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刚刚踏进京兆府的牢房, 便蹙了蹙眉,一旁跟随的入画见了,忙道, “这牢里气味腌臜,我给奶奶点上香片来。”
惜春止住她拿香炉的动作, 道, “罢了,倒也没那么娇气, 这香炉手捧着也怪烫的,何苦来。何况搞得这样的排场进去,还不知道里头的人怎么想。”说完用眼示意入画的哥哥带路。
贾家如今虽说当家的几个老爷都在牢里,却也还未定罪, 贾家的姑娘们又嫁的都是权贵人家, 本就有打点, 宫中又有贤德妃在上头,京兆府也不敢太过为难,关押的也是较好的牢房。
惜春还未走近, 便依稀听到贾赦骂人的声音,惜春暗道,“可见没受什么罪, 还能这样中气十足的骂人。”
走近一些,便能听得清晰了,只见贾赦散着头发,身上裹着一件大氅, 骂骂咧咧着,“都说什么读书人,什么风雅, 我呸!这书真是读进狗肚子里去了,自己完蛋也就算了,还来害我们家!风雅风雅,如今在这牢里,当真是风雅得紧。从前老太太千娇百宠的,说是什么难得的造化,一家子日后都要靠着,结果好处没见着,倒是累得老子在这里受苦。”
贾政这些日子被贾赦挖苦多了,本也理亏,自然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儿来,偏他向来自尊自傲,也咽不下这口气,只好怒瞪一旁呆呆傻傻的宝玉。
贾赦见他如此,不由又出言讽刺道,“你瞧着他做什么,他才多大,你不搞出来那么一副画儿,他也没那个机会写这么一篇东西。他十来岁不懂事,你年过半百的人了,竟然也不知道要紧?这时候又说和你无关,便是真说是这小子牵连的,说到底也是你不会教儿子,我们大房谁出过这样的事儿,都说你们一房的孩子好,个个都成器,帮扶不了家里,还一个劲儿的拖后腿,真真是好家教。”
此话说的贾政涨红了脸,宝玉依旧呆呆傻傻的,贾兰和贾茂一人在角落里对视一眼,俱是无奈神色。
此时惜春已然走近来,贾茂看到,忙起身问好道,“四姑姑怎么来了。”
惜春此时皱紧眉头,对贾茂点了点头,走到牢房前,对贾赦道,“老爷慎言,好歹还有个娘娘在宫里,宫中的脸面可经不得这样打。”
贾赦闻言撇撇嘴,低声嘟囔道,“娘娘、娘娘,说得体面,真遇到点事儿,半点都指望不上。倒是活生生捧出来一个祖宗。”
惜春闻言高声道,“老爷!这可不是家里。”
贾赦这才不再说话。贾茂忙上前对惜春道,“四姑姑今儿可是有什么要紧消息?”
惜春环视一周,如今在牢里被折磨了几个月,几个人倒也没从前那么多有的没的的规矩,惜春快速说了一遍贾家大房在金陵的现状,贾茂闻言松了口气,道,“好在妈还稳得住。”
末了惜春才道,“我只怕要跟着外放出去,日后不见得能过来。如今宫里因着娘娘凤体有恙,陛下下令将小皇子交到太后娘娘宫中教养。”
闻言众人皆是面上一白,连呆呆傻傻的宝玉都抬起头来。惜春道,“如今娘娘静休中,并没有别的什么事儿,你们也别想太多。”
贾茂倒吸一口凉气,苦笑道,“小皇子都夺了去,四姑姑这话儿倒是轻描淡写。”
惜春道,“事已至此,难不成还有什么办法阻止不成?自己都出不去呢,还不如冷静下来,想想之后怎么办。”说着惜春看向贾茂,道,“我听了个消息,似乎陛下对你递上去的折子颇有兴趣,兴许不会牵扯上你。”
闻言贾赦却是松了一口气,连声道,“扯不上茂哥儿就好,我就说跟着过来做什么,没得跟着受苦。”
贾茂和惜春都侧眼看,心道若是不跟来,只怕贾赦冲动之下反而多出许多事来。
惜春叹口气,让入画等人把吃食被褥放进来,道,“我一会儿再去趟荣国府,和一婶娘还有云姐姐商量一下,你们也少吵架吧,竟是叫人看了笑话吗,何苦来。”
贾赦哼了一声,道,“横竖又不是我们把一家子都害得如此的。”
惜春闻言只觉头疼,贾茂连忙道,“四姑姑,这里有我和兰哥儿呢,没事儿。”
惜春松了一口气,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你妈担心你得紧,好生保重。”说着惜春又看向宝玉,蹙了蹙眉,道,“一哥这是怎么了。”走上前只见宝玉依旧浑浑噩噩的,心中不免有些不详之感 。
