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晴生觉得很疲惫。
他本来只是想再看一看夏油杰,既不想打破他的美梦,也不想将他唤醒,他了解夏油杰,知道哪些事情会让他觉得痛苦。
夏油杰或许早就已经疯了,他在这个所谓大义的囚笼里挣扎了太久,如果不紧紧抓住这一切,他甚至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一色晴生想要理解他,他能感受到这份痛苦和折磨。
...但事到如今,他只觉得疲惫。
即便是已经接近死亡,即便神智都已不清,夏油杰却还是选择那条路,好像只要他还能睁开眼睛,还能呼吸,这就是他仅有的必须要做的事情。
一色晴生注视着他的脸——苍白,有些臃肿,那个记忆里的少年似乎褪去了温暖的光环,变得失魂落魄。
他似乎变成了一具空壳...
他似乎变成了真正的他。
这让一色晴生的心脏轻微的跳动了一下,久违的,心脏搏动的感觉冲刷着他的身体,血液开始流通,呼吸也逐渐恢复。
他很轻的笑了一下。
“还是很喜欢啊。”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夏油杰的脸。
即便那年青涩的光环已经褪去,少年也已经不再闪烁着光彩。
还是很喜欢啊。
夏油杰直直的看着他,表情有些呆滞。
长时间的沉睡或许造成了大脑的迟钝,他的思维变得格外迟缓,直到现在仍不能整理好思绪。
这仍然是他毫无咒力的世界,他在便利店发完了疯,把自己搞出了脑震荡。
这次一定要成功,不管这个世界是真的还是假的,自己究竟还是死是活...
这次一定要成功。
他死死的抓着一色晴生的手,即便思维迟钝,本能仍让他认出了对方——一个知晓一切的,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依靠的共犯。
“帮帮我。”
他调整了几次呼吸,情绪最终稳定了下来。
“你知道的,你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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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他们没有再那么大张旗鼓,一色晴生只是给所有人埋下了种子,等待会被诱发的那一天,既然夏油杰希望他这次能活下去,那么就必须小心谨慎。
五条悟还在找他,而且显然是不找到不会罢休,他的假期早就过去了,为了不被找到还销毁了电话卡,在2006年,这基本就可以让一个人从社交圈里消失。
夏油杰没觉得特别紧张——即便已经亲身经历过了上次的恐惧,现在在一色晴生总是显得游刃有余的神情中,曾经记忆带来的不安也被冲淡许多,他跟着一色晴生,比起逃亡更像是旅游,兜兜转转。
一色晴生总是给人这种魔力,和他呆在一起,好像一切困难都会被轻松解决。
“你接下来要坐船。”
一色晴生弯下腰,从铁灰色的沙滩上拾起一片残破的贝壳,仔细用手巾擦了擦,抹掉多余的沙砾,塞进夏油杰的手心。
“......”
夏油杰摊开手,借着微弱的月光查看它——淡淡的粉色的贝壳,因为外力的缘故已经破损,又被海水冲刷了很久,碎裂的边角都被磨的圆润,形状看起来像是一朵小花。
他的腰包里已经塞满了类似的贝壳,今夜他们沿着海岸行走,去往偷渡的渡口,一色晴生走走停停,在路上捡起那些造型别致的贝壳,擦干净,递给他。
夏油杰对贝壳的兴趣不大,但一色晴生似乎很喜欢——他一路都在看着沙滩,仔细的挑选着心仪的贝壳,月光照在灰色的沙滩上,那些贝壳的轮廓很难看清,他却总是能挑出那些好看又特别的。
在夏油杰还是咒术师的时候,大概也是有这样的眼力的。
小小的,黑色的码头,在白天只有渔船从这里出入,到了夜晚却是偷渡客的港湾,一群东南亚人从小渔船上跳下来,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但是问题不大,他要去的是菲律宾,那边仍然有很多人会说英语,这一路上除了赶路,一色晴生还一直在给他补习英语,日常交流还是相对通顺的。
“他们会给你留最好的位置和环境,大概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到了那边会有人接应你...”
“...你不和我一起走?”
