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坐在窗边,外面正在下着雪,天空白蒙蒙的,吴欣儿的思绪又回到了童年和十二岁那一年,那时候的很多人和事不知道在他脑海里重复过多少遍,每当夜深人静时,每当四周寂静无声时,那些事那些人就会浮现出来,在她的脑海里苦苦挣扎,然后自救,那种深深的孤独感也许是完整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所无法体会的,刻进骨子里长进血液里的孤独,也许终其一生都要与之相伴,但是她一直用各种方法疗愈自己,听音乐,运动,看书,去工作,在歌词里在文字里寻找共鸣和答案。她不是有病,只不过是一个对世界混沌懵懂还未开化的孩子,尽管她已经快三十岁了。
小学生们每天除了上课学习之外,还有很多课间活动,例如跳皮筋,砸沙包,男孩就是踢足球,打篮球。吴欣儿今年五年级了,下午去上学走在操场上,突然一个足球从很远的地方重重的砸了过来,砸在了她的侧腰部,瘦弱的她不堪一击的倒在了地上,一个六年级的男生跑过来关切的问
“你没事吧”
“嗯…没事”吴欣儿明明很疼,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了这句没事。
上课铃响了,男生温柔的道歉之后就跑去教室了,大概他认为女孩自己说没事就真的没事吧。
这件事在吴欣儿以后得人生中经常被想起,因为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懂事,了了草草的说了一句没事,就一切结束了,难道她不应该多说点话,和他更认识多一些吗,这是一个女孩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有过好感的一个男孩吧,后来隐约听说他叫黄成龙,父母离婚了,他跟着妈妈,妈妈已经再婚了,他整天沉迷在游戏机厅里,是学校数一数二的混混老大,有一次吴欣儿在外面和小朋友玩,路过这个游戏机厅,隔着雾蒙蒙的玻璃朝里面张望,看到有一个瘦瘦高高,面庞清秀的男生专心在打游戏,好感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似懂非懂的产生了一点,因为年龄小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就是喜欢。但是这个男生之后却从未在她的生命中和她有过任何交集,也从来不知道有吴欣儿这个人的存在,她也只是默默地喜欢,然后在日后千变万化的生活里大部分时间遗忘,又在不经意间想起那童年的记忆。想起来的时候其实她还嘴角挂着微笑,也许这就叫初恋吧,虽然只是淡淡的浅浅的暗恋,就那么巧合,她喜欢的男生踢足球砸中了她,而她因为懂事善良胆小完美的错过,飞快的错过,不留一丝机会。
这就是她的本性,懂事,善良,放学回家看到爸爸妈妈把中午买的鸡杀了都会趴在被窝里大哭,因为中午那会她盯着鸡看,竟看到了它眼里的情感。
在她的脑海中童年里快乐的日子总是零零散散的,拼凑起来也许都不超过365天,被父母打骂那是常有的事,黏着她认为亲爱的父亲,她的父亲因为着急上班,会把她打的尿裤子。家里过年来了客人,好心的叔叔阿姨买衣服给吴欣儿,吴欣儿高兴的又蹦又跳,会被妈妈拉到旁边的房间,在身上掐的青一块紫一块,让她不要乱吼叫。睡梦中会被父亲狠狠地一巴掌落在脸上打醒,胆怯的睁开眼睛却看见父亲闭着眼在睡觉,醒来他说他只是做了个梦,可能和人打架。尽管吴欣儿什么都没有做错,只因为她是个弱小的孩子,她没有权利选择她出生的家庭。
