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
背后传来裴昱的声音,盛时安猛地掐断舅舅电话。
“你在做什么?”
裴昱困惑地看着他手里——自己的手机。
“舅舅打来电话。”盛时安把手机递还给他,紧张解释,“你还在睡,我就接了。”
“嗯。”裴昱接过来,迟钝地点点头。睡前崽崽的确拜托他给盛淮打过电话,不过没能接通。
“舅舅刚才在开会,手机开了静音,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见他面无表情把手机收进口袋,盛时安犹豫了下,替舅舅说了句话。
“哦。”裴昱又钝钝应了一声,看了他一眼,皱皱眉,“你没穿鞋。”
他不理会舅舅的话题,是不是听到什么,生舅舅气了?
盛时安走回床边把鞋穿上,小手攥了攥:“舅舅他……很担心你的身体。”
“是,是吗?”裴昱清醒了几分。
“我身体很好。”他紧张地说道。
领养审核时工作人员随口过问了一句他们两人的身体状况,裴昱身体有些问题,但他怕影响审核,答了句“还好”。
撒谎很不好,裴昱心虚气短,不想继续话题。
可盛时安的谎还没撒够:“舅舅说要来照顾你——”
“什么?”裴昱一脸惊恐。
“但他现在太忙,实在走不开。”——舅舅确实说了他忙。
“没,没关系。”裴昱松了口气,走到桌前灌了几大口水,总算镇定些。
——忙就对了,最好一直忙。
水已经凉了!
盛时安小脸绷紧,看裴昱又浑浑噩噩倒在床上,静悄悄爬上椅子,伸手够过水杯,小手吃力捧着保温瓶,给他兑进些热水。
做完这些,他守在床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他和舅舅,和他印象中很有些出入?
他们是……吵架了吗?
*
早上起来,盛时安小炮弹一样冲出门。
“安安,怎么了?”韩悦正和同事一起吃早餐,一抬头见他穿着睡衣冲出门,急忙叫住他。
盛时安看见满院子人,懵了下,认出他们都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才勉强定下神来:“我爸爸——”
说到一半,他顿住了。
穿过院门,他已经看见裴昱,他穿着运动衣,正从外面走来,和他一起的,还有杨啸和杨一帆。
杨一帆被杨啸抱在怀里,正小手乱舞,开心地跟裴昱说着什么。
裴昱嘴角带着笑回应他,阳光洒在他脸上,给他镀了一层虚飘飘的金色,他好像——
好像一尊移动的俊美雕塑——门口处的工作人员楞呼呼想。
这是哪位神仙啊!!
“神仙”仿佛被他们的眼神惊动,抬头向他们望来,然后——真成了一尊雕塑。
哪里冒出来这么多人……裴昱呼吸都滞住了,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又僵硬收住脚。
“估计你们这边院子大,工作人员在这里用餐。”杨啸看出什么,笑着朝他解释。
“两位老师这是出去锻炼了?”韩悦拉着盛时安,往门口迎了迎。
“对,带帆帆跑步,正巧遇到裴老师。”杨啸主动代裴昱答。
裴,裴老师?
院子里静了静。
“卧槽!”静默中,不知是谁收拢不住,惊叹出口。
但没人责怪他。
去掉帽子和墨镜,素人嘉宾原来……长这样?左额虽有道伤口横贯眉骨,可——那张脸,还是让人,让人……不敢直视。
又忍不住直视——
“裴老师,安安正找你。”眼看裴昱快被盯成筛子,韩悦忙开口替他解围。
裴昱看向盛时安,人终于能动弹了:“怎么又不穿鞋?”
这个毛病真该改改。
他想着,快步走向他,一把抱起来,头也不回走进4号房……
真是……吓得不轻。
杨啸轻笑着摇摇头,和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也回了自己的3号房。
梳洗准备,他们也该集合开启直播了。
把盛时安放在床上,替他拿过拖鞋套在脚上,裴昱砰砰跳的心终于静下些来。
正要起身,一只小手贴在他额上。
裴昱怔了怔,抬眼看向盛时安。
“你还在发烧。”盛时安瞪大眼睛盯着他。
还在发烧,为什么要出去乱跑!
还不带他!
他醒来没看到他,都,都——
盛时安攥紧手指,气得小身子直抖。
“冷吗?”察觉他在抖,裴昱也摸了下他的额头,又看了眼他身上纤薄的睡衣,忽然拿床上的小被子把他卷了起来。“先暖和一会儿,我拿衣服给你。”
他才不冷!
为什么和杨一帆有说有笑,却只会问他冷不冷!
盛时安抿紧唇,满肚子气撑得要爆炸,裴昱却毫无所觉,拿了衣服来,松开被子,把手伸向盛时安睡衣纽扣。
干什么?他会,会自己穿衣服!盛时安脸骤然红了。
他会,可,可他的身体才四岁,手指又短又笨,解扣子是很吃力的……
盛时安乖巧坐着,一动不动。
怕他会冷,裴昱动作很快,脱下睡衣,给他套上一件T恤,又在T恤外面加了件衬衣——衣服是管家给盛时安收拾的,应该都提前做过搭配,字母LOGO的简洁白T恤,配上浅蓝竖条纹小衬衫,崽崽看起来格外清爽帅气。
很巧,程颂颂今天也穿了蓝色小衬衫。
两人一起走在山路上,从背后看就像对儿孪生兄弟。
不同的是,盛时安十分安静,程颂颂小嘴儿却一刻不停。
“第二站什么时候到啊?”他每隔一会儿就要问一遍。
“快了快了。”程昊每次都敷衍他。
“爸爸你为什么这么笨啊,孙悟空都猜不出来。”程颂颂忍不住抱怨。
早饭后他们玩了猜词语游戏,崽崽负责比划或者描述,爸爸负责猜。一共五个词,全猜对的可以在今天的景区游玩中全程乘坐交通工具。错一个词,就要自己爬一段路,在景区的第二站上车,再错,就只能第三站了。
“我笨?”程昊敲了下他脑袋,“「孙悟空」是几个字儿?”
