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知道自己落入了弘晟与弘时的圈套之中, 可他却是义无反顾。
就像他知道,若弘历知道他身处险境,一样是会奋不顾身的。
可谁知弘昼前脚刚从角门跑了出去, 后脚弘历就回来了。
小福子看到他时已是眼眶泛泪,差点就哭出声来, 哽咽道:“主子, 您去哪里了?方才我们到处都没找到您。”
“可真是把奴才吓坏了, 若是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奴才该怎么和钮祜禄格格交代啊!“
弘历安慰小福子等人道:“别担心,我不过去了一趟茅房而已,在诚亲王府内, 能有什么事?”
说着,他更是自顾自嘀咕道:“只是奇怪的很,方才我去茅房, 茅房的门突然就打不开了。”
后来还是他高声呼救,等了好久这才有人过来的。
他虽觉得有些不对劲, 却也没有多想, 只看向小豆子道:“咦, 弟弟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这下就轮到小豆子要哭了, 鼻子一酸, 就哽咽道:“糟了, 只怕咱们中计了。”
“我们家主子他, 他现在争取找您了。”
弘历略一想, 就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要带着小福子等人从角门出去找弘昼,只是方才还畅通无阻的角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却被上了锁。
完了!
一贯沉稳的弘历面上都浮现了几分慌张之色。
弘历连忙道:“我们分头去找。”
只是他也是第一次来诚亲王府,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如何去找弘昼?顿时一个个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另一边的弘昼也是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着,今日天气本就不大好,虽未落雪,但天气却是阴沉沉的,一阵寒风吹来,竟发出几分呜咽之声,听着像鬼在叫似的。
幸而弘昼今日出门时身上穿的衣裳厚,如今又着急,不仅不觉得冷,只觉得浑身直冒热气,更是扬声嚷嚷道:“哥哥!哥哥!”
“你在哪里?”
无人应答。
只有呼啸的风声回应他。
弘昼隐约听见身后有什么响动,扭头一看,却见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这人影刚消失,就有呜咽的哭声传了过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闹鬼了?
弘昼眼睛瞪得大大的,顿时面上露出几分感兴趣得神色来。
上辈子他最喜欢就是鬼屋或过山车这等刺激性的游戏,来到大清,为了怕主子们受惊,就连歌舞都是选的些毫无新意的。
他顿时就来了兴趣。
他想得清楚,就算真有鬼,诚亲王府闹鬼与他有什么关系?他今日可是第一次过来,冤有头债有主,鬼哪里会找到他身上?
如今有鬼缠上自己,定是弘晟他们在捣鬼,定是弘晟他们使的调虎离山之计,想必如今弘历正好好的。
弘昼心中了然,放心不下,又往前走了两步,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鬼”从他眼前一窜而过。
这“鬼”穿着白袍不说,嘴巴里还叼着一根红舌头,不光不吓人,这笨拙的样子还有几分可爱。
弘昼扑哧一声就笑出声来。
他今日无聊了一天,如今见有人陪自己玩玩,顿时就来了兴趣,便躲在了一棵大树后,半点声音都没发出。
不多时,弘昼就见着一前一后窜出来两个装鬼的小太监,这两人一边找他一边嘀咕道:“人了?方才我还瞧见了他,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另一个小太监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咱们还是快去找吧,最好能将这小阿哥吓出个好歹来,如此咱们也好与世子交代,能回去领赏。”
弘昼一听这话更是心中了然,猫着腰躲在大树后没有出声。
两个小太监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正找人找的认真极了,只见弘昼却是突然扑了出来。
玩装鬼游戏嘛,就要讲究一个逼真。
弘昼在缺少道具的情况下也是想尽了办法,如今将身上的披风反穿,露出斑驳虎纹的那一面,胖乎乎的小脸上更是抹上雪,猛地一跳,可将两个小太监吓得够呛,吓得连连直退。
弘昼将脸上的雪抹干净,笑眯眯道:“嘿嘿,没想到吧,我在这里!”
回过神来的两个小太监行事之前压根没想到会到这般境地,当即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鬼四目相对,不知道如何是好。
弘昼脸上笑意更甚:“你们是听弘晟堂兄吩咐,过来吓唬我的吗?”