快乐的日子有什么呢?学龄前父母带她去山上打核桃,妈妈用她自己的衣服去裁缝店改了个粉色的小裙子给吴欣儿穿上,他们在山上用傻瓜相机拍照,一张一张的,有爸爸抱着女儿的,有妈妈揽着女儿的。放学回来看见父母在家杀鸡那天,虽然她哭了,但是父母总算是相亲相爱的一天。还有一天父母在家里安上了会旋转的灯,开着音乐,在她的面前跳起了舞。有次妈妈带她回姥姥家,在夜晚桥面上有清凉的风吹过,妈妈在地摊里给她挑着各种漂亮的裙子,高兴的夸她好看,她也很开心的笑着。还有一天放学,妈妈骑自行车接她,吴欣儿看到她扑上去,看到妈妈手里拿了一个三层的汽车型的文具盒。后来想到这些快乐的画面,有时吴欣儿会笑起来,有时她却会流泪,这是她和父母唯有的仅少有的几次温暖的人生的互动,想起来竟心酸无比。她深爱爱她的父母,可是她的父母只给了她一点零零散散的关心和众多重大的伤害,以至于成年后,吴欣儿都总是感到孤独和缺乏安全感,她也认识到人性的自私不是那么容易破解的,即使那是他们的亲生孩子,他们也不会放弃他们各自追求快乐的每一天,受罪的就是吴欣儿,她爱或不爱,都是对自己的折磨。
后来吴欣儿的父母亲离婚了,离婚前还有五六年的铺垫,就是妈妈一直不在身边,她说出去挣钱了,三五个月才回来一次,待一两天又匆匆的走了,爸爸带着她,每天左邻右舍都听到吴欣儿的哭声,从中午哭到晚上要妈妈想妈妈,哭的头痛欲裂,晚上筋疲力尽的躺下,头疼的已经快要炸开,她的爸爸给她按头缓解她的头痛,这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来说,简直不可思议,头痛的竟然如此炸裂。从这会开始往后的日子她就会时不时的头痛。
五岁的时候吧,有一天吴欣儿放学回家,妈妈回来了,但是好像和爸爸吵架了,刚放学回来就看到她拿着一个装了几件衣服的包怒气冲冲的走了,她太想她的妈妈了,因为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来过来,她妈妈在前面走的很快,吴欣儿在后面一直追一直追,追了很远都没追上,终于在一个桥边她追上了她的妈妈。
“妈,你不要走,妈,我很想你”吴欣儿已经泪流满面,她的个子才到妈妈胯部那么高,她抱着妈妈的腿,恳求妈妈,她多么希望妈妈能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滚”一把伞尖狠狠地捅在了她的身上,不知道捅了多少次,泪水中她不愿意放开妈妈,模糊中看到妈妈凶狠的表情,身上也被掐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疼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只要妈妈在身边,就是爱她。无条件无理由的爱。妈妈还是走了,她的力气怎么可能拦的住她亲爱的妈妈。只能看着她远去,然后被爸爸带回家后吴欣儿撕心裂肺嚎啕大哭。父亲也很无奈只能尽量安慰,那安慰时父亲温柔的语气,也是她觉得童年仅有的幸福记忆。
也许吴欣儿的人生就是眼泪组成的吧,因为她的家庭在她成年后和成面前每每想起都会让她流下眼泪,想起那零零碎碎的关心她心酸的哭,想起不被爱的日子,她伤心的哭。所以呢,一切的一切还是要自己承担,心灵和精神的折磨终其一生都会与之相伴,尽管再怎么自我疗愈,苦苦对抗挣扎,效果都微乎其微,因为那些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别人在开开心心上学的时候,吴欣儿在上学之外要默默地劝导自己,别人在努力工作的时候,吴欣儿的精力还要用一大部分去想着办法治愈自己,夜深人静那种深不见底的孤独袭来的时候,她慢慢的学会了与孤独和解,这个过程却经历了无数个漫长的心里挣扎,好几次她都感觉自己撑不下去了。这是多么大的心理压力,和多么大的自救抗压能力啊,但是头痛可能这辈子都会一直伴随她了,直到她进坟墓的那一天都不可能消失。
记忆里,有一次妈妈和爸爸打完架就出去了,第二天听说妈妈在一个叔叔家里,夏天的中午很热很热,爸爸在家里睡午觉,吴欣儿打开冰箱看到昨天爸爸买的油桃,拿起袋子全部装了进去,因为她想拿给她的亲爱的妈妈,让她的妈妈吃,她没有惊醒爸爸跑了将近两公里到了那个叔叔家敲门,他开了门看见妈妈,他们让吴欣儿进去坐,妈妈基本没有和她说话,一脸嫌弃和冷漠的看着她,然后一直在和那个叔叔聊天,聊着聊着,她妈妈的头就枕在了这个叔叔的腿上,吴欣儿就呆坐在一旁不敢出声,也不知道究竟这个叔叔是谁,晚上送走吴欣儿出门的时候,妈妈把自己戴的蓝色珠项链系在了吴欣儿的脖子上,就关上了门。黑夜中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了,又走了两公里,在黑夜,寂静无声,害怕会不会有鬼,走一会,害怕了就跑起来,抬头看看天星星也寥寥无几,只有清风伴着一个孩子的脚步。这条项链她一直放在玻璃瓶中,很珍惜很爱惜,直到被照看自己一个月的临时保姆姐姐不小心打碎,珠子散落了一地,虽然她很难过,可是吴欣儿没有责怪姐姐,她依旧说着没事,因为她理解姐姐不是故意的。只是妈妈给的爱,也就像这散落一地的珠子一样一片狼藉了。
