜呜哥哥……哥哥你在哪呜呜呜小荷不要被吃掉……”
暮幸道:“那怪物连我们这种扎嘴的魔渊生灵都吃,像你这种白白嫩嫩的精灵,肯定来多少吃多少。”
小荷:“哇哇哇哇哇哇哇呜哥哥呜哇哇!!!”
“行了,别哭了,那些都是你们长辈为了不让你们偷跑去人间,骗你们的说辞而已。”红蕖君揉着抽痛的额头,完了低声道了句,“岑双到底是怎么受得了你们的?”
还不等几小只将那口气吐出来,他们脚下的雾桥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雾桥像是被外力折磨得不堪忍受,又像是维持雾桥的人突然抽走了全部力量,只一瞬,几人便全部坠了下去!
小荷:“哇呜呜呜呜!!”
球球:“呜哇哇哇哇哇哇哇!!!”
本来也没比小荷大多少的球球,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慌张,即使红蕖君方才已经明明白白说了没有“吃魔渊生灵的怪物”,他识海里还是自动浮现出无数只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整整齐齐蹲在桥底的大怪物,就这么自己将自己吓哭了。
之后的事不消多说,球球哭得撕心裂肺,怕得肝胆俱裂,又在他兄长的感应范围内,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自然将他那个一直在找他的兄长引了过去。
只是兄弟两人还没来得及为重逢开心多久,就产生了难以调和的矛盾:雷相君想将球球带回川雷海,球球则坚持要去找岑双。
两方僵持不下,由于时间紧迫,几小只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争执上,红蕖君也希望他们快点找到岑双,便兵分两路,由小荷这个跑得最
快的载上球球去找岑双帮忙,余下的人则想办法拖住雷相君。
拖着拖着,这几人一块拖到岑双眼前了。
但依岑双看,就凭他们,完全没有可能真正阻拦住雷相君,想是雷相君已经通过暮幸知道球球被岑双给“契约”的事,才半推半就地跟在几人身后,等找到岑双之后,才随手抓了只鸡杀给岑双看。
红蕖君也是倒霉。
至于球球为何一改从前的态度,这么坚持来找岑双……躲在岑双身后的球球超大声道:“谁要回那个时不时就会被雷劈的地方!睡个觉都要被劈起来!还要听到一些什么‘怎么别人可以你就不可以’之类的讨厌话!还有永远也做不完的任务!吃一些我不喜欢的东西!我不喜欢!我才不要回去!!”
“洛连云,有本事你再说一次。”
“说就说!我就是——”眼见雷相君长袍上的符号再度泛起微光,球球迅速躲了回去,声音也低了很多,“反正我不回去。”
雷相君向前走了一步。
“且慢。”
雷相君脚步一顿,他看向突然开口的岑双,警告道:“妖皇,我不欲与你为难,若你肯解开洛连云元神上的标记,再从这里离开,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但如果你执意插手我川雷海的家务事,就休怪我不留情面,将你的行踪传递给某些你一定不愿意看见的人!”
“雷相君误会了,本座并无插手旁人家事的爱好,只是觉得有一件事需要对雷相君说明。”
察觉到身后忽然变大的动静,岑双徐徐传去一句【稍安勿躁】,面上并无半点异样,缓缓道:“连云乃是雷相君胞弟,本座岂会罔顾他的意愿?只是雷相君也看到了,是连云自己不想离开,并非本座强留,毕竟他在本座这里,不仅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还有许多可以与他携手并进的好友。”
雷相君冷哼道:“狐朋狗友,玩物丧志。”
小荷听到这里,好奇地问身边的炎七枝:“七枝哥哥,谁叫狐朋呀?”
炎七枝道:“你。”
小荷道:“那谁又叫狗友哇?”
炎七枝道:“暮幸。”
小荷恍然大悟:“原来小荷是狐朋,圆滚滚大哥哥是狗友,我们都是圆滚滚小哥哥的狐朋狗友!”
