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柱子摇晃着程子安, 声音都喊劈了:“少爷,少爷,快起来, 报喜的来了!”
程子安挥手打开莫柱子,慢吞吞坐起身,骂道:“别吵, 吵个屁!”
早在遇到郑煦丰时, 程子安就知道, 只要他稳定发挥,无论朝廷取士如何偏颇, 他多少都挤上榜单。
毕竟以郑煦丰的脑子,在郑相府里的地位,郑相绝对不可能将科举这种国之大事告诉他。
郑煦丰知晓程子安坐在茅厕边, 肯定是郑相告诉了郑煦丰,想借他的口, 传给程子安知晓。
既然告诉了他,就盖棺定论了一件事, 郑相只是要考验他。这件事,就是位高权重者, 与他这个小小读书人之间的玩闹。
如此一来, 郑相不会在他的考试上动手脚。
莫柱子高兴得快疯了, 整个人的眼睛眉毛乱飞,尖声道:“少爷,是头名, 头名。是会元!”
程子安拿着衣衫的手顿住,与莫柱子一样惊了惊,飞快将衣衫一扔, 一跃跳下床,大喊道:“柱子,去拿我的锦衫华服来!”
“哈哈哈,会元!老子如何能锦衣夜行!脂粉呢,脂粉也要抹一抹......脂粉就算了,要熏香!熏得香喷喷的!”
程子安哈哈大笑,他一个学渣,竟然也有今日!
要是他今天不闪瞎所有来庆贺人的眼,他就对不起,写秃的那些毛笔,用完的数不清墨锭,手上长出来的厚茧!
莫柱子忙得团团转,见老张与长山都来了,赶紧抓着他们帮忙。
程子安洗得干干净净,穿上了他唯一的一套大红锦袍,身上香飘十里,整个人容光泛发,抬起双手转了一圈,问道:“你们说,我今天俊不俊?”
老张等人齐声道:“俊!”
程子安呵呵笑,随即眉头一皱,抬手摸着头上的幞头,喃喃道:“没花,花呢?”
想到院子里海棠花开了,程子安走出去,揪了一朵蘸在了脑袋边。
程箴与闻山长,崔素娘等人,在喜气洋洋招待报喜的差役,前来赶着道喜的百姓与邻居。
程子安昂首扩胸走了出来,看得几人一愣。
孙仕明也高兴,在看到程子安时,那份高兴就立刻打了折扣。
“这可就是新科会元?”
“哎哟,生得真好看啊!”
“还这般年轻!”
“听说还是解元呢!要是再考个状元,就是三元了!”
程子安面带矜持的微笑,笑着朝围观的人拱手,道:“诸位,同喜同喜!”
“真是在下,程子安。程门立雪的程,孔子孟子的子,天下皆安的安。”
随着他的笑谈,一旁的那朵海棠花,颤巍巍摇晃。
程箴:“......”
程子安按照字辈排行,从“子”字。“安”,当年崔素娘生他不容易,加上他生下来瘦弱,便取了安,盼着他能平安长大。
这小子!
程箴旋即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就湿润了。
那些日日夜夜的辛苦,总算没被辜负。
热热闹闹的庆贺喧嚣,终于退去。程子安头上的海棠花,枯萎之后,莫柱子又奉命去给他采了一朵来,还新鲜水灵顶在头上。
京城儿郎时兴蘸花,不过闻山长从未见程子安戴过,且他平时都穿得朴素,今日看到他,虽然漂亮归漂亮,如何都看不习惯。
闻山长连着看了程子安好几眼,想到今日是值得大喜庆贺时日,便硬生生忽略了,端起茶碗吃起了茶。
程子安说了太多,笑了太多,一时也累了,瘫倒在椅子里,一口气灌了整碗茶水,方解了渴。
“咦,姨父呢?”程子安转头四望,屋里只有程箴闻山长与他三人在,“我好像听说,他也考中了啊。”
闻山长道:“他考了末名,本是值得高兴之事,只人人都在庆贺你这个会元,都快忘了他。他自觉着没趣,便说出去寻友人吃酒了。”
程子安哦了声,懒洋洋道:“要不是今年南北榜,要压明州府的士子,他连个末名都捞不到。”
闻山长一想也是,笑道:“只你这个会元,就更得来不易了。”
程子安笑嘻嘻道:“策论文章以前也有,只与春闱阅卷又不同。今年科举初改,文章好坏的评判,一时就难以决断。贡院这时才开门,便能窥知一二。”
说起来,他这个会元,包括解元,都有运气在。
要是科举不改,还以诗赋为重,他连举人都考不上!
这时程子安想起,幸亏在考试时,他不辞辛苦,将每个字都尽力写得工整。
呵呵,他这个会元,卷面如何能不整洁,字如何能输?
程箴笑道:“接下来,还要殿试,等到殿试后,春闱才算真正结束了。”
程子安一把将头上的花扯了,小心翼翼抚平身上的锦衫,道:“我得去换一身。这件衣衫得留着。”
闻山长终于舒了口气,道:“哎哟,你总算把那花给我弄下来喽,瞧你,真是跟那纨绔子弟一般!”
