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先辈的过往
四十多年前,太上皇后宫的丽妃诞下一名皇子,取名丰,成为太上皇的第五个儿子,慢慢长大的过程中,太上皇发现他聪明伶俐,博学多才,对五皇子很是疼爱。
彼时的丽妃也很会讨太上皇欢心,太上皇便大部分时日都留宿丽妃宫中,渐渐的,太上皇有想把五皇子立为太子的想法,可是朝中大臣却更倾向于二皇子——照,因为各有想法,太上皇便迟迟没有立太子之位。
丽妃连受三年恩宠,直到一年新秀进宫,太上皇把其中一个颇为美丽的秀女直接封为慧美人,日日召幸,丽妃便深受打击,把自己锁在深宫内不肯见人,连带着五皇子,也不肯见。
后宫是最会见风使舵的地方,见丽妃不受宠,连带着五皇子也不好过,那时二皇子和五皇子关系最好,便总是多关照他,两人一起长大,一同比武射箭,关系亲密。
就在大臣都等着立二皇子为太子,包括二皇子和五皇子也这样认为的时候,太上皇却突然诏书立三皇子——肃为太子,一时间,人人困惑不解,大臣接连上书,二皇子母妃也不解,日日求见太上皇,仍旧没有改变太上皇的想法,太子之位就这样莫名其妙归了三皇子。
三皇子生性顽劣,对谁都挑剔,却唯独在太上皇面前表现得十分乖巧听话,五皇子二十岁那年,太上皇驾崩,太子继位,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幽禁了自己的二哥。
彼时,五皇子远在术州。
太子继位不到一年,就连连改新政,还把几个有威望的官员都罢免了官职,换上了他亲近的人。
二皇子密信联系到五皇子,告知如果任由新帝肆意妄为,这陆家的天下怕是要拱手让人了。
五皇子便秘密谋划,拉拢了那些威望很高的官员,和被免职的老官员,新帝继位第二年,就被五皇子带兵拉下了皇位,二皇子则顺理成章的得到以前老臣的支持和五皇子的扶持,登上了皇位,也就是如今世人口中的先帝。
二皇子登基后,地位不稳,那时的蒋太傅辅佐朝政,先帝便封自己的五弟为奕王,许他十万兵马,坚守术州。
五皇子回到术州,日夜练兵,成为二皇子最坚固的后盾。
三年后在北巡战役中定乱有功,先帝大喜,封其为定安王,王位世袭。
后来定安王在术州和王妃上官芙喜结良缘。
一年后生下了陆之郢。
两年后定安王班师回朝,定居京城。
那时朝局稳定,先帝德才兼备,人民安居乐业,定安王便乐得自在,日日带着王妃和儿子外出逍遥游玩,先定安王聪明能力强但是玩心重,助二皇子登基后,基本算是不再有什么作为。
上官芙不愿他落下不好的名声,辜负了先帝的厚爱,便告知王爷,自己曾经在一个地方拜师学艺,见证了穷苦人家的苦难生活,想尽力帮一帮他们,定安王便说做就做,按着王妃的意思,到处和王妃帮助黎明百姓,两人赈灾捐物,在民间留下不少好名声。
这一做就是七八年的时光,如果先帝召王爷有事,他就会带着王妃回京城,忙完以后又会离开,那七八年,陆之郢便由奶娘带着,在府中长大。
陆之郢十一岁的一个春日,波斯王进贡了一批上好的珠宝,先帝将其中一些赐予各个王爷和臣子,赐给定安王的尤其多,其中就有里面最稀有罕见的双鱼玉佩,做工精细,雕刻精美,玉的色泽世间仅有。
先帝对陆之郢疼爱有加,甚至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喜欢,得知定安王想把玉佩赠予陆之郢,还曾十分欣喜,说这玉佩,就得配陆之郢这样的孩子。
后来陆之郢戴着玉佩,不小心在骑马时掉下去摔坏,将青鱼鱼头摔残缺了一部分,先帝也未责怪,没想到这玉佩和陆之郢无缘,没过多久竟然丢了。
先王爷只得无奈叹息:“先是把它摔碎,后又把它丢了,当真是无缘。”
玉佩丢了以后,陆之郢便几乎不再进宫,一是怕先帝责怪,二是自己也不好意思。
后来王妃上官芙在京中开了一家云面馆,外来的穷苦人家或者进京赶考的求学书生,总能花最少的钱,吃到最多的面。
