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患
陆之郢自那日被传召入宫,派他去治理水患,如今已过去一月有余,宫中却没有任何消息。
卿歌嘱咐莲香,府中一有消息就要来告知她,如今却始终没有消息。
“陆之郢,水患必是大事,可是你……也要保全自身啊!”卿歌想到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办完,若是定安王死了,小姐岂不是又要重新计划?
宫中陆之郢的人在他离开不到半月时来告诉卿歌,水患严重,皇帝又派了两个官员带人过去了,至于事情如何,如今再没有消息,卿歌日日待在府中,除了等还是等。
她摸了摸自己的脉搏,必要时刻,她需不需要去救定安王?
思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不关我的事,他死小姐自会告诉我去处,他不死我就继续当我的王妃。
半月前,苏府曾有人送来书信,信中说到,成亲后一月应该要回去办回亲宴的,但是苏父听说陆之郢被派去治理水患了,随即苏父竟然也主动参与了治水患,便让她安心待在家里,苏家人也就不回苏府了,等陆之郢回来,再补办一场。
卿歌看着信苦笑了一下,回亲宴,还真是考虑周到,她都不懂这些!
坐在院中,看着本就灰蒙蒙的太阳慢慢偏移,卿歌心中有些不舒服,起身道:“巧儿,王爷身边的护卫呢?都跟着他走了?”
巧儿回道:“小姐,奴婢不知,需要问秋姑姐姐才能知道?奴婢帮您去把她唤来。”
她点点头。
过了一阵,秋姑匆匆赶来院中行礼跪拜,道:“王妃,今日钦天监那边有人来传,说今日夜间应该会有大雨,奴婢正在和府里的杂役在后院中收拾花草,来迟了,请王妃勿怪。”
抬手让她起身,问:“秋姑,王爷的护卫都带走了?你有没有收到王爷的消息?”
秋姑回:“王妃,您入王府前,王爷都宿在东苑,他的护卫大部分都带走了,只留下两个还在东苑守着。奴婢也未收到王爷的消息,府里目前……也不曾有人有王爷的消息。”
卿歌突然心里凉了好多:为何堂堂的王爷,去替皇帝办差,却不曾有人,去关注他的动向?还是说,他们知道王府无人,根本不在乎,而我一个没有背景的王妃,也不值得他们派人来告诉我消息。
秋姑道:“王妃,您不要着急,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会回来的!”
院中温度越来越低了,卿歌抬头看着天,乌云已经遮了半边天,看来,真的是要下雨了!不知江南的雨可停了,若是不停,水患更难解决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遭了天灾,那么多无辜的官兵又去拯救灾民,陆之郢,你为何会没有半点消息?
等天色彻底变的昏暗的时候,雨开始慢慢下了,卿歌依旧坐在院中,巧儿来给她披了件披风,道:“小姐,起风了,雨滴也开始掉了,您回屋吧。”
“巧儿,几时了?”她坐着没动,开口问道。
“小姐,酉时刚过。”巧儿替她拉紧披风,站在了她身后。
“回屋吧!”卿歌慢慢走回屋中。
绿荷领着几个丫鬟把晚膳端来了房中,道:“给王妃请安,外面下雨了,奴婢怕您去膳厅脏了衣服,便让她们给您端过来,在房中吃!”
坐在桌边,看着她们一一摆好饭菜,退了出去。
卿歌按住自己的额头,闭着眼睛想:“我最近怎么变得这般多愁善感,才来王府不久,上一次因为一个眼神胡思乱想,这次又因为收不到消息变得焦虑,这还是我吗?”
压下心中的不适,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与我无关,他死,我自有去处,对我这样的身份,遗孀也不是当不得。
用完膳,她便早早上床,蒙着被子,逼自己睡觉。
〈二〉忠告
第二日起床,雨还未停,只不过是蒙蒙小雨。
巧儿刚在伺候卿歌更衣,秋姑就进来禀报:“王妃,府上来了人,说自己是您的姐姐,想见您一面!奴婢没见过的人,不敢直接带过来,所以奴婢已请她在前厅等候。”
卿歌换好衣服,心里暗想:苏玉儿?小姐来得如此突然,所为何事,并没有提前告诉我要来,是突然有什么事情吗?
