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杀震天,惊走无数禽鸟。
刀剑无眼,难免有流血牺牲。
俞尽舟早已将原身脑子里的兵法融会贯通,排兵布阵不在话下,其用兵诡谲险恶之法,比起原身有过之而无不及。
威严施令下,玄晟国将士骁勇善战,加之暗羽卫鬼魅般突袭制敌,战局走向始终牢牢掌控在俞尽舟这一方。
但山匪难缠,这一战足足到了深夜,才接近尾声。
“噗呲——!!”
长剑穿透山匪胸膛,温热的鲜血迸溅到俞尽舟的脸上,点点猩红衬得神情愈发森冷。
这已经不知道是死在他剑下的第几个人了,脸上骇人的杀意早已凝固,逐渐变得麻木。
“留些活口,本王还有用。”
俞尽舟漠然收剑,冲着打扫战场的将士们吩咐道。
正要将最后几名不听话的俘虏斩杀的将士听了,这才堪堪收住了手,转为将那几个山匪塞住嘴捆起来,轮番看守。
“王爷。”
秦放不动声色地站到俞尽舟的身侧,方便俞尽舟将手搭在他肩上借力。
俞尽舟蹙眉晃了晃有些发晕的头,以剑身撑着地面,缓了缓道:
“传令下去,原地休整,明日卯时动身回程。”
“是。”
秦放领命,临走前不放心道:“王爷,您歇歇吧,剩下的事交给属下。”
俞尽舟挥挥手,随意找了处空地坐下歇息。
他的确是太累了,若非还有那么多将士在场,他真的很想倒头就睡,睡他个昏天黑地。
……
“朕就在附近走走,你不必跟来。”
梅云安停下脚步,无奈看向跟在身后的楚岳。
或许是坠入暗河一事吓到了楚岳,从那之后,楚岳就对他有些过于保护了。
就比如方才山匪来袭时,楚岳硬是将他按在保护圈中,不让他暴露分毫,更是没让一个山匪有近他身的机会,凡意图靠近者,皆斩于剑下。
哪怕累到筋疲力尽,楚岳也未曾有一刻松懈。
“陛下,难保暗处会不会藏有贼人,还是小心些得好。”
楚岳抱剑不肯退让,干裂的嘴唇彰显出他此刻的状态其实算不上好。
“……”
梅云安不忍心对这个执拗的属下说什么重话,恰好看到秦放从一旁路过,立马端起皇帝架子道:
“秦放,朕有事与摄政王相商,你带楚岳下去整顿一番。”
“……是。”
秦放被皇帝叫住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弄明白了情况,恭敬行了一礼,不由分说将楚岳带走了。
……
“放手!”
楚岳拨开秦放拽着他胳膊的手,眉宇间隐约有了怒意。
秦放啧啧两声,没轻没重地怼了一下楚岳的胸口,看着对方倒吸冷气的样子,摇头道:
“看不出来你家陛下是有事要做不方便让你跟着吗?再说了,就你这样子,要是回程的时候再遇到刺杀,你要怎么保护陛下?别自己先死了。”
说完,秦放本着惜才的心思,扔了一瓶药给楚岳,“喏,拿着,老实上药,这里那么多将士在,陛下安全得很,怎么?自己不会上药?我帮你?”
“不用,我自己来。”
楚岳避开秦放伸过来的手,选了个没人的角落,褪去衣衫上药。
秦放正要离开,不经意间瞥见了楚岳上半身密密麻麻的伤疤,有新有旧,纵横交错,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平添了些许裂痕。
“嚯,挺大个男人,真白。”
秦放丝毫没有收敛声音,那语气就差吹个口哨了。
楚岳闻声上药的动作一僵,反手捏了块石子,猛地扔了出去。
秦放闪身一躲,“诶!没打着。”
楚岳:……
……
梅云安找到俞尽舟的时候,对方就枕着石头躺在地上,身上不知道是哪个路过的将士给他盖了件披风,一旁还放着血迹干涸的佩剑。
看那奄奄一息的火堆就知道,俞尽舟维持这个姿势应该有一会儿了。
梅云安带着几分探寻的视线落在俞尽舟那张平静的脸上,犹豫片刻,轻步走到了火堆旁坐下,添了些干柴,火燃得更旺了些,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俞尽舟似乎被吵到了,蹙了蹙眉,缓缓睁开了眼。
见是小皇帝,迟缓地掀开披风起身,“陛下不去休息?”
“有些事想不通,想来请教一下摄政王。”梅云安说道。
“请教不敢当,陛下问便是。”
俞尽舟暗叹自己就是那挨累的命,来这之前是社畜,来这之后是古代版社畜。
梅云安放下鼓弄火焰的树枝,端正言色道:“山匪此次围杀失败,骊洲城内的人难保不会有下一步动作,若我们就这么走了,是否会危及到城内的百姓?”
