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尽舟的视线实在是太过直白,而秦放跟随俞尽舟多年,自然是明白其中的意思,略带笑意地抱拳道:
“属下打赢了。”
没有邀功和嘲弄的意思,就像昔年在军中时,每次打赢了某个挑战他的将士,都会乐颠颠地来找俞尽舟分享自己的喜悦一样。
但这话听在梅云安和楚岳的耳朵里,就变了味儿了。
尤其是楚岳,此刻紧抿着嘴,眼底满是不甘,可他技不如人是事实,哪里有还嘴的底气?
“还算知道轻重。”
俞尽舟看得出秦放下手还是有分寸的,满意地点点头,谁能拒绝一个给自己长脸的属下呢?
借着这短暂的插曲,俞尽舟挥手叫来几名暗羽卫,吩咐道:“送陛下回宫。”
“是!”
“慢着,朕可没说要回去。”梅云安气势不减,莫名地跟俞尽舟杠上了。
而楚岳似乎是想要弥补自己没能看住俞尽舟的过错,直接拔剑挡在了梅云安身前。
俞尽舟微凉的目光扫过剑刃,嗤笑道:“陛下这是打算和臣动手了?”
刚脱险就过河拆桥,小皇帝变脸可真够快的。
梅云安没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秦放!”
俞尽舟轻呵一声,秦放瞬间拔剑对上了楚岳。
楚岳眸光一凛,对方实力隐隐在他之上,他只能全力以赴。
而这,也就给了俞尽舟可乘之机。
几乎是呼吸间,俞尽舟便来到了小皇帝的面前,一记手刀将其劈晕了过去。
眼看着小皇帝脸上的神情从震惊到空白,俞尽舟伸手揽住了小皇帝的腰,毕竟人家堂堂天子,总不能让人家直接摔地上,太拉仇恨了。
“……”
感受着手上的柔软,俞尽舟眉头微挑,这小皇帝的腰……还挺软?
“陛下!!”
楚岳见摄政王似乎对陛下不利,当即不与秦放纠缠,长剑直袭俞尽舟。
但秦放却并未动作。
“咔——”
俞尽舟身形未动,只两根手指便稳稳截住了那气势如虹的长剑,眸光睥睨间,勾唇冷笑:
“身为皇帝近卫,守人,护主,截人,你全都失败了,若本王是你,就罚自己练上千遍万遍,这次动手的人是本王,陛下无恙,若换做旁人呢?陛下可还有命等你提剑来救?”
“……”
楚岳心中惊骇,手中剑身竟无法撼动分毫。
对上摄政王那双淡漠无情的眼睛,楚岳只觉得万分羞愧。
是他……露出破绽,给了旁人伤害陛下的机会,他,有罪。
俞尽舟约么着差不多了,手指一动,漫不经心地弹开了剑身,将小皇帝推给了楚岳,同时招来暗羽卫,严肃道:
“眼下危机暗藏,陛下在宫外太过危险,送陛下回宫。”
“是!”
这次,无人抗拒,楚岳一声不吭,背着小皇帝在暗羽卫的护送下,火速赶回宫中。
待人走后,秦放想了想开口道:
“王爷,您这就有点欺负人了,若是论一对一,普天之下有几个人能防得住您啊?”
瞧瞧刚才楚侍卫那绝望的眼神,本来是个好对手,别再被王爷打击过头了。
“他守护的人是皇帝,他要做的就是不给任何贼人靠近皇帝的机会,皇帝的命只有一条,死了,乱的是玄晟国,他可不是每一次都有机会将功补过。
身为近卫,若是连最起码的保护都做不到,那这皇帝近卫的位子,他也不必坐了。”
俞尽舟嗓音低沉,周身气压都低了几分。
原身希望国泰民安,那小皇帝就不能出事,皇帝一死,皇室再无正统血脉,玄晟国必乱,届时朝中争权夺势,战火四起,遭难的还是百姓,这不是原身希望的,也不是他希望的。
他虽然看不上小皇帝,但也不得不承认,从原书的描述中看,后期的小皇帝其实是块明君的料子,只是璞玉尚需雕琢,小皇帝也还需要引导。
秦放听了俞尽舟的话,默默低下了头,恭敬行礼,“是属下愚钝了。”
“罢了。”
俞尽舟摆摆手,待暗羽卫将善后工作处理完后,暂且动身回了摄政王府。
关于如何拔掉郭乾这棵生了蛀虫的大树,俞尽舟还需要想一个万无一失的对策。
……
黄昏将近,梅云安在自己的寝殿中醒来,抬手揉了揉钝痛的脖颈,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俞尽舟……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楚岳。”
“陛下。”
回应梅云安的是一名暗卫,单膝跪地恭敬道:“楚侍卫一个时辰前将陛下送回来,就去领罚了。”
“领罚?”
梅云安微微皱眉,随即又反应过来,楚岳的确是有失职之过。
但应对的人毕竟是俞尽舟,若是真叫楚岳轻而易举地拦住了,那人就不叫俞尽舟了。
“让太医去看看楚岳。”
梅云安到底是没有为难这个几乎同自己一同长大的侍卫,想了想继续道:
“还有,你即刻动身,带人跟着摄政王,若是摄政王今夜动了郭乾,务必留意郭乾手中的虎牙令,绝不能落入摄政王手中。”
虎牙令可调动驻守在乐安城的部分兵力,若是到了俞尽舟手里,日后想要将大权攥在自己手中,就更难了。
“是!”