她点点头,对秋姑说:“去前厅吧!”
到了前厅,看到桌边坐着的人,卿歌尽量表现得喜悦,还没进门,就发出了声音:“大姐,你怎么来了,果然是你啊!”
屋内的人抬头接着站起来,脸上笑意盈盈,看到她欠了欠身道:“参见王妃!”
卿歌快步走过去,抱住了她道:“姐姐,何必多礼,影儿好想你啊,我们都快两月未见了!”
把下人支出去,让她们在外面候着,卿歌拉着苏玉儿的手,请她坐下,随后坐在主位靠近她一点,道:“姐姐,是来看影儿的吗?感觉虽然才离开家两月,对姐姐和家人都甚是想念,幸好姐姐来了!”
苏玉儿向门外看了一眼,转过头对她说:“王妃,定安王他受了伤,怕是短时间内怕是回不来了!”
“什么?”她愣了一下,抬眼扫了一眼门外,又重新看向苏玉儿。
“请王妃莫要声张,江南那边有我们的人,皇上对定安王受伤一事……似乎无所谓,还暂时压着没有告诉朝中大臣,自然也没人会来告诉你。
我如今来告诉你,是想让你做两手准备,如果定安王死了,你在这里就待不下去了,我会安排你离开,若是你愿意跟我回去,我可以恢复你的武功,只是你不能为我所用了,因为你已在很多人前露过面,如果定安王没死,等定安王回来后,你要想办法让他准许你进入他的书房,你之前送消息说王府书房是禁地,以后我希望你能自由进出,二是,你要再去完成一张书契。”
她从手中掏出橙色的小锦囊塞进卿歌手中,又递了一粒药过来道:“那买家也不知是谁,竟然知晓我这里有叫卿歌的杀手,还真是一桩奇事,他让你去办,你便去办吧!定安王回城之日,你再动手,那这一案,他就会主动去查了!若我得到定安王已死的消息,会告知你,你便随时动手!”
卿歌打开锦囊,心中一怔,要杀的人竟然是当朝丞相夏肃年!为何有人会杀他?
“明日吃下此药,按我直接教的方法,便可解开封脉,任务完成后,我会来给你送封脉的药。不用担心,别人查不到的。”苏玉儿语气很淡。
“他……受伤很严重吗?为何会有死了这一说?”卿歌疑惑不解。
她盯着卿歌的眼睛,沉默了半晌才说:“卿歌,他确实只是受伤,但是谁知皇帝会不会想让他回来呢?”
卿歌又道:“为何要让我动手,这刘辉……是何人?”
苏玉儿只是摇摇头:“我只查到他就是个县官,至于原因谁知道呢?”
接着她伸手拉住卿歌的手低声道:“不过你千万别忘了,你只是来替我妹妹的,任务完成要快,你是属于王府的,王府的任务更重要!”
卿歌全身僵住,好半晌才回过神,连连摇头:“姐姐放心,我知道自己是谁!”
松开她的手,苏玉儿靠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清茶,又道:“目前还不用你查什么,以定安王的本事应该也不会轻易死了,时日到了我会告诉你进书房干什么,获得他的信任能进去才是首要的。”
“姐姐,可否告诉我替嫁的缘由?”
卿歌觉得可能对计划不重要,但是还是想知道。
“之前是觉得没必要向你解释,因为其中的缘由你知与不知,并不重要,如今告诉你也无妨。”苏玉儿开口。
卿歌抬头盯着她:这么多日子,我终于可以知道替嫁的真相了吗?
苏玉儿道:“三年前,皇上娶了他心爱的云妃,云妃却不喜欢皇上,拒绝让皇帝碰她,你可知此事?”
卿歌摇头:三年前她还是小姐的影子杀手,两年前才被迫换了身份。这其中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因为,云妃娘娘叫李凌溪,是当朝李广李员外之女,李嵩李大人之妹,是定安王的青梅竹马,从小就跟在定安王身边,她喜欢的人是定安王。”
卿歌愣在原地,突然想起之前李嵩来府中让她转交的信,因为很少见到王爷,后来见到了也没想起来,那封信至今还放在柜子里。
原来,他口中的妹妹,竟然是皇帝的妃子,还是陆之郢的……
那个小姑娘?七年前,她看到他拉着走的那个女孩子?
