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是不会疼的,夏油杰的脑袋疼。
他把冰镇的可乐放在额头上抵着,灼烫的胀痛终于是轻了一些。
刚刚实在太用力了,他的皮是血和肉做的,再硬也硬不过冰箱门。
一色晴生顺手从柜子里取出一条没拆封过的毛巾,在水龙头上洗了洗,拧干,走到夏油杰面前,把他手中的可乐拿过来,用毛巾包好递还给他。
“直接贴额头的话,小心太凉了刺得头痛。”
他又回到灶台前了。
夏油杰把包了毛巾的可乐重新贴回额头,的确凉的不再那么刺骨了。
......就连妈妈有时候都不会这么细致啊。
夏油杰甩甩脑袋,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脑袋上撞得那一片更热了。
刚刚在冰箱门上撞傻了吗,可是自己平时和怪物打架受过的伤要比这个重多了。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别的事情上——晴生哥正在过滤什么汤汁,用的是一个类似于化学仪器一样的漏斗,本来浑浊的汤汁进入后从底部流出,变得清澈透明,只是泛着朦胧的浅白。
汤水落入底下的瓷碗的声音好像是水醒*倾斜下来落水的一般,声音潺潺,听的人心里微动。
锅里的东西已经煮沸了,还在咕噜咕噜的冒着气泡,烤箱中包着锡纸的东西也在烘烤中,锡纸在被加温中,发出薄脆的噼啪响声,像是在伸懒腰。
白发的青年又把头发束高了,这次不仅仅是马尾,他将头发顺手盘了个团子——和夏油杰的还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头发太长的缘故,这个包盘的格外的圆,而且连一丝碎发也没有,露出青年修长白皙的颈子,他站得笔直,身形挺拔,动作优雅而娴熟。
夏油杰在家里也经常给父母亲打下手做饭——一同做家务一向是他们家中的共同活动,那样的厨房总是忙乱又无序的,夏油夫人指挥的儿子和丈夫团团转,夏油杰经常都没有搞明白妈妈让自己去做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样的厨房是乱糟糟的,和每个家庭的厨房是一样的,做完饭后会留下一片狼藉——这好像是做饭的常态,简直就是家庭的战场。
一色晴生做饭却完全不是如此,不如说,夏油杰头一次见到一个人可以把做菜这件事做得甚至值得欣赏。
明明几乎整个房间里全部的东西都在运转,他却完全不着急的样子,一样一样做的有条不紊,完全没有思考自己下一步要去做什么,像是台精密的器械那样。
他甚至有余力顺手打扫一下,保持了整个厨房的整洁。
夏油杰看着他戴上厚手套,打开烤箱取出烤盘,拿下这边的东西又把另一边的放了上去,转头又去处理新的食材。
很奇妙,看着他做饭,夏油杰真实的产生了一种自己在欣赏表演的感觉,他甚至产生了一种伸手去握住对方系着围裙的腰的冲动。
夏油杰把按在额头上的可乐放在了脸颊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好啦。”
一色晴生双手捧起木制的托盘。
“我们可以吃晚饭了。”
夏油杰立刻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
真心实意的说,他有点等不及了。
夏油杰伸出勺子,轻轻戳了戳他面前的那碗米饭。
白色的酱汁,白色的大米,里面包含着的也是各种白色的或浅色的食材。
旁边的配汤却是漆黑色的,从里面浮现出各种蔬菜来,乍一看过去几乎是一碗药。
他们一人前面放了一碗似乎是炖菜的东西,这个夏油杰倒是认识——法餐中经典的红酒炖牛肉。
......可是牛肉去哪了?怎么看好像都只有蔬菜,最多的还是胡萝卜和香菇。
还有一整只的烤鸡,油滋滋的,外表焦脆,放在白色的大磁盘里,上面覆盖了好像是甜果酱一样的玫红色酱料。
以及一人一只的,放在一个小碟里的生蚝,上面还盖了薄如蝉翼的一片柠檬,装饰了一小片树叶般的东西。
一个长条形的小盒子,里面装满了各种或烤制或生鲜的蔬菜。
以及...一个好像没有剥皮的橙子?也是被放在了小瓷碟里。
“......”
这,丰盛的是不是过分了?
他怎么记得自己是来吃家常晚饭的?
一色晴生把那罐他一直没喝的可乐拿走,过了一会端回来就被加了冰块,放在喝红酒用的高脚杯里。
他好像兴致很高,甚至去开了一瓶红酒,倒进一个奇怪的玻璃容器里(后来夏油杰知道那是醒酒器),再由那个容器倒入杯子中。
“你还不能喝酒呢。”一色晴生说,“不过可乐也是深色的,差别不大。”
他点燃了桌子上灰蓝色的,花朵形状的浮水蜡,转身离开,回来时用一个小碟子装了一碟新鲜的茉莉花瓣,轻轻倒入浮了蜡烛的水中。
天色开始发暗了,蜡烛的光越来越浓烈,橙红色的火焰照的餐桌上的器皿都镀上温热的色泽,盈盈反光。
茉莉花瓣幽暗的香气轻轻在空气里漂浮。
白发的青年解下了围裙,把它挂在一旁的挂勾上。
他坐在夏油杰的对面,举起自己的红酒杯。
“干杯?”他对夏油杰说。
...晴生哥也真是够有情调的,他平时难道也这样?
