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不和你……?◎
得了首肯,戴玥姝安安心心折腾他院子里的花草了。
卫卿珩不知是为了放松还是如何,似乎对她晒干花、做香囊的举动很是好奇,几次向她问起。
这几日,她天天都被邀去他书房侍墨。
一开始她还有几分“战战兢兢”,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个侍墨是真的侍墨,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或者奇奇怪怪的……更不是祖母曾经和她说过的,母亲偷偷给她塞的脸红小册子里的那种。
太子殿下似乎没有那等戏文里面的花花肠子,也不像是有些夫人口中“夫君在书房里和丫鬟厮混”那般的情况。
他办事极为认真,对任何有关家国社稷的事情都无比上心。
尤其这几日似乎红河州那里出了新情况,他每天几乎只休息三四个时辰,白天时候,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外忙各种事情,就是在书房里和各种人商量事宜。
轮上外人、外臣在时,她自然自觉避退,有时候是故意错开时间过来,有时候则到另外的房间里看看书。
太子有许多书,好几个书架的书都尽可以她看,他全部都看过,觉得她看没有问题。既如此,她便也安然看起杂书。
“地理志好……农书有的也有意思……”
唯独没有话本子或是戏文,但也不要紧。
余下时候,等太子议事结束了,这才会想起她。
有时候,他在那里奋笔疾书,她便帮着替他磨墨,偶尔替他递上新纸。
不过他自己有习惯,连裁纸习字都要自己来,用他的话说是功夫要自己做,有了个起手的准备,写起字来才能更为专心。
但要她说,卫卿珩大概是她见过的人里头最聪明的。
他那一心多用的本事,当真是看花了她的眼睛,让她敬佩不已。
而这种能够同时做两三件事的专心程度,全部用在了一件事情上时,效果便分外惊人。
她只觉得他专注做事时有一种令人惊叹的感染力,那种聚精会神时候双眼满是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锋锐和凝聚力,非常惊人。
“当真迷人。”
她读书时候偶尔一抬头,看见他的侧脸,便只觉得惊叹又佩服,当然,同样惑人至极。
“怎么又看我?”卫卿珩手上大字写好,这才稍微分心一二,就注意到她的眼神了。
他练的是每日必修功课的行书和楷书,都是慢功夫,当然他其他字体亦是不差,只这种磨性子练字惯于打基本功。
“没什么。”她摇摇头,他也不再问。
换了笔墨纸张,卫卿珩这就开始写信,看他连太子小印和他个人的私印都拿出来了,戴玥姝不再往那瞥眼神,自觉到一边去,放轻了脚步,在屋子里走了几圈,还支棱了一个新的窗户口。
太阳西斜了,原本开着的窗户没有了那么明亮合适的光线,换了个旁边新的窗口倒好了不少。
“殿下,时候差不多了……”
徐公公进来时,走路已经看着稳当了,不过板子也不是白打的,这两日他精神是肉眼可见的不如之前。
太子是愿意让他休养一会的,但他自己不肯,唯恐被“小人”挤走了他大太监的位置。
“阿姝?”
“在呢,殿下。”
“走吧。”他主动伸手,她自觉牵上。
“你今儿点了什么?”卫卿珩主动问。
“妾口味清淡,”她道,“殿下还要随着妾身吃?”
