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侧福晋有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雍亲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除去耿格格外的每一个女人, 有惊愕,有不甘,有担心……毕竟谁都知道年侧福晋要长相有长相, 要家世有家世, 要宠爱有宠爱,这年侧福晋无子无女的情况下,四爷都不大待见她们,若年侧福晋平安生下儿子, 雍亲王府哪里有她们站的地方?
不过一夜的时间, 钮祜禄格格嘴角就生了几颗燎泡, 偏偏对外只说自己吃多了羊肉锅子上火的缘故。
常嬷嬷也跟着着急上火, 只是看着耿格格与弘昼像没事儿人似的, 觉得着急也是白着急。
这一日, 耿格格更是拉着弘昼在试明年的春裳, 弘昼本就肤色白皙, 如今穿上靛青色的夹袄, 显得他是圆润可爱。
耿格格见了很是满意,笑着道:“这衣裳花色倒是不错, 我原先还怕有些老气。只是这衣裳得放长两寸, 袖子也得再放长些。”
“明年开春你与四阿哥就要去诚亲王府念书了, 袖子长些,写字也能方便些,若是袖子太短了, 这一写字手腕子就露了出来,时间久了手凉飕飕的。”
弘昼对这新衣裳也非常满意,点头道:“额娘做的新衣裳真好看。”
常嬷嬷瞧见这母子两人一来一往的,还有心情讨论什么新衣裳, 实在是忍无可忍,寻了个由头将梅儿等人都打发了出去,更是低声与耿格格道:“我的格格哟,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给五阿哥做新衣裳?”
“您怕是不知道,如今咱们王府上下都乱成一团,也就咱们缓福轩像无事一样。”
耿格格扫了她一眼,低声道:“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也要与她们一样上蹿下跳吗?”
她一向是个安分守己的,但她也知道松佳姨娘等人急的是上蹿下跳,甚至连历经丧女之痛的李侧福晋都很快振作起来,不仅病好了,甚至开始在内院游走起来,唯恐年侧福晋平安生下儿子。
但她觉得,就算年侧福晋生不生儿子,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打从年侧福晋进王府之后,不就不重女色的四爷眼里更是再没她们。
想到这儿,她面上浮现几分苦笑来:“我知道嬷嬷一心为我们母子着想,只是如今便是去争去抢又有什么用?王爷本就心情不好,这时候若再做些不规矩的事儿只会愈发惹得王爷厌弃,不如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
常嬷嬷迟疑道:“格格,话虽如此没错,只是您就不怕年侧福幸生下小阿哥来?”
这下,就连弘昼都听不下去了,觉得常嬷嬷的眼皮子未免太浅了点,更觉得常嬷嬷对他被立为世子还抱有很大希望的,如今耐着性子道:“嬷嬷,就连年额娘生下小弟弟,与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咱们关起门来把自己的好日子过好就是了。”
“难不成您还想着阿玛立我为世子?我这样的性子,整个雍亲王府若交到我手上,只怕不出三年就没了。”
耿格格赞同点了点头。
常嬷嬷想着内院上下已乱成了一团,可耿格格母子话已如此,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等着试好了新衣裳,弘昼就蹦蹦跳跳去找弘历玩了。
一进如意室院子大门,弘昼就听到钮祜禄格格那不悦的声音:“……我都与你们说了多少次了,四阿哥还小,小孩子身上三把火,最是怕热,你们将屋子里的地笼烧得这么热,若四阿哥身上出了汗,染上风寒是如何是好?”
在弘昼的眼里心里,钮祜禄格格一向情绪稳定,很少有这般借题发挥的时候,想必实在是因年侧福晋有孕心里憋闷的难受。
接着,他就听到一众丫鬟婆子齐声认错的声音。
弘昼走进去一看,只见一众丫鬟婆子跪在地下,钮祜禄格格坐在炕上,眉头紧缩,嘴角更是长了几个燎泡,没好气道:“如今将近年关,我看你们一个个也怠慢起来,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决不轻饶。”
弘历则趴在炕上另一边练字。
弘昼走上前,亲亲热热喊了声“钮祜禄额娘”。
钮祜禄格格笑了笑:“五阿哥来了!”
