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邢如约来到纹身店，几天不见，阿苏的状态似乎好了不少。脸上画着精致的妆，看见他后还笑着打招呼，完全看不出几天前的颓丧：
“来得好早，今天没课吗。”
“嗯，上午没课。”
“来看看图案吧。”阿苏把手稿递给他，黑色线条勾勒出纯白的花团，线条流畅，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大片花朵的图案最怕俗气，花瓣不能太圆润，太死板，要有层次感或者说抽象一点。
好在你给我看的那幅画，详略得当，很有美感，就是画幅太小。所以我按照这个画风临摹了几朵。
想好纹在什么地方了么？如果我推荐的话，我更建议从肩膀到锁骨下面这个位置，配上大片花簇，绝对很美。”
时邢不懂纹身，但审美在线。
照他的审美来看，阿苏的确专业，水平很高。
“可以，按你说的来。”
“痛快。”阿苏笑了笑，“提前跟你说一下，你这属于半胛纹身，价钱可不低，时间也很长。转印割线到打雾下针，少说也是十个小时，一天做不完，你做好心里准备。”
时间长？时邢巴不得。
见他点头，阿苏便开始准备。
时邢悠哉靠在沙发上，捏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手里转着。他在等，等冯执联系他。
那晚的“把酒言欢”其实并不欢快，问题出在时邢最后的那个问题上——你觉得她这么做，是为了人，还是为了钱。
时邢低估了阿苏在冯执心中唯一纯白茉莉花的形象。总之，他听到这个问题后，心态崩了。
怒骂时邢冷血冷情，自己都发自肺腑了，他却还以最大的恶意忖度他最爱的人。
还合作？合作个屁！老子自己想办法对付林可义去！
说完夺门而去，那叫一个决绝。
然而，时邢跟自己打赌，赌他会回来找他。
嗡嗡——
突然，手机传来震感，是一条消息。时邢勾唇一笑，看来他赌赢了。
冯执：你去找阿苏了？我马上过去。
根本不是询问，而是通知。因为两分钟后，他就出现在时邢面前。
“一个理想的合作伙伴，似乎不应该这么情绪化。”时邢没有看他。
“你也说了，是理想的合作伙伴。”冯执有些心虚。
“如果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那些愚蠢的念头，那你对我来说就是没有价值的。”
“……你这种难以形容的掌控欲是天生的吗？”冯执脸色难看起来。
“可以这么说。”时邢一脸坦然。
楼梯传来脚步声，是阿苏拿着做好的转印纸走上来：“久等了，现在可以开始了。”
熟悉的声音，他曾在暗处听过无数次的声音，冯执呆住了。
阿苏也注意到他，目光一扫而过，问时邢：“你朋友啊？纹身很枯燥，确实应该找个朋友陪着聊聊天。”
她没认出来我！
那一刻，冯执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一个他想念过无数个日夜的人，却视他为陌生人。
也是，初中到现在身高长相会变，声音气质会变，她认不出来也很合理。
冯执求助地看向时邢：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不是我的朋友，如果非要说，他跟你关系或许更亲近一些，阿苏。”
时邢的声音缓缓响起，刻意放低语速后，才能中和掉他声线里的冷。
阿苏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自己的名字，很陌生。下意识跟着他的话看向旁边的男生。
哪有上来就放大招的啊！冯执手足无措：“时邢，这……”这让我怎么接啊！
时邢言简意赅：“实话实说。”
冯执不敢不听话，叹了口气：“阿苏，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是初中同学，初中六班的冯执。”
阿苏眨眨眼打量着他，接着惊讶地张大嘴巴：“是你！”
冯执不敢跟她对视，垂着脑袋：“是我。”
阿苏看看他，又看看时邢：“你不是单纯来纹身的？你们想干嘛？”
她戒备地后退一步，往楼梯口的方向挪动。
冯执：“阿苏，我没有恶意。”
“我凭什么信你。”
显然，这姑娘对冯执的印象并不怎么样。
虽然很伤他的心，但不得不说，初中那段过往，在阿苏眼里大概是一个“调皮男生死缠烂打她不堪其扰加上种种原因选择退学，临别时本着与人为善的想法给他留下一句安慰，岂料他记得如今”。
时邢支着下巴看热闹，心想今天这纹身大概是纹不上了。可惜了他哥哥的那幅画，他还挺想早点纹上回去跟哥哥要点“奖赏”。
那两人拉扯半天，还是无果。
时邢忍不住出声：“我们要对付林可义，你要加入吗。”
阿苏瞬间凝固：“你们怎么知道？”
时邢很诚实：“跟踪。”
“你！”冯执想问时邢是不是疯了，怎么什么话都说。可时邢轻飘飘一个眼神过来，他就闭上嘴了。
……你是老大，听你的。
