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远的农家小院儿里, 一名二十岁上下的男子正穿着一身褐色短打坐在小木凳上,他手里举着一柄斧头,一下一下的劈着柴火。
他长着一张略显幼态的娃娃脸, 这本该是十分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可他眉骨处一道粗长的伤疤却硬硬生生的破坏了这种幼态, 让他的脸带上了几分凶相。
正在做活的他将袖子挽在了手腕处, 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上肌肉看起来十分结实, 随着他劈柴的动作, 手背上青筋晃动, 带着一股男子特有的刚劲味道。
他手下动作利索,不过片刻的时间劈好的柴火便已经堆积成了一座小山,男子甩了甩略微有些酸痛的手腕,擦了把额角因剧烈活动而溢出来的汗, 随即转身走到了屋子里去。
堂房屋里一名年岁很大的老人见他进来赶忙给他倒了一杯水,“不是很烫, 快喝一口缓缓吧。”
男子点头应下, “爷爷你就别忙活了, 这点事情我自己能做。”
老人花白的胡子微微抖了抖, 用那双浑浊的双眼轻轻瞪了他一下, “你的意思是我年纪大了呗?”
提及此,老人一把抄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就要往男子的屁股上打, “好你个臭小子,觉得我老了,走不动了,开始嫌弃老头子了,是不是?”
“哎!哎!哎!”男子飞速的放下杯子,像个炮仗一样急速的窜到了院子里去, “怎么能说打人就打人呢?爷爷你不讲武德!”
老爷子举着鸡毛毯子,不紧不慢的跟在男子身后,“老头子我年纪大了,听不得你这些大道理。”
抱头鼠窜的男子:……
说自己没老的是你,说自己年纪大的还是你,就好话赖话都被你说了,我说啥都是个错呗!
“赵纪!”忽然,一道清脆的女声打破了院子里两人的追逐,“你怎么又惹爷爷生气了?!”
一老一少同时停下脚步,往院子门口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名妙龄女子身旁放了个竹篮,双手叉腰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们,“我早上才打扫干净的院子,我看看你们给我糟蹋成什么样了!”
两人顿时有些心虚,下意识的扭头扫了一眼,只见原本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院落里,飘散着满地的鸡毛,各种农家用具倒了一地,甚至是还有一桶水都被打翻了……
老爷子眼疾手快地将秃了毛的鸡毛掸子扔进了赵纪的怀里,然后一溜烟的跑到了堂屋里去,“云丫头,这一切都跟老头子我没关系啊!都是赵纪那个混小子干的!”
赵纪:……
您看我像大冤种吗?
但老爷子已然跑路了,他只能留下来收拾烂摊子。
“那个……”赵纪挠了挠脑袋,不敢抬头去看云嫣,“我马上就把这里打扫干净。”
“不用了,”云嫣摆了摆手,弯腰将她放在脚边的竹篮提起,率先抬步往屋子里走去,“你跟我来,我有事和你说。”
赵纪三两步追上去把云嫣手里的竹篮接了过来,眼眸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神色。
自从他被江水冲到这里被云嫣救下以来,整整六年的时间,他从未见过云嫣的态度这般的严肃过。
这下子赵纪也没有了玩闹的心思,敛了敛眉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不是……这……是怎么了?”老爷子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云丫头怎么看起来这么奇怪。
“臭小子,”老爷子再次瞪了赵纪一眼,“是不是你惹云丫头生气了?”
“没有,没有,”赵纪连连反驳,正想要开口解释,却突然被云嫣打断了话语声,她目光停留在赵纪的脸上,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然后一字一顿的说出来一句话,“太子殿下有消息了。”
“什么?”赵纪一下子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云嫣长叹一声,再次重复道,“我说,你心心念念了六年的太子殿下,有消息了。”
“我今天去外面买东西的时候听到有人谈论,说北齐的前太子栾初言与守在雁门关的崔俣崔将军联手,已然率领三十万大军驻扎在幽都城外。”
赵纪手里的竹篮忽的一下掉落在了地上,他神情激动的冲向前去,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云嫣的手臂,瞳孔都在一瞬间放大了许多,“你说的是真的吗?确定吗?没有骗我?!”