这两个小太监皆是机灵的,若不然也不会被弘晟选中,当即迟疑着不敢接话。
弘昼却与他们唠起家常:“你们可真傻呀,若真的将我吓出个好歹来,你们觉得我阿玛会善罢甘休吗?这事儿闹到皇玛法跟前,三伯能脱得了干系吗?”
“弘晟堂兄是诚亲王府的世子,三伯肯定是要护着他的,到时候替他背黑锅的就是你们两个,你们觉得自己还能活命吗?”
“你们啊,为了几两碎银子将自己的命都要赔上去,这个道理,连我这个小娃娃都懂,你们就不懂吗?”
两个小太监嘀咕几句,很快就商量出对策来,连连道:“五阿哥您说的是,只是如今奴才该怎么办才好……”
弘昼看向两个眼泪鼻涕哭成一团的“鬼”,越看越觉得好玩,想了想道:“你们可以回去与弘晟堂兄说装鬼吓了我之后,我吓得躲了起来,这样也能对他好交差。”
“如此,就算这件事真牵连到你们身上,顶多也就被打几个板子,不至于丢了性命的。”
两个小太监顿时跪地磕头如捣蒜,连声道谢,其中一个小太监更是主动道:“小阿哥,您随奴才们一起走吧?这地方怪冷的,您又头一次过来,若是没人指路,找不到出去的路的。”
弘昼却是坚决摇摇头:“我不走。”
若这事儿就这样轻飘飘落下,他可不答应,当即就道:“你们走吧,我另有安排。”
这两个小太监听说弘昼不计较这事儿,当即连滚带爬就跑了。
弘昼一点都不觉得冷,今日他穿着披风,手脚都是暖暖的,一会堆堆雪人,一会又捏捏雪球,一会更是踹一脚树,享受树落大雪的飘逸感觉……玩的是不亦乐乎。
另一边的弘历却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行人找遍了都没找到弘昼,小豆子就哭丧道:“……四阿哥,这样下去可不行,天越来越晚了,我们家主子还没找到,不如就去找诚亲王吧?”
“他到底是您们的三伯,总不能眼睁睁见着我们家主子在诚亲王府出事吧?”
弘历想了想,却摇摇头道:“不行,不能告诉三伯,得回去告诉阿玛一声。”
他虽不知道老三是什么样的人,但他想着弘昼名声在外,老三又是弘晟的阿玛,万一到时候父子联合起来污蔑弘昼怎么办?亦或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白白叫弘昼受了委屈怎么办?
小豆子答应一声,撒丫子就跑开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四爷就听说了这消息,如今虽有年侧福晋有孕,但中年丧女对他来说仍是锥心之痛,当即就站起身来,更是道:“苏培盛,不必准备马车,备马,我骑马过去。”
骑马速度能快上许多。
四爷很快就到了诚亲王府,他是直奔学堂而去,瞧见门口的弘历已哭红了眼,忙道:“弘历,莫哭,将这件事与我好好说一声。”
弘历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一遍,比如他上茅房时突然发现茅房被锁上,比如前脚小豆子等人才见着弘昼从角门出去了,可他们准备去找弘昼时,却发现这门怎么都打不开……
四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正欲说话时,老三就匆匆赶了过来。
不知情的老三面上含笑,惊愕道:“四弟,你怎么来了?你也是的,过来之前也不差人与我说一声,惹得门房与我说了我才知道。”
说着,他更是拍了拍四爷的肩膀,含笑道:“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今日庄子上送了一头鹿过来,不如晚上我们兄弟两人小酌两杯,倒也是惬意。”
四爷一贯面上没什么表情,如今更是脸色沉沉,瞧着就叫人心生怯意。
他一开口更是到:“多谢三哥好意,只是今日弘昼在你们诚亲王府不见了,恐怕我没心情与你喝酒谈天。”
老三一愣。
他并不知道弘晟的所作所为,虽说他并不喜欢得皇上喜欢的弘昼,但弘昼若在诚亲王府出了什么岔子,他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忙道:“四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弘昼这孩子怎会不见?”
四爷冷声道:“这就要问问三哥的好儿子了!”
知子莫若父。
老三是知道弘晟是什么性子的,打从弘晟出生起,就被当成未来世子培养,再加上弘时又有霸道厉害的额娘,一向没有将家中兄弟姐妹放在眼里,行事很是张狂,他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可如今却将手伸向弘昼身上,这可是他能兜得住的?