王爷则尽自己所能,去帮助他能帮助到的人。可是,天不遂人愿,三年前陆之郢十五岁的时候,先帝突然废了太子,没过几日先帝驾崩,遗诏是让三皇子陆成毅登基。
不久王爷也病逝了,他曾在先帝驾那夜入宫见过先帝,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何事。
王妃日日思念,情不能自已,忧郁成疾,便出家去了宁远寺修行。
卿歌听着陆之郢讲的事情,其实后半部分的很多她都是知道的。
她还想问一问他关于玉佩的事情,当年玉佩丢了,可给他们造成什么影响,但是又觉得玉佩一事,实在过于危险,万一她的好奇在他眼里是打探,引起他的怀疑,卿歌的身份还能瞒多久。
曾经作为小姐的影子杀手,只负责她安排的事情就行,其余计划卿歌一概不知,她也从不让手下的人知道,杀手就只能做杀手的事情,所以当初她把玉佩交给废太子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人。
如今,皇帝多番作为针对陆之郢,她便很想知道,当初太子失败的内幕。
陆之郢搂了搂她,道:“王妃,夜已深,本王讲的故事你可还满意?至于本王嘛,本王的事情太多了,今夜怕是讲不完,日后,有空闲就给你讲,可好?”
卿歌点点头,嗯了一声,靠在他的胸口静静的入睡。
陆之郢确实是累了,她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传来,竟觉得分外安心。
第二日醒来,阳光顺着窗户照进来,屋内亮堂堂的,卿歌睁开眼睛,透过床帐看到陆之郢坐在桌边,起身掀开床帐,他穿着黑色的睡袍,衣带未系,半敞开,隐约可见健硕的身材。
他坐在桌边,手里翻看着那些让卿歌心惊的竹简,余光看到卿歌起身,抬起头看向她:“王妃醒了!”
接着起身向她走来,坐在床边,又把她搂进怀里,问道:“要起来吗?起来的话让巧儿进来伺候你更衣?”
卿歌点点头,鼻音嗯了一声,但是依旧缩在他怀中没有动,昨夜虽是睡不着,硬熬着晚了点才睡,可是好歹也睡了一夜,怎的会如此累。
陆之郢低下头,吻了她一下,又探了探她的额头,问道:“怎么了,感觉你有点没精神?昨夜没睡好?”
卿歌坐起身,道:“王爷,臣妾前几日出去玩,可能是日夜颠倒,没休息好,不妨事的。”
他又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道:“用完早膳,本王派人叫宫里的御医过来给你看看。”
御医……会检查出什么吗?卿歌想,自己身体虚弱,应该和去疤痕的药浴有关,若是大夫查出不对劲,更不好应付。
想到这里,卿歌摇摇头:“不用了,王爷,今后臣妾好好休息就可以了,臣妾的身体自己知道,真的不妨事的。”
起床刚更完衣,莲香来报,说孙管家送了卿歌的画像来,她又是一愣,看向陆之郢,他点点头让莲香拿进来。
陆之郢看着她道:“这是苏府那边送来的,说是你及笄那日专门找画师画的,既然你在王府,应该送过来给你,放在苏家也是浪费。”
苏家从未给她画过什么像,她好奇的走过去看,终于懂了,那是苏影儿和她合起来的画像,在苏影儿的面容上做了调整,加上卿歌的五官又微微做了改动,看起来像年轻一点的卿歌,像一点儿苏影儿,又像两年前的卿歌。
但是卿歌很清楚,这是幅假画像。
这是在给她加一份保证吗,若是有人见过苏影儿,那这幅画像就是对她最好的证明。
卿歌盯着画像,在她没有看到的背后,陆之郢却在静静地看着她。
陆之郢之前看到画像的时候,其实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画上人和王妃很像,刚刚及笄的话,看起来是比现在小一点儿。
他派人去问了那个跟他说“王妃不是苏影儿”的人,那人看着画,挠挠头,道:“这……这确实跟苏家二小姐苏影儿很像,也确实跟……王妃很像,只是……哎呀,小人没读过书,实在说不出来……可是见了王妃的脸我就知道,她真不是苏家小姐!”