她虽脸上带笑,可这笑容并未初触及到眼底,扫了眼正眼巴巴看着弘昼的弘历,别过去不去看弘历,只对着弘昼道:“五阿哥乖,弘历这会子还在练字了,不得空,过些日子再一块与你玩好不好?”
弘昼一张小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今日这话,钮祜禄格格这几日并不是第一次对他说,可见将弘历的功课抓的很紧。
先前他每次来找弘历玩,弘历也有读书写字的时候,有时钮祜禄格格会让他等一等,有时钮祜禄格格会让弘历先出去玩,回来时将功课补上就好了。
可如今,他听弘历说钮祜禄格格心情不好也就罢了,每日更是将弘历启蒙的时间足足增加了三倍。
要知道弘历也只是个不到四岁的小娃娃,这般学习强度,哪里受的住?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不好。”
说着,他更是抬头看向钮祜禄格格,道:“钮祜禄额娘,您可是因为年额娘有孕一事不高兴?”
这话一出,又是满屋子寂静,就连弘历面上都浮现几分紧张之色,显然为他捏一把汗。
金嬷嬷暗道不好,忙带着屋内的人都退了下去。
钮祜禄格格面上的笑容是彻底绷不住了,她向来谨慎,如今自然是不肯承认的:“怎么会?我为你们年额娘高兴都来不及了。”
她强撑着笑道:“年侧福晋进王府也有些年头了,如今可算有了身孕,郡主刚没了,王爷因年侧福晋这一胎,多少能高兴些。”
说着,她指了指嘴上的燎泡,道:“我嘴上这燎泡是因为近来天气不好,我羊肉锅子吃吃多了,所以上火了。”
弘昼就这样抬头静静看着她,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好一会,他才道:“钮祜禄额娘,您别把我当小孩子,我什么都知道!”
钮祜禄格格向来聪明谨慎,头一次面对着三四岁小娃娃竟有几分心虚。
弘昼冷哼一声道:“常嬷嬷都说了,如今内院中的人都因年额娘有孕不高兴了,可在我看来,您完全没必要不高兴!”
“哥哥多好啊!”
“年额娘能生出像哥哥这样聪明懂事的孩子来吗?肯定是不能的。”
“再说了,就算您不高兴,难道年额娘肚子里的孩子还能不见吗?”
就连他都知道,偌大一个雍亲王府,虽说人人都因年侧福晋有孕不高兴,却无一人敢对年侧福晋的肚子下手,就连李侧福晋都不敢,除去四爷,人家年侧福晋可有个当过二品巡抚的阿玛和正当总督的哥哥了!
大人有大人的顾虑,相比较之下,小孩子看待问题则简单许多。
弘昼见钮祜禄格格面上有和缓之色,更是低声道:“您嘴上说没有因年额娘有孕不高兴,可这话也得阿玛相信才是。”
“连我都猜得到的事情,阿玛如何会不知道?”
钮祜禄格格一听这话就如醍醐灌顶,是啊,就以四爷那性子,内院外院有哪一件事儿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顿时,她只觉得自己连一向不甚聪明的耿格格都比不上,若四爷知晓她嘴上一套心里又是一套,多少会不高兴的:“是了,是我想岔了。”
“五阿哥,今日之事,谢谢你了。”
弘历也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走了过来,安慰她道:“额娘,您别不高兴,您还有我了!”
