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应你。◎
徐公公果然是人精,心眼子针孔大,心窍比比干多不少。
他徒弟办差不利,他训也训了,大概是又觉得落了他徒弟面子是落他面子,不知道是不甘心或是有别的想法,这才来了这么一遭。
茜色悄悄地紧了紧扶着她的手。
戴玥姝十分清楚,眼下过去,有很大可能她们都要面对太子殿下的怒火了。
她们就是被殃及的池鱼,若是因此受了厌弃,也是可能的事情。
太子兴许是真的说过让她今天过来的事情,但时间点绝对被徐公公等做了手脚,或是刚“巧”凑上了太子发火的时候。
不去不行,这便是明摆着的“抗旨”,再说他也藏在后头看着呢。
但若是过去了,只怕徐公公这就会压着他徒弟来给她磕头了。
宫里嘛,本就是如此的。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想清楚了,戴玥姝便更加不打算进去了。
她也觉得有些奇怪,怎的这段时日见他生气的次数如此多,尽管他之后但凡冤枉了她都会描补,但她不想上赶着凑他的火气。
就算是做解语花,那也得有个名头。
她现在就是个无名无分的小良媛,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她没那个本事给为朝政大事发怒的太子顺脾气,这能力她就没有特别培养过。
“怎么了戴良媛?”
徐公公简直像是阴魂不散的鬼怪,站在后面就这么阴恻恻地来了一句。
戴玥姝斜睨了他一眼,面上分毫不露,只做一个笑容。
“我瞧着殿下院子里的兰花极好,这便想多看看。”
她指尖碰了碰茜色,宫女亦是机灵,立马引着她往花丛地方去。
“唉唉哎……”徐公公脸色这就微微变了。
眼下殿下怒火正盛,下人们宛若鹌鹑,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
戴玥姝也不讨人嫌,瓜田李下的,她根本不往书房正屋靠近,除了一点他控制不住高低的吼声出来外,其他说话声音是一点传不过来。
她隔得远远的,就这么满脸好奇和欢喜地赏花看草。
至于在一边跳脚的徐公公,谁搭理他呢。
戴玥姝就在茜色的搀扶下,绕着院子看,这里的花看完琢磨那里的草。
也许是习惯,太子前院这里并不似其他那般花团锦簇,然而绿意勃勃,生机盎然。
距离书房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栽了一片粗壮的高毛竹,布置错落有致,意趣十足。
靠近屋子一些的地方,则是一小片观赏性更强的水竹,竹枝纤细,竹叶茂密,眼下初夏时节正是繁茂葳蕤的时候,团簇一片,看来便让人心情舒畅。
文人好竹,戴玥姝也见过不少竹子,还知道许多人照料竹子连水都是精心布置,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但论品相,绝对是太子殿下这里的更好,多半是专门的小太监们伺候的,竹子本身的品质也不会差,这才有了眼前这般旺盛茂密、格外让人喜欢的样子。
除了竹子的翠绿,余下便是些相对简单好养活的花草。
花不多,像是一片绿意中的一点红、白、黄,点缀着浓墨之绿,互相映衬得更加漂亮。
“这是兰草吧。”
戴玥姝家里院子外头,也种了一些兰草,但她种兰花兰草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它们最好养活。
见多了便也生起几分欢喜,久而久之,这才对这种生命力旺盛、花季长、香味适宜的花草有了喜爱之情。
“想不到太子殿下这里的兰草种类如此多……”她点了点靠近毛竹那边的花草,“这可是稀罕品种,我先前在家里时也仅仅只是听说过,从未真的见过……据说是南方来的品种,与当年屈子所好相同。”
“是这般厉害吗?”
茜色惊讶地观察着粉白的小花,这细长的叶片似也看不出与其他兰花叶子有何区别,这大概就是懂行的与外行的人看东西的区别吧。
“是啊,书里有些,屈子配香囊戴兰草,据说他便是直接用的这种上等的兰花做的香包……”戴玥姝有几分感慨,“这便是大诗人的意境吧,要是我也能跟着体会一二就好了。”
说罢,她又笑了:“不过我只是个俗人,顶多做点熏香、香丸或是香包,若真的随了大家那般,那怕是极难的。”
“主子何必妄自菲薄。”茜色忙劝慰。
像戴玥姝这般的姑娘,大都会一点简单的熏香制作,就如同泡茶品茶一般,是她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不过是各有侧重。
她学了琵琶,在其他事情上的功夫就少一些,不过现在倒是没有了事情,有些小玩意是可以捡起来了。
做熏香是个费钱又磨人的功夫事,讲究多,还不一定能做成。
但不管怎么样,她又想着了一个打发时间的好法子。
两个人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一开始,徐公公还会在边上一脸着急地催促,在佯做威胁了几次仍然无用之后,他便干脆不吭声了。
她们能耗在外头,但他这个太子殿下身边的大太监不可以。
不多时,他就已经没了影踪。
戴玥姝不想和这种“小鬼”浪费精力,倒是茜色一直记在心里。
就看她默默思索的样子,她就知道,茜色这丫头肯定小本本上写了狠狠一笔,只等着有机会便咬下他们一口肉来。
但记恨徐公公的人不少,真的报仇的几乎没有。
若他们有一天真的起来了,他只怕是跪得比谁都快,他们这样的太监们的骨头素来是软的,不存在什么骨气之类的东西,欺软怕硬刻在骨血。
眼见日头都斜了,她方觉此前那点声响好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戴玥姝转头看去,正见他立在窗前,对着她的方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呆滞原地。
茜色当即跪下。
“还不进来?”
