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度和方才判若两人。
沈司意很少看到苏春影如同今日一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于是他走上前对李山道:“我们不是来买奴隶的。是想带走你儿子,李荣光。”
别说是李山了,就是一直站在后头,披着苏春影衣裳的李荣光也倏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沈司意。
李山却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搓着手,上下打量沈司意:“哦……你们是听说,我这儿子很能干,所以想把他买走是不是?”
他干脆摆出一副谈价格的模样来:“行啊!反正也不止一个人来和我说过,你们打算出多少?我可和你说啊,我们村子外头的那户张员外也来过,他出二百两我都没卖呢!”
所以苏春影还要感谢他没卖了李荣光,才让他们能顺利找到了?
她额间的青筋跳动了一下。
理智告诉苏春影,不要和李山发生冲突,买走李荣光,其实就是最好的办法。
因为看刚才李山的意思,李荣光应该是没有奴籍,还算是户籍中的平民的。
所以只要能买走李荣光,他日后也就自由了。
可苏春影却不愿。
不愿自己的弟弟,成为旁人可交易的商品。
更不愿在他的记忆里,留下这样的一件事。
沈司意也回头看了苏春影一眼,虽她什么都没说,却从她的眼神中明白了她的想法。
于是沈司意坐在了李山的对面:“你可听清楚了,我们说的是带走李荣光,而不是买走他。”
“哈哈!”
看他们不是买家,给不了自己实惠,李山不乐意了:“这是我儿子,你们凭什么带走他啊?哪里来的毛头小子,都敢和爷爷这么说话了?”
他的手砸在桌面上,响动吓得李荣光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却挡在了苏春影的面前,好像是要保护苏春影一般。
李荣光的个头并不高,才到苏春影的肩膀。
此刻这般动作,让苏春影的心里越发难受。
任凭李山如何吼叫,沈司意也不急不缓,倒像是学了平日苏春影淡然的模样般:“李山,我们知道这孩子是哪儿来的。左右你平日对他也不好,趁着我们还感谢你养了他这么多年,不打算报官的份儿上,你不如识相些。否则事情闹得不好收场了,你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
“你胡说什么?!”
李山恼了,眼底却带着心虚:“整个风阳村的人都知道他是我捡来的孩子。你们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他姐姐。”
苏春影再也忍不住,上前反将李荣光护在身后,冷冰冰地盯着李山:“当年我弟弟遭人陷害,被辗转卖到了良州庞家当铺的庞掌柜手里。后来庞掌柜生了自己的孩子,又把他卖给了你这个李屠户,我说的没错吧?”
李山愣了愣。
李荣光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苏春影,口中喃喃:“你怎么知道……我原先在庞家长大?”
是他,真的是他!
这经历也对得上,苏春影表面瞧着冷静,实际她的手已经忍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李山的眸色也阴沉下来,他打量着苏春影和沈司意,心生怀疑:“你们说,是荣光的家里人?可有凭证没有?”
在李荣光期盼的眼神之下,苏春影开口:“我弟弟叫阿瑞。他的小腿后,有一片祥云一样的浅红色胎记。而且他出生的时候有弱症,左耳比右耳听力弱些。他今年该十一岁了,是冬日腊月生的。”
苏春影说一句,李山的脸色就变一下。
到最后,他的眸间只剩下了阴沉:“你们……还真是荣光的家里人?”
可他也打算耍无赖:“不过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买来的。他是我从村子外头捡回来的,别人不要的孩子!你们若想带走他,也总该将他这些年吃我的喝我的钱给我吧?不多,一千两,人带走!”
一千两?
这个数字对李荣光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他虽只有十岁,却也已知善恶。
于是他上前,愤怒地指控李山:“我是六岁来才来到你家的!你以五十两,将我从庞家买了过来。来了之后只是给你做活,整日帮你屠刀。我在家中连个房子都没有,一到夜里或者你要出门的时候,你就将我锁在外头门口,与看门狗无异。你凭什么问他们要一千两?!”
这孩子说话之间倒是带着正气。
苏春影拉了他一把,示意他站在自己的身后:“让我们来吧。”
这是李荣光生命之中,难得感觉到被照顾的温暖。
他红了眼眶,却倔强地不肯流泪:“他这屠间开得大,良州城半数的肉铺都从这里进货。若没有我帮忙,他在外头请一个人一月也要给五钱银子的!他若心情好,剩下的饭菜就赏我点儿。若心情不好了,发霉的窝头,外头的观音土我也是吃得的。这位夫人,莫信他,莫要为了我,给他一千两!”
都到这地步了,他还想着自己?
若是有私心的人,怕恨不得有人将自己从这屠户家中赎出去吧?
苏春影仿佛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外祖的模样。
外祖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在替别人着想。
“阿瑞,没事。”
沈司意似乎也很欣赏这孩子,伸手抚了抚他的脑袋,然后转头对李山道:“所以你打算,让我们告官是吗?”
“哼!”
李山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不给钱,那你们就告去吧!左右养了这孩子多年的钱,你们是必须要给我的!”
“好,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沈司意站起身,不顾李荣光手上脏污,拉了他的手腕就要往外走:“走,咱们先回去吧。”
“等等,你们凭什么要带人走啊?”
李山绝不想放过李荣光,上前就要阻拦。
但沈司意身形一动,手肘直戳李山的腹部。
李山来不及闪躲,整个人倒在地上,“哇”地一声将饭食全部吐了出来。
苏春影掩嘴皱眉。
沈司意冷冰冰道:“放心吧,我们不会跑的。风沙一过,你就会得到官府传唤。”
李山躺在地上,腹部火烧一样地疼痛,半点儿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