巧儿把画像挂在了内室的墙上,陆之郢看着笑道:“以后若是王妃不在府中,我也能‘睹像思人’了。”
他们一起去用早膳,刚到膳厅,圣旨就到了,急召他入宫,听来宣旨的公公透露,似乎是江南近日降雨量大,那边接连不见太阳,发生了水患,皇帝想派他和另一个官员去处理水患。
接完圣旨,他摸了摸卿歌的头发,便匆匆进宫面圣,卿歌也没了心情吃早膳,水患事大,定是事情严重,才急召他入宫。
前几日不是还无事发生吗?看来水患来的突然。
站在回院中的路上,盯着高墙暗暗担忧,巧儿在身后道:“小姐,我听府里的下人说,自从三年前皇上登基,王爷几乎大半的时间都不在府中,有些时候今日刚刚传召完,明日又来传,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见王爷的影子,他们说以前的定安王,从术州回来后,几乎无事可做,每日都带着王妃出去赈粥或者游玩,怎的到了我们王爷这里,就这般忙碌啊?”
卿歌在心里道:“以前定安王和先帝关系亲密,两人彼此信任,没有十分危急的事情,先帝都会交于其他人处理,他很善待自己的五弟,没有收回先定安王手中的兵权,却依旧任他过得逍遥快活,自由自在,可是如今……王爷身边没有亲人,以前的废太子一事,定是让王爷牵扯太深,皇帝才对他疑心太大,处处针对,处处牵绊他,或许也忌惮陆之郢的能力,才把他时时放在自己眼皮子下面,世人说王爷风流,可是他们同为兄弟,皇上又怎会不知陆之郢是怎样的人。
之前我还在猜测,会不会是陆之郢对皇上毫无威胁,所以才让他待在京城这个处处是人脉处处是斗争的地方,若是威胁太大,按照历史中其他帝王的做法,必定让他远离朝堂,当一个闲散王爷。
如今看来,他事事找陆之郢去办,未尝不是一种监视,陆之郢办得好,给予金银类的奖赏就罢了,他已经是世袭的定安王,不再对他进行封赏,朝中哪怕有人为陆之郢说话也没有理由,若办得不好,他便有理由去为难陆之郢。”
一切都是她想得太过美好,皇上并不是简单的人。
卿歌回头认真地盯着巧儿道:“不可胡说,皇上信任王爷才愿意事事找他,况且如今是处理水患,于国于民都是大事,你怎敢抱怨,作为一国的王爷,自是要替皇上分担,在背后议论让人听了去,掉的可不仅是你的脑袋。”
巧儿急忙跪在地上道:“奴婢失言,是奴婢的错,奴婢再也不敢了,请王妃责罚。”
“起来吧,以后一定要注意言行,这里……不比苏家。”卿歌叹了口气,回到了院中。
来府中才半月左右,她却觉得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陆之郢似乎在忙着做什么事情,而他竹简上记录的那些东西……到底要用来干什么?
陆之郢去江南几日后的一个晚上,刘府。
〈二〉刘辉的行动
刘辉,梧州县县令。
此时,他正坐在书房里翻看桌上的书,门外响起敲门声,他问了一句:“谁呀?”
