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了火把的地牢里暗无天日,最是能折磨人的意志。
梅云安甚至记不清已经过了多长时间,耳边除了偶尔从另一边地牢传来的痛苦呻.吟声外,也就只有老鼠窸窸窣窣的响动了。
“你就打算这么一直坐着?”
梅云安看向端坐的俞尽舟,对方一脸平静,看不出一点着急。
“陛下别急,时机还未成熟,现在不是走的时候。”
俞尽舟慢声细语,闭目养神。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那些人会对忠臣不利吗?”
梅云安是有些担心的,这些人连他和俞尽舟都敢抓,还有什么疯癫事是做不出来的?
“皇城里的守卫也不是吃干饭的,陛下要相信臣的布防。”
俞尽舟眼都没睁,那叫一个气定神闲。
但事实上,俞尽舟正在捋顺原书中的剧情,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要命的细节,若是真因为他的决断失误而导致玄晟国的某位肱骨之臣身死,他可就太对不起原身的谋划了。
可梅云安不知道这些,几次在“俞尽舟早有准备”和“俞尽舟根本不在乎大臣们的死活”之间纠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梅云安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不断告诉自己,哪怕俞尽舟这个人不全然可信,但这么多年来,俞尽舟对玄晟国的贡献不是假的。
俞尽舟是真的想要江山稳固,天下太平,百姓安康,自然不可能容忍蛀虫啃食根基。
只是俞尽舟的手段……太过没有人情味,他并不认同罢了。
“咳咳……”
黑暗中,俞尽舟刻意压低的咳嗽声拉回了梅云安的思绪,他看过去时,恰好看到俞尽舟拿出什么东西吃了下去。
“你毒发了?”梅云安皱眉。
俞尽舟觉得好笑,不客气道:“陛下自己下的毒,不应该很清楚吗?”
他现在真的是非常庆幸提前跟小皇帝要了一份压制的解药,否则真就栽到这了。
梅云安沉默了几秒,生硬道:“碧落不会要了你的命,只要你听朕的话,朕会按时给你解药。”
“陛下指的听话,是何种程度呢?”
俞尽舟猝然凑近,许是刚遭了点罪,神情有些冷厉。
梅云安喉结微动,深吸一口气道:“朕如今已经过了十八岁了,早就过了该亲政的年纪,摄政王是不是该将属于朕的东西还回来了?”
“陛下不是已经在慢慢拿回去了吗?”
俞尽舟意味深长地笑了,别以为他不知道小皇帝早就在暗中偷偷收拢权力了,现在装作隐忍不发的模样,不过是等着给他致命一击,他脑子里的剧情可都记着呢。
梅云安对上俞尽舟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攥紧,“俞尽舟,你别……”
太过分。
“陛下,该走了。”
俞尽舟豁然直起身,打断梅云安的话,抽走梅云安头上的发簪径直走向牢门。
“你方才不是还说,时机尚未成熟?”梅云安蹙眉。
俞尽舟熟练地用发簪弄开了锁链,随意地拍了拍心口,“现在成熟了。”
梅云安一愣,所以……俞尽舟所谓的时机还未成熟,是在等待解药压制碧落的毒,而并非是等人来救?
“哐啷——”
俞尽舟出了牢房后并没有往出口去,而是径直走向关押苗家镖师的那一侧。
梅云安心中有了些猜测,迈步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俞尽舟拿着他的发簪,替那些苗家镖师也开了牢门。
“是跟着本王和陛下冲出去,还是留在这等死?”
冷漠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在找人帮忙,俞尽舟就这么负手站在牢门前,明明只有一人,明明只穿了一件最普通的护卫劲装,周身气势却胜过他人百倍。
“苗家镖局,只护镖,不站队,即便您是摄政王,也不例外。”
一中年男人捂着小臂上的伤站了出来,发丝凌乱,靛蓝色的锦缎宽袖也少了一只,虽样貌狼狈,却不减神色刚毅。
“那苗家主可知,如今名义上将本王和陛下囚禁于此的势力,便是你苗家镖局,若本王和陛下在此处遇险,你们这些人……可还能善终?”
俞尽舟视线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语气微顿。
被看穿身份的苗家主并不意外,就在他想为自己手底下的镖师谋求一条生路时,就听俞尽舟悠然开口:
“本王不需你们站队,但你们要考虑清楚,跟随本王冲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你们当真以为,那些人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还会留着你们的命?
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嘴巴是最牢靠的,若要彻底坐实你们谋害天子和本王的罪名,自然是将你们彻底留在这里最为稳妥。
到时……朝廷派人彻查此事,也只能找到你苗家镖局的尸体,而罪魁祸首,早已逃之夭夭……”
“那在下又怎知,带着全镖局上下帮了您之后,不会落得一个被仇家追杀灭门的下场?”