暮幸:“……”
……
岑双笑道:“是否玩物丧志暂且不论,连云不愿回归魔渊,却是不容分辨的事实,雷相君理当认清现实,人间那个地方,对离开魔渊就会法力倒退的魔渊生灵而言,远比魔渊危险太多,若非本座早早将他护在羽翼之下,就他这个年纪,你以为他会是怎样的结果?
“而在确定他是相君胞弟后,本座忙完手头要事,便立即将他带了过来,如此劳心劳力,不仅没有得到相君一声谢意,听相君话里话外,隐约竟有胁迫之意,这可真是……”
这意味深长的一席话下来,雷相君还没说什么,球球竟在他身后号啕大哭起来,一边抹泪,一边感动不已地道:“老大,原来你这么
好!你怎么不早说?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什么衣冠禽兽,处处冲撞你,我真该死啊!呜呜呜……”
岑双:“……”
怎么说,他倒不是心虚,就是觉得球球在他身边待了也有一段时间了,还是这么……单纯,也不容易。
也可能是川雷海一脉相承的单纯?
毕竟不止球球信了他的邪,对面雷相君的态度,明显也软化了许多。
不过这也正常,寻常魔渊生灵不知他们落入人间后会出现何种变化,作为魔渊七君之一的雷相君不可能不知道,这会儿他见球球活蹦乱跳,还有精力忤逆他,又听他方才那一席话,难免会生出“我那个叛逆的弟弟时时冲撞妖皇,却不见他如何惧怕妖皇,还不想回川雷海,可见妖皇心善,是个好人”之类的想法。
于是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和缓了许多,也生出了几分犹疑:“但你种在他元神上的东西……”
“雷相君切莫误会,我与连云之间的契约,对他也是有好处的,况且契约连云之时,我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如今再想解除契约,并非办不到,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岑双道。
雷相君喜出望外:“那个什么……契约的东西,真能去除?”
岑双微笑道:“当然。”
当然不能。
神级物品何等霸道,即使认岑双为主,愿意辅助岑双抽用儡兽们的寿命与力量,可在偶悬丝那一缕残留的神念中,这些儡兽是祂标记来的,便是属于祂的,想要祂松口的话,需要一个在世人看来完全不可能的大前提——登神。
当岑双成为神灵,拥有了修改神物的资格,抹去几只小儡兽元神上的记号,便算不得什么事了。
只是这些真相,他肯定不能直接告诉雷相君,否则别说让人帮他,只怕人能直接黑化,彻底投靠木相君他们——比起等岑双这个短命鬼登神放过他弟弟,还不如直接放出浩劫,让力量远在古神之上的“秽祖”报答他。
所以在雷相君询问岑双,抹去标记的时间大概要多久时,岑双先是大致说了个时间,随后又“不经意”地吐露出球球的性命与他绑定的事实,让雷相君连犹豫的机会都没有,就得留下来——至少岑双在魔渊这段时间——保护他的安全。
好在雷相君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抗拒的表现,就像红蕖君他们说的一样,这位相君对于他们的恩怨完全不感兴趣,也不站在任何一边,他在意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他的族人。
确定立场后,雷相君总算将他的神通收了起来,林木上空重新恢复平静,林中几人也开始讨论起接下来的计划。
雷相君询问岑双:“之后你想怎么做?”