门外人回道:“大人,小人是孙才,您要的人,小人带过来了。”
刘辉匆匆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左右看了一下院内,让那孙才和他身后跟着的蒙面人进来,把门关上。
刘辉急急走到书桌边,请那人坐下,道:“那定安王日日派人盯着本官,实属无奈,姑娘可是江湖上有名的血铃铛?”
来人穿着很是暴露,只有一点布匹遮住了身体的关键部位,可是刘辉和孙才,却并不敢明眼打量她。
那人抬起眼睛,面罩虽遮住了她的脸,却并未挡住她眼中的肃杀之气。
刘辉行了一礼继续道:“很多年前,本官就听闻,京中有一出了名的杀手组织叫血铃铛,组织的领头人是个女子,手下杀手众多,各个武艺高强,本事不凡,从未有人见过他们的真实面目,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只要能出得起高价,就能买到自己想要的人头。
只不过多年前……呵呵,本官还身无分文,是个读书的秀才,如今,本官辛勤多年,终于有了一点资本,便想慕名,也买一颗自己想要的人头。
两个月前,本官终于从一人处打探到如何联系您的方法,却听那人说,近两年您很少出山,您的手下接的任务也没几个……可是本官苦等多年,实在不愿意放弃。”
血铃铛看也未看他,说道:“既然我来了,就表示你想要做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做,不用担忧,行情可知晓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刘辉当即跪倒在地,“如果姑娘能替我报仇雪恨,刘辉愿意在您的价格上,多出三万两银子,此后若是当牛做马也在所不惜。”
血铃铛哼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书契,道:“付定金,按手印,签名字,盖章,在下一页写下目标的名字,身份,和地址,尽可能写详细一点,免得杀错了人。等任务完成,我会通知你在何处再见。”
“好好好,此人绝不会杀错。”刘辉立即站起身,接过书契走到书桌边,二话不说一一照办,接着从书桌下面拿出一盒银票,递到血铃铛手中,又递过书契道:“此人,身居高位,似乎还和定安王有些许关系,我之前迟迟不敢请您过来,就是怕定安王发现,如今他被皇帝派去治理水患,可依旧派了手下的人盯着我,我便想到让您扮成青楼女子,定安王怕是多日才能回来,请姑娘务必尽快!”
血铃铛翻开书契,看着上面写下的东西,眯了眯眼睛道:“你要杀他?”
少主也也要杀他,真是凑巧了!
刘辉点头:“是,如果能赶上日子,我还想拿他的头去献祭。”
血铃铛一笑,随即收起银票和书契,出门消失在了夜色中。
孙才跟过去关上了门,转身道:“大人,这血铃铛个个下手狠毒,以前小人在刑狱当下手时,时常跟着上面的人去死者死亡的现场,她的手下杀人手法各不相同,最残忍的应该是用刀在人活着的时候,把心剜出来的那个,还有一个十分厉害的,似乎用什么软件,一剑割喉,不知道这次她会派谁去,若是派最狠的那个去,那老不死的,必定受尽苦楚才能死,当真是大快人心啊!”
“剜心的那个,应该就是刚刚来的头目,本官不要他的心,只要他的头!”刘辉悠悠开口。
随即定定在书桌边站着,眼睛里露出一股狠厉:定安王,你父王一生仁义爱民,我敬他几分便想着敬你几分,可是你却要听皇帝小儿的话,护着那个老匹夫,等你回京,那老匹夫怕是早就凉了。哼!
孙才在旁边看着刘辉目光凶狠,心里发凉,打了一个寒颤,赶紧假装无事地挠了挠鼻子,悄悄退了下去,出门后又心里高兴地想:我这次帮了刘大人这么大的忙,日后,我就能有更进一步的机会了,倒是不必日日在那后院里刷马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