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下一次再见到一色晴生都已经是放春假的时候了。
倒不是夏油杰不想去见他,只是每当想起自己没有学会的东西就开始心虚,他一贯责任感很强,做不到放下要完成的事情跑去玩。
而且无论是老师还是父母那边,他可都信誓旦旦的保证了自己肯定可以考上,哪怕是出于少年人的那点虚荣心,夏油杰都不会允许自己失败。
这个春假几乎一直是细雨连绵的,日本也算是个多雨的国家,今年更是如此——雨倒是不大,可就是不停。
整个世界被笼罩在一片憔悴的素白和浅灰里,只有偶尔的夜晚,夏油杰突然从床上醒来,无穷无尽的落雨声才暂时从他的世界里抽离了,夜空静默,寂然的唯剩下时间的流动,那是墙上挂钟秒针的走动声,蹑手蹑脚。
夏油杰就那么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从什么都不想到想起那副富岳三十六景的画,还有梅花枝,凭借着记忆被他安放在自己纯白的天花板上,活物般轻轻流动。
那个人还会画画,即便只是临摹。
有时候夏油杰会想起自己临睡觉之前学的东西,结果思绪又转到了那些奇怪的生物知识上,什么是灵长类动物的分类什么的。
他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起来,偶尔还会笑出一点声音,在过于安静的房间里甚至有几分吵闹——把爸爸妈妈吵醒就不好了,母亲肯定会过来轻轻敲敲他的房门,用困倦而沙哑的声音小声的,柔和的唤他。
“小杰不要睡太晚了,放假是要好好休息的,学习可以明天再继续。”
夏油夫人是不会担心自己的儿子因为玩才晚睡的,她的孩子一向自律、认真、勤勉、优秀,是她的骄傲。他如果大晚上还没有睡觉的话,肯定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了。
夏油杰有时会因为自己在妈妈心中的形象过于光辉而感到不好意思。毕竟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他也没少做,因而只能更努力的把自己好的一面展现给父母,不让他们失望。
或许这样有些累,但夏油杰很乐意如此,他喜欢父母提起自己时那副骄傲又幸福的神情,让十五岁的少年心都雀跃起来。
这是爱和家人的证明。
等夏油杰迷迷糊糊的要再度入睡的时候,纷乱的雨声好像又来了,虚幻的漂浮在他的意识里,伴随他一点一点沉入平静无梦的安眠。
他会在入睡前的最后一小会想念薰衣草的气味,自从上次他陪父母逛超市的时候暗搓搓的拿了薰衣草味的洗衣液之后,家里的衣服就都是这个味道了,可是就是缺乏一点当时他在晴生哥身上闻到的那个气息,所带给他的那种让他战栗的感觉。
可能是缺乏那个人的温度吧,他的手心也好,脱下来的衣服也好,总是要比别人热一些。
这样等到了夏天,他要怎么过啊...体温高的人不都怕热吗?
这么想着,夏油杰又忍不住轻轻笑出声音来,这次的笑很浅,近似于微末的梦呓,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夏油杰总觉得在便利店看到一色晴生的感觉就像是...从一堆干草里突然蹦出来一条海豚...那样的奇怪。
这人今天穿的是毛衣,还是彩色的,上面是几何图形,下摆有些长,几乎和有些女孩穿短裙一样的长度了。下身是牛仔裤和运动鞋,手腕上戴着手表,脖子上挂着金属的毛衣链。
这打扮看着就像个普通的大学生,尤其是今天他没有把头发高高束起,只是简单宽松的扎了一下,脸颊两侧垂下来不少碎发,遮住了带有男性特征的面部轮廓,乍一眼看过去颇有几分柔美之意。
“是杰啊。”他笑着对夏油杰打招呼,从货架上取下一盒处理好的生鲜蔬菜。
“啊...晴(haru)哥...”夏油杰手里拿着膨化食品和可乐,莫名的产生了一点心虚。
总感觉晴生哥是那种从来不吃零食的类型,被他看见吃垃圾食品...其实好像也没什么,但就是让夏油杰有点不自在,他默默的把手中的可乐瓶子放回货架,把酸奶酪味的鱿鱼条往母亲让他买的沙拉酱和速食便当下塞了塞。
“是晴生(haruo)啊。”白发的青年抬手从货架上拿了两瓶可乐,把其中一瓶递给夏油杰,另一瓶放进自己的篮子里。
“.......”