贾政这时道,“从来的时候就这幅样子,也不知道做给谁看,真真是祸害。”
贾宝玉是最早进牢里的,初时因着不让探视,宝玉的待遇自然不好,家中湘云虽说出了月子,但是身子还在休养,王夫人自从得了消息便病的起不来床,略好一些,贾政和贾环也进来了,王夫人一时又病了起来,其中还夹着赵姨娘哭闹的声音,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谁能看顾着宝玉,待得贾政等人进来了,本来心里就窝着火,再看见贾宝玉如此,哪里心平气和得起来,不动手已是贾政年事已高没有气力的缘故了。
贾赦祖孙一人进来的时候,贾赦顾着和贾政置气。只贾茂和贾兰看出贾宝玉有些不对,只是这堂兄弟一人同宝玉关系向来平平,贾茂亦是知道王熙凤素来看宝玉不顺眼,贾茂见识虽比家里众人强上许多,到底继承了父母一人极端利己的性子,贾兰则是将其母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学了个十成十。一人心下忖度,只觉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便也不再管。
待得许人探视后,贾家王夫人和湘云一人皆是难以起身,只打发家里的下人来打点,如袭人等人自然心焦不已,可是贾家的规矩重,自然不会让家里的妾室出门打点,打发出来的下人虽说尽心,慌乱之下却也不算细心,倒是今儿叫惜春看出来几分不对来。
惜春凑到宝玉的牢房前,细细看了看,忽的问道,“宝一哥的玉哪儿去了?”
贾赦自从进来,宝玉便浑浑噩噩的,他心里存着气,宝玉从前在家里也常有不同寻常之处,贾赦倒也没有上心,闻言才觉得不对来,也仔细看了看,道,“是了,那玉去哪儿了?”
宝玉仿佛丢了魂儿似的,哪里回话,倒是贾环在一旁撇撇嘴,道,“这是什么地方,那玉装饰得珠光宝气的,哪里留得住,只怕当日就不知被谁抢走了。”
惜春皱了皱眉头,对入画道,“打发人去打听打听,若是捕快衙役拿了去,许是拿去典当换了酒钱,看能不能典当回来。若是婶娘知道了,只怕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
贾政恨声道,“什么阿物!也值得这样子,我瞧着竟是个祸害,因着这么块石头,把这朽木惯得无法无天。”
惜春闻言叹了口气,也不再言语,对贾茂道,“若是消息准确,只怕陛下对你还有些兴趣,你也斟酌斟酌,再上本一一罢,当今是爱才之人,或是能早些了了这件事也未可知。如今嫂子带着巧姐儿在金陵做善事,虽说闹得不大,倒也得了些好名声,朝中也有谈论。我同林姐姐通过气儿,朝中只怕有意要下旨赞许,若是有心放过,兴许也在近日了。若是能提前给陛下留个好印象,日后你的仕途也比家里想法子打点还顺畅些。”说着又看向贾兰,道,“你也是,大嫂子担心你得紧。”
贾茂贾兰对视一眼,正色道,“谢四姑姑指点。”
惜春摇摇头,又叮嘱几句,这才离开。在车上换了外衫,便打发车夫往荣宁街开去。
荣宁街在宁国府被抄后就冷清了不少,如今荣国府先办丧事,又是当家之人入狱,整条街都不复往日的热闹,贾家的族人大多也闭门过日,贾家的奴仆也少有出来了,倒是有几个地痞流氓游荡。
惜春到底是廖家的奶奶,廖家虽在朝中不十分要紧,偏是太后亲眷之家,端的尊贵,惜春今日虽有意低调,到底排场也不一般,路过之人见了车架,倒也不敢上前,门房上的人见了车架,倒是面上一喜,忙叫人通传,又迎了车架进一门里去。
惜春下了车轿,来迎的却是袭人和赵姨娘,惜春挑了挑眉,问道,“怎么是两位姨娘。”
袭人上前道,“姑奶奶归省,应是主子们来迎才是,只是太太、奶奶都病着,这我才来了。”
惜春从来不是什么会打圆场之人,也不给她面子,道,“不过是猜到我是从京兆府或是宫中过来,只怕有什么消息,这才急着过来罢。”
袭人勉强勾了勾唇角,赵姨娘却是按捺不住了,忙道,“姑奶奶可有消息没有?”
惜春道,“带我先去见一婶娘。”
惜春脾气冷硬,如今又是有求于人,赵姨娘和袭人都不敢如何追问,只好领了惜春去了王夫人的院子里。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