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敌人武艺高强,可尚府派出来守护大公子的家丁也是训练不俗,一时间双方缠斗得难分难舍。
尚家大公子与敌方领头见状,当即调整作战方案。
一个以防为主,一个以攻为主,渐渐地,因对方抱着誓死如归的举措,家丁这边渐渐被撕开了一道缺口。
尚大公子当机立断:“先护我与少夫人离开!你们再全力斩杀敌人!”
自另有了决策,家丁这边便奋发向前,手中刀剑棍棒挥得更为用力,极短时辰内给尚大公子撕开了一条口子。
大公子翻身上马,一手勒着双吉的腰也是带着她护在身前,趁着夜色,马儿也不敢骑行太快。所幸那挑灯笼的护卫倒是机灵,一直未受伤,在前头领着大公子的马匹缓行。
依这速度,被后面的杀手追上那是迟早的事儿。
但是大公子并不见慌乱,他目光沉着,呼吸急促间轻夹马肚让它能发挥快且安全的速度。
两人行了一里地,身后凌乱脚步声仍在,尚大公子便叫停了前头的护卫,带着晕乎乎的双吉下了马。“你牵着马儿前行,注意安全。”
“大公子,您在这里下马,那行人怕是更容易追上!”
“左右都是会被追上的!你先拖一时是一时!”
“是!”
护卫倒也不婆妈,计策随时在变,他也是牵了马便跑了。
而双吉脚步刚落地,便几乎是被连拖带拽地往旁边小道而去。
她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只知道在这今夜里,她与大伯在密林中狂奔保命。
还有便是,大伯的力气也属实是大——
不知行了多久,许是没多久,又许是过了挺久,她也不知自己被大伯带到了何处,两人一直在密林中乱窜,一直窜到一处田野间。
尚大公子停住,他低头瞄了一眼被自己扛在肩上的小妇人,那妇人时被抱时被扛地,早就晕得不知所以然了。
但见她虽双眼紧闭面色苍白但至少性命是无忧的,于是他停下来静静地观察了一番地形。再竖耳聆听身后音,凉风中一直有时近时远地嘈杂声。
他知晓那群人虽被甩了个七零八落地,但到底还是有人稳稳跟上。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行,总会是被追上的。
于是他观察了下地形,最后将双吉给扔到了一处杂草堆里,他捂了她嘴,俯下身来压低声音喝令道:“你不许发出任何声音!等下无论遇到何种情况都不许惊叫!”
这一路来,他虽见她身形瘫软似泥,但所幸一直不曾大喊大叫,倒也是个机灵的。
双吉虽晕但保有理智,闻言后连连点头,把自己嘴唇抿得紧紧地。只是片刻后,她又想张嘴,只因大伯一直压在她身上,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还来不及开口,就见身上的男子将身子往旁侧一挪。今晚月色极亮,她也只能隐约瞧见他猫着腰往远处移去。
他好似要扔下她一个人的恐慌让她害怕,想要张嘴又记起刚才的提醒,于是她不敢多言,担惊受怕地躺在原处,只在心里乞求着大伯莫要把她扔下。
尚大公子将呼吸放低,尽可能地静观其变。
杂草丛里,时有声音,那除了是夜行的动物外,便只有人了。
杀手头领一路跟来,他自信那探花郎定是囊中物,虽听说他武艺不错,可他这边人数有三,他只得赤手空拳还带个拖油瓶,被他们宰杀于刀下是迟早的事。
只是杀手的本能令他们行事仍旧小心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那探花郎再不济,也担心死前反扑。
也是这份小心令他多活了些许时辰。
尚大公子悄无声息地摸到一个夜行人的身后,趁着那人还未警醒前,他快速挥剑抹了对方的脖子。
但纵速度快,在这宁静的夜里,还是闹出了些许的动静。
“老三!”便听得有杀手连声叫唤,无果后,他知晓了尚大公子就在左右!