“我一定乖乖的,听话懂事,好好念书,让王府中所有的女人都羡慕您。”
这下,钮祜禄格格心里的不快顿时就烟消云散,她一把九江两个孩子搂在怀里:“你们啊,都是好孩子。”
很快,好孩子弘昼就拉着弘历的手高高兴兴出去玩了。
都说知子莫若父,但弘昼身为儿子,也是了解四爷的。
弘昼想的没错,四爷对年侧福晋这一胎看的格外重要,内院中的丁点小事儿都没放过。
四爷知道了李侧福晋的上蹿下跳,知道了松佳姨娘的抑郁不得志……唯独到了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这儿,听说两位格格依旧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是微微愣了愣,觉得这两个格格都是好的。
四爷当即就差苏培盛去两位格格院子里送了几匹料子,说是给两位格格做春裳穿的。
雍亲王府人口简单,福晋在衣食住行方面从不会亏待各女眷,但王爷赏下来的料子与份例的料子,意义可是截然不同。
钮祜禄格格便在心里感念起弘昼的好来,特别是等她听说王爷又对三阿哥下令,勒令三阿哥年前好生在王府念书,不得出去走动,又听说王爷嫌松佳姨娘的咸鸭蛋做的太少,勒令松佳姨娘每日再多做两百个咸鸭蛋……她愈发觉得自己这步路走对了。
***
时间过的极快。
一转眼,就到了第二来年开春。
过了正月初九,弘昼,弘历与弘时兄弟三人明日就要前去诚亲王府念书了。
耿格格是担心不已,甚至到了日日吃不好,夜夜睡不好的地步,一早为弘昼准备好了书袋,笔指,甚至还准备好了打赏人的碎银子。
小财迷·弘昼很是不解:“额娘,您给我准备银子干什么?”
耿格格有多少家私,他大概是有数的,也就这几年耿格格没捎银子回娘家,手上的银子还没他的多。
耿格格正色道:“银子多了好办事,诚亲王府不比咱们府上,你头一次去,不许调皮捣蛋,出手也大方些,这样下头的奴才对你们也客气些。”
她足足为弘昼准备了五十两左右的碎银子。
弘昼原不想收的,但他太清楚耿格格的性子,若是他不收,耿格格悬着的一颗心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来。
他便乖乖将这些碎银子都收了起来,更是郑重保证道:“额娘,您放心,我一定乖乖的,我也不会叫旁人欺负我的。”
耿格格却是摇摇头,道:“额娘不怕别人欺负你,你这性子,谁能欺负到你头上?”
说着,她更是忧心忡忡道:“额娘只是怕你欺负别人。”
“诚亲王府不比咱们王府,你在咱们王府胡闹些也就罢了,王爷或三阿哥他们不会与你一般见识。”
“可我听王爷说,如今到诚亲王府念书的皆是王孙贵胄,个个都身份尊贵,你若不小心与别人起了争执,或闯了祸,只会叫王爷为难。”
“所以啊,你要乖乖的,可不能闯祸,好不好?”
弘昼如从前每一次一样乖乖点了点头,“您就放心好了。”
可耿格格哪里能放心?
弘昼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如今微微叹了口气,守着弘昼睡下后这才离开。
翌日一早,耿格格就牵着穿戴整齐,挎着小书袋的弘昼去了大门处,一路上,她不光对弘昼再三叮嘱,就连对小豆子和小瓶子都是交代又交代,吩咐他们若情况不对一定要拉着弘昼。
小豆子与小瓶子跟在弘昼身边也有些日子,对弘昼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顿时只觉得身上的责任无比艰巨,担心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一行人中,唯有弘昼宛如要外出郊游似的高兴,将肩上的小书袋甩的老高老高。
隔着老远,弘昼看到迎面走来的弘历,雀跃挥手:“哥哥!”
弘历面上与钮祜禄格格脸上神色是如出一辙,想必他得钮祜禄格格交代过的缘故,本就沉稳的脸上看着是愈发严峻,简直就是翻版小四爷。
一行人走到门口,弘昼却没见到弘时的身影。
就在这时候,门房就凑过来道:“……方才三阿哥就已经走了,三阿哥要奴才与您们说,他就先走了,他打算每天早去诚亲王府半个时辰温书了。”
弘昼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时候三哥这么好学了?”
耿格格扫了他一眼,他乖乖闭上嘴。
等着上了马车,他又忍不住与弘历道:“我还巴不得三哥不和咱们一起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吃错了什么药,每次看到我这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直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我有深仇大恨了。”
弘历扫了他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弘昼仔细一想,道:“难道是因为我将三哥一整面多宝阁的瓷碗打碎了,所以三哥还在生气?”
