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警报声响起, 一个身影好像是等待多时,猛地就闪身进来, 做势就要砸我泡着的立柱。
看我身外飘着的血珠子,他就当场傻住了,手抬在脑袋顶上砸不砸的,表情非常无措。
我咳了一声,用力敲玻璃:“别管,我们走!”
对方没犹豫,哐一声立柱就裂, 接着那些人造羊水流了满地。
我没站稳,其实也没看清眼前这位出手快准狠的猛男是谁,人一歪就被他扯了个床单裹住,当麻布袋一样甩在肩膀,扛起来就往外蹿。
这一下确实来得突然,我七荤八素,浑身的疼痛都给癫散了两分, 稀里糊涂在这位猛男背上拍了拍, 问他怎么回事。
结果颠簸里我下意识扫了一眼,就发现他是扛着我往暗处跑, 而且根本不是蓄水池的方向。
我一惊, 接着猛地就反应过来,他是带着我在往铁锈车队那儿蹿。
刚跑进黑暗中, 身后立刻反应过来有人抢人,一瞬间营地的灯光接二连三亮起,那伙计轻车熟路,扛着我就是一拐一绕,瞬间甩开视线和背后断断续续的喝问。
我被癫得散架, 几乎感到了一种财经新闻里,有人翻墙抢公章夺门而出的气势,实在有点糊涂了。
“哎,慢点慢点,”我急道,“哪位啊你?”
那伙计腿上一点不慢,声音就有点冤种:“少爷你别说话了,我们先跑!”
少爷。
再听到这个别扭的称呼,我愣了一下,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接着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恍然大悟。
下地之后,我曾经疑问过,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物。就在刚才昏迷前,我还以为被我遗忘的就是东崽。
此刻,脑子里很清醒地在问我自己:
“下地以后,没有觉得队伍成员里少了一个必要的人吗?”
小队长。
因为不放心严二掌柜,当时我特意把小队长和车队里幸存的六个伙计都分配在严二身边。因为他们对我来说,是最可以托付信任的,这一点上甚至远远超过野猫高六他们。
严二掌柜在的一队,他自己带下来的只有一个信赖的副手。
可下地醒来后,我就把小队长和车队几位幸存的伙计完全遗忘忽视了。
正在回想,那伙计已经稳稳当当把我放下来,像扶着根甘蔗一样熟练,就嘿嘿一笑:“到站下车,少爷,欢迎回家。”
我站定,一抬头,果然已经被抗到了满是铁锈泥块的车队前。我就站在自己那间运途多舛的杂货店门口。
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我看着店门,一时间竟然有点百感交集,甚至有点近乡情怯。
伙计也不催我,只是把我牢牢扶着,免得我迎风就倒。
隔着那道曾经被电锯破开一个大窟窿的卷闸门,可以隐约看到里面摆满了被掰断的冷焰火棒,有个人就坐在里面。
我们钻进去,地板上都是泥,基本看不出来原本的成色。又因为之前我要找录像带,让人搜检过一遍,现在看起来一片狼藉。
小队长抬头看着我,脸在冷光源里有点发青发白,怪吓人的,但完全是咧嘴笑了起来,胡茬青青的,给我递了个东西。
我干脆席地坐下来,在微弱的光源里一看,就有点想笑。小队长给我递的是个果盘,但寒酸无比,上面就两片苹果一片梨。
这玩意儿之前使唤他削了无数个,此时看来真是说不出的亲切。
“少爷你冰柜都坏了,我们清理了半天,就留了这几个苹果,干巴了都。”小队长说,好像还挺埋怨我,“你再不来,这几个苹果可以参选木乃伊了。”
我不自觉就想笑,再看扛我过来的伙计也坐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感到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篝火旁,十分放松舒适。
“苹果好啊,正赶上我出院大吉。”我吃了一片稍微新鲜点的,因为心情愉快,身上都没那么痛了,就嚼着含糊问他是怎么回事。
边上伙计居然还从已经倒了的货架里翻了点零食给我,低头就专心给我拧一瓶玻璃汽水儿。
小队长说的让我很意外,原来他和其他六个伙计是最早在陷坑里落地睁眼的。
大概是因为月灾当天,他们这批幸存者负责巡视,作为守卫被岗亭的规则庇护了一部分,他们受到的污染畸变是最少的,下地后竟然比我们其他人更早醒来。
他们下来后根本没有往营地那儿去探索观察,只是在蓄水池那里等着我出现。结果久久没有其他人出现。
听到这里我猜测,可能是被陷坑力量侵染越深的,下地后作为“胎儿”被塑造唤醒得越慢越完整,潜在的畸变程度也越深。所以我作为月灾中心扔炮仗的熊孩子,才会最晚醒来出现在陷坑。
小队长说,当时他们觉得不对,立刻商量接下来的行动方向。
和下地队伍里其他人不同,这七个来自车队的幸存者根本不在乎什么陷坑,也不在乎营地,他们只是为了得到一个足以复仇的答案才跟下来的。
默契地一对视,他们就都看到对方的眼睛里烧着某种耻辱和不甘心。
“我们找个地方潜藏起来,等少爷出现。”
小队长对其余六人说:“其他的什么也不要看,什么也不要管,吃喝只碰杂货铺里的库存。除了定时轮流出去联系少爷,其他时候全部睡觉。记住,我们从那天夜里起就已经是死人了。”
