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春影微微一笑,心下已有定论:“就《阳春白雪》好了。今日是团圆的日子,总该听些喜庆的曲儿。”
沈司意诧异地看了一眼苏春影:“这首曲子,可不简单。”
苏春影洗好了手,用帕子细细地擦着:“左右不是还有二爷吗?我怕什么?”
沈司意皱眉嘀咕:“你倒是想得明白!”
片刻之后,苏春影已经准备好,坐在了那把梧桐焦尾琴的旁边。
沈司意萧声先响,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而后苏春影的琴声紧跟其后,奏出心中所想。
阳春白雪并不简单,而且古琴之声浑厚沉稳,要想奏出其中的欢愉和轻松,很考验奏乐人的功底。
此刻苏春影没有顾忌旁人,一心落在自己的指尖。
她玉指翻飞,在琴弦上仿佛跳起了舞蹈——
最开始的时候,是沈司意的萧声引着苏春影的琴声。
而后渐入佳境,琴声竟然跟得上萧声的节奏,两者相辅相成,竟不分上下了起来!
有人轻轻地敲打着桌面,已被他们二人带入了一个春日白雪的季节。
直至曲中情绪更浓,画境相合,愉悦的氛围随着琴声萦绕诸人,有的人甚至闭上眼开始享受如此美妙。
而后萧声渐缓,琴声更浓。萧声为辅,琴声欢悦。
直至最后,萧声浅浅,琴声悠悠。
苏春影的手指落在最后一个音符上,而后缓缓地离开了琴弦。
沈司意也拿下玉箫,眼神不由落在恍若隔世之人的苏春影身上。
她眸带微笑,不急不躁,却仿佛不是尘世中人,明明笑着,却叫人觉得她孑然孤傲。
曲声停下良久,偌大院子里外都无人响动,好似仍旧沉浸在曲声之中不可自拔。
直至苏春影先站起身,对着老太太盈盈一拜:“孙媳献丑,只盼祖母天命永恒,沈家永世安稳。”
“好,好啊!”
至此,才总算有人从余音绕梁之中反应过来,对着苏春影兴奋大喊:“没想到,这云州卧虎藏龙。许久没有听到这样好的琴声了,可比得上宫中的第一琴师子乐先生了!”
“不不不!”
也有人摆手:“我倒是觉得,二爷夫人的这一曲,不说指法娴熟弹奏流畅,光是曲中的意境,就已胜得过子乐先生了!”
苏春影没听过那个子乐先生的奏曲,却知道自己的外祖当年的琴声可撼生灵。
她同外祖学了那么久,又怎么会差?
“哈哈哈,好啊!”
谁都没想到,苏春影竟能在琴声上一鸣惊人。
老太太看着她的眼神,更是柔和慈爱:苏家果真教养出了好女儿啊!春影来,坐到祖母的身边,同祖母说说,你怎么会弹这么一手好琴啊?”
一时之间,他们祖孙祥和。
本想看笑话的胡巧兮无人问津,准备了多日的曲儿反而成了苏春影的“垫脚石”,再无人夸赞。
看苏春影出了风头,苏夏云也是气都不打一处来,忙给一旁只顾着拍手叫好的沈泗鸿使眼色。
沈泗鸿即刻明白了过来,这才将花费了不少钱买到的八仙八寿海鲜大盘给端了上来。
他们原想着用这大盘出个风头,没成想这会儿大家伙都只顾着讨论苏春影的琴技和沈司意的萧声。
连老太太都只看了一眼那大盘,甚至没让沈泗鸿说话,就对他挥了挥手:“鸿哥儿,苏家的两个女儿如今都在咱们这里了。等下次你媳妇的手伤好了,咱们可要看看你媳妇还有什么惊喜呢!”
沈泗鸿比旁人知道苏夏云的底细,也只能强撑着应了老太太。
他寻了机会就想说话:“祖母,这团圆大盘,是我和云儿的心意,我们——”
“来!”
他话音未落,沈司意却突然站起身,对着众人举起酒杯:“今天咱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实在是太开心了!咱们所有人一起喝一个,盼着日后的每一天,都能像是今日一样,团团圆圆热热闹闹!”
沈泗鸿的话被打断,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众人笑着闹着,他也只能跟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而后潘氏安排的杂耍戏团也入了园子,没有人再理会沈泗鸿花了大价钱的团圆大盘。
直至那盘子里的海鲜都被吃完了,沈泗鸿也没再寻到说话的机会。
这一场团圆宴,有人出尽了风头,也有人憋屈至极。
可不论宴会上多么热闹,结束之后人群都一哄而散。
老太太瞧着也疲惫,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泗鸿在宴会上被喝醉者挖苦了几句,说唯有他的夫人今日什么才艺都没有,惹得他醉醺醺之下也万分不快,扯着苏夏云的衣裳就把她拉了回去。
梁氏跟在他们后头,生怕沈泗鸿闹脾气。
热闹散尽,唯有一片狼藉。
——
苏春影其实也累了,看沈司意喝得不少,她亲自扶了沈司意往畅意园走。
晚风吹来,却让郡王府的后院显得越发安静。
沈司意忽而在一丛金丝菊前停下脚步,他将头轻轻靠在苏春影的肩膀,声音沉沉:“苏春影,你有本事!这么好的琴声,一次也没让我听到过!”
他像是耍脾气,让苏春影哭笑不得:“你整日不着家,再好的琴声也入不了你的耳。”
“唔!”
他孩子一般,突然伸出双手,环住了苏春影的胳膊:“阿影,你可知,从前我的萧声是京中最好的!可会那些曲子有什么用?护不住北境三州,救不活阵亡将士。所以我曾发誓,此生再也不奏萧了!”
这算是……为了她破了自己的誓言吗?
苏春影的心里,忽而像是被一簇明火轻轻撩了一下,又疼又灼。
她低头,声音轻柔:“二爷的萧声能抚平人心,给人力量。与你的剑一样,总有用处。”
“呵——”
沈司意轻笑,将脸埋在苏春影的颈窝:“阿影,我害死五万将士,你却说我的剑有用?”
苏春影毫不犹豫:“二爷,你曾救活数十万百姓。”
沈司意不再说话,埋在苏春影颈间的头,久久没有动静。
直至他再抬眸,好似又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样子:“阿影,你说今日咱们夫妇连体,双剑合璧,是不是要把大哥给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