弘历郑重点点头。
弘昼哼了一声道:“三哥可真小气,一点都没有当哥哥的样子。”
弘历懒得搭理他,想着若有人将自己的印章都弄丢了,自己肯定会比三哥更加生气的。
一旁的弘昼还在叽叽喳喳,弘历则已经开始默默背诵昨日才学的古诗来。
可惜,与弘昼在一起,弘历根本不可能专心背诗的。
弘昼一下拽拽他的袖子,一下忍不住掰着他的脸问他为什么不理自己。
好不容易等着弘昼专心看窗外风景时,弘历刚抽空背了两句时,就听见身侧弘昼突然扬声道:“停车!停车!”
别说小豆子等人被弘昼吓了一跳,弘历更是被吓得一个激灵,道:“弟弟,你这是干什么?”
弘昼却摸了摸自己鼓鼓的小肚子:“哥哥,我饿了,我想吃包子。”
说着,他更是指了指车窗外排着长长一条队伍的包子铺道:“哥哥,你看,那里好多人在买包子,那里的包子肯定特别好吃。”
弘历耐着性子解释道:“弟弟,今日我们是第一次去诚亲王府,若是去的迟了,只怕不好。”
“你若想吃包子,等着我们回来再买也不迟。”
弘昼却是小嘴一瘪,不高兴道:“可是,我饿了。”
“额娘说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连肚子都没填饱,哪里还有精力去念书?”
说着,他更是扯着弘历的袖子道:“哥哥,你就答应我吧。”
弘历一向拿他没法子,只能差人给弘昼买包子。
谁知马车没走几步远,弘昼又嚷嚷道:“停车!停车!”
弘历无奈看向他:“弟弟,你又要干嘛?”
弘昼指了指车窗外卖糖葫芦的老人儿,正色道:“哥哥,我想买糖葫芦。”
“今日是我第一次与诸位哥哥弟弟见面,得给他们带些礼物才是。”
说着,他更是舔了舔嘴唇,扬声道:“这糖葫芦又大又圆,一看就很好吃。”
弘历想了想,点点头就答应下来。
马车又走了会,弘昼看到了有卖糖炒栗子的,当即他是眼前一亮,正欲说话时,谁知一直防备着他的弘历却道:“不行,不能再买了,咱们本就迟到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咱们就会更迟了。”
弘昼低声道:“好吧。”
他微微叹了口气,看向弘历道:“我记得钮祜禄额娘挺喜欢吃糖炒栗子的,原想着给她和额娘带一包糖炒栗子回去,既然哥哥你不让带,那就不带吧。”
“只是钮祜禄额娘若知道这事儿,肯定会伤心的。”
弘历没法子,又差人去买糖炒栗子。
这般一通折腾,等着弘昼与弘历前去诚亲王府时,柳老先生已开始授课了。
柳老先生已年过六旬,因学识出众,在京城里是赫赫有名,从前就与老三颇有些交情,这次更是被老三高价请来给一众皇孙们授课,更是提前与他说好了,只需他对诚亲王府的孩子尽心尽力,至于旁的皇孙们,做做样子就是。
所以,柳老先生见到迟到的弘昼与弘历,并未多言,只道:“两位小阿哥找位置坐下吧。”
弘昼扭头一看,如今只有墙角有两个位置了。
如今这个年代的学堂与后世不一样,从三岁到十多岁的孩子都挤在一起,毕竟如今念书讲究的就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一个个背书背的是摇头晃脑,故而年纪大小并不是十分重要。
弘昼看到弘晟面露笑意,很是不痛快。
对他来说,他他本就对读书写字等事不感兴趣,坐在哪里倒无所谓,只是一转眼看到弘历嘴巴一瘪,很不高兴的样子,当即就问柳老先生:“先生,我们坐哪里?”
柳老先生捋着胡须道:“两位小阿哥自己找位置坐吧。”
弘晟向来是个会来事儿的,早在之前就送了不少好东西给他,要他格外“关照”弘昼。
所以他明知道只有墙角有两个位置,也没多说话。
弘昼瞧见柳老先生这般态度,虽生气,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先生,那我们坐哪里都可以吗?”