暗卫得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皇帝寝殿,没有惊动任何巡逻侍卫。
梅云安目光看向窗外飘落的花瓣,指腹摩挲着袖口暗纹,低声自语道:
“俞尽舟,若非不得已,朕也不想与你闹个不死不休,所以……你可千万别让朕难做啊。”
……
入夜,郭乾府邸上严防死守,气氛压抑的让人心慌。
厅堂中,郭乾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衣衫华贵,却不显繁重,年近半百却不见白发,刚毅的面庞上除却几道暗沉的刀疤以外,竟看不出几分岁月的痕迹,如鹰般犀利的目光定定地望着门外,似乎在等什么人。
夜风微凉,却吹不醒府邸外昏睡的守卫。
数道暗影穿梭间,那些严阵以待的守卫接连倒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无知无觉间,整座府邸早已脱离了郭乾的掌控,唯有厅堂前院落内暗藏的守卫完好无损,让郭乾以为自己仍高枕无忧。
“呼——”
一阵寒意由上而下,郭乾只觉眼前一晃,身侧的太师椅上便多了一道令人胆寒的身影。
“郭大人别用这个眼神看着本王啊,难道郭大人这般阵仗,不是等着本王吗?”
俞尽舟一身水墨长衫,发丝松散落在背后,手上还捏着一支不知从哪折来的花枝。
如此悠闲自在,不像是兴师问罪,倒像是出来夜游的。
郭乾搭在椅子扶手上的五指缩紧,旋即低笑一声:“摄政王说笑了,近日乐安城出了些匪徒,几次潜入我府上作乱,老夫只是稍加防范。”
“郭大人这是打算先和本王绕绕圈子?”
俞尽舟姿态慵懒,手指抵着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威压于无声中尽显。
“郭大人应当知道,若无实证,本王便不会在这。”
“哦?那摄政王不如将证据拿出来让老夫看看。”
郭乾神色冷硬,摆明了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但袖中的手,却偷偷捏了一枚淬了毒的针。
俞尽舟轻叹一口气,面上露出几分怜悯,却又很快被肃杀之意取代。
“扔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沉甸甸的麻布袋子被扔了进来,袋口散开,露出里面奄奄一息的郭元宸。
此时的郭元宸早已不复当初的素雅温润,眼尾的狡黠气也被狼狈的泪痕掩盖,一身泥泞,好不狼狈。
俞尽舟瞥了一眼郭乾,却见对方脸上没有丝毫动容,甚至在看到麻袋里的人是谁时,也只是短暂地施舍了一个眼神。
“虎毒不食子,郭大人这是连自己儿子都不认了?”俞尽舟挑眉,不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已经有暗羽卫替他细数了郭元宸的罪行。
郭乾没有言语,可呼吸却重了些。
都是聪明人,自己做过的事自己再清楚不过,如今人带到了自己面前,就代表着一切都已暴露,摄政王俞尽舟从不做无根据之事。
至于为何只有郭元宸……恐怕是郭庆宇已经死了。
良久,郭乾深吸一口气,故作痛心开口:“庶子愚蠢,竟背着老臣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摄政王无需顾念老臣,打杀了便是,老臣绝无怨言。”
“呵……”俞尽舟笑不达眼底,看向早已心如死灰的郭元宸,玩味道:
“不知你兄弟二人可知,自己不过是郭大人棋盘上的棋子而已,事不成,便可舍弃。”
不知是哪些字眼刺痛了郭元宸的心,他突然面露狰狞,死死盯着郭乾,愤愤开口:“郭乾,你——呃!”
忽地,一道寒光悄然没入郭元宸眉心,没被任何人看见,而郭元宸还未出口的话,也就此消散。
俞尽舟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紧接着就听郭乾悲痛至极地怒道:“何人造次!?我儿即便有罪,也当由律法处置,简直是欺人太甚,来人啊!抓刺客!!”
一时间,院落内死士尽数出动,却意不在突破暗羽卫的包围,而是……制造混乱。
接二连三的酒坛碎裂声响起,忽有火光投入院中,霎时间火光冲天。
“王爷!”
暗羽卫眼见火龙盘旋而起,直直将厅堂的入口封死,心中焦急万分,周身气势瞬间变得凌厉百倍,以摧枯拉朽之势解决残余死士,迅速寻法灭火。
而厅堂中,俞尽舟和郭乾早已交手数招,郭乾不敌,节节败退。
“郭大人若此时认罪伏法,本王可念在你过往功绩,留你一命。”
房梁在火势下忽然坠落,俞尽舟与郭乾隔火相望,他无意杀人。
但郭乾却啐了一口血沫子,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俞尽舟眉头微蹙,似有所感,回眸间便听一道极其微弱的破空声倏然而至。
一支燃火的箭矢穿过烈焰筑起的高墙,直指俞尽舟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