程子安想笑,笑得辛酸。
他本来就是纨绔啊,他也只想做个纨绔。
做事好难,做好人更难。
闻山长摆了摆手,道:“快去换下来吧,等你殿试时再穿。”
程子安抚摸着衣衫,道:“殿试时不穿了,殿试时如何能穿?穿上去太俊了,太漂亮。要是圣上看我生得好,把本来属于我的状元,给换成了探花郎,那就亏了。”
闻山长看向程箴,程箴回以抱歉的笑。
程子安道:“留着等我中了状元再穿。这套衣衫的布,是莫花儿织的,她说盼着我一路高中,大富大贵,大红大紫。”
状元与探花郎,只是程子安的玩笑罢了。
程家的家境就那样,他去太学转了一圈,估计京城的权贵都知晓了。
权贵知晓,圣上也会知晓。
他考到了会元,今年是初次科举改革,圣上八成会看他的答卷。
既然圣上知道他来自没门的平民百姓,就只要穿得周正齐全,不失礼就好。
闻山长本来欲教训他切莫自满,见程子安脸上的笑淡了下去,不禁愣了下。
莫草儿当年招婿,可是闹得沸沸扬扬,他还被程子安诓了去狐假虎威。
程子安还那般小,就已经关心着村民百姓,从根本上解决他们的困境,真正慈悲。
闻山长的声音柔和了下来,道:“子安,你去歇一歇,莫要太累了。过几天才殿试,只管轻松前去,就算......”
话在舌尖打了个转,闻山长将拿不到状元的话咽了下去。
以程子安的性格,要是拿不到状元,莫草儿织出来的锦缎,他无法穿出去展示,该会如何的失望。
“天气炎热起来,花越来越多了。你师母平时喜欢花花草草,我到时候给你送几盆来,让你全身上下都蘸满!”
程子安哈哈大笑,道:“好!我到时候全身上下都戴满花,就跟那卖花的货郎架子一样!”
闻山长气得淬他,程子安起身,朝他们拱手,一溜烟回了屋,去换衣衫了。
很快就到了殿试。
自从孙仕明堪堪考中了末名,他的友人就多了起来,宴请不断。
孙仕明这几天都在外面与友人吃酒,一改以前的状态,穿得崭崭新,看上去荣光满面。
看到程子安穿着平时的细布衣衫,孙仕明上下打量着他,语重心长地道:“子安,今日可是殿试,你如何能穿得这般简朴?”
程子安笑着道:“无妨。圣上是何等人,何等心胸气度。且圣上所看,是人的学识。”
孙仕明脸颊抽搐了下,顿时不悦了,心道真是年幼无知。
圣上喜好风雅,美物。看到穷酸样的程子安,肯定会心生不喜。
罢了,他已经提点过,到时候从会元掉到了三甲,就莫要怪他了。
想到程子安掉下来,他能进入前一甲,二甲,孙仕明止不住的开心。
殿试检查就简单了,都是准新科进士,核对了下名录之后,就进了平时用来大筵朝臣,接待使节的朝元殿。
程子安平时只隔着护城河,遥遥远望过皇城一眼。这是他第一次进皇宫,并不好奇东张西望,随着礼部官员的引领,同所有的考生一样,规规矩矩跟在身后,几乎安静无声走了进去。
朝元殿宽敞高大,庄严肃穆。泛着青光的地面,更添了几分威严。
郑相依旧是主考官,身着朝服立在那里,朗声宣布了考试的规矩。
所有的考生,照着考试名字落座。
程子安便坐在了最前面,御座的底下,不用再坐在茅厕边。
主要是,朝元殿里也不会设茅厕。中途要方便,便随着禁军班值,去到殿旁耳房隔出来的恭房。
在中午时,皇宫也会提供饭食,无需他们自带。
案桌上摆好了笔墨纸砚,考卷发放下来,如先前的规定一样,上面是五道时政题。
殿试同样是一整天,夜幕降临时便收卷。
程子安照着老规矩,先看了一遍题目,无非依旧是赋税等民生经济问题,其中有一道,是河道河工。
时政对他来说比较简单,程子安便胸有成竹,开始磨墨,琢磨着要走稳妥路线,还是要写比较有争议的文章。
决定下来,程子安便开始磨墨,抚平皇宫特有的纸,开始提笔作答。
大殿里响起了沙沙的写字声,加上微不可查的骚动。
程子安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余光处,郑相弯腰拱手。
圣上来了。
程子安没抬头,依旧低头奋笔疾书,每个字,力求写得工工整整。
过了没一阵,程子安闻到阵阵的香气,有人立在身边,深青的缂丝上,龙爪张扬。
一只戴着绿油油扳指的手,伸了过来,点了点他的案桌,好奇夹杂着威严的低沉嗓音道:“咦,你且等等,先给我瞧瞧。”
程子安装作这时方发现有人,忙抬头看去,接着很快就垂下头,要起身见礼。
圣上取走答卷,顺便打量了他一眼。愣了下,再看了他一眼,手方随意摆了下:“无需多礼。坐吧。”
程子安垂首肃立,躬身作揖见了礼,方规规矩矩坐下。
圣上看了半晌,未置可否,将答卷还给他,就离开了。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程子安稳了稳神,提笔继续作答。
到天暗时,考试结束。
交卷后,程子安随着大流走出去,这时,郑相与一个内侍上前,道:“圣上有召,程子安,你且随着黄内侍前去面圣。”
程子安应是,考了一天,脑子有点乱,不断来回叫嚣。
圣上先前咦了。
他咦什么咦?
会点了他做状元吗?
还是会一个不喜,干脆把他罚到三甲去?,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