稀奇的是，当阿苏听到时邢这句话时，反倒冷静下来。
“这么说，你们很早之前就盯上我了。”阿苏看向时邢，呢喃道，“看起来，话语权在你手里，可我并不认识你，你来找我是因为你跟林可义不对付吧。”
时邢不置可否，她又看向冯执：“那你呢？老同学一场，你在这其中充当什么角色？”
冯执看了眼时邢，得到许可后才把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时邢今天为什么“大开城门毫无保留”，但他确实已经不知不觉臣服。
他隐去一些无关大雅的情愫，只说自己因为初中那件事，觉得对她亏欠。后来在述安单方面偶遇，撞见她被林可义为难，跟男友分手，便想帮她一把。
而时邢正如她猜测那样，是跟林可义不对付。
阿苏：“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加入？”
时邢：“我可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阿苏：“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钱。”时邢没有丝毫犹豫，他看向阿苏的眼睛，仿佛能从这里看见她的心：“以及林可义的道歉。”
瞬间，阿苏眼里漫上水雾，下一秒，她跌坐在沙发里嚎啕大哭起来。
冯执想安慰又担心冒犯，直接在原地急成一块陀螺，看得时邢头昏眼花。
“抱歉，我今天的状态没办法给你纹身……哦，或许你也不是真的想纹，不管怎么样，改天再聊吧，这是我的手机号。”
阿苏哭花了妆，下了逐客令。
临走之前时邢纠正：“纹身我会做完，这么美的图案，不把它印在身上很可惜。”
到此为止，一切进展顺利。走出纹身店，冯执的问题就如洪水开闸，一个接着一个：“你怎么知道阿苏是图钱？林可义给她分手费她都没要，照样跟在他身边，你是怎么就觉得她是图钱啊？”
“怎么？到现在为止，你还是无法接受她不是你幻想中的那个她？”
“我……我幻想什么了我！”
“在你情窦初开时给予了你与众不同感觉都梦中情人，七八年没见但你的脑子自动为她套上了清醒强大脱俗的滤镜。”时邢凉嗖嗖地扫他一眼，“难道不是吗？”
冯执沉默了。
“至于你问的问题，答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心知肚明林可义是她无法掌控的人，却会在被他欺负、和男友分手后，答应他的追求跟他在一起。
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
因为她足够清醒强大吗？
不，因为她要报复，报复男友的懦弱和窝囊。
包括她初中时候辍学。据你所说，她那会儿成绩很差，但对纹身感兴趣。所以你以为她辍学是因为你吗？或许是个**，但根本原因是她那时有明确的目标。
不难发现，她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所以现在我问你，你觉得她不打掉孩子，不跟林可义分手，是为了什么？”
“……这么看来，好像确实只能是为了钱。事业上林可义帮不到她，情感上林可义也给不了她。
她能为了报复前男友跟林可义在一起，就能为了报复林可义用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他，我……我说的对吗？”
时邢轻挑眉梢，不置可否。
冯执一手握拳砸在手心，惊叹道：“天呐……她好酷。”
时邢：……
冯执：“我这绝对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万事利为先，不比恋爱脑酷多了吗。”
时邢：“不考虑清楚后果就贸然行事，这种行为也算酷吗？”
冯执愣住：“什么意思。”
“如果我们没找上她，你觉得凭她自己的力量顺利坑林可义一笔的可能性有多大。”
冯执眨了眨眼，思索这句话的含义：“不是……如果他那么难对付，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
闻言，时邢对他露出一种“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但还是有礼貌且贴心地为他解答：“或许因为我有钱，并且是他父亲的儿子吧。”
阿苏状态调整得很快，就像时邢分析的那样，她本质上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而这种人又多半伴随着情绪化。
“只要能让林可义不痛快，我什么都愿意做。”
阿苏一边握着纹身笔在时邢皮肤上割线一边说。
“即便是名声？”时邢问。
“名声？呵，我从青春期开始就知道名声不值钱。我要钱，要林可义倒霉，只要能达到目的，名声算个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