可当着四爷的面,他也要替儿子打圆场的:“四弟是不是弄错了?孩子们之间有个口角很正常。”
“弘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如何我是知道的,虽说脾气不算好,却是心肠不坏,这事儿定有误会,有误会!”
四爷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老三也知道这事儿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连忙吩咐人去找弘昼,更是皱眉道:“世子人?把他给我找过来?”
一旁的奴才硬着头皮接话道:“回王爷的话,世子……世子和雍亲王府的三阿哥出去吃饭了。”
这下,老三与四爷面上的神色都不好看。
四爷更是知道这事儿怕是弘时也有份,想着回去与弘时好好算账。
他眼见着天色黑沉沉的,便吩咐陈福先将弘历送回去,自己带着苏培盛等人也去找弘昼。
谁知道弘历却拽着他的衣角,流着泪道:“阿玛,我不回去,您就叫我与您一起去找弟弟吧!”
他一向被钮祜禄格格教导“男儿有泪不轻弹”,很少落泪,可如今眼泪却是越落越厉害,更是哽咽道:“我实在是担心弟弟……”
瞧见如此懂事的弘历,四爷在心里是愈发恼火弘时来,点点头,也就答应下来。
一行人便钻入林荫小道去找弘昼。
喊的喊,找的找,老三几乎差遣整个王府全府出动,恨不得掘地三尺,都没找到弘昼。
等着弘晟赶回来时,天已擦黑,他一瞧见这架势就暗道不好,硬着头皮上前道:“不知道阿玛突然找我回来可有什么事儿……”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老三就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没有半点防备的他被这一巴掌抽的脸偏了过去。
弘晟长这么大,在诚亲王府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别说被人打脸,是手指头都没被人动过一下得,当即瞪大眼睛看向老三:“阿玛,您这是做什么?”
老三却冲着他直使眼色,厉声道:“你说我在做什么?今日弘昼不见了,是不是你在捣鬼?”
眼瞅着弘晟要开口,他更是抢在弘晟前面扬声开口:“这事儿我已经问过你身边伺候的人,他们已经如实招来,说你与弘时一起想要给弘昼颜色瞧瞧,是不是?我怎么养出你这样畜生不如的儿子来!”
他说话高明的很,虽字字句句未提弘时,却不动声色将弘时也拽下水,言外之意就是:老四,你就算不顾及着我诚亲王府的面子,也得顾及顾及你儿子弘时的面子吧?若事情闹开了,谁脸上都不好看。
弘晟也领悟他话中的意思,低着头连声认错。
四爷却是一言不发,眼神淡淡掠过弘时面上。
这件事本就从始至终都是弘晟在主导,弘时连帮凶都算不上,可他也不能否认,毕竟他是知情的。
迎上四爷的目光,他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四爷并未接老三的话,也未当众训斥弘时,牵着弘历的手又去找弘昼。
如今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黑压压的天,呼啸的狂风……看的四爷脸色愈发冷峻。
弘历的眼泪在四爷过来后好不容易止住,可如今又是担心起来,生怕弘昼害怕,更怕弘昼有个三长两短。
父子两个谁都没有接话。
弘历默默走了会,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开口:“阿玛,您说会不会是风声太大或我们的声音太小,所以弟弟没听到我们喊他?”
说着,他就打开随身带的小荷包,掏出里头青蛙形状的金口哨来,“您看,我和弟弟都有个这样的金口哨,我若吹口哨,弟弟肯定能够听见的。”
四爷点点头,道:“你且试一试。”
弘历便使出浑身力气吹了口哨。
一声又一声。
此时此刻的弘昼正躲在一个破竹筐子里头睡觉,他向来不会委屈自己,今日也是这般,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破布盖在竹筐上面,小小的竹筐刚好能容纳下一个他,他穿的多且又有破布遮风挡雪,不仅不冷,甚至还有些暖和。
他本就无聊,原打算躲一会儿就出去的,不曾想无聊之下竟睡着了,听见哨子声音这才醒来,出来一看,天色竟是黑蒙蒙的。
完了!
弘昼也知道这事儿怕是闹大了,想了又想,索性将计就计,将破衣裳往自己身上一裹,半死不活躺在竹筐子里,也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口哨吹了起来。
很快,弘历就与四爷寻了过来。
四爷一眼就看到躺在竹筐中“昏睡”的弘昼,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将弘昼包住,低声道:“弘昼?弘昼?阿玛来了!”