完了,好丢脸,夏油杰默默的把可乐放回篮子里。
父亲和母亲要去一趟关东,所以这个春假的最后一个星期他得一个人在家,所以母亲才让他出来买沙拉酱和速食便当,不然夏油杰能干出来吃七天零食这种事情,买了便当才能保证他会正常吃东西。
夏油杰还是照旧的在家学习,有时候玩玩游戏,傍晚了出去散步顺带到处抓妖怪,父母不在也有这个好处,起码他可以夜不归宿的和那些怪物死磕。
不过他最讨厌的不是那些到处乱跑的,甚至可能伤人的。
夏油杰不止一次遇到过有些妖怪缠在人的身上,它们普遍不太强,几乎没什么伤人的能力,他甚至不需要动手就能把他们捏成球——但难吃还是一样的难吃。
可是被缠上的人几乎都会被引起各种不适,性格脾气也变得古怪起来,夏油杰不止一次从小偷乃至罪犯的身上见过缠绕的怪物——它们好像能诱导人类变得邪恶。
这就很让人讨厌了。
“...晴生哥,最近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吧。”夏油杰笃定的提问。
“嗯?”一色晴生有些困惑的揉揉眼睛——他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眼底一片青黑,神色疲惫。
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拎着自己的布制购物袋——他好像从来不用塑料制品。
“嗯...最近总是睡不太好,然后呼吸也不太舒服,身上粘腻腻的,,,倒是去看医生了,但是也没查出来什么。”
他安慰的对夏油杰笑了笑。
“我没关系的,只是春困吧,多睡觉应该就会好一些了。”
“......”
夏油杰沉默的注视着缠绕在白发青年身上的怪物,它有着一颗人类女性的头颅,黑发如瀑,但是嘴角一直裂开至耳根,漆黑的,非人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人类般的情绪——满含了扭曲而邪秽的欲望。
她桀桀的笑着,用蛇一样的身体紧紧缠绕在青年的身上,死死勒住他的腰腹,双臂在他的腋下穿过,用力抱紧他的胸膛,这姿态简直接近于男女之间抵死的缠绵,在蛇尾的紧束之下,人类单薄的身体几乎要被硬生生的抱断。
她几乎挑衅的瞪着夏油杰,又从裂开的口器中吐出一条黑紫色的舌头,缓慢而淫.秽的舔舐过青年的面颊,再紧紧缠绕在他的脖子上,留下妖怪不可被普通人看见的唾液。
...这动作简直像是在宣告所有权。
白发的青年依旧无知无觉,浅淡的微笑着,神色因为过劳而显得有几分茫然。
夏油杰握紧了拳头。
这家伙虽然不强,但也远远超过平时会寄宿在人类身上的妖怪了,对方的身体情况绝对没有他自己所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晴生哥。”夏油杰抑制住那股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平静一些,“站着...不要动,闭上眼睛。”
白发的青年有些困惑,但却听从了他的话——他合上双眼,素色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夏油杰伸出手,用力的掐住蛇形怪物的脖子,看它的神色从自信满满到惶惑不安——可它偏偏又逃不掉,只能颤抖着承受,最后变成了少年手中的一颗黑色圆珠。
夏油杰收回手,看都没看手里的这颗,一把把它捏成了碎渣。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露出一个不过分的,甚至有几分无所谓的笑容。
“现在可以睁眼了,有没有觉得好些?”
“啊...怎么说...”白发的青年睁开眼睛,有些犹豫的动了动肩膀“好像一下子就轻松起来了?”
“那就好。”夏油杰装出一副小孩子吹牛专用的表情,一句话没有多解释,转过身,背对着青年挥挥手“那我回家啦!”
“等一下。”一色晴生喊住他,“杰的父母...最近是不是不在家?”
他笑着,挥了挥手里的布袋子。
“今天晚上我不营业,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去我家吃晚饭?”
“不乐意的话也没关...”
“不。”夏油杰这次是抢答,表情有点空白“我很乐意。”
夏油杰老老实实的坐在厨房的高脚凳上,看着白发的青年在灶台前忙活。
他开始后悔自己因为被邀请,一时间冲昏了头脑,直截了当的答应了来吃饭这件事了。
明明都是一样的双层独栋的房子,这个人却把自己家收拾的不像个家,像个博物馆。
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画,到处摆着摆件,从陶瓷工艺品到花瓶一应俱全,几乎每一个花瓶里都插着花——全部是干花,一束鲜花也没有。
沙发是布艺的,上面的抱枕和靠枕却不成套,墙上的墙纸也是,隔一个地方就是一块和周围完全不同的花色,乱糟糟拼接起来。
最奇怪的是,明明东西那么多,居然一点也不乱,只有种拥挤的温暖,这种装修风格让夏油杰想起宫崎骏电影里的场景,几乎是一模一样,如果哪天宫崎骏的电影要拍真人版,这里就是不需要改动的取景地。
等他进了厨房,本来还想着帮一色晴生打打下手,却发现在晴生哥的厨房里自己完全是多余的——白发的青年动作麻利,完全不像在家里,夏油夫人那样需要老公儿子来帮忙,他做菜的节奏紧凑的让夏油杰根本插不上手,只能老老实实的看着。
“冰箱里有饮料来着。”他在百忙之中抽出一个回头给夏油杰“要喝的话自己去拿就好。”
一色晴生的冰箱里除了新鲜的蔬菜水果就是各种夏油杰没见过的瓶子罐头,不是外文就是些看着就很高端的地方产品,几乎哪个国家哪个地区的都有,在其间的一易拉罐的可口可乐就格外的明显甚至于突兀了。
...他的猜想是对的,晴生哥根本不吃零食喝可乐。
夏油杰拿出那瓶不该出现在这个冰箱里的拿瓶可乐,合上冰箱,然后重重把脑袋砸在了冰箱门上,发出一声闷响。,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