赵纪此时所有的心绪都放在了听闻到了太子殿下的消息上面,全然没有注意到他如此一个武艺高强之人在没有控制之下究竟会有多大的手劲。
云嫣被他捏的红了眼尾,“你……先放开我,好痛。”
赵纪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鲁莽了,他急忙松开了云嫣的手,然后就看到对方的手腕已经被自己捏的红肿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赵纪磕磕绊绊的解释。
自从那一次被朱子谦打入江水中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了太子殿下的消息。
他想念把他养大的张伯,想念总是拿他打趣的杨蹇,想念表面上看起来城府极深实际上比谁都单纯的影十一,想念总是不苟言笑却每次都能够将分配到的任务完成的漂漂亮亮的影十七……
他虽然在这座小村庄里生活了六年,可却从未放弃过寻找大家。
这里的生活很闲适,很安稳,让他不用时刻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用担心哪天就会被别人用利剑刺穿了心脏。
可他终究不属于这里,他还是想要去找他的殿下。
他们约定好了,等他学有所成,等殿下复国成功,他要做殿下的大将军呢,为殿下开辟更大的疆土,让北齐的百姓再也不用活的像奴隶一样。
他不能食言的。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殿下的消息,他又怎么能够不激动?
“我没有怪你,”云嫣也知道赵纪心中的执念,“你的太子殿下现在就在幽都城外,你要是想找他,那就去吧。”
六年的朝夕相处,她不是没有情感的冰冷机器。
可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她愿意放他走。
说完这话,云嫣偏过头去不愿意再看赵纪,她怕她只要再看赵纪一眼,她就舍不得他离开了。
“我去给你收拾行囊。”云嫣低着头,想要绕过赵纪去他的屋子。
却突然,一双带着些许疤痕的手轻轻扯住了她的衣袖,云嫣眨巴着眼睛,下意识抬头,一双秋水瞳里充斥着浓烈的不舍,可她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的冰冷,“你还有什么事?”
赵纪抿了抿唇瓣,带着一股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小心翼翼,试探着开口,“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
“?”
云嫣心中一惊,她恍惚间发现,似乎眼前这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也并不是对她没有情感。
只是……
云嫣轻轻叹了一声,“我不能和你走,我要留在这里照顾爷爷。”
老爷子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要没了,她不能如此不孝,为了所谓的爱情抛下老爷子不顾。
看着两人极限拉扯的老爷子:喵喵喵???
感情我成了你们俩爱情的阻力了呗?
“嗯哼!”老爷子故意发出一道声响引起了二人的注意,然后在他们看过来之际万般嫌弃的开口说道,“怎么,我老头子就是如此不知轻重的人?”
“一个要去找你的太子殿下,一个不舍的都快要哭出来了,就没有任何人想过要带着老头子我一起离开吗?”
“哎?!!!”
二人顿然大惊,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办法?
老爷子眯着眼睛唾弃了他们一番,“呆头呆脑,一个比一个笨!”
云嫣才不介意老爷子骂她呢,抹了把眼角的泪痕后直接冲到了老爷子的怀里,“爷爷,你真好。”
“啊对对对,”老爷子很是无语的摇了摇头,“刚才还是你家臭老头呢,现在为你的爱情添砖加瓦了,就成了你的好爷爷了?”
“爷爷……哪有你这么打趣人家女儿家的?”云嫣羞涩的撇过脸去,然后猝不及防之下和眉眼含笑的赵纪对在了一起。
——
三十万大军围堵在幽都城外,却没有直接上来就攻城,就问幽都郡守严守仁是不是很感动?
严守仁:不敢动,不敢动,我是丁点不敢动啊喂!