弘历凑在一旁,也急急道:“弟弟,我也来了。”
弘昼拿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四爷的手,方才他那手刻意在雪地里抓过,如今是冷冰冰的,更是虚弱开口道:“阿玛,哥哥,你们来了。”
“我,我好冷啊!”
“阿玛,哥哥,我想回家!”
四爷将弘昼抱的更紧了些,正色道:“好,阿玛这就带你回家。”
他刚抱着弘昼穿过角门,就碰见了老三。
提心吊胆的老三见弘昼终于找到,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连声道:“弘昼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等明日我就要弘晟上门给弘昼赔个不是……”
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朝堂外,四爷一向是个不爱计较的性子,可如今听闻这话冷冷一哂,道:“三哥觉得这等事光是赔个不是就能了了?三哥也知道,我雍亲王府不比诚亲王府枝繁叶茂,如今我膝下就这三个儿子,若今日弘昼有个三长两短,又岂是赔不是能解决的?”
老三万万没想到他这般油盐不进,拉着四爷的袖子就要往人少处走。
只是,四爷却微微退了两步,道:“三哥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是了。”
老三脸色讪讪,低声道:“老四,你就非得将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吗?难道弘昼是你儿子,弘时就不是你儿子了?弘时今年也有十一岁,马上就可以说亲,这名声不好听,说亲可就难了……”
“三哥这是在吓唬我吗?”四爷面色半点不改,扫了弘时一眼,见他压根不敢看向自己,心里是失望更甚:“弘时是我的儿子不假,可正因他是我的儿子,所以我才不会包庇他。”
“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更别说他区区一皇孙,他又并非无知孩童,做下这等事情之前就该想到会有今日这一天的。”
说着,他更是似笑非笑道:“不过三哥你放心,如何严惩弘时是我的家事,我定不会将这事儿告诉皇阿玛的。”
老三一听这话,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可下一刻,他又听见四爷道:“不过你也知道弘昼向来皇阿玛喜欢,弘昼这孩子又向来顽劣惯了的,若哪日弘昼被皇阿玛接进宫与皇阿玛告了状,这事儿就麻烦了。”
笑面虎·老三面上都有些绷不住了,低声道:“老四,你……你到底要怎么办才肯罢休?”
四爷看了眼怀中的弘昼,见弘昼眼角还挂着眼泪,更是怒火中烧:“弘昼今日足足在雪天冻了两个时辰,如今昏迷不醒,我觉得三哥打弘晟十个板子小惩大戒,应该不为过吧?”
弘晟连忙开口:“阿玛!”
老三扫了弘晟一眼,眼里满是不舍,可他又看了四爷一眼,狠下心肠道:“如此,就依了你的意思吧。”
说着,他也不理会连连求饶的弘晟,就命身边的奴才将弘晟绑起来。
很快弘晟就被五花大绑起来,有两个小太监要上前打板子。
四爷却道:“三哥,这两个小太监是诚亲王府的人,我倒是信得过,可你向来公正,不如就由我身边的人动手吧。”
老三咬咬牙,还是点了点头。
当即苏培盛就选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上前。
一板子接一板子下去,打的弘晟是惨叫连连,一旁的弘时更是脸色苍白,想着阿玛对弘晟堂兄都这般下狠手,那他呢?阿玛回去会怎么对付他?
一想到这里,弘时的腿肚子直发软。
十个板子很快就打完了。
四爷抱着弘昼,转身就走。
马车内已被碳盆子熏得暖烘烘得,四爷抱着弘昼,带上弘历上了马车,至于弘时,他没管,大概是坐着今早上过来的马车回去的。
一上马车,弘历就忍不住啜泣起来,“阿玛,您说弟弟会不会有事?”
“我听额娘说过,弟弟不到足月生产,身子骨本就比旁人弱些。”
“外头这么冷的天,弟弟足足冻了两个时辰……”
弘昼听到弘历那啜泣声,很是感动。
在他的印象里,弘历一向是沉稳大方的,如今听见弘历还有吸鼻子的声音,很难想象弘历哭的满脸鼻涕眼泪的样子。
他真想睁开眼看看弘历这样子。
只是他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因为,四爷压根没接话。
他等啊等,一直等了好久,四爷都没接话。
这下就连弘历都察觉到不对劲了:“阿玛,您怎么不说话?您这样看着弟弟做什么?”
四爷冷冷开口:“我要看看弘昼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弘历:???