俞尽舟摇摇头,“山匪不过是探路的一把刀,那些人早就知道此行不会成功,之所以做这赔本的买卖,无非是察觉到臣与陛下知晓了他们的存在,想要给乐安城那边的人拖延些时间罢了。
若是此举能杀了陛下,那对他们有利无害,若是不能,伤了陛下也是好的,再不济,让我们晚一些回到乐安,那也是争取了准备的时间。”
说到这里,俞尽舟语气顿了顿,疲倦地扭了下脖子,望着跳动的火苗继续道:
“至于城内的百姓,在那些人的目的达成之前,都不会有事,那些人还需要百姓为其打掩护,百姓越多,他们越是能够浑水摸鱼,藏得越久。
他们应当知道,若是骊洲城内没了百姓,臣便再无顾虑,直接攻城便是,何须跟他们周旋?”
梅云安听得认真,晃动的火光下更显得那一双眼眸明亮澄澈,却无人知晓其中藏了多少心思计谋。
“给。”
梅云安递给俞尽舟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俞尽舟疑惑地接过来,发现里面装着的竟然是压制碧落的解药。
“这算是为陛下解惑的酬劳么?”
“你觉得是,便是吧。”
梅云安也不解释,东西给完就起身离开,回去休息去了。
俞尽舟将压制的解药收好,望着小皇帝离去的背影意味不明地笑了。
他可不认为小皇帝是良心发现了,保不齐是回到乐安城后又有什么幺蛾子等着他呢。
所以提前给了解药,别一不小心把他给折腾死了……
强烈的困倦感袭来,俞尽舟顶不住又躺了回去,混沌中喃喃自语:“小皇帝啊小皇帝,这次,又想怎么算计我呢?”
殊不知,这一声并不算大声的嘀咕,被去而复返的梅云安听了个正着。
小皇帝?
梅云安神色有些古怪,印象中俞尽舟从来没有这般称呼过他,还是说……私下里,他都是这般称呼自己的?
照理来说,他该生气才是,可听了方才俞尽舟那更似调侃的语气,竟莫名地气不起来。
至于算计……
给药,并不是算计,想给便给了。
但其他事上……他的确是算计了俞尽舟。
许是走这一遭一起经历了不少事,又或许只是还睡不着,梅云安在草木遮挡的地方站了许久,直到俞尽舟身旁的火堆渐渐有了熄灭的趋势,才转身离开。
漆黑的夜晚不见月光,梅云安不听劝阻,执意和将士们一样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就这么和衣而睡,思绪渐渐飘远。
这场权力的争夺一经开始,便没有停下的余地,俞尽舟,你我之间,只能有一人胜出。
……
许是暗中之人也折腾累了,伤了元气,回程之路格外的顺利。
抵达乐安城后,俞尽舟以身体抱恙为由,推脱了入宫商议一事,转道回了摄政王府。
梅云安这次倒是没有为难俞尽舟,很是爽快地放了行。
毕竟,他刚收回了俞尽舟手中的部分权力,还有不少事要亲力亲为,也不好将俞尽舟带在身边。
然而还没等梅云安巩固刚到手的权力,就听金翎卫送来了一个让人头疼的消息。
“郭乾死了?”梅云安震怒。
“是,昨日夜里,郭乾死在了牢里,属下检查过,是被人拧断了颈骨,一击致命。”
金翎卫如实汇报。
梅云安搭在龙案上的手缓缓收紧,冷声道:“宣丞相进宫,立刻!”
……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那边的俞尽舟也得到了这个消息,神色并不比小皇帝好到哪去。
郭乾虽已定罪,但未等行刑审问就被人暗杀,绝对是涉及到了更为隐秘的东西。
“这么急着动手,怕是真担心郭乾会泄露些什么。”
俞尽舟衣衫松散,慵懒的靠在软榻上,掰了掰指骨道:
“有留下什么可疑的痕迹吗?”
“未曾,对方似乎是老手,处理的很谨慎。”暗羽卫中的老七遗憾摇头。
“陛下那边呢?”俞尽舟问道。
“陛下宣了丞相进宫,似乎也是为了此事。”老七说道。
俞尽舟眼底闪过一丝玩味,轻笑道:“有意思,本王倒想看看,被陛下信任的丞相大人搞砸了此事,陛下会如何惩处。”
老七听了轻叹一口气,“王爷,咱就先别惦记丞相大人如何受罚了,陛下命人收回了您在乐安城的三处布防权,就连虎牙令都设计掉包了,您就一点不急吗?”
“急什么?”
俞尽舟端得一副波澜不惊,淡淡道:
“郭乾身死,丞相失职,朝堂之上必有异动,那些曾与郭乾交好的大臣们本就等一个说法交代,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加之暗中操纵之人本就有意搅乱朝堂,你觉得,陛下压不压得住这帮老狐狸?”
老七恍然大悟,“王爷的意思是……等陛下主动找您?”
俞尽舟笑而不语,挥手屏退了老七,视线落在桌面上包着解药的油纸上,幽幽道:
“陛下,想从臣的手里抢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