他整个幽都的所有兵马加起来才不过三万,面对三十万大军的围堵若是还试图去抵抗的话,那简直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他还想活的久一点呢。
不同于幽都城内的萧条景象,城外的营地里却是热闹非凡。
“快快快,听说太子殿下面如冠玉,貌比潘安,今天如兰姑娘就要拆掉包扎在太子殿下脸上的细布了,我今天可要做这第一个见证之人!”杨蹇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拽着迟蔚就往主帐里跑。
“不是,你慢点啊,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迟蔚被拽着一路小跑而来,累得有些气喘吁吁。
毕竟,杨蹇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布衣,他可是披了二十斤重的铠甲呢!
杨蹇万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即便没有说话,迟蔚也从他的眼神当中看到了鄙夷的神色来。
就差明晃晃的怀疑他是怎么当上副将的了。
迟蔚:……
要不是因为马上就到了太子殿下的营帐了,我今天高低得把你打的屁滚尿流!
然而,杨蹇即便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有些晚了,等他到了营帐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人,他只能缩在门口角落的位置上。
只不过,他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呢?
该不会是太子殿下好事将近了吧?
思及此,杨蹇掂起脚尖,仰起头用力的往里瞅,想要看一看除了被利用的像个陀螺一样团团转的如兰,究竟还有何方神圣可以如此正大光明地进入到太子殿下的营帐里来。
但是,当他的视线从众人的头顶飘过去的时候,却丝毫没有落到营帐中那个陌生女子的身上,反而是死死的锁定了她身旁的一名青年。
看着那无比熟悉中又夹杂着些许陌生的眉眼,杨蹇激动的大喊了一声,“是小纪吗?”
赵纪闻言回眸,目光中流露出欣喜的神色来,“杨大哥!”
“真的是小纪!”杨蹇这下丝毫顾不得之前的所思所想了,用力的推开人群一股脑的就往里冲,然后来到赵纪面前,拉着对方的胳膊,将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太好了!”
赵纪腼腆的笑了笑,“嗯,是我。”
杨蹇一拳锤在了赵纪的胸膛上,“这几年有没有疏于练武啊?”
“当然没有,”赵纪举了举自己的肱二头肌,“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杨大哥,你可不能再拿老眼光来看待我啦。”
“好小子!”杨蹇抬手捏了捏赵纪坚实的肌肉,“走,跟大哥出去比划比划,我倒要看看你这几年究竟有多么的进步。”
季青临坐在那满头黑线,他略微沉默了一瞬,还是打算开口破坏二人之间的氛围,“杨总兵是不是视力不太好?”
杨蹇愣了一下,糟糕!他好像把殿下给忽视了!
“属下该死。”说时迟,那时快,杨蹇迅速松开了抓着赵纪的手,两腿一弯就直愣愣的跪了下来,那声音听得众人都有些牙疼。
季青临:……
倒也不必如此。
他挥了挥手对杨蹇道,“你先站到旁边去,我还有事情要问赵纪。”
杨蹇偷偷瞟了赵纪一眼,心里痒痒的抓耳挠腮,但终究还是没有违抗季青临的命令。
赵纪应了一声,继续将刚才没有说完的经历重复给了季青临。
听完事情全部的经过,季青临若有所思的看着云嫣。
这姑娘今年十七岁,或许是因为常年生活在偏远山村需要做农活的缘故,看起来要比十六岁的如兰大上许多。
再加上她布满了整张侧脸的青色胎记,使得她整个人显得有些沧桑。
只不过,她那双眼睛却很是漂亮,又大又圆,非常深邃,波光粼粼的样子宛若星芒一般。
季青临只觉得这双眼睛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万般的熟悉。
8888恰到其分的开了口,“宿主,你有没有想过,云嫣的眼睛和你的长的很像呢?”
听闻此言,季青临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觉得这般的熟悉。
原主的母亲除了原主以外,其实还曾孕育过一个小公主,只不过后来那个女孩被栾沉舟的母亲给换出了宫去。
她想要让自己的儿子代替那个女孩成为皇后的亲子,以此来获取和原主争夺皇位的机会。
但虽然后来事情败露被发现,可小公主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先皇为此震怒,处理了林美人全家,栾沉舟也因此成为了一个不受宠的任人欺凌的小皇子。
这个名唤云嫣的女孩,或许,就是当初的那个小公主?
