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王熙凤前世在大观园里混来的几点墨水,倒是让秦夫子惊了惊,连叹明珠埋没,可惜可惜。王子腾虽对女儿认字有所不满,听得秦夫子的赞扬惊叹,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得意,也就没再追究。
王熙凤头脑聪明,又有前世的底子,认字倒是快。秦夫子教了几日,也知教她诗文不实际,又把女四书带着她读了一遍。又拿红描字帖与她,令她学写字。
王熙凤虽说不耐烦女四书里面的内容,到底还是学了,更是明白昔日自己的所作所为堪称一个蠢字。拿着夫子予她的红描字帖,又道,“不知夫子可否教我律法典籍?”
秦夫子一愣,“女公子怎么会想到要学这个?”
“夫子也知道,我等闺阁女子,做姑娘时学习管家针线,孝顺父母。出嫁了能做的也不过是相夫教子,孝顺父母。这爷们儿在外面做官养家,后院女子若是因为不知律法,违了国法那岂不是害了一家子。所以我才想着学学律法典籍。”
秦夫子原是王子腾请来教导王仁的,听得此言摇头叹道,“若是女公子是男子,必定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物。”
王熙凤对秦夫子的话并不以为意,莫说秦夫子只是叹于自己的“才气”,上辈子多的不是人说自己比男子都强,结果事实上自己却是个天地间难寻的蠢人!都说侄女效姑,自己连二太太一半的手段都比不上,哪里有资格厚脸说是个聪明人。
却道王熙凤在统制县伯府学习认字写字,听讲律法道理。荣国府里赦老爷在小妾环绕下醉生梦死中听闻贾琏与王熙凤的定亲,顿时把手里的酒杯掷在了地上,引起身边莺莺燕燕的惊呼声。
“全都给老爷我滚下去!”贾赦被小妾们的声音吵得心烦,挥挥手都赶了下去。“你刚才说什么?琏儿定了谁家的姑娘?”
邢夫人被贾赦吓了一跳,但到底畏惧,又说了一遍,“老太太和弟妹做的主,给琏儿定了弟妹的内侄女,统制县伯府的大姑娘,名叫王熙凤的。”说完,又撇了撇嘴,“老太太和弟妹未免太不讲道理了。说到底,琏儿是咱们大房的长子,哪有她们略过老爷和我给琏儿定下婚事的。这也罢了,这都过了小定了才告诉咱们,这算什么事儿!弟妹也是好打算!那王熙凤是弟妹的内侄女,府里又是弟妹管家,进了门那胳膊腿儿还不全都拐到他们二房去!这府里哪里还有咱们大房的地儿!”
贾赦嗤笑一声,“得了吧,若是让你来,你能给琏儿定下什么好人家?咱们府里难不成现在就有咱们大房的地儿了?你也是个没用的,让琏儿对着那位‘太太’尊敬的跟亲娘似得。行了行了,少在老爷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叫个人去把琏儿叫来。我有话与他说。”
邢夫人喏喏应了,令王善保家的去请贾琏。
贾琏如今正在自己计划着聘礼。老实说,贾琏对未来的妻子还是很期待的。
贾王两家是军功出身,本就不怎么在乎立法规矩,多年来除了贾赦的原配张氏和李纨外,来往嫁娶的人家皆在四王八公和四大家族中转悠。再加上王夫人本来有意给贾珠聘娶王熙凤,王熙凤到贾府玩的次数不可谓不多。说起来和贾琏也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贾珠和元春都不是爱笑爱闹的脾气,贾琏和王熙凤反而玩的更好些,颇有几分情分。否则王熙凤当年再怎么泼辣小气,也不至于对贾琏的通房小妾半分容不得,一天到晚除了管家理事收揽大权就是拈酸吃醋。
贾珠和元春被王夫人教养得规矩正经,被哄得颇有几分风流浪荡的贾琏在家中颇为不得意,长相妍丽敢笑爱闹的王熙凤自然是他最好的玩伴。对于这个昔日的青梅,未来的妻子,贾琏那是相当满意的。因此不免对王夫人又多了一分恭敬。
听闻自己的父亲和继母叫自己过去,贾琏微微皱了皱眉头。跟随王夫人长大,对于出身寒门且小家子气的邢夫人,贾琏不过只有面儿上的恭敬。对于父亲将祖父的爵位连降几等承爵,又不如二叔有实际官职,一天只知道与丫鬟小妾厮混,贾琏也是颇有不满,但毕竟是亲父,孝道之下,贾琏也不得不赶快赶过去。