尚大公子见身形败露也不慌,继续与剩余两人周旋。
而彼时的双吉,紧捂嘴巴一动也不敢动。她自也听到了那杀手呼唤的声音,便知他们在不远处,若是时辰再久些,她被发现抹了脖子的概率也更大了。
想要活命,就得乖乖地躺好,最好似那石头一动不动,因此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憋住,实在忍不住了才吸上两口。
三人游走的僵局并未持续太久,终究是碰了头。
以一敌二,尚大公子不是没经历过,他沉着举剑应战。
那两杀手也是不恋战的,招招出手狠辣,尚大公子虽武艺不错,可也打得实在艰辛。
杂草丛间刀剑相撞声刺耳又惊险,双吉缓缓地翻身趴起,她大着胆子伸长脖子朝外看去,却只是见到刀光剑影下的三人缠斗得厉害。
夜色下,她也看不清楚到底谁占优势,但是用脑袋想,此刻大伯以一对二也是险象环生。
怎么办?!
得找救兵啊!
双吉壮着胆手脚并用往前爬,她也不知道该去何方,可呆在原地只是个死,不如博一博!
于是趁着那三人皆无暇顾及她时,她跑出了打斗区,朝着一个方向往前跑。
尚大公子到底勇猛,将头领之外的第二人斩杀于剑下。而那头领也在他手臂上抹了一刀。
鲜血横流之际,更激男子血气!尚大公子眼里发了狠,知今日不是他死便是敌亡,无人救援中唯有自救!
于是厉声一斥再与那头领缠斗。
那头领也是个极厉害的主,虽惊诧探花郎的勇猛厉害,但也仍能应付。于是二人间又是你来我往一番。
双吉也是个福大的,没头苍蝇地一条路下去,竟刚好与那追来护主的两个家丁撞上。她也顾不得旁的,直接叫嚷着:“快去帮大公子!他有危险!”
这两家丁也是浴血而来,已是听到前头刀剑声,闻言后二话不说往前冲。
援兵等到时,尚大公子更是勇猛三分,高喝道:“留他活口!”
这来的两个家丁皆是武艺不弱他的好手,那头领惊慌,知再缠斗他要折在这里,于是心生退路。可三人联手哪有他后路的?最终还是败北。
头领被生擒,危机解除。
只说道尚大公子手臂被划了那剑,血便没停过,直接浸湿了整条袖子。
两个家丁虽也伤得严重,但好歹是见惯了血的,先替公子包扎完,再给自己疗伤。
最终大公子看着那沉默不语的头领,厉声说道:“押他回去,先莫着急审问,酷刑伺候个三五天。”他说得轻巧,可是唯有自己清楚,他历经此劫,心里思绪翻涌久久不停!
尚大公子寻到了双吉,她倒是懂得找处地儿躲藏,在家丁的呼唤中她方才从夜色下现形。
见大伯无事,她心里松了口气赶紧跑了过去。可离得近了,才发现他右手臂的袖子全没了,一截厚厚地布条紧紧扎在他手臂上,他雪白皮肤上全是干枯的鲜血。
她从未见过血流得满手臂都是伤,一瞬间又有些晕眩,到底是历练了一番,心性坚强了些。面上强忍着惧意关切道:“大、大伯……你这手……伤得如何?”
听着她的关心,再见那甜美俏容上不作假的担忧,他虽觉手臂疼痛难忍,此刻也觉值得了。
可男子在女子面前怎能示弱?于是他道:“不碍事。”
“伤成这样!怎会没事?!”
她说着眼泪花儿便掉了下来,好似伤的是自己,回忆起一路来大伯重情重义不曾抛下她半分,她便觉得这伤实在让他受罪!“都是我,不然大伯早能平安脱险的——”
他见不得她哭得梨花带泪,于是轻斥:“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与你何干!”
可说是这样说,那群杀手要宰个人也是顺手的……
双吉心里明白是大伯不想叫她内疚方才如此,于是又哭得更起劲。
瞧她一时半会儿哭不完的模样,他便让家丁押着那头领前,先去打折了那头领的双手。他亲自动的手,双吉在旁看着。
一时间倒为他的残忍而忘了哭泣。
心里头那口恶气吐出,尚大公子知晓自己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所以绝不心慈手软。“押回去罢。”没了双手使力的杀手又有何能耐潜逃?“还余多少人?连夜派人押回去,切记要小心杀人灭口之事。”
仔细交代了一番,他与双吉在原地稍作歇息。
大半夜的疲于逃命下,当彻底安全时,大公子一身的气力也消散了。
他往那地上一坐,手中血剑一插,看似酷帅,实则是需得如此才能借力。
双吉不知,呆呆地走过去,乖巧坐在大伯身侧。
她从不曾了解大伯,今夜算是知晓了些。
待二人等着与家丁汇合之际,双吉见大伯身子发着抖,便以为他是疼的,马上安慰着:“大伯,你且再忍耐一番,很快的他们就追上来了!到时候我们就彻底安全了!”