若真是如此,那可太好不过了,他正愁自己不愿意在这个世界里娶妻生子,要如何延续下去北齐的江山呢。
只不过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小公主脸上是否有胎记的事情的记忆,剧情中也没有云嫣的出现。
有点难搞……
云嫣被他看得心里有些毛毛的,试探着开口问道,“殿下,是民女脸上的胎记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胎记,”季青临否认,“你可知你的亲生父母?”
云嫣摇了摇头,“不知,我是被爷爷捡回去的,也没有什么信物。”
其实她知道在这个世上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或者是溺死的女孩有很多,能够有爷爷这么一个亲人她已经很满足了,她从没有想过要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可是现在……
她之所以被抛弃,似乎是另有隐情?
“有别的东西可以证明,”一直沉默不语的老爷子忽然开口说了话,“老头子我刚刚捡到云丫头的时候,包裹着她的襁褓布料很是华贵,里面还绣着“笙笙”二字。”
苍老的手解下背上的包裹,老爷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块裁剪的很是工整的布料,上面的绣线绣工都非常精致,即使已经过了十余载,两个字的颜色依旧很是鲜亮。
老爷子将布料递了上去,“我一直留着呢。”
其实季青临在老爷子说出“笙笙”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云嫣的身份,因为“笙笙”作为小公主的小字,还是原主亲自取的。
如今这块布料,不过是将云嫣的身份坐实罢了。
“所以我……?”云嫣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眼前这个脸上缠着布条的青年就是赵纪寻找了六年的太子殿下,可若她的身世和太子殿下有关,那她……
她不敢想。
“不错,”季青临声音清浅,语气温和地答道,“你是我的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臣等参见公主殿下……”随着季青临话音的落下,满营仗的将士们齐齐地拜了下去,“恭迎公主殿下归来。”
“我……我不是,”云嫣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努力的靠近了赵纪一些,她明明只不过是一个小村姑而已,怎么陪着赵纪找了一趟太子殿下,她就成了公主呢?
“我知道对你而言,真相来的有些太突然了,”季青临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我不会过度的去干涉你什么,你想恢复身份也好,继续如此也罢,我都支持。”
“我不知道,”云嫣无法在短时间内下定决心,“我可能需要好好想一想。”
“无妨,你思索多久都无所谓,”季青临微微颔首,“一路奔波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休息?”
云嫣巴不得如此,她有太多的疑惑想要问问爷爷了,“臣女谢过……”
迟疑了一会儿,那一句“哥哥”也没有叫出来,云嫣终究还是喊了声太子殿下。
季青临无所谓如此,云嫣要喊他什么都是她的自由,他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云嫣带着老爷子一并离开,季青临看了看还在那里傻乐的赵纪,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敲了他一个脑瓜崩,“在这里云嫣姑娘就和你最熟悉了,你还不快跟过去看看?”
“好咧!”赵纪挤眉弄眼的笑了笑,然后一溜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张伯无奈的叹了一声,“这小子,还是这样莽莽撞撞。”
“来吧,殿下,”如兰见人终于离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殿下脸上的纱布再不取下来,都要裹的生浓了。”
“什么?!”杨蹇整个人惊讶的几乎都快要跳起来,他还没有见到过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那张俊脸呢,该不会就要永远的错失了吧?
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这么倒霉吧?
季青临无奈,怎么这一群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人下了战场以后就一个个都变得傻里傻气了起来?
难不成笨蛋会传染?
他以后还是离他们远一点吧。
看着季青临嫌弃的眼神,张伯偷偷笑出了声来,他轻轻拍了拍杨蹇的肩膀,“怎么可能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就化脓了,如兰姑娘跟殿下开玩笑呢。”
季青临饶有兴味的抬头,对杨蹇道,“多和十一取取经吧。”
“什么?”杨蹇满头问号,“十一怎么了?”
影卫一般都不笑的,但除非忍不住,影十七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十分好心的提醒杨蹇,“多吃核桃。”
杨蹇:……
所以刚才殿下是嫌弃他蠢是吧?
