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处,面容狼狈的牧遥茫然又无措,不知该如何逃出去时,一件墨色披风将她兜头罩住。
她抬眸,原是仲宅大爷仲夜阑,那个她放在心底许多年的男子。
他将她带到一处小宅里,嘱咐她不要乱跑。
如今满城都是抓逃犯的衙役,她确实也跑不到哪里去。
可是父亲蒙冤,被捕入狱,她不能置之不理。
看她倔强的眼神,仲夜阑便知她意图,想想,放心不过,便守在她身侧。
许是今日逃亡太过疲累,知自己出不去,牧遥便索性趴在桌子休息,没过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仲溪午坐在对侧,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颊,心中生出一丝不忍,不自觉地抬手想将她被汗液浸湿的几缕碎发别到耳后。
突然,“嘭”地一声,房门被一把推开。
仲夜阑还未来得及收回手,便看到被他扔下的新婚娘子披着满身夜色大踏步走进来,一脸不敢置信。
“阿浅,我……”
仲夜阑直起身,面上有丝慌乱,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牧遥也被这动静惊醒,她看见华浅便是眉头一皱,满目的惊讶瞬间被恨意所取代。
“华浅,你还敢到我面前来。”
“我有何不敢,我的夫君大婚之夜扔下我去救你,这般深情,我不应该来看看吗?”
华浅挺直胸膛,抬了抬下巴,此时是她占理,万不可将气势给比下去。
“阿浅,你听我解释,我只是念在与牧遥相识一场的份上,不忍她遭难,才……”
“不忍她遭难,便忍心将我丢下吗?”华浅觉得有些好笑。
“大爷明明可以差南风出来,可,到底是情难自抑,非要亲力亲为方能安心吧。”
“阿浅,我不是……”
“大爷不用同我解释,事实已是如此,我看的清楚。”
在梦里,他对沐遥的偏爱,她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她无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
“牧遥落难,我本欲差人相助,既然大爷已经安排妥当,我倒是省心了,只是不知大爷原来早便对她情根深种,你若早些同我说,我定然会成全你们。”
“阿浅,你真的误会了。”
看着她清淡的眉眼,仲夜阑无端觉得有些心慌。
“是我误会了,还是大爷没有认清自己的心?”
他就是这样,明明喜欢牧遥,却死鸭子嘴硬,也得亏那牧遥还能喜欢上他。
“俗话说,旁观者清,大爷既然能为了牧遥在新婚之夜将我抛下,以后便能为了她做出更过分的事。”
“如此,长痛不如短痛,我还是早些放手的好。”
“阿浅,你这是什么意思?”仲夜阑眉头微皱。
“师兄还不明白吗?阿浅这是想与你和离。”
阴影处,仲溪午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出。
他立在华浅身侧,朝她看了一眼,眉目间是对他人从未有过的温柔。
“家主,你怎么……”
怎么也来了?
见他目光扫过来,仲夜阑立时便挡在牧遥身前。
眉眼间的紧张,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
仲溪午嘴角隐过一丝讥讽,“我若不来,倒不知师兄新婚之夜急切出门,抛下娇妻,竟是为了一个罪人之女,此等情深倒叫我刮目相看。”
“我……”仲夜阑一时有口难辩。
“我爹他不是罪人,他是被冤枉的。”
牧遥将仲夜阑推开,有些苍白的唇微微抿着,眼睫颤动间,满目倔强。
仲溪午微顿,他隐隐觉得梦里那些事情都是真的,牧云平是被冤枉,可,他看了眼面色有些不对的华浅,还是开了口:“罪证齐全,岂是你说冤枉就冤枉的。”
牧遥动了动唇,嘴角勾出一丝苦笑,满心的不忿最终还是咽进了肚子里。
“家主,今日一事是我思虑不周,我认打认罚,但,还请放过牧遥。”仲夜阑垂眸拱手。
“她的去处我并不关心,在这件事上你伤害的是阿浅,如何处置,应该问她的意思。”
仲溪午说着,目光转向华浅精致的侧脸。
“我可以当做今日没有看见她,但……”华浅一脸正色,“仲夜阑,我们必须和离。”
仲夜阑表情有些僵滞,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阿浅,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别闹好吗?给我一点时间。”
他软了语气,华浅却不想再与他多说。
“十三年前,煌城寺庙里陪你守灵的那个小姑娘是牧遥,还有,你醉酒那天,我们什么也没发生。”
华浅开口,说了与此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可却令几人都愣住。
仲溪午看着华浅,意外之余,满心欢喜,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而仲夜阑震惊过后,缓缓转眸,看向牧遥,“是真的吗?”
牧遥没否认。
“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我早便说过,重逢时便说似曾相识,是你不信。”
仲氏园里,她为了保护一只鹦鹉,拿了棍子赶毒蛇,却从树上跌落下来,是仲夜阑接住了他,她不过说了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便以为她是那些为接近他耍手段的女子,当时便生了厌恶。
“咳咳。”
看着两人深情款款地对视,华浅实在有些不耐。
仲夜阑本就不喜欢她,如今知晓了她的算计,又有她明目张胆的威胁,这心自然便冷硬下来。
何况家主在这,即便只是为了保住牧遥,今日他这张和离书也必须签。
“如此,我们一别两宽,明日我会派人去仲宅将我的东西还有我的人都接回来。”
华浅如愿收了和离书,眉眼满是温和的笑意,仿佛和离于她而言是一种解脱。
仲夜阑有些恍惚,看着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心中某处忽然感觉空落落的。
“今日多谢家主了。”
行至门口,华浅转身。
“是我该谢你。“仲溪午满目柔情,低喃出声,“给了我走向你的机会。”
“嗯?家主说什么?”华浅没听清。
他身旁的高内侍却是听得清楚,当即不自然地垂了首,秉承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原则。
“没什么,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仲溪午抬头望了眼高挂苍穹的圆月,目光又落在华浅的脸上,不知今生他的人生是否能如月般圆满。
“阿浅,你是回仲宅还是……”
“既已和离,便没有再宿在仲宅的道理。”
华浅说得平淡,却把一旁的千芷惊得不轻。
新婚之夜,姑娘突然说出门捉奸,寻到这宅子,只让她在门口等着,怎么一出来就……和离了?
“那我送你回华宅。”
“不必了,在外人眼中我可还是新嫁妇,于理不合。”
“也对。”
平日思虑甚多,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的家主,此时却是疏忽了。
来日方长,既已等了那么久,便不急在这一时,仲溪午微微一笑,目送华浅上了马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