苗家家主并非只是武夫,他深知此次斗不过那些叛徒,是因为他们的背后还有更厉害的人物,这次他们逃不过,那下一次,也未必逃得掉。
俞尽舟凌然抬眸,“苗家家主认为,贼人如此谋逆之举,本王会容忍他们见到明日的朝阳?”
“可您已交出了暗羽令。”苗家家主不太敢与俞尽舟对视。
俞尽舟心累地深吸一口气,正要继续解释,就听小皇帝从背后幽幽开口道:
“你们何时听闻摄政王俞尽舟吃过败仗?得罪他的人,朕还从未听过有谁侥幸活下来过,况且,摄政王又不止暗羽卫一支力量,你们怎知,交出暗羽令不是他故意向外传送的信号?”
“……”俞尽舟平静地转过头。
梅云安眉头一挑,“朕说的可对?”
“还是陛下最懂臣的心。”
俞尽舟勾唇浅笑,心里却在盘算着待会儿见了原身的那些手下,可千万不能出差错。
一番对话下来,苗家一众镖师面面相觑,但很快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家主,干吧,这口恶气兄弟们实在咽不下去!”
“对!与其憋屈等死,兄弟们更愿意拼一把!”
“是啊家主,摄政王说得对,就算我们不帮忙,那帮人也不会放过我们,还不如跟他们拼了!”
“家主!不能让那帮吃里扒外的东西毁了咱镖局的名声!”
……
呼声一阵高过一阵,苗家家主最终无奈叹气,冲着俞尽舟抱拳道:
“在下只有一事相求,请摄政王揪出背后之人,还苗家镖局清白,护我苗家镖局平安。”
俞尽舟抬手压住苗家家主的手,“那是自然。”
……
另一边,栖身于暗庄中的暗羽卫于一刻钟前接到圣旨。
暗羽卫即刻起交由兵部尚书郭乾掌管,且宣读圣旨的人,除了一同将暗羽令带来了之外,还带来了超过暗羽卫人数两倍的死士,命暗羽卫立刻动身,刺杀名单上的人员。
显然,若暗羽卫不从,对方便打算直接武力镇压了。
但眼下……
近百名暗羽卫无一人接旨,他们皆是弱冠之年,身着墨色暗金劲装,手持窄背长刀,半边恶鬼面具遮去下半容颜,冷厉的双眸中,从尸山血海中归来的煞气毫不收敛。
“刷——”
人群中不知是谁甩出一道飞爪,众目睽睽之下将宣旨人手中的暗羽令抢了回去,冷声道:
“暗羽卫只听命于摄政王一人,擅夺暗羽令者,死!”
话落,暗庄瞬间封锁,无数暗器从四面八方飞出,暗羽卫无声而动,如鬼魅般穿梭在人群当中,顷刻间便要了半数死士的命。
无可挡,无处逃,无生还。
“杀!给我杀了他们!!”
宣读圣旨的人正是最开始闯入柴房羞辱俞尽舟和梅云安两人的男子,此刻正慌乱地指挥着死士作战。
若是早知如此,他肯定不会为了和兄长抢功自告奋勇前来,可现在哪怕是他肠子都悔青了,也没有退路了。
“杀——呃!!”
黑影倏然而至,长刀无情抹过男子喉咙,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而那名暗羽卫甚至都没看他一眼,便去收割下一条死士的命了。
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暗庄中除却暗羽卫外,再无活人。
浓烈的血腥色中,尸体遍地,其中一暗羽卫手持暗羽令,沉声道:
“暗羽令离手,王爷遇险,排名倒数十人留下收尾,再数二十人确认名单上官员安全,其余暗羽卫,速随我与王爷汇合。”
“是!”
……
苗家镖局内,困阵起,八方聚,整个镖局已演变成巨大的迷宫,要命的机关层出不穷。
即便有苗家家主和其余镖师的带路和提醒,但那些时不时借着困阵偷袭的死士也让众人吃了不少苦头。
“砰——!”
俞尽舟一掌震断死士心脉,反手将梅云安扯过来推进几名镖师的保护圈中,旋即夺过另一名死士手中的弯刀,飞身掠过困阵围堵,步法如游龙入水,变幻莫测。
面对近十名死士的围攻,俞尽舟弯刀反握,眼底杀意摄人心魄,一招一式间直取对方首级。
血腥,残酷,不留一丝活命余地。
刀光剑影中,梅云安薄唇紧抿,迅速拿过其中一名镖师背上闲置的弓箭,“借用一下。”
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这一刻的梅云安气势凛然,浑身斯文之气尽褪,每一箭都如追命一般刺入死士的心脏。
梅云安视线追随着那道如游隼般凌厉凶狠的身影,又是一箭射出。
他梅云安从不是累赘,更不比俞尽舟差!
作者有话要说:
梅云安:你毒发了?俞尽舟:发不发的你心里没点b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