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雨,竹林截杀。
刀光剑影间,厮杀声在耳边倏然炸开。
俞尽舟回魂时,手中长剑贯穿一人胸膛,温热的猩红刺痛双眼,他听见自己说:
“尸体处理干净。”
冷漠,喑哑,充满戾气。
“是!”
数名黑衣人单膝跪在俞尽舟身旁,领命而去。
什么情况?
俞尽舟眼睁睁看着一具具还未冷去的尸体被迅速掩埋,震惊到瞳孔微颤。
杀……杀人了?
“哐当!”
俞尽舟手中染血的长剑落地,顿时吸引了一个扎着高马尾的黑衣人的注意。
完了。
俞尽舟满脑子都是撞见凶案现场被抓包了,下意识地想把剑捡起来防身。
可他刚一弯腰,心口顿时传来尖锐的刺痛,这陌生的感觉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措,张了张嘴试图深呼吸缓解一下,却突觉喉咙一热,一口血就这么吐了出来。
卧槽?
俞尽舟懵了,怔愣间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
“王爷!”
方才那黑衣人两步冲过来扶住俞尽舟,焦急道:
“您的毒不能再拖了,陛下此番截杀该是做了万全准备,死士恐怕不止这一波。
此次行动路线除王爷和属下外,只有近卫唐荣知晓,现在看来,唐荣恐怕已经背叛了您,此地不宜久留,我等先送您回府。”
俞尽舟皱眉,王爷?中毒?截杀?背叛?
这都哪跟哪啊?怎么有点莫名的熟悉?
嘴角的血还在外溢,俞尽舟脸色白的吓人,黑衣人见俞尽舟迟迟没有回应,以为是毒发加重了,当即就要带俞尽舟离开。
“等等。”
俞尽舟反压住那人的手臂,借力站稳,双目紧闭,眉宇间尽是隐忍之色。
并不连贯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瞬间涌入脑海,撕裂般的疼痛如蛆附骨,俞尽舟额头青筋暴起,死死咬着牙才没喊出声来。
混沌中,身边的人似乎在喊他,但他却听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吹过,激得俞尽舟打了个冷颤,再度睁开眼时,震惊无以复加。
他……穿书了,穿的还是昨晚通宵看的那本,成了书中和他同名同姓的反派摄政王。
看当下的情势,应当就是摄政王被小皇帝算计中毒,遭遇竹林截杀的那一段了,之后剧情是什么来着?
哦,对,毒性霸道牵动旧伤,心腹背叛致使摄政王落入死士陷阱,最终遗憾身死。
草……刚来就玩这么大的?
他不就是不满摄政王一代枭雄最终沦落这么个结局,愤怒之下发疯投诉了一波吗?
啊,还骂作者狗血傻波一来着……
那也不至于把他弄进来报复吧?还是说……他是自己把自己给气死了?
“王爷!”
没有空隙多想,身旁的人又在催了。
俞尽舟侧目,看着那张俊朗清逸的脸,脑子反应了两秒才想起这人是原身的贴身近卫,秦放,是个忠心护主的角色。
“今夜行动暂缓,所有人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没本王的命令,不可擅动。”
俞尽舟皱眉捋顺混乱的记忆,斟酌着安排,尽可能不打乱原身的谋划。
至于为什么还要替原身着想……那就要归结于他对书中摄政王这个角色的喜爱了。
他这个人有个小癖好,那就是看小说时喜欢带入反派,但不是传统意义上坏事做尽,遭人唾骂的反派,而是那种饱经折磨仍坚韧不拔,却依旧难逃命运,最终被逼无奈黑化的反派。
恰好原身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压抑,狂傲,却又心怀天下大义,所以,他欣赏。
他早已厌倦了无聊乏味而又一成不变的日子,本以为这辈子也就只能靠脑补才能经历一场荡气回肠的人生了。
现如今既然给了他这么一个重活一次的机会,他必然会带着原身的意志一同活下去,他就不信,这样一个所有配置都拉满的角色,赢不过那半路翻身的小皇帝。
“王爷,那您呢?”
秦放攥着佩剑的手收紧,眼底压着显而易见的愤怒,枉王爷还暗中出手帮过皇帝,现在竟然对王爷下杀手!
俞尽舟思虑着原身的性子,漠然道:
“你既然说了,此番截杀是陛下的手笔,那这皇城里躲到哪都不安全,想必此时本王的府上有不少人等着呢吧?”
秦放会意后眉头紧锁,请命道:“王爷,请准许属下将其引开。”
“不必。”俞尽舟摇头,“皇室死士不容小觑,你有九条命也不够丢的,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皇城中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陛下身边了。”
“王爷您要进宫?!万万不可!”
秦放震惊抬头,“陛下既能派人截杀,定是下了必杀之心,王爷您这不是……”
自寻死路吗!?