弘昼:???
弘历还着急替弘昼辩解:“阿玛,您是不是弄错了?弟弟明明是晕倒了,方才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躺在破筐子里了……”
弘昼见已经装不下去,索性睁开眼,冲着四爷嘿嘿一笑:“阿玛,您可真聪明!”
只是一睁开眼,他就后悔了。
四爷的脸色可真难看,比当日怀恪郡主去世时的脸色还要难看!
反应极快的弘昼当即就爬起来,拽着四爷的袖子道:“阿玛,您听我解释,其实我不是故意惹你们担心的,实在是我方才睡着了……”
四爷没有搭话,眼神落在前方,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
弘昼惊觉到四爷生气了,忙冲着正擦鼻涕眼泪的弘历使眼色。
弘历会意,忙开口道:“阿玛,您就别与弟弟一般见识,弟弟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若三伯不把弘晟堂兄狠狠责罚一顿,以后他们还会欺负弟弟的……”
四爷依旧没有接话。
弘昼没法子,只能自己亲自上阵:“阿玛,您别生气,我和您说个秘密,是我今日在花园听到三伯和他谋士说的话,您想不想听?”
他见卖关子无用,觉得定是自己的话不够吸引人,又道:“是关于二伯的哟!”
四爷依旧没搭理他。
弘昼继续道:“真的特别特别重要,您不听会后悔的……”
可不管他怎么说,四爷都不搭腔。
弘昼只觉得自己像一拳拳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到了雍亲王府门口,四爷更是头也没回的进去了,没搭理弘昼,也没搭理在门口等着他的弘时。
看着四爷的背影,弘昼微微叹了口气:“完了,阿玛生气了。”
对于一贯情绪无祈福的人来说,突然生气是件挺严重的事儿。
弘历也跟着他一起叹了口气:“弟弟,这次是你过分了,你是不知道,阿玛听说你不见了,不知道多担心,靴子袜子都湿了,三伯劝阿玛喝口茶暖暖身子,阿玛都没答应。”
“我瞧着阿玛那样子,好像,好像说话声音都在发抖似的。”
“今日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姐姐才没了,阿玛怕你也出事了……”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这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说着,他更是有气无力道:“哥哥,你也别担心,我会好好与阿玛道歉的。”
因今日耽搁了不少时间,两个孩子早已饥肠辘辘。
弘昼回去缓福轩时,隔着老远就看到了满脸担忧的耿格格,再走的近了,他更是看到耿格格眼睛红红的。
这让他觉得这次真的错了。
耿格格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就把弘昼紧紧搂在怀里,哽咽道:“弘昼,你没事儿吧?先前你阿玛差人来说你不见了,可真是把额娘吓坏了。”
她瞧见弘昼怏怏的,只觉得不对,将弘昼从上到下都看了个遍,更是拿手摸了摸弘昼的小脑门,低声道:“你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请陈老大夫来看看?”
弘昼摇摇头,道:“额娘,我没事儿,我没有不舒服。”
耿格格迟疑道:“那你这是怎么了?”
弘昼牵着耿格格的手走了进去,更是将四爷生气的事与耿格格说了,哭丧着脸道:“额娘,这次阿玛是真的生气了。”
耿格格见他饿了许久,却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虽心疼,却还是正色道:“今日这事儿的确是你做的不对,你好好与你阿玛认错,知道了吗?”
弘昼点了点头。
等着用过晚点,弘昼跑进房间是又写又画,画了一个生气的四爷,四爷旁边站着一个啼哭的他,更是在上面写着五个字:“阿玛,对不起。”
此时便是天色已晚,但他还是去了外院书房一趟。
只是,他刚靠近书房,就被门口的小太监拦了下来,小太监为难道:“五阿哥见谅,方才王爷吩咐人,谁都不见。”
“您请回吧。”
弘昼这才注意到,原来书房门口还跪着里李侧福晋与弘时,这时候天气是愈发冷了,也不知道李侧福晋与弘时跪了多久,迎着廊下的灯笼,他见着两人鼻尖冻的通红通红,更能听见李侧福晋低声的啜泣声。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纸递给小太监,道:“那我就不去打扰阿玛了,你帮我将这个交给阿玛吧。”
小太监连声应下。
弘昼转身就走,走了没几步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折身回来道:“你与苏公公说一声,阿玛心情不好,肯定不想吃东西的,但额娘说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阿玛就算再生气,也不能不吃饭。”
小太监点头称是。
弘昼又道:“还有,阿玛就算再生气,也不能不睡觉,若是睡不着,躺在床上养养神也是好的。”
这话说完,他才怅然若失走了。
小太监连忙将话带给苏培盛,将手中的纸也递给苏培盛。
一刻钟后,苏培盛就带人进去摆饭。
屋子里并未点灯,黑黝黝的,四爷一人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四爷瞧见苏培盛已命人点了灯,正准备带人摆饭,只皱眉道:“苏培盛,我的话你听不懂吗?”
