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是喝醉了吧？”朱阳隐约闻到了一股浅淡的酒味，“我好像是点了几罐果酒，你喝了多少？”
周宇成竖起两根手指：“一瓶。”
朱阳和刘铭聪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一样的表情：“真醉了？”
刚开始谢乾还是与夏清衍并肩，到后面谢乾越走越慢，投在地上的影子也落后了一截。
夏清衍停在原地转身等他走过来，谢乾步子迈得有几分不稳，甚至有些冒失跌撞。
离夏清衍越来越近，谢乾微耷拉着脑袋，没看前面的路，一头栽在夏清衍的肩膀上。
撞疼了才抬起头望着他那双明亮的黑眸，夏清衍的手下意识扶在他的腰间，凝视着他那双半垂、颇为倦意的眸子问：“想睡觉了？”
谢乾慢半拍摇了摇头，呆头呆脑的乖巧温顺模样真让人心坎软陷下去。
朱阳他们走了一小段路，朝后面喊道：“你俩快点。”
夏清衍反头，回道：“知道了。”
距离离得近，夏清衍隐约闻到了一股浅淡的似有若无的酒气味，微皱了皱眉头：“喝醉了？”
刚开始谢乾只是觉得饮料味道不错，后面加上胃里烧得慌，多喝了几罐。
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有些醉意。
谢乾迟钝地点了点头。
模样呆钝，动作笨拙。
像是刚破壳而出的小雏鸡，探出小脑袋张望着外面新奇的世界，摇摇晃晃迈着颤巍的小碎步。
周宇成也有些醉意，走得也不快，隔着十米内的距离，朱阳停下来又冲后面喊了一嗓子：“夏清衍，群里发消息，学校停电了，不用上晚自习。”
“知道了。”夏清衍回复道。
不用上晚自习，刘铭聪也没跟他们一块回学校而是先行告退回家了。
谢乾没上次那么醉，没有醉到丧失行走能力的离谱程度，只是走起来摇摇晃晃，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倒下去。
夏清衍极其自然地伸手牵住他的手往前走，谢乾的手指纤细柔软，牵起来很细腻舒服，掌心里的温度很烫，烫得让人安心。
谢乾慢半步跟在他后面，嘴里嘟囔着喊他的名字：“夏清衍。”
夏清衍偏头，薄唇轻启：“我在。”
像是得到回应，谢乾安静了一会儿，过了几分钟又喊他，嗓音沙哑：“夏清衍。”
“我在。”夏清衍慢下半步，与他并肩。
街道路人来往，夜里的车辆打着灯，直勾勾地刺进路人的瞳眸里，嘈杂的声音像夜里的雾一般漫延扩散。
走了小段路，谢乾又一次喊他的名字，尾音发哑下坠。
夏清衍再次耐心地回复他。
喝醉酒之后谢乾的脑子很乱，会突然短路又衔接上某些无关紧要的人事。谢乾眼帘低垂，望着被他牵住的手忽然不怎么利索出声：“夏清衍，我不会让你再被别人欺负的。”
不等夏清衍回答，接着哑声无间隙地、自顾自的往下说：“我会保护好你的。”
尾音未落彻底，夏清衍的步子就猝然顿住，扭头看他。
眼眸里的情绪无法掩饰，不可遏制地、汹涌澎湃地往他心口里冲灌。
浇灌得让他一时喉头发紧，心口热乎，就连心率都快了好几拍。
谢乾依旧是谢乾，有自己的肆意的脾性和独特的气质。
是他第一次在街道遇见的少年。
是每次替他出风头的张狂不傲的少年。
是在他眼眸里一直闪闪发光的阳光少年。
忽而觉得，他如此耀眼，如此热烈，如此美好。
谢乾眉眼间还有未脱的稚气，他喉头好似哽着个硬块似的，微微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心底暖软酸涩得一塌涂地。
白日里太阳炽烈，夜晚的秋风拂过身边，隐约袭卷着夏末未了的一丝燥热沉闷，吹得夏清衍脚底有些发飘。
身旁是自己有了感情的少年，掌心里是少年灼人的温度。
他想就这样，牵着谢乾的手，吹着夜晚吹过来的风，漫步走在苍茫黝黑的夜空下。
什么都不去说，什么都不去想。
夏清衍垂眸深深地凝望他，倏忽轻声笑了。
不知是含有什么意味深长的笑。
不过男孩子笑起来很好看，眼睑浮现出浅浅的卧蚕，明亮清澈的眼珠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微风一吹，好似泛起波光潋滟。
灯光敛落，夏清衍乌黑浓密的眼睫簌簌微颤，掩去他眸边缘的浅水。
谢乾眼神失焦，正茫然呆萌地望着他，不明所以，嘴里似乎不服气地嘀咕着：“笑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夏清衍笑得更深意更欢快了，笑声朗悦又轻薄，像是一把刺破黑暗的刀刃，笑得肩膀微微颤抖。隔了一会儿，他低缓带着笑嗓说：“因为有你保护我啊。”
“……”
“我很开心，很高兴。”夏清衍笑着，眸里含波，“除去家人，第一次有人说要保护我。”
这两句话在谢乾脑子里转了两圈才明白，颇有一丝傲然地“噢”了声，然后不声不响补充道：“我不止跟你说过一次了。”
“我知道，你说过几次了。”
回去的路上，谢乾每隔莫约两三分钟就喊他的名字。
牵着个走路都摇晃、说话都不怎么利索的醉鬼，夏清衍问他：“为什么总喊我的名字？”
“因为好听，喊起来顺口，我很喜欢。”谢乾不假思索地说。
夜里的街道小巷依旧灯火通明，零碎的几颗寒星散缀在苍茫朦胧的夜空里。
因没有请假，不能轻松自如地踏进校门，夏清衍与保安大叔沟通了一会儿才放人进去。
皎洁的月光浅淡地铺洒在岑静的校园里，笼罩在校园走动的路人身上。
即使校园里的路灯灭了，也不会显得特别黑暗，反而更加显得夜深色朦胧。
这个时间点不算太晚，路上还有个别还没回宿舍的师生，三三两两，聊天散步，抑或是坐在石凳上。
夏清衍把谢乾带回宿舍，停留了会儿正准备转身离开，谢乾突然拉着他的手不肯放，掌心里浸透着一层细汗。