七人没有任何意见不同,就笔直往车队走,清理了一些车厢里倒灌的泥污,在杂货铺里翻找食物和瓶装饮用水。
在车队里,他们抽了个签,定了由两名伙计出去搜寻,顺便给我留一些暗号,以便引导我找过来。其他人倒地就睡保存体力,真就什么都没想没做。
“暗号?”我一愣,什么暗号,脑子里跳出来一个有点不可思议的猜想。“金属碎片是……是你们……”
“哎,那些尸体。”
小队长摸着后脑勺就笑,“我们找车队花了一点时间,途中搜找的时候发现了几具抛尸,像是很多年前的了,就搬到了蓄水池那儿,想着你们怎么样也得从那里冒出来吧。”
但是,这个过程里,他们发现尸体那种完全被泡发的状态很容易引起误导,又担心被近处的营地人移动破坏,因此就近挖了个非常草率的土坑,把尸体填埋进去,又在上面做了非常明显的破绽。
以下地队伍里其他人基本的素养,只要踩一脚就能感觉到脚下的土不对劲。
“我们把尸体埋进去,就发现不太对劲,尸体像进了沼泽一样往下沉,泡发的状态一下子严重了很多。而且有具尸体直接就化掉了半根指头。”
小队长补充道,他们翻找后发现只有一具尸体状况最好,摸索后发现他身上带了很多金属做的小锯条和刀片。
据说队伍里确实有一阵子很流行拿这种东西练习手上的力道准度,小队长他们翻了翻,拿走那堆金属后,就发现尸体也开始快速异变。
“分一分,给各位前辈都戴上。”小队长就道,还让一个伙计跑腿回生锈车队,又摸索了一些七七八八的金属物件。
接下来,他们把所有搜到的金属捣成容易携带的碎片大小,给每具尸体里都塞了一小袋子,即是保存尸体留好线索,也是作为给我们后来发现者防身之用。
还给留了一个纸条,出于谨慎只写着我店铺的门牌号,就封在一个油纸包里。是让我看到后早点回车队杂货店汇合。
这一番解释行云流水,我吃着喝着一边听一边点头,心说不愧是我亲手打下的天下,自己人就是顺手省心,不需要动脑子去瞎琢磨实在是非常惬意。
给我把纠结许久的问题都解释完,这边还有意外之喜。
“我们有发现上方的那个地道出入口。”小队长说,冷光源下他和那个伙计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泥污,皮肤是常人的状态,“出入口就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好像被鬼蒙眼一样看不见。”
我点头,心说小队长他们恐怕还没有陷入这套“胎宫”和“胎儿”的污染循环里。
而我们这群后面出现的,既然已经是被孵化孕育中的胎儿,胎儿应该是不允许也不可能意识到胎宫的“脐带”在哪里。
小队长说完,就停下来让我安心再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更多的醒了再聊。等会儿他就让身边的小刘去给野猫高六单独报个信。
我听得想笑,怎么这厮也不待见严二掌柜。老严真是赢在手里有活,输在人品起跑线。
这也不是大事,我就要了个毛毯,就着上边还很清楚地塑料味,闭上眼睛躺下来。
这一躺,放松后简直浑身酸痛难忍,眼前飞蚊症不说,耳朵里也有点发痒,我嘶了一声,伸直手脚尽量舒展开,闭上眼睛随口问:
“怎么就我们几个在这儿鬼鬼祟祟的?你说的其他几个兄弟呢?”
小队长突然沉默了。
我几乎是心头一激要起来,被一双粗糙的手盖在我脸上,不让我睁眼。
“你睡你的,多大的人啊天天操心。”小队长的声音有点苦笑说,“他们几个……出去的时候折了。”
折了?
我的脑子里有点空,一时间觉得是不是自己理解有误。
刚才说得好好的,他们也没有被污染得那么严重,甚至躲在车队庇护里,似乎没有完全被陷坑发现——
情况好好的,怎么就折了?他们不是在那天夜里都能活下来吗,折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就冷冷道,松手,给我把话说清楚。
小队长再度沉默了一会儿,完全说不出话来。我就压着情绪冲边上那个伙计道,小刘你说。
小刘一瞬间哽了一下,这才艰难说,他们当初做完一系列安排,集体躲进车队后,就抽签定了,只放两个人出去找找线索,顺便联系我,其他的人坚决不能冒头出去。
可是,那两个人出去后,无声无息地就失踪了。
接下来,他们又派出去两个伙计,这次两人什么地方也没去,只蹲守在蓄水池附近等着我们出现,两人轮流休息互相看着。
直到我们出现,看见我们这群人满脸泥污的两个伙计不敢贸然相认,就远远坠着,又跟我们去了趟营地。
听到这里,我有点难受。
果然,小刘说那两个伙计立刻就看到了当时极度畸变的周听卯。
原本亲眼看见已经死了的人,混在队伍里变成了畸变怪物,两个伙计的怒火和仇恨一下子就有了目标。
当场一个伙计就追着退入黑暗的周听卯去了,发誓一定要这鬼东西给个交代。另一个则留下来继续看情况,不久后看到我流血晕厥。
那伙计当场心急如焚,左等右等,同伴又迟迟没有回来,最后一咬牙,自己回了车队报信。
“回来的路上,他被那鬼东西追上去偷袭了。”
小队长说,我感觉到他把手收了回去,整个人一下子垮了下去。
“我看着他过来了,但那东西就突然出现在他背后,就一下……”我慢慢睁开眼,看见小队长满是胡茬的脸上双眼通红。,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