苏培盛是知道四爷脾气的,正因为他清楚四爷的脾气,所以才不敢放任四爷这样生闷气。
方才连年侧福晋都闻讯过来,可四爷都没见。
他跟在四爷身边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四爷这般生气,只觉得这事儿非同小可,走上前将弘昼的画铺在桌上,恭声道:“王爷息怒,这是五阿哥送来的画,五阿哥还专程交代了,说您不能不吃饭不能不睡觉,连不到四岁的五阿哥都如此顾念您的身子,奴才等人就算冒着被您打板子的风险也得劝劝您。”
“身子是您自己的,就算三阿哥与五阿哥有错,您又何必与自己生气?若是将身子气坏了怎么办……”
他絮絮叨叨说着话,四爷听了实在觉得聒噪,一低头就看到了画上的内容。
画中的小弘昼脸上都是眼泪,画中的“阿玛,对不起”这五个字更是写的歪歪扭扭,当即他就冷哼一声:“我就知道,原先由我日日盯着他启蒙,他字写的虽丑,却不至于这般丑,我前些日子没盯着他,他这字写的是愈发丑了,只怕是一日都没练过字。”
能说话就表示自家主子没这么生气了。
苏培盛悬着的一颗心微微放下了些,低声道:“那您明儿见到五阿哥,好好训他一顿。”
说着,他更是笑着道:“您先吃饭,吃饱了饭才有力气训五阿哥了。”
四爷长长叹了口气,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他刚拿起筷子,就听见外头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当即眉头一皱,道:“他们还没走?”
他们?
苏培盛是多聪明的人呐,想着四爷连李侧福晋与三阿哥的名字都不愿提了,只怕是彻底厌弃了他们,小心翼翼道:“是,李侧福晋与三阿哥还跪在外头,方才奴才劝了几次,可李侧福晋说……李侧福晋说若是您不见她,她就一直跪下去。”
三爷拿起筷子,淡淡道:“他们若愿意跪,就叫他们跪着,不必再劝了。”
苏培盛低声应是。
可怜李侧福晋在外头跪的是浑身冰冷,眼睫毛都泛了一层薄霜,可仍旧未见到四爷出来。
她的病本就没有好全乎,如今身上是又热又冷,难受的很。
可相较于身上难受,她的心里更难受。
当年她也曾很得四爷的喜欢,虽比不上年侧福晋和四爷之间心意相通,却对四爷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四爷肯训他们,骂他们,那就说明还不算真的生气,如今四爷这般无视他们,以后只会当成没他们这号人。
李侧福晋的心啊,比这天儿还要冷上几分,只要曾嬷嬷扶起自己起来,缓缓走了出去:“弘时,走吧。”
不明所以的弘时却道:“额娘,阿玛还没出来见我们,阿玛还没说原谅我了……”
李侧福晋似笑似哭,低声道:“不必再跪了,今日便是我们跪死过去,你阿玛也不会出来的。”
这一夜对雍亲王府的许多人来说,都很难受。
四爷,李侧福晋与弘时这几个自不必说,心系四爷的年侧福晋虽高兴李侧福晋与弘时彻底失宠,却也担心四爷的身子。
甚至就连弘昼夜里睡得都不香了。
翌日一早,他早早起床,管瓜尔佳嬷嬷要了食盒,前去了外院书房。
他也知道四爷不想见他,径直将食盒递给苏培盛,正色道:“苏公公,这是我给阿玛准备的点心,阿玛不爱吃甜的,昨日我就与大厨房说过,要他们做些不太甜腻的糕点,喏,你记得给阿玛。”
谁对上这等肉嘟嘟,可爱的小娃娃都会心情大好,苏培盛也是其中一个,当即就笑眯眯应是。
弘昼更是絮絮叨叨起来:“苏公公,阿玛昨晚上用晚点了吗?”