他们互相间说话,不算很讲究,大概是说开了,他不常用“孤”,她有时便也“妾”和“我”混着说,影响不大,有外人时自然也会注意。
戴玥姝问这话也是有原因的,他们现在基本都是一道用一顿,多是傍晚时一块儿。
但之后戴玥姝回自己院子,他则因为事务繁忙而直接休息在前院,还有时候直接在书房旁边小屋的榻上将就一晚,然后第二天大早就起来去上早朝。
不过他屋子里是样样精细,说是书房侧屋休息用的小榻,实际上睡着和一般的床铺也没什么差别了,铺的都是上好的蚕丝锦被。
太监们伺候得也都极其用心,能在书房干活的没有差的,像她这几日见得比较多的一个,叫做江岱,太子殿下喜欢玩笑叫他阿山。
“阿山,我放在桌上的东西不要收拾。要是父皇让人给我送了奏折来,就放在一边,请安折子太多了,回头再说吧,和之前堆的放一起也没事。”
“是。”
阿山话不多,甚至比起其他太监来要显得过分安静了,但卫卿珩相当信任他,一些重要内容都是叫这个不识字的太监收拾的,而且给了他在书房小半权力。
让她记忆犹新的是他的忠心,那是肉眼可见的对他近乎虔诚的崇拜和忠诚。
她毫不怀疑只要太子一声令下,便是让他自己把自己套肠挖肚抹脖子,他也能半分不打折扣、一点不带犹豫地立即完成。
“唔,刚说口味吗?”卫卿珩把突然想起来的事情吩咐完,这才回她刚才的话。
“这有什么,我们便是吃一样的也可以。”
戴玥姝这就发现了,太子殿下本身对于是宫女还是太监出品的手艺并没有严格要求,他只是对食物等各方面都要求极高,精细且琐碎,但这不论是尚食局还是尚膳监其实都能够做到。
“那还是算了。”她连忙摇头。
她虽是随着他用膳,但也有自己的喜好。
除了第一天不习惯外,后头她若是自己吃,都是让茜色和尚食局打点好,约定了她想要吃的东西的。
这习惯到了太子这里用,也没有改。
她试探地提过,不过也许是尚膳监更愿意伺候太子、遵从太子的口味,所以即便是太子不介意她点菜,但她点了之后也发现了好像从味道上来说,是尚食局的更符合她想要的一些。
后头,尚膳监虽然改善了一些味道,但她也有了让茜色给她另备甜点、等她回去之后再用的习惯。
结果,不知怎的,这事就给忙得不得了的卫卿珩知道了。
他倒也没说什么,只让茜色把她想吃的甜品等一道端上来,变成了尚食局、尚膳监的东西混着一起用,还劝她不要在非膳点的时候吃太多,对身体不好,不利于养身。
“他既年纪轻轻就想着养身,又怎么经常熬夜,有时忙着不提醒都要错过膳点?”她想着。
不过也许是这事给了尚膳监危机感,后面戴玥姝想要的菜品味道就适应多了,可以说是风向变得飞快,她这也就不好再让茜色另送了。
“都随你。”他点点头,拉着她坐在他旁边。
两人口味目前还达不成统一,若真的吃一样的东西,只会是互相折磨,或者说是她迁就他。
有时候,卫卿珩会跟着她尝一两口,但不太会多吃。
不过话说回来,他在饮食方面本就克制,每一样菜只吃一点,便是特别喜欢的也不会多吃很多——
只是能端上来的美味,有哪一道是他真的不喜欢吃的菜色呢?
既都是他喜欢的,那每一样不落地吃几口,又能饱腹,又能满足,有什么不好的?
但也许就是吃的全都是他自小到大用惯了的口味,卫卿珩才会偶尔吃一点她喜欢的味道,也得了那么几分的新鲜意趣。
卫卿珩吩咐:“摆膳吧。”
侍膳太监先给他介绍:“殿下,这是今日当今赐下的御膳,胡椒醋鲜虾、元汁羊骨头和熟煎鲜鱼。”
太子的膳食份例很有讲究。
当今与先帝其实都不是喜好奢侈之人。
先帝刚称帝时,国家正需要休养生息。百姓刚从前朝的乌烟瘴气中解脱,又经历了几年的战乱,加上一些天灾人祸,先帝是行伍出身,优秀的武将都能与底下将士们同吃同住,自然不至于过分奢靡。
当今亦是。
也就这近几年,在休养几十年后,国力渐渐上去,国库里存下银子了,有了一点开明之世的样子,百姓生活好起来了,最明显是人丁多了,当今这才开始有一些享受之举,但也绝不夸张。
在皇帝里,绝对算是平常的,反倒是他的太子。
只有卫卿珩一个,享受到了他所有的关怀,样样仔细。
当今作为皇帝,亲自给正餐的朝食和哺食定了十六道菜的份例,但实际上他只用九道或十道。
剩下的并不是不好吃的或如何,而是其中三道会直接送去太后那里,表示他的孝心和对燕太后的重视。