“夏清衍，”谢乾哑着嗓子说，醉意略微褪下少许，目光浅灼，散发着一抹亮光，“我要表白了，你准备好了没有？”
夏清衍微怔片刻，看着他张了张嘴：“我……”
“没准备好我也不管了，我不想等了。”谢乾截断他的话，语气执着而又倔强。
说完，两人谁也没出声，就连呼吸都默契放轻放缓了许多，四周静默了一会儿。
宿舍里是一片昏暗，没有打开台灯，唯有的亮光是浅淡的半月牙光晕。
透过一层薄薄的云片，普泻下来，袭走了模糊暗沉的夜色。
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夏清衍无声地等待，心中既期待又紧张，距离极近，谢乾呼出的气流悉数扫在他的下巴上。
接着他听见谢乾哑声说：“夏清衍，我喜欢你好久了。”
夏清衍瞳眸微微一缩，倏忽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他不明白谢乾说的好久是多久。
“我是认真的，不是醉话，不是什么一时兴起、脑子发热，也不是三分钟热度、随便说说玩玩，我会喜欢你一辈子的。”谢乾眸子里倒映着亮泽，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说完，突然头顶的灯泡闪烁了两下，冷白色的光晕毫无预兆地笼罩下来，周遭由暗变亮，谢乾被晃得眯了眯眼。
即使视线有些迷离，看得重影，却仍努力而又仔细的观察着夏清衍的反应和细微的情绪。
夏清衍听完后紧接着一股复杂的情绪漫涌上来，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但他确定的是，谢乾是认真的，眼睛里的真诚是他无法否定的。
“我……”夏清衍喉头发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显然已是词穷。
夏清衍“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堪堪卡在这没了后文，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乱得很。
左右为难，想拒绝又说不出口，想答应又没资格。
“让你接受这个表白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不过现在你不着急回答我，我会等你，等你自己告诉我。”谢乾抿了抿微干的唇说道，“别再拒绝我了，我经不起打击。”
夏清衍微愣须臾，然后嗓音微哑问：“为什么喜欢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谢乾微皱着眉说，停了一会开始幼稚地掰弄手指，像是在喃喃自语，“你对我特别好，你会教我做题，会给我盖衣服拉窗帘倒热水，会借肩膀给我靠，会陪着我一起被罚，会给我买药……”
谢乾还在自顾自的往下数着，夏清衍听着往前走了半步，垂在身侧的手不动声色地抬起来绕在他背后，然后轻柔地把人圈进怀里。
忽而觉得好温暖好舒服。
“还有个最重要的是，你会考虑我的感受，”头仍旧有少许晕乎，谢乾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眨了眨，“我觉得特别舒服。”
夏清衍静默地听着，没说话，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的神色。
“夏清衍，我想跟你谈恋爱。”谢乾的脑袋动了动，柔软的发丝扫着他的侧颈。
有些发痒。
“跟我谈恋爱不值得，会很吃亏的。”夏清衍眸光垂下，深邃的眼睛在夜里黑得发亮，语气低缓而又沉炽。
“我不管，我就要和你谈恋爱。”谢乾态度坚决，丝毫不让步，好似醉意都褪得干净，眼眸里纯粹得只剩下闪烁的星光。
夏清衍低垂的眸光里划过一丝惊愕与怅然。静默十多秒，他问：“你明天会不会记得今晚说的话？”
“应该会记得，忘记了也没关系，你知道就可以了。”谢乾说，“我真的是认真的。”
“嗯。”
“夏清衍，我可不可以追你？”
周一又新的一天，广播里响起运动进行曲，全校师生陆陆续续赶到操场集合准备升国旗。
谢乾慢悠悠地往八班站的场地走，边揉眼睛边走，眼圈发红，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身上也没穿校服，衣服没弄好往边上歪，一截精致单薄的锁骨露出来，好好的衣服硬生生的被他穿出一种随意性。
后面还有几个老油条，慌乱地撒腿往操场上跑，在谢乾身边刮出了风，发丝也跟着掀动。
谢乾边打着哈欠边班级领地走，吴主任离他几米远处，扯着嗓子喊：“谢乾，还不快点！升旗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又没穿校服！这第几次了！”
谢乾充耳不闻，走近了还不忘礼貌地打声招呼，语调略微懒散，嘴角还挂着一丝不明显的笑：“吴主任好。”
吴主任一大清早就沉着阴郁的脸，挥了挥手赶人：“快滚回班级队伍里去。”
谢乾没说话，依言滚了。
一路走来，周边是嘈杂的说话声，七嘴八舌的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反正声音多少灌进谢乾的耳朵里。
不少女生的目光都游荡在谢乾身上，而他自己却不知道。
谢乾自觉地往后面走，从外边找条过人的缝钻进去。
刚站进队伍里没多久，睡意倏地冲了上来，谢乾微拉耷着头，闭上眼睛准备缓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