柳老先生装模作样点点头:“这是自然。”
弘昼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没打算为难这位已年过六七旬的老人,环顾周遭一圈就径直走向弘晟处,将自己的书袋往弘晟桌上一放,更是将弘历的书袋往隔桌上一丢,扬声道:“你,起来。”
如今被弘昼叫起的乃是弘晟的弟弟弘暹。
弘暹虽是侍妾所出,但他的额娘当年是诚亲王福晋的贴身丫鬟,是诚亲王福晋为了打压一众侧福晋、格格,所以才抬举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这些年,弘暹额娘没少为诚亲王福晋当牛做马,故而弘晟对这个弟弟也很是照顾。
当即弘晟就站起身,没好气道:“弘昼,你这是做什么?你没看到这两个位置有人吗?难不成这先来后到的规矩,四叔没教你?”
弘昼摇摇头,眼神里透着无辜和真挚:“阿玛没教过我这些,阿玛好像教过我什么是尊老爱幼,不过我忘记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指了指那墙角那两个位置,扬声道:“我和哥哥都没四岁了,坐在那里根本看不见。”
“弘晟堂兄,阿玛时常说你博学多才,你能与我们说说什么叫尊老爱幼吗?”
弘晟面上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今日不光有诚亲王府上和雍亲王府上的一众阿哥,还有老五,老七的儿子们,老三的确会来事儿,年前就游说老五和老七这两个中立的皇子,显然想将他们拉入到太子阵营。
这一众小阿哥们加起来约莫有二十来个,方才弘晟已好生展示了自己友爱的一面,若如今霸着位置不愿离开,只怕方才的话都成了笑话。
弘晟很快就拿着书袋去了后面,临走之前还不忘给弘暹使了个眼色,兄弟两人一起到了墙角。
弘历下意识觉得这样不好,有几分犹豫。
可弘昼却一把九江弘历拽着坐了下来,低声道:“哥哥,先生要讲课了,快坐。”
弘历没法子,只能坐了下来。
弘昼就在弘历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乖乖打开书袋,拿出书本,将书本码的整整齐齐。
然后,他就趴在书桌上睡觉了。
别说一众皇孙们看的目瞪口呆,就连正授课的柳老先生都微微愣了愣。
不过,柳老先生在今日之前得老三提点过的,知道这个叫弘昼的小阿哥乃是雍亲王府的混世魔王,更是仗着皇上的宠爱胡作非为,要他对弘昼这小阿哥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柳老先生在扫了弘昼一眼后,就继续开始摇头晃脑授课起来。
坐在墙角的弘晟脸色沉沉。
他听阿玛说过四叔亲自给弘昼启蒙,他与四叔虽不亲近,却也知道些的,四叔不说才情出众,却也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难不成弘昼得四叔启蒙后学问出众,连柳老先生都不放在眼里?
弘晟这样想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他可是见识过弘昼的灵敏,只觉得弘昼也是有几分小聪明的。
今日柳老先生教授的是成语,也想着借此机会试一试诸位皇孙的学问如何,当柳老先生询问几个成语的出处,不到四岁的弘历对答如流,更让他觉得四叔亲自教导的弘昼定是才学出众。
柳老先生足足授课一个时辰,弘昼就睡了一个时辰。
一直等到老三过来,众人齐齐上前给老三请安,被吵醒得弘昼揉着眼睛道:“三伯,您怎么来了?”
老三虽是一肚子坏水,可面上瞧着却是一片和煦,对着一众子侄道:“都起来吧。”
说着,他的眼神直勾勾落在弘昼面上,摸着弘昼的小脑袋瓜子道:“柳老先生正在给你们授课,你怎么在睡觉?难不成柳老先生教的东西你都会了?”
“不会啊!”弘昼摇摇头,眼神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老先生讲课讲的很好,我几次睡醒了瞧见哥哥眼睛都听直了,可惜,这等内容对我来说太深奥,我听不懂。”
说着,他更是强调道:“我还只是个没到四岁的小娃娃了。”
老三看着弘昼这张圆嘟嘟的小脸,就算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弘昼是一众孩子中长得最好看的,唇红齿白,眼睛大大的,圆圆的,像山间的清泉,像晨间的朝露……原先他一直觉得长子弘晟容貌出挑,可如今别说比上弘昼,就连弘历也差一大截。
想及此,老三面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些:“怎会如此?柳老先生的学问乃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由浅入深,所教内容并不算晦涩难懂。”
“你小小年纪莫不是和你阿玛一样,学会了藏拙?”
