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贞嘴上答应着,但他根本就做不到。
丽娘每天像只百灵鸟一样,围在他身边。赵贞面对她甜甜的声音和如花似的笑靥,根本就冷不下脸来。有时,萧沅沅在一旁,他看到她的表情不高兴,就会收敛一些。
丽娘举着一颗葡萄,喂到赵贞嘴边:“皇上,你尝尝这个。”赵贞下意识地看一眼萧沅沅,见她皱着眉,于是摇头拒绝丽娘:“你自己吃吧,我不吃。”
然而萧沅沅不在的时候呢?他们还是有说有笑,关系愈渐亲密。
他答应萧沅沅的那些事,没过半月就忘到脚后跟。丽娘送给赵贞一块亲手绣的手帕,赵贞竟然收下了。
萧沅沅一气之下,找太后,闹着要出宫。
谁也拦不住,赵贞道歉,低声下气地求她,她还是要走。太后也不劝阻,直接派人送她回了萧家。
爹娘见了她,高兴归高兴,然而听说她出宫的原因,都不赞同。
娘更是一边帮她梳头,一边温言软语地劝她:“别人都盼着进宫,能侍奉皇上。你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你是太后的亲侄女,这皇后之位,非你莫属。你若不去争,旁人就要争。”
萧沅沅说:“娘,可是皇上他将来会有很多女人。”
傅氏说:“他毕竟是皇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就算你不嫁给皇上,嫁给一个寻常男子,也免不了他有别的女人。何况,皇上他心里还有你,这就比旁人强得多。”
萧沅沅望着镜子里粉扑扑的少女脸颊:“可是娘,我爹就只有娘一个女人。爹也没有三妻四妾。”
傅氏闻言,眉毛都竖起来,嗓门顿时提高:“你也不瞧瞧他年纪多大了。我嫁给他时,他都娶过两个老婆了,比我大了二十岁。我这么水灵灵的女子配他,他不知足,还想要三妻四妾?他就是有那心,他也没那个力气。这些年,要不是我打着骂着,时刻叮咛着,他能有那么本分?男人就只有死了,钉进棺材里才能老实。再说你爹这人,到底能耐有限。胆子又小,性子又疏懒,又不会做官。年轻时就是个纨绔,百无一用的人。你难道想嫁给他这样一个庸人?”
萧沅沅很失落。
连爹爹这样的,娘也不满意。兴许她以后的夫君,还不如爹爹。
傅氏感叹:“所以呀,女人还是得有身份,有地位,要往高处走。好女人,就该像你姑母那样,将男人都捏在手里。你看她现在,身份至尊,天下哪个男人敢不听她的?皇上见了她都要乖乖听命,不敢造次。这才叫活得有滋味。天下女人要都像你姑母这样,还有这些男人什么事。”
萧沅沅在家住了月余。
家人每日轮番相劝,让她尽早回宫,不要惹太后和皇上生气。
“你跟谁赌气,都不能跟皇上赌气。皇上是一国之君,只有他不理别人的,没有别人不理他的。你脾气这般娇纵任性,真要是惹恼了皇上,他一气之下真不要你了,你便是后悔也晚了。赶紧回宫向皇上认错。”
萧沅沅起初还死犟,然而每天都听到这样的话,她越来越心慌。
真的吗?
皇上会一气之下,真的不要她了吗?她越着急,越是嘴硬:“我才不要给他认错呢!他不要便不要了,我不稀罕!谁稀罕当这个皇后。”
傅氏问说:“你说这话,真不后悔?行,你真不想回去,娘也不逼你。”
“你不回宫,有人巴不得呢。你不在皇上身边,正好给别人腾地儿。哪天人家风风光光做了皇后,让你躲在背地里哭,看你闹心不闹心。”
萧沅沅听到母亲的话,气的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赵贞给她写了三封信。
第一封信,是在她刚回家后的当夜,赵贞差人送来的。信中写满了失落和歉疚,恳求她不要生气。萧沅沅正在气头上,理也不理。
又过了五日,赵贞又送来了一封信。
萧沅沅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是空空的,没有信纸,只有一片树叶。
树叶的颜色金黄,是刚从树上落下来的,尚未干透。
萧沅沅还是觉得很生气,没有回复他。
整整过了一个月,她的内心也开始煎熬了。她怀疑母亲说的是真。赵贞毕竟是皇帝,怎么可能忍受她的脾气。兴许他也生气了,当真以后不会再找她了。宫中美女多的是,少了她一个又有什么分别?她一边伤心,埋头哭泣,一边倔强地想着:不要便不要,反正她是不会低头的。
她收到了赵贞的第三封信,是一张桃花小笺,上面写着几句诗。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没有留名,但她认得出,是赵贞的字迹,娟娟小楷,温柔缠绵。她心中憋了一个月的不安和委屈,此刻再也压抑不住。她连忙奔跑着,去找傅氏:“娘,我要回宫。”
傅氏纳闷:“怎么突然就要回宫了?”
