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莫名跳下去的活人生死不知,上面的骚动是很快平复了。
高六在通讯里简短问了几句,告诉我说刚才队伍里发现有个高瘦伙计一直在地道洞口附近徘徊。还没等巡视的起疑,那人就突然纵身一跃,当场把目击的都给看懵了。
过了会儿,大概是严二掌柜在个人频道里也听到了营地的汇报,就有点幽幽地埋怨:“祖宗啊,这都要下地了,您怎么还在上面留个恶作剧折腾人呢。”
我还在琢磨跳下来的人是谁,闻言愣了一下,心说什么跟什么,高空坠人这锅也能是我的?
随即反应过来,恐怕是敬敬看天色暗下来,就大大咧咧去给我搬运徐佑牌快递箱,哪晓得赶上这乱子营地里陡然紧张起来,给逮着了。
这真是赶巧了,虽说我打的是先斩后奏的主义,本来也打算要交代,但人算确实不如天算。我回过神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么不能直说的,我就开了全队频道,诚恳问:
“严二掌柜,这趟下来,你就不怕头顶上突然有人铲把土把咱的洞口封了?”
严二掌柜噎了下,大概也想起来营地里还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可能混迹其中,这还是他自己给我的消息。
我就继续道,虽然有点冷酷,但徐佑作为工具人在这件事上确实比其他人都可靠很多。
陷坑和那种异化畸变的力量有所冲突,他只需要守在洞口边上继续沉睡恢复,我相信那些鬼东西不会轻易靠近。如果有情况他也一定是首先警觉惊醒的那个。
“所以……”
我犹豫了一下,出于私心还是补上心里最想说的那一句:
“好歹他现在是替我们守着头上活路的,我希望不要再有人催着说,要早点解决他免得痛苦,或者私底下议论些有的没的。”
“真要救不活,那也不差他最后喘气这两天,让人站完最后一岗走得清净体面点吧。”
说完我也有点脸热,觉得自己是有点幼稚,这通想法里情绪冲动大于可行性,其实没有多少凭据。我就是拗不过,临走了还是不甘心而已。
但队伍里陡然安静了一会儿,像是物伤其类,呼吸声变得有点重。
这倒让我不太适应,就听不知道哪个伙计突然说“路挺长的,咱们赶紧下吧”,满不在乎的语气里隐约有些发闷。
更让我意外的是,严二掌柜居然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上面他的人把敬敬放了,说有什么都让尽量配合,算是默许了支持我这个有点荒唐的尝试。
我道了声谢,他就很复杂地勉强笑了声。
这茬就算过去了,有了这事打岔,刚才活人“空降”的事大家也没什么心思多聊。
为了活络氛围,野猫在最前面一边探路,一边就在频道里介绍地道的情况。
据他说,这趟我们下去,最大的困难其实是路途十分漫长,大概要往下攀爬三个多钟头。
长期在这样幽闭狭窄的空间里,又望不到头,机械重复地爬行中人很容易应激。前面那一批和他一起挖掘地道的,就有人因过度疲惫突然走神,要不是身上有牵引绳捆着恐怕就要一头栽倒下去。
我头一回下地,完全是个小白,脑子里多少还有点“探密冒险”的中二病,根本没有所谓下地就是大部分时间只是在爬的现实概念。顿时听得有点头皮发麻,还有两分幻想被挫伤的破灭失望。
但在人前我毕竟还是堂堂顾问,山寨张家继承人,还是死要面子的,就故作淡然地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这里必须要说的是,我们既然要下去连续三个多钟头,换了超人来也做不到徒手攀岩,所以相关的工具准备非常齐全。
除了腰上的牵引绳,缝在衣角和背包带上的小刀片、蜡封药片,包里各种开道和取样的小道具,还有专门用来固定在行进沿途的挂钩和钉鞋。
这钉鞋是牛皮底的,有一排类似倒刺的钉钩,爬的时候用来增加阻力。而且紧急时在墙面上如果用力蹬进去,倒刺弹出抓实后就很难拔出来,能借此把大部分体重暂时挂靠在墙面上。
这些东西其他伙计其实都是知道的,就是照顾我面子,说给我一个人听。
我听得一愣一愣,一边跟着队伍攀爬一边当应声虫。偶尔就听到不知道谁忍不住偷偷笑了几声,跟逗小孩儿似的。
还有前面那个佯装满不在乎催赶路的,这下已经忘了难受,笑得特别大声。
在我威严扫地恼羞成怒之前,有人嘶了一声:
“顾问,土里有些金属的碎片,你们踩住的时候小心点。这玩意儿很锋利,差点扎透我鞋底。”
队伍里都有点惊讶,有心急的伙计探手去扒拉身边的墙面,果然也在壁面的泥土里发现类似金属碎片。
我们都停住。很快,一片被用胶带厚厚裹住的三角形碎片被传递上来。
“老大,你看!”
我伸手就去接,结果下面的伙计往上蹬了一步,习惯性把手一举。
“老大”高六的手从我肩膀后面越过,戴着手套直接接住了碎片。
“……”我看看底下的伙计,又看看高六。
两人也都整齐看我。
哦对,这玩意儿我还真看不出什么花来,我是个门外汉。
我微窘,默不作声把手缩回去,心说下地后我的菜鸟定位就急剧上升,怎么除了尊敬就不剩什么了,这岂不是沦落得跟严二一样成了吉祥物?