“凌溪,你在这边等我,我下水捞,你乖乖站在这里别乱跑。”那年,陆之郢安顿在远处的女孩就叫凌溪。
“嗯,郢哥哥,你去吧,我会等你!”她站在河岸边的一棵树下,怀里抱着一只风筝。
所以那日,在醉香楼,那个紫衣服女子应该也是李凌溪……才会对他如此亲昵,船上的白衣男子果然是皇上,而他那几日,都是在陪着皇上和云妃。
那时卿歌还在想,堂堂定安王,谁能对他那般,是宫里人的几率很大,原来……是娘娘啊!
他们……看起来,很是亲近!之前巧儿说,他大半时日都在皇宫,那他们,经常相见吗?
苏玉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她继续道:“两年半以前,在新帝登基差不多七个月以后,皇上下旨封她为凌美人,召她入宫,单单是因为有一日,他曾来定安王府找他,而李凌溪正好在定安王府,就被皇帝看上,李凌溪伤心不已,对定安王又恨又爱,也别无他法,至于她恨定安王的理由……或许是爱而不得吧。
很长一段时间,皇帝还是不能得到美人的心,他又不愿意强迫美人,便派人私下里调查缘由,发现了情况,为了彻底断了云妃的念想,他便安排人找一个女子,赐予定安王为妃,本来想寻个达官贵人的女儿,结果有一次却被皇帝看到自己的美人在抱着定安王哭,皇帝大怒,直接命人安排,只要是女人都可以,定安王不敢不答应。
可是事情又不能做的太难看,毕竟是定安王,朝中还有肯为定安王说话的人,于是便寻到了我的妹妹,苏影儿,影儿那时还未满十五岁,而我们对她早有安排,怎么会许她嫁给定安王,但是定安王这边,也确实是一个可借用的高枝,为了两全其美,便想到了用你。
那时,我们买通了寻人的官员,让他代为拖延时间,定安王那时,也正好因为被皇帝撞到凌美人抱着他,他便一气之下派定安王去解决流民的情况。一年半以后,定安王完成流民安置回京,皇帝升了美人的位份为云妃,下了定安王的吉日成婚诏书,也就是去年冬日。
其实,云妃受宠,并不稀奇,她那般美貌,皇帝怎么会不心动,接连不按宫中规矩,才三年不到就让她升为妃位,后宫中多得是看不惯她的人,可是她并不在乎!
你们成亲那日,云妃和皇帝都来了,云妃醉酒醉得厉害,婚宴结束后,有一番闹腾,不过她也不是什么不懂礼数的人,还是跟皇帝回去了。
而定安王为了配合皇帝,待你极为不错,对吗?可是,你是个替身,只能当好自己的替身,切不可爱上他,皇上需要的只是一个能牵制住定安王感情的傀儡罢了,需要的是我爹听他的话,更需要你也能听他的话!”
是啊,谁能开心呢,皇帝抢了陆之郢爱的人,又赐给了他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他怎么会愿意,怎么可能会接受。
听闻苏父要升官了,那必定要让皇帝知道,苏家是他那边的人,他可不愿自己的官,会向着定安王。
如果此次水患治理有功,苏父应该能得个好官位。
“不过,定安王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呢,万一他死了,你这出戏也就不用唱了。”苏玉儿淡淡道。
卿歌低着头,没有回应,把怀中的一个双扣结给了苏玉儿:“小姐,这是我唯一的身份证明了,交给您吧,以后有事情您就以结为记,终归我还是担心派人联系不安全。”
她接过绳结,站起身来,道:“好了,我今日正好路过,来京中办了件事,想着你应该在王府,我该说的说完了,就先走了。”
卿歌站起身来相送,看着她离开,却满心烦忧。
苏影儿到底去了哪里?成亲那日,云妃也在,那陆之郢……不来洞房,应该就是因为她吧!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若不是皇帝,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吧!
卿歌坐回椅子上,胸口闷闷的感觉一直退不下去,有情人为何不能终成眷属呢?
