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艺伟把后背紧紧贴在墙上,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上一次让他吓成这样的场景,还是小学**被班主任抓到,可见骆秋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罄竹难书。
等了五秒,一切正常。王艺伟重重吸了几口气,然后把头慢慢伸出墙角——前方风吹树摇晃,蓝天白云耀阳悬空,与美院门口花坛里的姹紫嫣红相呼应,好一个美景……但是人呢?!
王艺伟不敢置信,美院通往外面只有一条路,路很宽,周围没有遮挡,而三五秒钟的时间,他不可能走出去。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影了!妈的,怎么不去变魔术!
王艺伟一拳砸在墙上,结果劲儿使大了,疼得他抱着拳头直诶呦。
出来之前,他信誓旦旦跟寝室那两个说,自己一定查清楚李叶跟林可义的关系,结果跟了一半人就没了。这让他回去怎么交代?面子往哪搁?
不过他转念一想,李叶既然能来美院,就足以说明他跟姓林的关系匪浅。完了,他要是真跟那些人混到一起了,以后他们寝室还有好日子过吗?在立焱得罪校长也不敢得罪林可义啊!
王艺伟垂头丧气,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疗疗伤去。结果一转身,突然嗷了一嗓子,人也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弹跳力相当惊人。
“你你你……”他浑身颤抖,指向对面。
——五米开外,站着一人。左手放在裤兜里,右手拿着一根木棒。人是鸡窝头、阴沉沉的骆秋,木棒是两指粗、半米长的柳树枝。
王艺伟脸上淌下两行热泪。
“过来。”骆秋说。
王艺伟走过去。
“跟踪我?”骆秋问。
王艺伟连连摇头。
“有件事,需要你去办。”骆秋把树枝扔到草丛中,拍了拍手上残留的木屑。
王艺伟所有的注意力都跟在他手上,骆秋见他走神,也有点迷惑——他好像对这木头很感兴趣?
他是特地从教学楼后面绕过来,谁承想美院绿化做的出奇的好,楼后面还有一排树,且长得极为狂妄。不得已他才捡了个树枝,方便拨开挡住视线的树枝。
骆秋脚尖勾住木棍,一挑,一抛,那木棍便稳稳落入他手:“你喜欢这个?”
这下王艺伟回神了,连连摆手:“不喜欢不喜欢!你饶了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骆秋皱眉,“帮我做件事。”
“好好好,做!我做!”
*
王艺伟顶着大太阳,手里拿了一叠宣传单。
“公,益,画,展,活动所获金额全部捐入福利院?”他边看边读,心里讥讽,李叶自己都是个吃不饱饭的东西,还有心思给福利院捐钱?怕不是故意搞了个噱头**的吧!
心里再怎么骂,活也得老老实实干。路过的人他就塞一张,但十个有九个都无视他。
后来王艺伟摸清规律,年轻人接传单的多一些,他便盯准这一点,专抓岁数小的塞。
“公益画展,爱心活动,小兄弟看看吧。”
时邢急着赶路,本并没有注意到附近的情况,等发现怀了被塞了张纸时,发传单的那人已经奔向下一个目标。
拜林可义所赐,他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都抱有极高的警惕性,回头打量那人良久,圆脑袋,年纪比他大几岁,满脸透露着一股“我非常不爽”的表情。
接下来路过的每个人,他都顶着这个表情,上去塞一张。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为了赚点零花钱,不得不出来遭罪的大学生,没有任何异样,时邢放心下来。
今天周六,按照他平常的习惯,他要去这附近的市图书馆待上一整天。
所以,所谓的公益活动他既不感兴趣也没时间去。
可随意瞟了一眼传单,时邢愣住。
上面的排版很简单,除了活动名称和地址外,就是一幅油画。白的花瓣,绿的树叶,明暗交错,带有油画独特的肌理感。
而让时邢愣住的原因是,这幅画他见过,在那座山上的垃圾桶里,那时,还是一张被弃的素描,但从构图上来看,明显是出自一人之手。
画稿上落款一个骆字。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等时邢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他就已经按照传单上的地址找了过来。
离市图书馆不远,难怪会在这里发传单。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遮阳伞。如此简陋的活动,可主办者看起来十分认真,正握着笔在写些什么。
他坐姿端正挺拔,头发依旧半扎着,只有几根不听话的碎发搭在额前。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侧颜,眉骨延伸到鼻梁的完美弧度,紧收的下颌线,脖颈修长白皙。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瞬间抓住人的眼球。
是他。
时邢想,居然真的是他。
上次在便利店,他说萍水相逢,时邢没有反驳。即便心里很想留住这个人带给他的异样感觉,但一直孤僻冷漠的性格,又让他不愿主动接近。
彼时时邢想,有缘自会再相见。
回学校后,他承认自己产生了一种“念念不忘”的情绪。
心里又说服自己,他一定会再到山上来。只要有下次见面,他绝不会再放弃机会。
万万没想到,那人真的再没出现过。时邢不甘心,接连几天在山上和便利店轮番蹲守。他问便利店的收银员,那个留长发的男生最近有没有来过。
答案是否定。
可事实再次向他证明,缘分无法阻挡。偌大的一个城市,时隔多天,他们会在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地方再见。
这一次,他绝不会错过。
“你好,活动怎么参加?”