夏油杰轻轻和他碰了碰杯子,两只玻璃制的高脚杯同时一阵嗡鸣,像是水中的一圈圈波纹般的声响,从轻到弱,归于虚无。
“尝尝吧,基本上是以法餐为基础,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
夏油杰决定先从相对没那么可疑的东西吃起,他用勺子舀起一勺红酒炖牛肉里的胡萝卜,放进嘴里。
...是肉啊。
葫芦卜里面填充了牛肉块,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居然没有煮烂或者肉煮不熟,尤其是里面的牛肉,还有种烤过的食物特有的焦香味。
夏油杰又试了试其他的蔬菜,香菇的伞盖经过处理,里面加的是另一种肉,土豆里的却是牛的内脏,绵软的口感和有些嚼劲内脏经过处理,口感有种惊人的和谐。
......好吃,超级好吃。
白色的饭是鹅肝烩饭,酱汁浓稠用的是打碎的山药和藕,黑色的配汤里用了墨鱼汁,烤鸡里填充了栗子甚至蔓越莓干和2十有八九干,完全是一道主菜。吃生蚝的时候一色晴生让他吃完之后把柠檬汁挤在那片叶子上,放进嘴里含了一会,海鲜的最后一点腥气也被消除了,只留下了舌根的一点鲜甜。
橙子皮只需要轻轻一拨弄就会散开,露出里面圆形的镂空焦糖壳子,还有笼罩在下面的一小条香橙慕斯,点缀了巧克力和薄荷冰激凌。
等夏油杰把最后一口甜点塞进嘴里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埋头吃东西,期间连头也没抬,完全不是去别人家做客的时候该有的样子。
他含着那一口酸甜的橙子慕斯,僵住了。
一色晴生伸出手,替他抹掉的嘴角的一点酱汁。
“杰像小孩子一样啊。”他笑着说,声音听起来心满意足。
夏油杰僵硬的感受着他灼烫的手指微微用了些力气,擦过自己微凉的脸颊。
“那个,抱歉。”他咽下嘴里的甜点,僵硬的吐出来这句话。
一色晴生笑着摇摇头。
“如果杰真的感到抱歉的话,可不可以诚实的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要问什么?
夏油杰喉咙发紧,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
“...你说。”
“杰是不是...”
一色晴生伸手推开隔在他们两人中间的盘子,器皿彼此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他弯下腰,身体前倾,双手支撑身体,凑得有些近。
他的笑容变深了,说出口的话语气笃定。
“可以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什么东西?”
夏油杰的大脑里一片轰鸣,他眼前发白,惊骇的脸上毫无血色。
童年时代,再三询问父母后,又发现其他人都看不到那些可以变成难吃球状物的怪物,夏油杰就不再和其他人提及这件事情了。
尤其是当他感受到随着自己提及这些事情的次数变多,父母看自己的眼神也逐渐忧虑起来了。
他们甚至专门去了很远的灵验寺庙为夏油杰祈福了几次,带回来好多的御守。
于是夏油杰开始假装自己看不见了,他学会了躲避那些怪物的视线,当父母提及时也会说
“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他不喜欢别人为他担心。
他以为这个秘密会跟随他一辈子,到他长大,到他死。
夏油杰甚至觉得这是件好事——他杀掉或者吃掉那些怪物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他人,他有这份天赋,就应该用来做这些。
至于有没有人知道,好吧,也许有所谓,但最好还是不要被知道的好。
可是白发的青年笑着看着他,戳穿了夏油杰以为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的秘密。
“刚才我感觉骤然就轻松起来了,这种程度绝对不是什么医疗器械可以做到的,杰也根本不可能带了什么大型的医疗器械。”
他的声音变冷了。
“我最近几天晚上做噩梦,也会梦到自己被蛇一样的怪物抱住。”
“所以,除了‘我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而杰碰巧又可以看见并且解决’这种可能,我想不到第三种。”
他直起身,从桌子那边转过来,轻轻扶住了夏油杰的肩膀。
“所以,杰其实...”
...完了,被知道了,十有八九要被当做什么奇怪的除灵师了吧。
...再也没有机会和晴生哥变得更亲近了,毕竟谁会喜欢和未知的奇怪东西相处啊。
夏油杰想要解释,脑子却一片空白,他委屈的想哭,却连嘴也张不开。
唯独不想被晴生哥误会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自己真是没救了。
“...是魔法少女吗?”
听到这句话之后,夏油杰梗住的喉头骤然放松,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用气音轻轻出声。
“...哈?”
“就是魔法少女嘛!”一色晴生的声音骤然兴奋起来“高町奈叶什么的!或者希瑞!还是说是小樱那种?库洛牌?”
他一把握住了夏油杰汗津津的手,还是用了力气的,眼睛都晶亮起来,兴奋的像只见到猫薄荷的猫。
“杰可以变身吗?还是说可以召唤使魔?或者...”
“晴生哥是笨蛋吗。”夏油杰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深感自己的感情被欺骗了。,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