他道。
戴玥姝这就笑了,有如晨间晶莹剔透的水珠从绿叶上滑落下,轻轻地滴在鲜嫩盛放的花朵上,更显得娇艳欲滴。
“你在外头候着。”她对茜色很快地说了一句,自己则进了屋子。
只有三个陌生的太监跪在地上收拾东西,一个在书房内整理纸张,扫了一眼上头都写了字,外面两个则在很快地打扫被摔碎的东西和立马替换新的一整套。
“真是很大的动静。”戴玥姝并未避讳,绕开了需要清理的地方,走了进来,“殿下发了好大的火。”
“一群蛀虫!”他脸上残带着几分怒气,此时面色僵硬,但还不至于对着她去,只看起来更冷淡了几分,浑身摄人气势压都压不住。
他一身银色的衣衫上绣着红金色的龙蟒纹,看起来华贵逼人。
“气多伤身。”她实话实说。
“……”他闭眼,忍了又忍,最后叹了口气,“孤真难以想象……”
“有这群国之蛀虫在,朝廷怎么清明得起来……父皇真是辛苦良多。”
这话她接不得,戴玥姝只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果然气到了手心都是冰凉的地步。
“我给殿下揉揉肩背?”
“你会?”他反问,低头看她。
“我给祖父母都按过,大约……”她迟疑了一下,“可以?”
卫卿珩被她的犹疑不定逗笑了,脸上总算是轻松了几分,虽还不至于勾起唇角,但心里莫名就松了些。
“那孤就体验体验了?”
戴玥姝让他在万字椅上坐好,站在他后头,这就卯足了劲头。
不过看他反应就知道,她的手艺大略是没能讨得他喜欢。
“怎么不按了?”他睁开眼睛。
“是我力气太小,殿下大概不会舒服。”
“怎么会。”他立马反驳,“正好,都正好。”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抓着她的手,交换着手心的温度,隔了一会他反应过来:“可是手酸了?我平时练武后都让太监给我按按,宫女力气都小,想来你的力气也差不多,莫要再辛苦了。”
“谢殿□□恤。”
“倒是生分了。”卫卿珩摇摇头,看不出情绪来。
戴玥姝顿了顿,这才慢慢道:“总要换个方式相处,与先前可不一样了。”
想起他们不太合规矩的几次见面,她就觉得缘分巧妙又格外逗趣:“不过还好是殿下。”
卫卿珩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她的手,仍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揉捏着小手臂。
想他自小身居高位,却能这般体恤温和,确实是她的幸事。
“方才在外头怎么不进来?”卫卿珩又想起来,“我可看到你在院子里绕了好几圈了。”
“殿下办正事呢,我怎么能进来打扰。”戴玥姝理所当然地回答,“到时候每个人都不自在,我不做那等惹人嫌的事情。”
卫卿珩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了。
“可是徐有德不老实?我今日膳前是想起来找你,但忙起来就忘了,想是他自作主张理解了,把你找来……”
“无事。”她摇摇头,心知这时候上眼药没必要还得罪人。
不过卫卿珩倒是很清楚手下人的德行,也不喜欢他们背着他搞小动作,当场喊了人来,罚了徐有德五个板子并两个月的俸禄。
不算严重,但也不轻,要紧的是他是大太监,遇上这种事情跌份。
“都是奴才办事不妥当。”
徐公公老实地跪在地上,听见罚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是一脸感激的样子,对戴玥姝奉承,又连连感谢太子的宽容,笑得谄媚得好像是得了天大的赏赐。
戴玥姝看得是心里目瞪口呆。
卫卿珩好笑地看着她,等人走了才告诉她。
“对宫里人不必那么良善,这些奴才下人花花肠子都多,我如今罚了他,这事情就算是过去了,反是一笔勾销了你们之间的恩怨。大约从看到你顺利进屋,他就知道自己打错了主意,正想着描补的法子呢。”
“我知道了。”戴玥姝点头,心领神会,“我会让底下人都注意的。”
“聪明。”他点点她鼻尖。
卫卿珩再度反应了一遍前后,又想笑了,半是无奈地看着她:“不过你倒是躲得快。”
“我可不给殿下迁怒我的机会了。”戴玥姝笑眯眯地看着他,有几分小得意。
卫卿珩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也只是摇摇头,并未再提。
“殿下院子里的兰草……”
“怎么?你喜欢?那我让人给你院子种一些?”
“那倒也不用。这品种的兰草精贵,我怕我那的人打理不来,”他还想说话,她连忙道,“我那院子也不大,就不用再添人了,殿下若真不介意,就让我采一点回去?”
能在太子这里伺候的太监都是精挑细选,哪怕是个照顾兰花的。
要真把人调到了她这里,只怕到时候人心里会有想法,这算是平白低了一级身份,她也不想多几个不好处理的下人在院子里。
“做什么?”
“学屈子,做香囊啊,若是多,且看能不能做点熏香?”
卫卿珩一双黑眸里满是笑意,看她的眼神极温柔,不假思索地答应:“你倒是会找乐子,那便应你,随你采了。”
作者有话说:
“但凡家庭之事,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这句话是《红楼梦》第八十二回里林黛玉说过的。
屈子:屈原。文中情节系杜撰,未仔细考据,不清楚究竟是哪一种花草,仅自设定为剧情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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