太后原本的份例是与皇后相当的八道,得了御赐之后她主动让尚食局减了份额,也就是只用送六道,剩下三道每餐每次都是尚膳监奉皇帝之命给她送来。
太子这里的情况一样,本来只有五道的份例,当今曾想给他提待遇,但当时太子年幼,群臣认为不妥,几次来回拉扯,最后便成了他这里仍是五道菜,但会多固定三道御赐赏菜,并且有特准口谕,让他不必一定要把御菜全部吃掉,随意即可。
十六道菜里固定分出去六道后,有时候还会给当今宠爱的妃嫔或其他皇子一两道御赏,有时候则寻常,如此看来当今却是不兴奢靡一套。
“你也尝尝。”卫卿珩指了指那道煎鱼,“尚膳监做的鱼还是可以的,嫩滑爽口,又不失香煎酥脆,肉质鲜美,闻来还有一股清香。”
戴玥姝尝了一口,确实感觉眼前一亮。
见她喜欢,他亦是高兴又满意。
这鱼做得是口味独特,有股特别的咸香味,但细细品去,又能感觉到鱼肉本身的香甜软嫩,以及混在其中的清淡花香。
她猜也许是用了某种她不太熟悉的叶子熏煎过,花、叶的感觉都在,但鱼本身的鲜美也没有流失。熟鱼做得一点腥味没有,连汤汁都极为好喝,像是熬了很久吊出来的高汤。
“既喜欢便多吃些,明天也点这道菜也可以。”卫卿珩喝着羊骨熬出来又加了点性温和的中药的药膳汤,向她建议。
虽然太后等人在用膳时都努力不会超过当今的用度,但卫卿珩不同,当今对他是宽容至极。哪怕他一顿自己点上十道十五道菜,当今也就问一句是不是最近的东西不合他口味。
若他肯定,那他父皇必然问罪尚膳监。
若他否定,当今也就最多提醒他一两句不可顿顿如此奢靡,他还只是太子,或落人口舌,但也不会真的禁止了他。
“不用,隔两日再说吧。”她道,“不过这天像是热起来了,吃些鱼虾正好,清淡又舒服。”
“过几日该吃荷了。”他点点头,凡精细之物没有他不熟悉的。
到了差不多时间,卫卿珩果然又没有到她院子里去的意思。
这个点了,他还特地召了锦衣卫进宫来,卡着最后的时间,多半是要议事到半夜,有时候不仅他住在前头,还会留下商议的大臣或锦衣卫一道住。
也就这段时间,她才知道了虽然锦衣卫名头上属于当今,但实际上发展壮大等工作一直都是他在做,应该是当今放权了这部分给她。
这样的君臣、皇帝与太子、父亲与儿子的关系,着实少见。
不过,她入宫之后隐约感觉到,宫里气氛不是很好,似乎是当今先前几次生病叫人有了些不好的感觉,像是坏兆头。
这样,朝臣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叫太子真的完全手生——
当今自己都不介意了。太子若不是前头手段过于凶狠、处理有些激进,他可能现在还在监国呢。
回了院子,她还有些撑,便想着散散步再休息,转头便看见达达扶着娜良娣也在后院玩耍。
“给娜良娣请安。”
“不必多礼。”
没等她弯下膝盖,娜良娣就连忙让婢女扶起她了,态度比之先前还要客气许多,她甚至感觉达达扶她的手还有些惶恐。
戴玥姝一想,便知道缘由了。
这几日她天天白日去其他女人都去不得的书房侍墨,后院里不知道传成了什么样子。
太子不许任何后院女子靠近书房,这是先前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当年还有人被罚了,那和井良媛一个院子的陈奉仪就是当初不知道,结果因为靠近书房被当做是窥探消息,犯了忌讳被罚。
说起来前面那个自作聪明的元昭训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休养呢,怕是太子踹得不轻。
但她也确实能折腾,都这样了,还经常有她和同院同住的侍妾闹矛盾、折磨婢女、随意打罚小太监的事情传出来,说得是有鼻子有眼的。
戴玥姝会知道,还是另外三个良媛自持身份,去拉拢元昭训,给她送东西安抚,当时就给人瞧见了。
茜色是不会让她在这方面落于人后的,这就让苏梅去打听了,问得一清二楚。
她不会傻乎乎地白给想要踩她脸面的人送东西。
她们三个家底厚,由得她们去闹腾,再说她们也不是真的好意,当真精明得很,不送药不帮忙请太医,送的都是些衣料、花瓶首饰等,好看但不值钱或是不好换钱,根本帮不上忙。
“你……归、回来了?”