是的吧?他没有想错吧?
只不过,此时殿下已经没空继续搭理他了。
随着缠在脸上的细布被一圈一圈的解开,季青临原本的容颜也终于显露在了众人面前。
眉眼如画,高鼻薄唇。
去除疤痕后显露出来的五官非但没有夺尽那那双瞳仁的深邃,反而如众星捧月般衬托得其越发的灵透。
他就那样端坐在那里,姿态淡然,神色清冷,丝毫不在意自己究竟样貌如何。
可偏偏就是这一抹淡然,给他增添了一股如水墨画一般的清隽写意,如山巅之雪一般的淡雅高级。
一群糙汉子说不出什么优美的话来,一个劲儿的夸赞太子殿下长的真好看。
季青临很是无语,头一次的体会到了动物园里被参观的猴子的情绪。
他长眉微敛,眼中没有丝毫的恼怒,只是淡淡地看了众人一眼,“手里的工作都做完了是不是?”
“想好怎么拿下幽都了是不是?”
“也做好和南黎正面交锋的准备了是不是?”
一连三个问句,成功让一大群絮絮叨叨的糙汉子们息了兴致。
众人:对不起,打扰了,我们马上溜圆的滚。
崔俣看着眨眼间就变得空空荡荡的主帐很是错愕,为什么这些人也看了太子殿下的热闹却没有被压着熬大夜干活啊!
不公平!
但是,崔将军也只敢在内心默默吐槽一下而已,说是不敢说出来滴。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问季青临,“殿下接下来可有计策?”
他们已经在这里驻扎了五日,想必幽都郡守严守仁已经将消息传到了南黎的皇都了。
是的,严守仁的800里加急信件之所以能够传递出去,是因为季青临他们根本就没有设防,是故意让燕都的秦昭知道的。
否则只有一个三万守城军的小小幽都,在三十万大军的围攻之下恐怕连三个时辰都坚持不到就要城破,更别说还能够在重重围堵之中发信求援了。
季青临微一挑眉,只告诉崔俣一个字,“等。”
崔俣疑惑道,“殿下难不成是想要等到南黎支援的大军前来?可那样的话我们就会陷入两面夹击之势,非常被动啊。”
季青临幽幽的叹了一声,合理怀疑崔将军也被那一群大老粗给感染了,“难道我们不会在南黎的支援大军跨过长江之前就把幽都夺下来吗?”
崔俣瞬间恍然,“殿下此计甚妙,如此一来,我军便可避免舟车劳顿,直接灭了南黎大军。”
南黎大军跋山涉水而来,为了支援幽都肯定会急行赶路,到时候他们只需要在对方兵马身心疲惫的时候给予其沉痛一击,便可以让南黎再无还手之力。
如此既不用一个又一个的城池攻打过去,也可以彻底折断秦昭的羽翼。
季青临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崔俣的是,按照他对秦昭的了解,自己此次动静闹得如此之大,秦昭有九成的几率会御驾亲征。
只要到时擒获了秦昭这个南黎的皇帝,其他的问题便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
“废物!废物!废物!”
接连开了几天的大朝会都没有商量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秦昭气的将御书房里的东西都给砸了个干净。
“一群酒囊饭袋,朕养着你们顶个屁用!”秦昭脸色极为阴沉的坐在椅子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冽的寒芒。
宫女太监们瑟瑟发抖的跪在两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只有栾沉舟还敢靠近他。
这六年的时间季青临毫无消息,栾沉舟终究还是一点一点的走进了秦昭的内心。
替身成功上位,让栾沉舟心中升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快感。
看吧,即便他的太子哥哥那般的优秀,可曾经爱慕着太子哥哥的人,终究还是爱上了自己。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太子哥哥得知秦昭对自己情根深种时,脸上的表情了。
那一定非常有趣。
栾沉舟提着一壶热汤缓步走了进来,将汤放在桌子上后,抬手捏上了秦昭的脑袋,“陛下何必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发这么大的脾气呢?”