弘昼心里一个咯噔,觉得这个三伯还有两下子的,竟知道他在藏拙?
他再次摆摆头:“我没有藏拙,我是真拙。”
老三却是不相信的。
他拿起弘昼桌上的宣纸看了看,上面画着小猫小狗小兔子小乌龟,反正和学问相关的是半个字都没有。
老三决定将这事儿先放一放,含笑与诸位子侄说今日诚亲王府中午设小宴。
弘昼一听说有好吃的,当即就是眼冒精光,一扫方才疲态,拽着弘历走在最前头。
在弘昼的千呼万盼中,小宴总算是开始了。
小宴设在花厅,老三坐在上首,一众皇孙们坐于他的下首,两两而坐,弘昼自是与弘历坐在一块的。
随着一碟碟精致的菜肴摆上来,弘昼吃的是满嘴流油,开心极了。
老三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漫不经心吃着饭,眼神落在下头的一众子侄中。
最后,他的眼神落在了正专心啃鸡腿的弘昼面上,是含笑开口:“弘昼,我听柳老先生说今日给你们讲的是成语,你学会了几个成语?”
正品尝美味鸡腿的弘昼突然被点名,略有些不高兴,在他看来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可长辈问话,他也没有不答话的道理:“三伯,今日柳老先生讲课我睡着了,柳老先生讲课讲的挺好的,只是声音拉的长长的,嗯,有点像额娘给我唱的催眠曲……”
他这话一出,弘暹当即就笑出声来,弘暹也是个不爱学习的,对他这话是深有感触。
弘暹一笑,手中的筷子一抖,鱼丸顺势滚落下来,差点就要溅到弘晟衣服上。
弘晟察觉不对,下意识就要避开。
弘昼见状,指着弘晟与弘暹到:“三伯,我记得,方才柳老先生教过的,这就叫‘鸡飞狗跳’。”
一屋子人是哄堂大笑。
弘晟面上挂不住,站起身指着弘昼道:“你这个小崽子,你在说什么?”
老三不悦扫了弘晟一眼,扬声道:“你乃兄长,哪里有半点当兄长的样子?弘昼今年几岁,你又几岁?”
弘晟面上虽愤愤不平,却还是低声道:“是,儿子知道了。”
弘昼再次开口:“三伯,这个成语今日柳老先生也教过。”
老三看着他,以为他会说什么“父慈子孝”之类的成语,谁知道弘昼歪着头想了会,扬声开口:“对牛弹琴。”
一屋子人又是放声大笑。
这下别说弘晟,就连老三面上都有些挂不住,道:“弘昼,这个成语不是这样用的。”
弘昼却正色道:“三伯,这个成语怎么不是这样用的?方才我虽在睡觉,可迷迷糊糊也听柳老先生说了,说战国时代有个叫公孙仪的人弹琴很好听,有一天他对着一头牛弹琴,可牛根本不理他,他以为自己这首曲子不好听,所以又换了一首,可牛还是不理他。”
他扫了眼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弘晟,道:“三伯,您看弘晟堂兄面上的表情,这不是对牛弹琴是什么?若是他真的知道错了,听懂您的话了,脸上哪里还是这样一副不服气的表情?”
这下,一屋子人碍于老三与弘晟的面子,不好再放声大笑,可一个个皆憋着笑,脸都涨红了。
这等模样,还不如放声大笑了。
弘晟冷冷看向弘昼,只觉得这小崽子真如弘时所说的那样,真是叫人厌弃至极。
偏偏老三却还强撑着笑道:“你弘晟堂兄不是这样的人……”
“弘晟堂兄不是这样的人?那是哪样的人?难不成是弘晟堂兄生性不爱笑吗?”弘昼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弘晟留,只觉得这位三伯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即就正色道:“我看每次弘晟堂兄和我三哥在一起的时候笑的可开心啦,也就每次对着我,板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弘晟堂兄几万两银子了!”