爸爸的安慰从来都是苍白无力的,他是一个男人并不懂得怎么照顾好一个孩子,冬天下着大雪很冷很冷,寒风刺骨,父亲从来不会为吴欣儿买一瓶擦脸油,小脸每天被风吹的通红,日积月累不成个人样,直到有天晚上妈妈终于回来打了一盆热水让吴欣儿洗脸,水刚碰到脸的那一刻,刀割般的疼,脸上有无数的刀片划过般,这些都成了她日后的心酸。
父亲是国家企业的工人每天上下班,工资稳定,却在她童年甚至成年后的记忆里没有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他父亲自己却穿的很体面讲究。吴欣儿的父亲每天下班都要找很多朋友在家里喝酒吃肉,不大的房间里,充满了烟味酒味乌烟瘴气,一个孩子和妈妈坐在饭桌旁边的床上,被呛得一直咳嗽,看着他们吃完喝完,耍酒疯后撂下碗筷就出去唱歌了,妈妈收拾完半夜会带她走很远的路去卡拉ok找爸爸,爸爸就耍酒疯又蹦又跳的赶她们回去。这种日子在很久一段时间里都一直重复。
后来吴欣儿的妈妈出去外面,隔很久很久才回家看她一次的那些日子里,吴欣儿都是在黑暗的房间中自己度过的,爸爸每天去上班会给她留了很多饼干和蛋糕,饿了就啃它们,房门永远是被锁上的,害怕吴欣儿乱跑跑丢了,等到下午六点多爸爸下班了一直不回家,她很饿,饿的没有力气,双腿都感觉瘫软,一直等着期盼爸爸能早点回家,不巧的是又停电了,屋里很黑,吴欣儿害怕,可是又没有什么办法,她看到旁边的座机电话,这个是爸爸单位的内部电话,打不出去,只能打一些固定的号码,小小的吴欣儿拨通了114电话号码查询。接机了,她用稚嫩的声音问电话那头的阿姨
“阿姨你知道小燕子的电话吗”她问道。
阿姨温柔亲切的说:“是哪个小燕子呀”
“就是还珠格格里面的**的电话,我想打给她,我很喜欢她”
“这个是个人隐私呀,阿姨也不知道呀,你是一个人在家吗”阿姨温柔关切的语气问道
“是呀,阿姨,我自己在家,家里停电了,很黑,我怕,只有这个电话亮着一个小红灯,这里有个电话簿上面写了114电话查询,所以我打给你”吴欣儿天真的说。
后面的对话吴欣儿也忘记了,她只记得电话那头的阿姨语气温柔,也在这个黑暗的夜晚陪伴了她。
夜晚十二点多,终于听到门上铁链锁被打开的声音,爸爸回来了,醉醺醺的回来了,一股股酒味直冲她的鼻子,吴欣儿见到爸爸跟他说自己很饿,为什么才回来呢。他说才想起来姑娘还没有吃饭呢,于是骑着摩托载着孩子去市场吃饭,可是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了,只能买两包泡面回家,坐在父亲的摩托车后座,只记得当时在微弱月光的映衬下,在黑夜中骑行,那种孤独凄凉寂静,后来每每想起都只换得一声叹息。
有一年冬天,像往年一样下着大雪,寒风凛冽,刺骨的凉,爸爸骑着自行车带吴欣儿上街,他把车子停在买饭的市场门口,对吴欣儿说“你在这等着我,我去找那边的刘龙叔叔说个话就出来”刘龙叔叔是他的同事,在市场后面的路还开了一家店面,吴欣儿点了点头,乖巧天真的望着他的爸爸,然后他的爸爸就走了,吴欣儿一直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等了两个多小时她的爸爸依旧没有回来,她实在冷的受不了了,手已经冻僵没有知觉了,腿也已经麻木了,她终于受不了熬不住了,骑上自行车,跑了三公里路回家了,路上握住自行车把的手根本没有知觉,脚和腿都是轻飘飘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个比自己还大的自行车骑回了家,也不知道这一路上充满了多少危险,每隔半小时就发去这些工人单位的大客车,随时都有可能把一个瘦小冻僵骑着自行车在路上行驶的孩子撞倒,可是他的爸爸在哪呢,可能又是把吴欣儿忘记了吧。后来慢慢的长大一点才知道,那一天爸爸并不是去找一个叔叔,而是去了一个阿姨的家里,久久都没有出来,他也忘了他幼小的女儿还在冰天雪地里守着一个自行车在等他回来。吴欣儿把车骑回家两个多小时后,她的爸爸才回来,进门还笑嘻嘻的问吴欣儿“你怎么不等我”