岑双道:“原先我想,最好在不惊扰其他相君的情况下与你会合,再向你请教风、火、土二位相君被困的地点,若是能得雷相君帮忙引路,就更方便了,但重霞林的人已经找上了我,雷相君方才驾临时的动静也不小,只怕无论你我,都已经被他们戒备上了。”
如此,让雷相君带路,骗过另外两
个相君的手下,找到被困相君的计划,就行不通了。
即使他们不知我如今选择帮你的事,也不会对我放松警惕,从他们找上我开始,就从来没有将他们的具体计划告诉过我,不止计划,便是那二位如今被困在何处,我亦不知,至于上次与你交手,也是他们突然将我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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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雷相君像是想起什么,沉吟片刻,道:“上回在雪灵湖,我听木相与雪相交谈,似乎雪相帮你,是因为他在人间时见过你,若你能说服他再帮你一次,有他与我合力,应当能做到不惊动看守之人,说不定还有机会将那二个家伙一同带出来。”
他这么说,岑双倒是理解了,为何那雨相木相即使从不曾信任过雷相君,也要用洛连云的消息稳住,或者说威胁他了。
这几个相君都拥有七相法宝,在神级法宝的加持与平衡下,他们之间的实力不会拉开太远,一旦雷相君或者不问世事的雪相君正式站队,那么叛变相君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优势,就将荡然无存。
思及此,岑双心念一动,目光不由自主地侧了一下,挪到从球球等人过来后就一直安静到现在的仙君身上,然他目光刚转过去,便撞进对方的视线里。
虽然仙君的眼眸被白绫遮掩着,但岑双就是莫名生出一种“他肯定在看我”,以及“他是不是一直在看我”的错觉,以往这种等同于自恋的错觉,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被他唾弃继而摈弃,可这回他没来得及唾弃,耳朵忽然热了起来。
他匆匆忙忙收回目光,就好像再晚一点,会被谁看出什么来一样。
等了一会儿的雷相君正有些疑惑,就听得岑双道:“可我听说,雪相君也出事了,他与天宫两位上仙,此刻极大概率被雨相君木相君困在某个地方。”
“可他们这段时间不是忙着修补封印么,哪来的工夫对付雪相?”明显也不知情的雷相君如此自语了一句,便道,“若雪相当真失踪,即使找到风相他们被困的地方,大概也是要强闯的,只是那样太麻烦了,也容易生出很多变故。”
雷相君说这一席话时,岑双的目光已经重新落到清音身上。因为已经镇定了下来,是以他总算将方才没有问出口的话,笑问了出来:“清音,忘了问你,你怎么来魔渊了?”
这话他之前也问过那个假仙君,但他询问假仙君是为了套话,而假仙君给出的理由,他其实并不怎么相信。
大约是听他突然叫了个陌生的名字,雷相君这才注意到,在那边边角角,居然还站着个低调到完全让人注意不到的人,不由警惕道:“他是谁?”
“他是天宫的仙官,也是妖皇尊主的好友,”红蕖君道,“可以信任。”
“但他怎么会在这里?风相火相土相被困至今,雪相也失踪了,如果他可以信任,那是谁给他引的路?”说着,他转头问岑双,“他是跟着你们一起进来的?”
当然不是。但岑双没有出言否认。
倒是仙君在沉默片刻后,主动道:“我是跟随凤泱太子一道进来的。”
岑双惊讶道:“凤泱太子?”想了想,问道,“太子殿下与清音是受陛下之命,前来魔渊寻找失踪的虞景、广楸两位上仙么?”
清音点点头,随后又回答了雷相君有关“是谁引路”的问题:“凤泱太子说,是雪相君。”
众人面面相觑,雷相君更是将疑惑脱口而出:“失踪的雪相,要怎么给天宫的仙人引路?难道他没有失踪?到底是什么情况?”
没人知道什么情况,只听到清音继续道:“进入魔渊后,我与凤泱太子被一群纸人分开了,之后我沿着他留下的印记,一路找来了这里。”
岑双想起刚刚的经历,道:“我过来时,虽然看见了好几个纸人,但是没有看见凤泱太子。”
清音道:“也许是将它们留下来殿后。”
——从纸人们特意扮作你的样子来骗我的举动看,大概率不是。
何况第一个过来骗他的纸人体内,还藏着一道鬼影。
但,即使引走凤泱和欺骗岑双的纸人,并不是同一群纸人,也不妨碍岑双对引走凤泱的那一群纸人感兴趣。
即便不管凤泱,只看与对方有所牵扯的雪相君,也值得他掺和一番了,毕竟雪相君是实打实的于他有恩,他当初也说过要报答人家,没来魔渊尚且可以隔岸观火,如今来都来了,总不至于继续视而不见。
如此,岑双回头对几人道:“既然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更好的解救二位被困相君的办法,不若先去寻找凤泱太子,这位天宫太子修为高深,若能得他相助,我们的胜算也会大上几分。”
雷相君道:“随你。”
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