“阿玛昨晚上睡得好吗?”
“阿玛可有熬夜?”
他声音嘹亮,正好传进四爷的耳朵里去了。
此处虽是四爷的书房,但在书房里也有个隔间,有的时候四爷看书看的晚了,就会在这里歇下。
四爷虽心里还有几分生气,却觉得心里好似舒坦了不少。
弘昼仔仔细细交代了一箩筐,比如要苏培盛盯着四爷吃早饭,比如要苏培盛多劝劝四爷……到了最后,他更是道:“我知道阿玛在生我的气,若知道阿玛这样生气,早知道就不要阿玛知道三哥做下的那些事儿了。”
“姐姐没了,阿玛心里本就难受,如今心里怕是更难受。”
他老气横秋叹了口气,道:“算了,苏公公,不和你说了,我要去诚亲王府了,晚些时候回来再来看阿玛。”
这话说的苏培盛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要知道弘昼最不爱的就是学习,先前跟着四爷启蒙时,那是能躲懒就躲懒,今日怎么这样好学了?
苏培盛笑着道:“五阿哥,您昨日好歹也吹了两个时辰的冷风,不如今日就好好在王府中歇歇,身子要紧呐!”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我不要。”
“阿玛不喜欢我这样子,他本就生气,若我勤勉好学些,兴许他就能高兴起来啦。”
这话一说完,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撒丫子就跑开了,跑的老远还不忘交代苏培盛道:“苏公公,你一定要盯着阿玛用早饭啊!”
因这一通折腾,弘昼是急匆匆赶回缓福轩拿了书袋就要往外跑,耿格格见状也劝他歇两日,再不济今日也是要歇一歇的,毕竟有的时候小孩子病气会隔一日才发出来。
但谁都没办法阻止弘昼去诚亲王府的决心。
弘昼急匆匆跑上马车,弘历只觉得像见了鬼似的,不过弘历听完他的解释,颇为赞同点了点头:“弟弟,你这样做没错,若你好学上进,阿玛肯定会高兴的。”
“你天资聪颖,就是,就是……平日里太懒散了些,若是你勤奋些,肯定学的比谁都好。”
方才没功夫用早饭,如今正捧着豆沙包啃的弘昼皱皱眉,狐疑看向弘历,不解道:“哥哥,人人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我就算不念书,也有颜如玉和黄金屋的,既然这般,那我还念书干什么?”
说着,他更是嘿嘿一笑,低声道:“当然,我这些日子会勤奋好学的,这样阿玛知道就不会生我的气了。”
弘历警觉道:“那阿玛不生你的气之后了?”
弘昼却是理所当然道:“若阿玛不生我的气了,我当然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啊,我又不爱念书!”
他就想当一条咸鱼而已。
他本有几分郁郁寡欢,可到了学堂,见着弘晟与弘时的位置都空着,当即心情就好了起来。
弘晟昨日被他那三伯打了板子,十个板子打下去,虽不至于要人性命,却足以叫人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
至于弘时,就弘时昨日那样的跪法,定会染上风寒,没有十天半个月不会好的。
心情好了不少的弘昼听起课来是格外认真。
柳老先生虽觉得有些不对,但对上如此好学的学生,还是愿意倾囊相授的,今日他仍教授的是成语,不过是以提问的方式询问每位阿哥是何意。
无比积极的弘昼回答问题可积极啦,积极的柳老先生眼睛直眨直眨,半天回不过神来,“柳老先生,我知道见异思迁是什么意思,是一见到不一样性别的人就想搬到别人家里。”
“柳老先生,一穷二白我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大概是人一穷别人见到他就恨不得翻两个白眼。”
“柳老先生,语重心长我还知道是什么意思,肯定是别人说的话重了,心里就怀恨很长时间是不是?”
……
柳老先生惊呆了,偏偏有些小阿哥们年纪不大,被弘昼这么一掰扯,思绪也就飘的远了:“柳老先生,我知道了,度日如年肯定是日子过的太好,每天就像过年一样!”
“柳老先生,还有我,游刃有余的意思肯定是把会游泳的刀放在水里就会变成鱼儿!”
弘昼很是满意。
没吃过猪肉,他却也是见过猪跑的,知道学堂里一向规矩森严,先生提问后才能回答,但有他在,看看,这一众学生们回答问题多积极啊!,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