“太久了,我很冷,手都没有知觉了”吴欣儿说。
“爸爸喝了两杯把你忘了,你是怎么把自行车骑回家的?”他爸爸有点惊讶的问道。
可是吴欣儿并没有闻到她爸爸身上的酒味,也没有看出来他醉了的眼神,因为她爸爸喝醉的眼神和状态她看了太多再熟悉不过了,他的身上只有一股陌生又好闻的香味,吴欣儿知道他的爸爸在撒谎,这就是一个孩子敏锐的感知力。
“自己骑回来的”吴欣儿答到。
“不可能吧”他爸一脸怀疑,就是因为自行车太大,他的女儿那么小路又那么长,他不相信女儿能自己骑回来。他还在笑着,却不曾关怀一句安全的问题。
这件事在吴欣儿成年后经历了一些事后想起来,真恨自己竟如此的懂事单纯老实,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肯定要把自行车踹翻,然后谁爱捡谁就捡去,她可以坐大客车掏一张票回家,即使兜里没钱客车上的售票员也会让她坐的,因为她是个小孩,至少不会被冻的僵硬发抖,也不用骑自行的路上吹着冰冷的寒风,也许让她的爸爸损失财物后也能长点记性。
可是这些都是在经历了很多后自己去回忆时想想,所有的事都不可能复制重来一次,反应慢,本性实诚的孩子是天生的,只是在一次次回想复盘后逐渐的发现问题,之后尽量去改变。
吴欣儿在日后的生活里一直是个善于思考的人,可是善于思考的人痛苦记忆也多,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是个木讷的孩子。
父亲总会忘记她,四年级那一年里,每天放学吴欣儿都要等在麻将馆门口,等他的爸爸打完麻将再去弄饭给她吃,她很胆小,也不敢进去总找爸爸,饿的腿软都只能坐在门口等,因为她已经问过一次了,她的爸爸说马上就打完了,可是这个马上真的是好漫长,每次天都黑了,再进去提醒他,他的爸爸才想起来。麻将馆门口是一所私立的中学,吴欣儿在门口等爸爸的日子还认识了几个放学回家的姐姐,她们吃完饭过来上晚自习就和吴欣儿玩,吴欣儿给他们唱歌,她的歌声的确好听,因为有音乐细胞的天赋,也是班里一直的文艺委员,这些姐姐考试前会教吴欣儿在脑袋太阳穴那里涂上清凉油,说以后你这样考试,就会保持清醒发挥的很好。等爸爸的日子挨饿是痛苦的,但是认识了几个中学的姐姐和他们一起玩又是记忆里快乐的日子。
真是喜忧参半呀。后来她也明白,生活也是这样,有快乐有忧愁,即使生活多么无情残酷,伤你再深,也总有那么一丝光明让你回想起来是暖暖的。只是家庭完整的孩子和家庭不完整的孩子,长大后回想起来这种温暖和光明的比例不同,前者有那么那么多被爱的时刻,后者却只有一点点可以称得上开心的事。
从小吴欣儿的各门成绩都很优秀,都是九十九一百分,虽然这样的家庭没有给她太多的呵护,但是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她懂得理解别人,为别人着想,诚实,乖巧,她的学习没有让任何人操心过,回家就先完成作业。她也是个学习上进取的孩子,一道题没有学会做不出来都会急得直哭,有一回他的爸爸跟她讲一道简单的数学题,她怎么也搞不明白,她的爸爸说“你不是不聪明,就是有点不认真”吴欣儿的眼泪瞬间唰唰的就泉涌而下,并不是因为不会这道题,而是那句话爸爸的语气很温柔,刚好触动了她的心灵。也许这就叫父母和孩子心灵相通吧,她们的任何一句话都可以牵动吴欣儿某一根神经的线,让她开心或沮丧,温暖或凄凉。
小学毕业那年,吴欣儿十二岁了,她的各项成绩都很不错。可是那一年暑假,她的父母正式离婚了,她也开始了她更加噩梦般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