“所以,本王另有安排。”
俞尽舟在秦放耳边低语几句,意味深长道:
“摄政王深夜入宫,可翌日却传出身死的消息,不知现在的陛下有没有那个本事,能镇得住朝中那帮蠢蠢欲动的家伙呢?”
“属下明白,王爷千万小心。”
秦放心领神会,知晓王爷此番安排务必争分夺秒,当即运起轻功,飞身掠过树梢,踏风而去。
俞尽舟视线扫过余下的众人,深邃的双眸中暗藏杀意,“照本王说的做,今夜你们没有来过。”
不能按照原身之前的计划走了,今夜的行动必须中止,否则他恐怕也难逃身死命运。
“是!属下遵命!”
黑衣人无声隐匿于黑夜,悄然撤离,只留俞尽舟一人站在原地。
“咳咳……”
俞尽舟面露不适,抬手压了压心口,暗道这毒要是再不解,他恐怕真要看不见明早的太阳了。
瞥了一眼自己这一身染血的夜行衣,俞尽舟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这身行头进宫可不行,做戏,就要做得真一点儿。
……
夜半三更,宫门前空荡的街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银白的月光下,俞尽舟一袭藏红色中衣策马疾行,如墨的发丝仅用一支白玉发簪束起,松散地落在肩头身后,随风飞扬。
“大胆!何人夜闯宫门!!”
皇城守卫爆喝一声,兵刃相向。
“放肆!本王的路也敢拦?”
俞尽舟反手挥出一柄匕首,破空而去,生生将守卫的长戟削断,发丝阴翳下,眉眼桀骜,肃杀之气凛然。
“军中急报,需即刻禀明陛下,开城门!”
“是摄政王!”
“开城门!!”
皇城守卫面露惊惧,根本顾不上手中断了的长戟,匆忙唤人开了城门。
直到那一人一马从身前如风般掠过,守卫仍没能从那摄人心魄的注视中缓过神来。
那可是他们玄晟国的战神,杀人不眨眼的存在,谁敢阻拦?
至于军中急报……向来都是摄政王一人处理,何时需要禀明陛下了?
这不是他们这些人该思考的。
……
御书房内,梅云安一身明黄常服落座龙案前,即便是深夜,发冠仍一丝不苟。
晃动的烛火下,纤长的眉睫映出一片薄影,遮去了目光中的冷厉,随着一笔批红落下,梅云安唇角勾起了一抹凉薄的笑意,生生破坏了那张悯然清冷的面容。
“叩叩——”
“陛下,摄政王往这边来了,陛下安排的人没能拦住他。”
门外有侍卫禀告。
“哦?”
梅云安笔尖微顿,晕开一朵墨色,饶有兴趣地喃喃自语:
“居然还活着,该说不愧是俞尽舟吗?”
“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不必阻拦,放他过来。”
梅云安放下御笔,静静等候,望向烛火的目光晦暗不明。
摄政王俞尽舟,玄晟国曾经的镇安王,来历不明,年少时便追随先帝打下半壁江山,先帝驾崩后,又于兵变混乱中扶他这个皇帝上位,多年来威慑群臣,安定四方,而今不过二十五岁。
他至今仍记得当年兵变时,万千将士中,俞尽舟一人一刀,浴血奋战,生生在那死局中撕出了一道口子,留下了他这皇室唯一的血脉,继承大统。
只是不知为何从那之后,俞尽舟就不再用刀了,而是随便从哪弄了一把不知名的剑佩着。
他感激吗?是感激的,不论是什么原因和目的,俞尽舟救了他的命。
如果俞尽舟没有将所有权势握在手里,意图将他架空成一个傀儡皇帝,如果俞尽舟没有几次三番暗中派人刺杀他,如果俞尽舟没有接受朝臣明里暗里的拉拢。
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对俞尽舟动杀心。
但,没有如果。
“就让朕看看,你这次,要如何再闯出一条生路吧。”
梅云安无声看向暗处,藏在暗中的死士立刻隐去身形,蓄势待发。
……
“呼啦——”
御书房的大门被粗鲁地推开,俞尽舟几乎是没有任何的遮掩,就这么明目张胆地闯了进来。
“……”
梅云安怎么也没想到,俞尽舟会从正门进来,是不屑掩饰了,还是太过自信?
可很快,梅云安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印象中的俞尽舟,杀伐果断,冷傲决然,一言一行都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但现在……似乎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脆弱感。
那是一种从来不会和俞尽舟三个字沾边的东西。
“摄政王深夜造访,可是有急事?急到连衣裳都来不及更换。”
“应该有人通报过了才是,陛下何必多此一问?”
俞尽舟带着一身水汽来到龙案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梅云安,苍白的脸上透露出几分不易觉察的颓然之感,微哑的嗓音一字一句道:
“陛下……就这么想让臣死?”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我又来啦!让我康康我的小可爱们在不在~每次开文前:写开头第一遍:我tm文思泉涌,嘎嘎冲!改开头第n遍:已榨干,挤不出来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