古时以东为尊,东院在贾赦未袭爵之时居住正是名正言顺,可贾代善逝世,贾赦仍在东苑偏安一隅却实在说不过去了。可在老太太、王夫人的影响下觉得父亲让祖上爵位连降而愧于祖宗的贾琏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走进东院正门,只见贾赦在上座上捧着茶盏,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邢夫人在右面一圈椅上坐着,双手扭着手中的帕子,见贾琏进来,忙转头笑着说,“琏哥儿来了。”
“儿子见过父亲、母亲。”贾琏施完礼,站在堂中垂头候着。
贾赦抬起眼瞥了贾琏一眼,放下茶盏,道“我听闻你二婶子给你定了她的内侄女,已经过了小定?”贾琏眼中闪过一丝不满,谁家的爹都过了小定才知道儿子的婚配,“是,正是以前常来凤哥儿,儿子想着好歹是熟悉的,总比那些没见过的好些。何况二婶也不会害我。”
贾赦看着自己这天真烂漫的嫡子,嗤笑一声,合着这小子还以为自己要搅黄这门亲事呢!虽说不信老二家的那么好心,可到底都过了小定,这时候搅黄婚事他也丢不起这个人,“凤哥儿确实是个好的,要不是你二叔做主给珠哥儿定了李家嫡长女,她估计就不是你未婚妻而是你嫂子了!我叫你来就是想问你婚后打算住哪?总不能还跟着老太太住荣庆堂吧,拟定了哪个院子?”
贾琏一听贾赦说王熙凤与贾珠,心中颇有些不自在,又赶忙回答,“荣禧堂后廊往西。角门外南北甬路,北边立着一个粉油大影壁后面那所院子。那里离荣禧堂近,又往来方便,等儿子媳妇进门管家理事也便宜。”
贾赦闻言脸色一变,怒道,“糊涂!你是荣国府大房嫡子,袭爵的公子怎么能住那!那珠哥儿还有一个三进的单独院子呢!那个小房屋让管家的嫡子媳妇住成何体统!什么离荣禧堂近!还缺那么几步路走不成!那么个小屋子,你媳妇住在那就不是未来的袭爵夫人而是管家娘子了!那赖大家的院子都比那个体面,你一个袭爵公子难不成住的还不如一个大管家?!”
贾琏被贾赦这么一喷,不由愣了,动了动嘴皮子打算分辨两句,又不知如何开口反驳。
贾赦看到贾琏的样子,不免更气几分,“你若是要住那,倒还不如到东院来,东院好歹能收拾个体体面面的院子予你!你那未过门的媳妇是你二婶的内侄女,那是统制县伯府的嫡女,王子腾就一子一女,你难不成还委屈人住那么个犄角旮旯!若是以前那个泼皮破落户的样子我也懒得说这些,现在人为了不比珠儿媳妇低一头给你丢人惹祸特地去学文字律法。王家哪个闺女读书识字的?那凤哥儿做到这份儿上你还委屈她住那地儿,我都看不过眼!”
贾琏一听这话,才发觉父亲并非对自己不闻不问、置之不理,心里略暖,又因王熙凤之举又对其平添了几分爱意,转念一想也觉得有道理,“这……这事儿是二婶和老太太安排了,儿子虽然也觉不妥,可到底不知如何开口,父亲教教我?”
贾赦看到腆着脸胡说八道的儿子,总算气顺了些,“教你!那也得你能说出口!得了!老爷我亲自跑一趟!”
贾赦带着邢夫人和贾琏还有一干下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直接进了荣禧堂正房。
贾政和王夫人听到动静,赶忙从东边耳房内进了正房,贾政怒道,“无人通传就这般到荣禧堂来,大哥这是做什么!”
贾赦径直至上座撩袍坐下,靠在大红金钱蟒靠背上,闻得此言,嗤笑一声,斜瞥了贾政一眼,“二弟这话我听不懂了,我是贾家袭爵的大房老爷,这荣禧堂合该是我的地方。我到我的地方还得给你通传不成。不过是为了尽孝,听母亲的话我才住到东院去。我哪知道母亲不与你同住荣禧堂。这倒也罢了,反正是母亲的吩咐。我今儿到荣禧堂来可不是为了这个,说起来,二弟妹未免太过凉薄了些。”
贾政向来看不起自己这个大哥,如今被贾赦一通抢白,偏偏又难以反驳,早就憋红了一张脸,又听贾赦此次是为王夫人而来,又蹙紧了眉头,“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东院的衣食住行贱内可没少了半分,琏儿住在荣庆堂,我们夫妻二人对他也如亲子一般,何来凉薄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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