偏偏这时候,严二掌柜还在频道里,突然来了精神一样,开口就装x说这玩意儿看着眼熟,他要再仔细品品。
我就问:“哎,刚才笑最大声那个,你叫什么?”
下方回得很快,有点劲劲的:“顾问,我叫方獒!”
“好,方獒。等会儿到地上了把严二打一顿。”
“啊?”严二掌柜惊愕。
这回没人反对拆台,整个队伍气氛十分和谐团结。
高六仔细看完了金属片,翻手递过来,就拿在手里给我看。我好奇瞄了一眼,只看见上面有些格外破碎的金属纹路,确实不明所以,就见高六也摇了摇头。
这就怪了。
不过既然没看出什么,我们就又继续往下,偶尔停下用挂钩固定在墙壁上喝水吃一点能量棒。
这里我还要说个让我觉得很新奇的题外话:
在背包里,我们都有一个儿童座一样的睡袋,可以展开后挂在挂钩上。钉钩打进墙里固定好,就能撑成一个椅子似的小平台,可以靠坐着小憩一会儿。
人悬空坐上去,脚晃着,底下万丈深渊,那观感实在非常魔幻。
不过这份新奇也只有我才有,队伍里的伙计一个个百无聊赖,坐下来就是闭眼打鼾。
就这样爬爬停停,中间停了差不多四五次,每次修整五到十分钟。没有任何人要求安静,但队伍里的聊天声就是越来越小,越来越少,最后变成一种疲惫后麻木的寂静。
整个幽暗的地道里,一时间只剩下了鞋底踩在泥土壁面上的轻微咯吱声,而坑道依然笔直延升,没有尽头。
要不是身上的牵引绳还在不断放长,我都要怀疑是鬼打墙了。
另外,我用臂长丈量过,壁洞的宽度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泥土里的金属碎片越来越多,但都是重复的,没有什么特别。
就这样一成不变地下爬,初时的新奇过后,我多少还是有点浮躁和失望,看时间的频率越来越高,再看惊讶发现已经过去三个多钟头了。
也就是这时候,我突然察觉野猫似乎已很久没有声音了。
作为带头探索的,他是到底了吗?
“野猫?”
我敲了敲耳机表示疑问,过了一会儿,下方队伍里有人打开了手电。
看不清是哪个伙计,他捂着手电筒,光透过他的手背变成一种黯淡的红色。暗红色明灭跳动了几下,是约好的暗号,提醒还在上面的人保持安静,不要随便在频道发言。
几乎是同时,非常轻微的抓挠声在耳机里响起。手电筒光立刻熄灭。
接着是有些尖细的呼吸声。
我一凛,脑子迅速清醒了,就感到脚下被人类体重扯住绷紧的绳子一下子松了劲。
我猛地按灭了身上的照明。
此时更安静的环境里,我发现头顶上的光源和呼吸声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耳机里再次响起被指甲刮过的动静,我眼皮乱跳,就警觉自己不该再待在绳子上。
没有太多时间考虑,我立刻在电光火石里同步做了四个事:扯掉腰上牵引绳的活扣;用手指扒住挂钩;后仰往墙上蹬实鞋底抓钉;一下松开牵引绳丢出去。
“唰……”
面前有微弱的风,我意识到是那条牵引绳从我眼前掉了下去。
绳子上看来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或者说,在我松手前,那条牵引绳上就空了,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浑身僵硬,背上瞬间爬过一阵恶寒。
我和前后同伴的距离不过半臂,以他们的身手和反应,消失前竟没有任何反抗和搏斗的声息。
此时再想到有人曾经在这里,毫不犹豫直接跳下去,整个画面就充满了某种极度不祥的意味。
耳机里依旧是莫名的噪音,像指甲刮过金属,轻微但非常刺耳。
我再次敲了敲耳机,没有回应,就立刻把耳机扯下来塞进背包里。随后还是觉得不够,翻出包扎用的纱布,一层一层厚厚把耳机堵住裹起来。
做完这些,我才缓慢控制住起伏的情绪,回想了一下刚才经过的路途,开始拼命思考自己还能不能原路返回。
我包里还有双备用的钉鞋,可以拿来当抓爬工具。
但失去了绳索辅助,只靠着钉鞋和原先打好的挂钩返回。如果我双手双足进行交替换力,顶多只能爬上一半的原路就会精疲力尽。
我们向下爬了太久了,久得好像要因此穿过地心前往未知的地狱之门。
“啪!”我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黑暗中长期的幽闭对我影响还是太大了。
往上走不现实,我对自己说,干脆继续往下走,想办法在目的地跟其他人汇合。
我们已经下爬了三个多小时,如果他们之前预估的没错,还有半个钟头就该抵达了。
至少,野猫高六两兄妹会尽可能在那里等我。
汗珠顺着我的额头滚到嘴边,非常咸苦。我拆了一根蛋白能量棒,咬着慢慢用口水软化,在黑暗中把脚探下去寻找新的落脚点。
奇怪的是,脚下左右探不到土壁的存在。
我记得灭掉光源前还往脚下望过,这平直的壁洞远没有到头,也没有变得更宽广。至少我脚下这一两米是可以确定的。
我愣了一下,又试探着用脚去碰,依然什么都没有。
发生了什么?
我把纱布吊在挂钩上缠住胳膊,抓着慢慢蜷缩起来往下蹲。保持这个异常费力的姿势,我伸手去摸,只摸到了一片空白。
绝非幻觉,脚下的一切似乎消失了,我心有所感,又去摸头顶,上方的泥土也消失了。,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