这话一出,就连老三都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儿子打圆场。
恰逢这时候丫鬟们端着甜品上前来,他便道:“弘昼,不说这些了,你尝尝看这道竹蔗茅根水,很是清甜。”
一有好吃的,弘昼就顾不上别的了,当即就埋头喝起甜水来。
接下来的时间,弘晟脸色可谓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用过午饭,弘昼一干人等再次回去念书。
下午授课的是另一位先生,他看起来比柳老先生年轻许多,不过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看起来很是严肃的模样。
这位先生姓方,擅八股文,比起上午循序渐进,通俗易懂的课程来,方先生则是单刀直入,抑扬顿挫,根本不给人打瞌睡的机会。
奈何弘昼却是一点听不懂。
偏偏上午他又睡够了,便隔一会儿去找弘历说说话,弘历不搭理他,没关系,他会一直巴巴看着弘历,冲弘历挤眉弄眼的。
方先生在京城也是颇有名气,他有一身傲骨,平素在京城里很得人拥戴,寻常人听他一堂课不仅是聚精会神,甚至还会默书他授课内容,回去勤学苦背。
故而他对上弘昼这等漫不经心的学子很是不悦,但他也不是个傻的,不敢随意惩罚这些王孙贵胄,再一次见着弘昼将书页撕下来揉成小纸团砸弘历时,书本重重往案几上一放,冷声道:“我方某人不愿强求于人,若有谁不愿听课,只管出去就是。”
这等话可谓老师授课时必备话术之人,无非是吓唬恐吓学生。
弘昼却将这话当真了,旋即就站起身道:“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说着,他更是抬脚走了出去,走到门口还像想起什么似的,冲弘历挥挥手:“哥哥,我就先出去玩了,待会儿你下学了要小豆子来找我,咱们一块回去。”
这下,方先生的脸色沉沉如锅底。
弘历一个劲儿冲弘昼使眼色,可弘昼却已潇洒转身,跑去玩了。
这是弘昼第一次来诚亲王府,但比起雍亲王府来,两个王府虽皆占地面积宽广,可若仔细观摩则会发现大不一样,因四爷那精益求精的性子,所以雍亲王府一草一木都大有讲究,处处透着雅致和精致。
但诚亲王府却不一样,随处可见富贵。
弘昼边观赏边咂舌,想着他这位三伯想必是极得荣妃娘娘喜欢的,就这样一个院,只怕要砸进去不少银子,荣妃娘娘定是贴补不少。
他甚至还看到后花园有一方角落养了两只孔雀,只是这两只孔雀被篱笆围着,隔着远远的,他看的并不真切。
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弘昼向来抱着一颗求知之心,索性就钻入篱笆里去了。
一进去,他更是发现这两只孔雀待遇还是挺不错的嘛,篱笆围栏里还挺大,更是专心致志研究起食槽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正当他撅起屁股看的正专心时,只听见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老四这几日都在做什么?我这个弟弟,我是知道的,他看着是与世无争,实则是心机深沉,若不然,也养不出那样的儿子来。”
弘昼仔细一听,这不是他那三伯的声音吗?