萧沅沅说:“我就要回宫,我今天就要回去。皇上在等着我呢。”
傅氏说:“你也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主意变得忒快。你要回宫,总得收拾收拾,哪能说走就走,还要让人去给太后禀明一声,太后下旨,让宫里来接。再快也得明日去了。”
萧沅沅恳求:“娘,你快去帮我安排吧。”
她夜里觉也没睡着,次日天不亮就起床,梳洗穿衣,用过早膳。宫里的马车已经在府门外侯着了。
坐上马车,一路上,还能看到星星。
她心中思念着赵贞,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到他身边,
进了宫,见了姑母。太后依旧是和蔼的,见了她,安慰嘱咐几句,还让她回撷芳殿居住。她的住处都留着呢,什么都没变。萧沅沅欢欢喜喜地回了房,换了衣服,去找赵贞。
赵贞在畅春园,萧沅沅高兴地跑过去,却发现丽娘也在。
她坐在赵贞的位置上,赵贞正手把手,教她写字。两人姿势亲密,挨得紧紧的,肩膀交叠在一起。赵贞语气温柔,面带笑意,跟当初教萧沅沅写字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她的心一下子跌落至谷底。
赵贞一抬头,就看见了她,脸顿时红透了。他随即笑了,目光羞讪之中,又有种克制不住的喜悦。
赵贞还没来得及开口,丽娘就欢喜地站了起来,欢喜雀跃上前,一把拉着萧沅沅的胳膊:“阿沅,你回来啦。我跟皇上每天都好想你呢。”
萧沅沅忍着怒气,面不改色,走到书案前,拾起案上的字纸,只见上面写着一个“瑛”字。
“这是什么?”
丽娘高兴地说:“皇上刚才教我写字呢,这个是我的名字。”
萧沅沅阴阳怪气:“皇上可真贴心。”
赵贞上前来,拉着她手,低声说道:“你不生气了吗?”
萧沅沅道:“我怎么敢生气,我可没那资格。皇上不生我的气,我就谢天谢地。我回来还要给皇上磕头谢罪呢。”
赵贞面带笑容,好像听不懂她的反话:“你不生气就好。”
萧沅沅往旁边一站:“你们继续写吧,别让我坏了你们的雅兴。”
丽娘赶紧让到案侧,半蹲下身子说:“你跟皇上一起写,我在旁边给你们磨墨。反正我也不会写。”
萧沅沅才不肯去,赵贞却拉她的手。
她不情不愿地陪赵贞坐下。
她拿起笔,心中焦灼如火,却无一字能下笔。赵贞从背后,一只手轻轻揽着她的腰,一只手则握住她起笔的手,轻轻写下一行字。
丽娘说:“皇上,这个字好像多了一笔。”
赵贞说:“哪个字?”
丽娘伸手去指着诗句,“韶光欲尽伴荼蘼”中的“荼”字,疑惑不解地说:“这个字好像多了一横。”
赵贞笑,说:“你说的那个字是茶。这个字念荼,是两个字,不同的意思。”
丽娘说:“荼什么?”
赵贞说:“荼靡是一种花。”
萧沅沅听着他们的对话,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恍惚察觉到,赵贞和丽娘之间的关系,已经很亲近。丽娘一派天真善良,宽厚大度,又明媚艳丽,整天缠着赵贞,赵贞岂能不喜欢她呢?他嘴上说不愿意,怕只是假话。他心里必定也是喜欢了。
夜里,赵贞见了太后,回来时正路过撷芳殿,顺便过来看她。
萧沅沅听见他来,立刻钻进被里装睡。
赵贞坐在床边,一直没说话。萧沅沅本不想理他,转念又想,就算是要分手,话还是要讲清楚的。
她一股脑儿爬起来,从枕头下掏出一张信封,连同里面的信纸,丢到赵贞怀里,冷冷道:“还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收好。不要到处乱送。”
赵贞打开信,正是自己所写的那封。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赵贞说:“这是给你的。”
他将信给她,萧沅沅再次掷回他怀里:“我才不要呢!你的肉麻话儿说给别人听去,有人爱听。”
赵贞垂了头,轻声解释说:“我跟她……没有什么的。她还小,我只是把她当小妹妹。她什么都不懂。”
萧沅沅说:“她不懂,你教她,她不就什么都懂了。你不正教的起劲么。”
赵贞再次沉默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