“哦,这里是几幅我画的画,如果有喜欢的可以掏钱买下,这笔钱我一分不要,全部捐……”
时邢看着他在翻画的间隙抬头,看着他面露惊讶,接着转为惊喜。
“是你?好巧。”骆秋站起来。
“上次你说萍水相逢,”时邢背光而站,打下来的阴影刚好一半罩在骆秋脸上,五月蒸热的气流在两人之间穿梭,偶尔带过一阵清新好闻的味道,时邢不知为什么,心口狂跳,“这次,应该不算了吧。”
骆秋微微扬眉。
“我叫时邢,可以认识一下吗。”
少年伸出手坚定而有力,骆秋看着,伸手握住:“你好,骆秋。”
*
咖啡厅里,两人相对而坐。店里放了一首法语民谣,旋律舒缓浪漫。
只见过两面的人,气氛中却看不见一丝陌生的尴尬,就好像,他们私下来偷偷看过对方几十遍。
当然,事实如此。
骆秋装出对他丝毫不了解的模样:“你是家住在这附近?”
时邢摇头:“我住校,寄宿式高中,放假的时候也住校。”
骆秋面露了然,接着他又问:“那是你学校在这附近?不然我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我学校在郊外,那座山附近。”时邢握住杯子,“一个,不怎么样的高中,你不知道也正常。”
骆秋怎么会不知道,骆秋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时邢雷打不动,会在周六去市图书馆看书。
有些巧合,看似是巧合,实际上却是蓄谋已久。
现在的时邢,对他而言已经不仅仅是个待抱的大腿,更像是一只等待被驯服的野兽。越是野性大疑心重的野兽,在被驯服后,才会更加忠心护主。
之后两人聊了许久,时邢不是话多的人,只在骆秋问他的时候,回答一句半句。
但他听得专注,没有丝毫厌烦的情绪。时邢比自己想象中,更渴望了解对面的这个人。从一开始的好奇演变成无法抑制的欲望。
现在他知道,这个人叫骆秋,大他两岁,喜欢画画,已经不读书了,现在是自由职业。偶尔爬山,述安市大大小小的山,他几乎爬遍了。
“如果下次我去山里采景,可以去学校找你吗?”骆秋实在口干舌燥,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以前骆秋也不是话多的人,一来是他不喜欢废话,二来是他地位尊高,没什么人有机会跟他说废话。今天却是废了好大的口舌,编了好大的谎。
他不能说自己是立焱的学生,以免时邢联想到林可义身上。骆秋做事看重结果,他可不想自己废了半天劲,在最后关头掉链子。
时邢看出他不喜苦,将糖罐子递过来,接着回答了他刚刚的问题:“当然可以,随时可以。”
骆秋勾唇一笑。
鱼终于咬钩了。
两人互换了联系方式,在咖啡店门口道别。时邢去了图书馆,骆秋往立焱大学的方向走。
边走边发了一条消息出去:帮我个忙。
*
“妈的,老子受不了了!”王艺伟顶着晒黑了两度的脸,踢开寝室门就是一声骂。
“啊!你干什么!”寝室只有赵岩在,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他回来了呢。”
“怎么就你一个人?刘江呢?”王艺伟抹了把额头的汗。
“他怕了呗,现在除了晚上睡觉,是能不回来就尽量不回来。”赵岩撇嘴,“你呢,你今天干嘛去了,这么大火气?”
“老子今天被他弄去发了一天传单!”提起这个就来气,“说是搞什么公益活动!妈的,等老子发完传单,他人早就不见了!这不明摆着耍我玩儿吗!”
四人寝空间狭小,加上王艺伟这满地打转,更显拥挤。赵岩被他转的脑袋晕,眼睛一花仿佛看见一只原地打转,鼻孔喷白气的老黄牛。
“那你想怎么办嘛。”赵岩很无力,“又打不过他!”
“打不过?我打不过,我还不会找人吗!”王艺伟喊道。
赵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