夏油杰打断了他,从踏上旅途开始就隐约浮现的不安再次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又开始反应不过来了,或者说只是在抗拒这个可能——他得自己一个人上路了。
一色晴生只是对他笑了笑。
“凑近一点。”
夏油杰没动,还是在呆呆的看着他。
于是是白发的青年主动靠上去,他的脸靠在夏油杰的脸颊旁边。
“该走了,接下来的路要靠你自己了。”
他的声音真温暖啊,夏油杰只觉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我有个...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一色晴生继续说着。
“把眼睛闭上。”
夏油杰听话的闭上了眼睛,身体却因为恐惧止不住的发抖。
他感受到了一色晴生柔软的嘴唇,湿润,冰凉,他的口中衔着什么,温暖又柔软的东西,此刻通过这个吻,轻轻的送进他的口中。
声音突然变得嘈杂了起来。
夏油杰睁开眼睛。
...不,不是声音变多了,而是他的听觉变敏锐了,本来若有若无的海浪声成了无数浪花起落的声音,拍打着礁石的声音,风摩梭沙滩后淅淅沥沥的声音...
“也许我应该把它还给你,虽然可能和你预想的相差甚远,但总比没有好一些。”
一色晴生主动结束了这个吻,回头看向陆地。
“上船吧,他快来了。”
“你会..你会实现你的愿望的。”
他轻轻推了一把夏油杰,少年一个踉跄,跌坐在满是脏污的甲板上。
白发的青年给船员使了个眼色,片刻后,这条偷渡船就驶离了港湾。
夏油杰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坐在甲板上,感受着空气在他身边流动,久违的,咒术师独有的感官侵袭着他的感知,过于纷杂的信息让他一阵阵战栗。
他想哭,想大喊大叫或者干脆大发脾气,崩溃的情绪在他的胸膛里冲撞着,结果表现出来却是他连声音都发不出一点。
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挣脱这份恐惧,他应该回到一色晴生的身边,而不是就这么逃跑。
温暖的咒力在他体内流动,和曾经不同,和他体验过的所有的咒力都完全不同,像是蒸腾的水汽,要变成眼泪流出眼眶。
他说,他会实现他的梦想的。
只有离开日本,离开最危险的地方,他好好的才能使用一色晴生的能力...
他的恐惧就像个被父母丢下的孩子,因为哭着闹着要某个玩具,所以就这么被父母独自丢弃在这个世界里了,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去,究竟哪里可以让他找到会牵着他的手继续走下去的。
...他不会再又哭又闹了。
所以可以,别丢下他一个人吗?
这艘船已经行驶到看不见陆地的地方了,只有漆黑的海,漆黑的天空。
还有遥远的海天交汇处,突然亮起蓝色的光芒,像是一颗火球。
夏油杰的冷汗瞬间如雨下,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竭尽全力的想站起来,最后却只是扑倒在甲板上,剧烈的呕吐了起来。
那几个东南亚人瞬间叫骂了起来——虽然他们的甲板并不比呕吐物干净多少,两个矮小但结实的男人一边一个抓住夏油杰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甩进一边放着麻绳和网的木箱子里。夏油杰个子够高,只有上半身爬了进去,下半身还拖在外面,这姿态又引起一阵哄笑。
用着少年十七岁的身体,但已经二十九岁的夏油杰站起身来。
他不再觉得发抖和恶心了,刚刚的一阵天旋地转好像把他抛出了梦境,离开了一色晴生,他几乎本能般的依恋和幼稚也一点点褪去。
海风吹着他的脸,他愈发清醒,身后的那些人在说什么,他听不懂,也不想去管,他只是突然在思考一件事————
他好像,真的很依赖某个人,以至于在他面前总是想闹脾气,发泄痛苦,做一些让两个人都不痛快的事情。
好像个只有母亲在场的时候才会在打针时哭鼻子的小孩,不是因为有多痛,只是想要博取关注和安慰。
...太糟糕了,夏油杰心想。
他应该觉得很抱歉,可事到如今,他只觉得很累。
那份在他心里燃烧了太久,又被他苍白湿透的身体包裹住的怒火,此刻经历了挣扎,冻结,爆裂和焚毁后。
终于熄灭了。
他的身体终于不再觉得那么暖和,终于不再有横冲直撞或隐忍不发的愤怒。
手指碰到了腰间,鼓鼓囊囊的腰包里装着一部手机,一叠钱,还有...
还有贝壳,很多很多的贝壳,把布料都顶出不规则的形状。
夏油杰的手指颤抖着,轻轻的抚摸着这些贝壳。
一色晴生说,他要去实现他的梦想。
那所谓的梦想不过是他强称的目标,现如今,却成了另一个人的遗愿。
他会去做到的。,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