尚大公子闻言,侧头看向少女。
女子甜美泪颜已干,一双眼睛通红又泛水光,那般惹人怜爱。说出的话也是同样讨人欢喜。
他便少有轻声安抚:“我无事。不过是战后乏力,歇息片刻便好了。”
可说是说,他仍旧情不自禁地浑身哆嗦。
毕竟,身体骗不了人——
尚大公子平安长到如今岁数,这样的暗杀也是初次经历啊!
双吉不知,但她知晓是人都会恐惧。可她不知大伯恐惧什么,她只归为他是疼的。
毕竟那一手的血,那华衣锦袍也是狼狈不堪。她只得轻轻挨着他,又怕他不晓,再挨得近了些。
她想着用自己的行动来支持着他。
而尚大公子也是感受到了那平日总是避之不及地小妇人,此时此刻与他是有多亲昵。
他心头一股淡淡地喜终于冲散了这大战后哆嗦的身子,激烈跳动的心渐渐得以抚慰。
双吉往日少与大伯交流,话不多,三言两语结束后彼此便沉默下来。只是片刻后,她忽地想起这夜里凉,便站起了身子,将身上的纱衣给脱了下来。
他看着她脱衣并将之披到自己身上,那纱衣又脏又硬地,可此刻他却万分珍重。下意识伸手拈了下那纱衣,感觉着薄薄布料贴在自己肌肤上,那残留的少女体温又被自己慰烫着。
她见大伯没嫌弃,心头松口气,面上便带了笑。想着他有伤难受,于是她便鼓励自己一番,随后开口:“大伯,你瞧今晚的月亮多亮,若没贼人来杀我们,那得多美的夜色呀!”
尚大公子闻言随她话抬头望天,月亮确实又圆又亮的照亮着大地。
又听得她继续道:“眼下也不知晓是个什么时辰了,若没耽搁,我们许是都快到别庄洗个澡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他沉默了下,问:“你可后悔这趟随我出行?”他知晓她是受他牵连的。
“我们谁都不知道事先会有这种厄运之事呀!”双吉笑得甜美,“再说了,若我们事先都知道会发生这样凶险的事,定不会选择出行的嘛!”
他听着,嘴角有两分不受控制地上扬,察觉后又强制压了下去。
“对了,大伯,你可知晓是谁要杀你呢?”双吉扭头望着大伯。
年轻男子那视线随之与她对上,少女眼睛又大又圆还水汪汪地,那么纯真的目光里,他只觉自己的魂都要被吸进去了……
愣神了会,他低喃:“谁知晓呢……”
她面上略有两分失望,还当大伯无所不能呢。原来他也有许多不知晓的事呢。
嘻嘻……
感觉大伯也与她一样是寻常人了的快乐让双吉再次忘却劫后余生的惊惧,或许要说的是,她此时此刻觉得大伯才是最弱势的一位,满身心地要维护好她。
家丁们来了,出行二十余人如今仅剩七八个,伤的伤死的死,双吉的小丫鬟倒是命大,那群贼人不取女人性命,她躲在马车后面幸运地连个擦伤都没有。
马匹们跑得跑,伤的伤,仅剩一匹马还能供主子骑乘。
尚大公子当机立断拉了双吉上马,命令道:“先去别庄。”
这路段回别庄距离近,且庄上也有大夫。
双吉上了马后,还贴心对大伯说道:“大伯,我瞧这马儿若搭我们两个会慢些,不如你先自己去庄里,我随家丁们一道走。”
尚大公子充耳不闻,双腿轻夹马肚,马儿立即小跑了起来。
双吉无奈,只得乖乖偎在大伯怀里。
马匹仍旧因夜行而缓慢,但大公子怀里有佳人,那佳人体温一直煨着他的身与心,他倒希望这路程能再慢些。
只是再慢的路程也有尽头,尚大公子与二少夫人一路狼狈来到别庄也是惊了庄里下人一跳。
待下马后,尚大公子差人备马去接应后面受伤的仆从,随后便安排大夫前来替自己缝伤口。