小姐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卿歌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安安稳稳在府中等他,无论……生死。
〈三〉生疏
又过了半月左右。
午休过后,卿歌想一个人在后园待一会儿,便让丫鬟都退下去,不要来打扰。坐在凉亭下,拿了一本书放在桌上,本来想着看会儿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园中花开正艳。
“小姐,小姐,王爷回来了!小姐!”巧儿气喘吁吁的跑到园中,冲她急急行了一礼。
她站起身,一时感觉腿重得难以行走,卿歌刚刚完成任务回来,封脉还没有彻底恢复,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真气还在胸口,他应该先入宫的,前日才有消息说他动身回朝了,今日怎么直接就回来了。
“小姐,您怎么了?王爷回来了,刚刚已经向这边过来了!”巧儿走近卿歌的身边,扶住她的胳膊道,“王妃可是不舒服,巧儿扶您回去吧?”
卿歌摇摇头,慢慢向前走,接着就看到陆之郢踏入了园门。
一身官服,面如冠玉,踏进门的一刻,他的眼睛就直直向她看来。
“王妃,多日未见,甚是想念!”薄唇轻启,声音还是好听得动人。
巧儿静静地行礼后退下,想起小姐的话,她便也欠了欠身道:“王爷万福,回来了就好!”
他背着手缓缓走到卿歌身边,抬手:“王妃不念本王?”
“怎么会,臣妾自是念的,王爷是臣妾的夫君,自是在日日等王爷回来!”卿歌轻微后退了一步,其实很想抱抱他,可是,陆之郢会武功,她不敢让他碰她。
他想搂住她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去,卿歌垂着眼眸,没有看他,他就那样盯着卿歌的脸半晌没有说话,良久才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卿歌坐在了凉亭的台阶上。
其实她是要讨好他的,毕竟她对他越亲近才越能换来他的信任,只是一个小失误,她计划好了脉像再有两三个时辰就能恢复,陆之郢却没有入宫,直接回来了。
“孙管家!”陆之郢的语气里充满了不悦。
“王爷,哎哟,老奴给您开,您慢点!”孙管家看着自家王爷使劲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走进去,心里担忧不已。
“本王不在王府的日子里,王妃可曾出府?”陆之郢背着手站在书房中,盯着孙管家问道。
“王爷,王妃并未出府,日日待在院中啊!”孙管家一脸疑惑。
“那可曾有人来找过她?”
“哎哟,有,差不多十日前,王妃的姐姐来过!”孙管家拍了拍脑袋,不理解王妃做了什么,惹得自家王爷如此生气。
哼!果然如此!
陆之郢双手撑住书桌,闭上眼睛。
一个多月前,他接旨去江南,不到几日,苏城也去了,手下来报说苏大人是主动请缨想解决水患的,并在请奏书中说明,自己夫人是江南人,他对江南的情况有一定了解,可去协助陆之郢。
远在凉州却要跑到江南救水,水患成功解决以后回宫,皇帝很高兴,所有人都得到封赏,而苏城最是讨得皇帝开心,他当时察觉到一丝不对,但是也没放在心上,一心还想着回来跟王妃说一下这个好消息。
王妃虽然还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苏影儿,但是以她的身份,怎么也算好消息。
结果回府后……看来,苏家在向皇帝表忠心,在向他表明,你娶的只是皇帝挑给你女人罢了。
陆之郢起身,走到书桌后坐下。
为何会如此在乎她,明明知道她来府中有目的,之前的目的还未可知,如今苏城好好在皇帝面前表现了一番,苏城此人颇有心计,日后难免得皇帝重用,王妃……就是皇帝监视他最好的棋子。
可是,目前他那个岳父才只是从县官升到了梧州知府,难道对苏家来说就这么容易满足?这么迫不及待暴露自己的目的?
“王爷,王爷不好了,宫内传来消息……夏丞相……死了!”孙管家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心里道:完了,这一天,王爷……不得背过气去。
陆之郢猛地从椅子上起身,一瞬间,他有点站不稳。
“什么时候的事?来的人呢?”
“王爷,奴才不知,宫中派了人来接您,轿子已经在门口候着。”孙管家颤巍巍起身,想要向前扶一把王爷,却见王爷已经健步如飞向外走去。
“唉,朝服都还没换,又走了!”孙管家急忙跟在身后,心里很是替自家王爷担忧。
陆之郢到大门口,轿子边已经跪了一圈的人,来传召的公公道:“给王爷请安,王爷上轿吧,皇上急召您入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