娜良娣穿着身桃红色的百花绣样的长裙,蓝色的眼睛和棕黑色的头发分外明显,加上她五官更为立体又肤色稍深接近小麦色,在一众大魏人里格外引人注目。
“是的。”她道,“我陪良娣走走可好?”
“好。”她一口答应。
达达想说点什么,但因为主子答应太快,只得沉默。
和其他女人们的复杂心情不同,娜良娣虽然同为太子侍妾,但态度并未真的变化,即使她看出来她身边下人都有几分不安,但娜良娣本身还是那样。
她很高兴地拉着她的手,和她指院子里新开的花,刚刚活动完,她脸上还有点薄汗,但这反显得她气色好了不少。
娜良娣很瘦削,麦色肌肤是天生,她本身却经常闷在屋子里面,并不是很外向、很健康,若换其他人脸色恐怕没法看了,但她也确实气色不算好。
戴玥姝和她交流几次,也知道达达一直劝她到外头走一走,但她一根弦崩得非常紧,就像是小兔子一般,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立马就躲回去了。
不仅如此,她还对太子的那些其他女人非常“畏惧”,这也是戴玥姝慢慢品出来的。
不知为何,她对她印象极好,两人已经发展出了几分的友谊。
但对其他侍妾,她一贯敬而远之,即便她是目前位分最高的,人家都得给她行礼。
“这个花,和我、以前、狄国……在……”家。
娜良娣话磕绊住了,她不能说狄国是她的家,而且她虽然对故国有所眷恋,但实际上并不怎么喜欢她偏宠哥哥的双亲和恶劣的兄长。
“良娣是想说,这花与您曾经在狄国家里时候见到的很像?”
“对对。”她点点头,不再费劲多想,面上是带着几分腼腆羞涩的笑意。
她指的是夹竹桃的一种,百姓都叫它做鸡蛋花,花朵玲珑小巧,花瓣除了中心有一点鹅黄色,看着极为鲜嫩,其他部分则是白色的,还有一些其他颜色的品种。
这种黄白的小花很好养活,花期不短,此时正是开花的时候,已经绽放了有一段时间了,不过今天是娜良娣第一次出来看见。
戴玥姝略略一想,便问她:“是不是与素馨花相似?”
素馨花开花还要几个月,但开出来也是这般小小的白色一朵,中心靠近花蕊的地方有的会有一些淡黄色。
娜良娣不知道大魏语里她故国的那种花怎么说,只能回了个礼貌的笑容,一双蓝眼睛里全是真挚的笑意。
兴许是番邦人的特性,她模样并不稚嫩,但性子非常天真,纯然得很,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是蓝宝石一般,只是她平日很少笑,很难放开自己。
走了几圈,戴玥姝才觉得自己腹部吃撑的感觉消了下去,舒坦不少。
娜良娣同样非常乐呵,一个人还是寂寞,下人再好也代替不了朋友,她就是喜欢和戴良娣相处,一个院子天然是不一样的,而且她还得宠。
娜良娣听不太懂达达等人和她说的什么戴良娣越受宠越危险、不能相交惹太子忌惮,也不太明白什么叫做院子里有人出头了、她这个“主位”也能跟着得几分薄面。
一高兴,她也就忍不住想多关心她一些。
戴玥姝也没有想到,率先问她这事的会是看起来对男女之情完全不明白的本质懵懂稚气的娜良娣。
“太子,为什么……不来……看你?”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半天,戴玥姝才肯定,娜良娣问的不是别的,正是太子为何如此多天召她,但不和她就寝。
作者有话说:
膳食菜单部分参考自明代朱元璋、朱棣等的食谱资料。份例为自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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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玥:您好,他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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