他那手臂上的口子足足缝了二十余针,伤口血淋淋的场景双吉是瞧到了,吓得脸色都发了白。
彼时尚二公子闻讯不要小娇妻过来陪伴,但双吉说道一路上大伯对她照顾有加,若此时此刻不陪在身边太过冷血,又恐旁人说闲话。
锦夫人也是觉得有道理,便让双吉陪着。
大公子身边有家人陪伴,那心也自是不寂寞孤独害怕的。
缝了伤口以后,大公子便因疲惫睡了。
而双吉方才渐渐后怕。待她与尚二公子回了屋后,她便紧紧抱住夫君,然后渐渐地小声抽泣起来。
尚二公子自是一番连哄带骗地将她哄到床上睡下了。
此时尚二公子并无睡意,大哥与媳妇的遇险让他稍稍振作了些许。此刻双吉在床上睡觉,他也顾不上自哀自怜,满身心地照看着双吉。
后半夜,大公子因伤口而发烧。而双吉则因惊吓过度发烧。
两人双双病倒。
大公子的院落里锦夫人一直照料着,而双吉则由尚二公子照看。
待到天明,烧退了,众人才得以歇息。
大公子退了高热后又反复烧,一直烧了两天才见好转。
双吉挂念大伯的伤并未注意到小夫君偶尔对着她发呆和叹气地古怪现象。
动植园里林荫极高极密,炎炎夏日晒不透,尚大公子的伤倒也好得快。
锦夫人每日亲自去照顾,而尚二公子亦同,感激大哥在危机时刻没扔下双吉。也会时时让双吉多去探望大哥。
双吉便自告奋勇每日盯着大伯把药喝了。
这一来二去的,她与大伯的关系没得从前那般生疏客气了。
“大伯,我替你嗑瓜子儿。”
“有口水,我不要。”
“我拿手剥呗。”
“我不喜吃。”
“那吃串葡萄,我替你剥皮儿。”
二公子开着玩笑说道:“吉儿,你再对大哥好,我可是要吃味了。”
“你真幼稚,还跟个病人争宠的。”
“我就喜欢,你给剥不剥呢?”
双吉便将第一颗去了皮的葡萄塞给了小夫君,这才让他美滋滋地专心看棋局。
双吉将第二颗剥好皮的葡萄放进了盘里,再搭上一根造形精致的银制水果签,随后递到他身旁,“大伯,快吃。”
一旁的尚大公子就默默看着他们,又看着自己身前的果盘。
到底是来照顾他的还是来给他添堵的呢?
最终他拿起水果签串了一颗放进了嘴里。
双吉眨巴着眼睛喜滋滋地追问:“甜么?”
尚大公子迟疑了下点头。
双吉又问尚二公子同样的话,二公子也答甜。
于是第三颗她给自己剥了放嘴里,登时酸得她眉都拧成了一团。
尚二公子见状哈哈大笑,尚大公子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
“这葡萄哪甜了!看着明明这么紫的!”
双吉气恼地瞪着他们。
大公子便问:“你是不是摘的西院那棵葡萄树?”
双吉点点头,“你怎么知道呀?”
尚二公子抢话:“庄里就一棵葡萄树!它挂的果子最酸了!”
双吉气鼓了脸颊,只感觉自己好像被当猴子耍了般,瞪着二公子:“那你还叫我去摘葡萄给大伯吃!”
尚二公子也是笑得贱兮兮地,“它有一些还是极甜的。我吃的这颗就是甜的。”
双吉将信将疑,又摘了一颗放嘴里,再次把她酸得直接吐了出来,叫着:“你又骗我!”
二公子拍大腿直笑。
大公子瞧着开朗的二公子,看起来好似已经从悲伤中走出来的样子。
双吉为报复夫君的戏弄,一口气连剥了五颗葡萄灌进他嘴里,把二公子酸得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下换双吉笑了。
大公子又看着浑然不知的双吉,目光幽深地不可探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