此时正好孔雀正在开屏,将他挡住,他便猫着腰躲到了假山后头,透过假山的缝隙正好能看到老三正捧着食盒在喂孔雀,老三身边更是站着两个人,一看便是老三身边的谋士。
其中一位谋士道:“王爷何必担心?雍亲王就算心机深沉,可不得圣心,一切都是白谈。”
说着,他为小心起见,环顾周遭一圈,见无人在场,这才放心大胆道:“前些日子皇上送了两个宫女去咸安宫,而后又送了补品去进去,三日之前,皇上更是亲自去咸安宫一趟,奴才觉得皇上仍顾念父子之情,恐怕心里还想再复立太子。”
端着食盒的老三沉吟好一会,才道:“先生与我所想是不谋而合,当日皇阿玛训斥二哥,话里话外之意皆是厌弃了二哥,所有人都觉得二哥一辈子都要被关在咸安宫,这辈子再无出头之日,可不过一两年的光景,皇阿玛又复立太子。”
“如今皇阿玛老了,心肠也软了,对着我们这些当儿子的都仁善不少,更不必说对上他一直疼惜的二哥。”
说着,他似下定决心:“皇阿玛既有心如此,我这个当儿子总得助他一臂之力才是,免得又要这等好事落在老四头上。”
想当年老二被废时,所有人对老二是唯恐避之不及,唯有老四对老二嘘寒问暖,更是屡次在皇阿玛跟前替老二美言几句,当时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定是老四的脑袋被驴踢了,可后来却发现脑袋被驴踢了的却是他们。
这一次,他一定要抢先而行,来日若老二继承大统,定不会忘了他这好弟弟的。
老三说起这事儿时是豪情壮志,似乎下一刻就要带着整个诚亲王府更上一层楼,与谋士边商量边走远了。
弘昼见他们走远了,这才从假山后钻了出来,摇摇头道:“我看我这个三伯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众皇子为了储君之位争的是头破血流,只怕无多少人察觉皇上近来的不对劲,更猜不到皇上正在将水搅浑,就是为了看看到底谁有异心。
若换成四爷或十三爷,弘昼定是要提点他们几句的,可对上老三,他巴不得这人倒霉。
想及此,弘昼是心情大好,大摇大摆走回了学堂。
这时正逢下学时,三两个阿哥结伴出了学堂。
弘昼走进去一看,却压根没看到弘历的影子。
弘昼觉得有些不对,连忙找到小福子道:“小福子,我哥哥呢?”
就连皇子们当年在上书房念书时,冬不可用碳夏不可用冰,皇上就怕一众皇子们养成骄奢淫逸的坏习惯,所以到了诚亲王府,这个规矩也一直沿用,像小豆子这些小太监们虽跟着阿哥们来诚亲王府,却并不能进学堂伺候。
一直守在院子门口的小福子是一问三不知:“啊?咱们主子不在里面吗?奴才,奴才没见到他出来啊?”
弘昼只觉不对,连忙带着小豆子等人重新折了进去,恰逢弘时还没走,正与弘晟商量着待会儿去哪个酒楼用晚点:“……上次我听弘晟堂兄你说京城新开了天香楼,味道很是不错,就是价格不菲,这不算什么的,今日我请你们下馆子。”
弘昼顾不上被当作冤大头的弘时,上前就道:“三哥,你有没有看见我哥哥?”
弘时没搭理他。
倒是弘晟皮笑肉不笑道:“弘昼,你问的是哪个哥哥?今日在学堂念书的,可都是你的哥哥。”
弘昼扬声道:“我哥哥,弘历。”
弘晟拉长声调“噢”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我可没看到弘历堂弟,是不是他贪玩跑去哪里去玩了……”
弘昼懒得搭理弘晟,只看向弘时。
对他而言,弘晟只是堂兄,但弘时却是他们的亲哥哥,即便弘时不喜欢顽劣的他,但弘历一向乖巧懂事,对弘时尊敬有加,弘时想必不会记恨弘历的。
弘时被他这眼神看的心里发毛,没好气道:“你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弘历身边的老嬷嬷,难道还要整日盯着他?”
说着,他更是往院子角门一指,道:“小福子他们一直守在门口,若小福子他们没看见弘历,你就顺着这条路找找看,兴许他跑到哪里玩去了。”
弘昼知道弘时大概是在骗自己,一向乖巧的弘历是断然做不出这等事来的,可他还是担心弘历,一面命小福子等人去四处找找看,自己则顺着角门那条路去找了。
留在学堂里的弘晟与弘时不由偷偷交换了个眼神,弘晟更是满脸笑意,低声到:“弘时堂弟,叫我说对付这样的小崽子得讲究方式方法,不必与他们硬碰硬,他就算再得皇玛法喜欢,再得四叔疼爱,却也只是个毛娃娃,多吓唬他几次,他自然就老实了。”
弘时一想到自己那摔碎的瓷碗,仍是心痛不已,如今重重点头道:“弘晟堂兄你说的是,以后我都听你的。”,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