“三个。”程颂颂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三个,你告诉我猜几个字儿?”
“四个……”
头上又挨了一击……
“程哥别敲了,再把颂颂敲笨了。”乔竞思开着玩笑。
他也猜错了一个词——其实可以猜对的,但程家父子错了一道……
“不会,笨也不是我敲的。”程昊不以为意。
“是你生的。”程颂颂自如接话。
【哈哈哈,颂颂真是个大活宝。】
【又要挨敲了……】
他们猜错了,程颂颂这次没挨敲,只是被程昊凶巴巴捏住嘴巴:“老实爬山,哪儿那么多话。”
程颂颂果真老实了……不足半分钟,很快他就憋不住,哼哼唧唧,自娱自乐唱了起来:
“舒克舒克舒克,直-升-机舒克!贝塔贝塔贝塔,大-铲-斗贝塔……”
起初他声音不大,盛时安也就勉强听着。
听了两句,程颂颂越发投入,盛时安受不住了:
调子跑得没影也就算了——“大铲斗”又是什么鬼?
“你唱错了。”他忍不住出声。
“哪里错了?”程颂颂好脾气地问。
“是「开坦克的」贝塔。”
程颂颂眨了眨眼:“是大铲斗贝塔。”
“开坦克的贝塔!”
“大铲斗贝塔!”
“坦克!”
“铲斗!”
“是坦克……”走后面的裴昱忍不住插了一句。
他受不住这种明显的错误。
“哦。”程颂颂愣了愣,应了一声,应完又皱起眉头,“可是动画片里就是这么唱的。”
“不可能。”盛时安立刻答。精神抖擞,像个刚打了胜仗的将军。
程昊拍了把儿子:“你听错了。”
兔崽子经常听错乱唱,程昊早习惯了,耳朵已经自动屏蔽他的歌喉。
“我没听绰!”程颂颂有些激动,“拉力猫就是这么唱的!”
“什么拉力猫?”程昊思索了一瞬,脸都黑了,“那是大脸猫!”
大脸猫?裴昱一阵窒息:“《舒克和贝塔》里没有大脸猫……”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颂颂出生做过儿检吗?听力筛查真的合格吗?】
【颂颂看的这是什么复古动画片……】
【所以到底是什么猫?】
“那只猫叫咪丽……”手指在裤缝敲了敲,裴昱忍不住开口。
“你懂的真多。”程昊嘴角抽了抽。
“谢谢。”裴昱脸红了红。他承认自己这个优点,但被人夸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那不是在夸你啊喂……】
【怎么回事,忽然觉得后爸有亿点点可爱……】
明明是有点笨……视线扫过屏幕里的裴昱,见他精神体力尚好,盛淮放下手机。
盛时安担心成那样,他还以为他病得有多严重,连夜让人安排送药……
婚确实结得太仓促了,他本意是给自己解决一桩麻烦,不是添一桩麻烦。
孟归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许是经不住念叨,刚想到孟归,对方就打了电话来。
“怎么了淮哥?我给你找的人有问题?”他乘游轮在海上飘着,早就收到盛淮消息,但这会儿才跟他联系上。
“你说呢?”盛淮声音淡淡的。
他要的是靠谱、圆熟,既能妥帖照顾孩子,又能灵活变通应付审核的。
裴昱哪一条符合?
看来是真有问题——孟归纳闷儿:他分明都是按他的要求找的人,三十岁,留学归来,外语机构老师——他连有辅导幼崽经验这一条都替他想到了。
“哪里不合适啊?”孟归那头儿传来嬉笑,和一阵叽里呱啦的外语调情,夹杂着“啵唧”的杂声。
盛淮想象的出来那浪荡子在做什么,抿紧唇言简意赅:“哪里都不合。”
“不会吧?”
“算了,事急从权。”证都领了,盛淮总不能“退货”。再说当时情况紧急,再晚一步,盛时安就要被别人领养走了。
“别「算了」啊。”孟归笑声忽然古怪,“这事儿不能凑合,你要不满意我再找——”
“不用。”话筒那头,盛淮声音平淡,不欲多说的样子,“你有正事儿没有?”
孟归却晃了下杯子里的酒,费起思量了:“哥你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啊?”
“没事儿我挂了。”盛淮声音古井无波。
别啊,他好不容易有点儿信号……
“哥你要满意也不妨真处处,人家懂事儿,又从外边回来,放得开的。”喝了点酒,海风一吹有些上头,孟归胆儿有平时两个大,竟然给盛淮提起建议。
放得开?对方长了那么张脸……孟归厮混的圈子……盛淮脸色沉了沉:那么笨,放开让别人骗吗?
他不知为何有些气闷,不由把气撒在孟归身上:他可真是好胆,在这种事上哄骗他。
“你假没了。”他撂下一句,突兀挂断了电话。
这一断,孟归酒醒了几分:嘶,他跟盛淮说了什么……
打小盛淮就冷傲,少年时他偶尔还敢跟他开开玩笑,后来在他手底下讨生活,不知不觉收敛了很多,等他以雷霆手段整治亲父叔伯,夺回外祖产业后,他就更不敢轻易冒犯了……
今天真是中了邪了。
他又看了眼手机,想回拨,到底没敢。
冷静片刻,他翻出通讯录,准备打给那位老师问问情况,得,信号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