“气大伤身,最后受苦受累的还是陛下自己。”
栾沉舟这几年在南黎国的皇宫里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他知道秦昭有头疼的毛病,便专门跑到太医院里去学了按摩的手法,秦昭曾经在北齐为质子时经常吃不饱饭,落下了胃病,他便六年如一日地做养生的汤给秦昭喝。
如此这般温柔小意,才最终赢得了秦昭的心。
感受着那双小手按在自己脑袋上的力道正正好好,秦昭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喂叹,他轻轻拍了拍栾沉舟的胳膊,“这么多年,终究还是你最懂朕的心。”
“那是因为我深爱着陛下你呀。”栾沉舟不厌其烦的表白。
秦昭早已经没有了最初听到这话时的惊讶,他点了点表示知道,“若是那些大臣们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栾沉舟心里很是得意,只不过他面上依旧温柔,略微思索了一瞬,栾沉舟小声开口,“南黎当初之所以能如此迅速的攻破北齐,便是因为陛下用兵神武,如今太子哥哥竟然不知所谓的想要复国,陛下何不御驾亲征,让北齐再一次见识到陛下的英勇?”
秦昭心中早有此意,不过一直没有旁的人提出来还略有迟疑罢了,如今听到栾沉舟这话,自然是无不答应。
“只不过,”秦昭盯着栾沉舟的眼睛,“我灭了北齐两次,你不会恨我吗?终究是你的家。”
“不会,”栾沉舟摇头,“那里从来都不是我的家,有陛下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秦昭最喜欢栾沉舟的地方便是如此,因为对方心心念念的都只有自己,而不像栾初言,永远的那样高高在上。
他惦念当初为质子时的温暖,却也无法直视当初狼狈的自己,每次栾初言出现在他面前,都会让他又爱又恨。
可栾沉舟不一样,他们有着共同的经历,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不去提及,他们才是真正情投意合之人。
秦昭抱起栾沉舟放在了自己腿上,“既然朕的皇后都这么说了,那朕又怎么能够不答应呢?”
说完这话,秦昭低下头便吻住了那张小巧玲珑的嘴唇,随后丝毫不顾忌大殿里面跪了满地的宫女太监,开始和栾沉舟上演了一出活/春/宫。
——
“报——”
小半个月的时间以后,被派去前面刺探军情的斥候出现在了季青临的主帐,“殿下,属下观察到南黎的大军三日内便会抵达。”
“且旗帜上画着王师的字样。”
季青临慢悠悠的抿了一口茶,秦昭果真是御驾亲征了啊。
既然鱼儿已经上钩,那便也到了该收线的时候了。
季青临看向周边的众将领,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是时候拿下幽都城了,你们有谁要主动请缨?”
赵纪在第一时间站了出来,“你们都不要跟我抢,这六年里你们跟着殿下打了那么多次的仗,我还一次都没有参与过呢。”
看着他略显委屈的样子,众人顿时都有些忍俊不禁。
可这场仗至关重要,容不得出半分的意外,赵纪从来都没有率兵过,难以保证会大获全胜。
看着大家欲言又止的神情,赵纪知道自己好像有些莽撞了。
虽然殿下答应了他,要让他当大将军,可却也不能拿这样的一场战争来让他练手,“我刚才胡说八道的,殿下不要当真。”
“这样吧,”季青临见不得赵纪露出委屈的小表情,更何况幽都郡守严守仁也并不是一个擅长作战的,“赵纪主帅,杨蹇从旁辅佐,我给你们五万兵马,到明日辰时,务必拿下幽都。”
“能不能做到?”
赵纪立马转悲为喜,整个人立得宛若一根旗杆一样笔挺,“属下必不辱命!”
季青临点头轻笑,“那就去吧。”
不得不说,赵纪或许是真有些带兵打仗的天赋在里面,原本季青临给了他十个时辰的时间,结果他用了不到一半的时长就已经将幽都给拿了下来。
本就没有疲累多少的兵马又修整了两天,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才终于等到了秦昭的王师。
只不过,这一次秦昭恐怕再也没有办法耍他为男主角的威风了。
——
傍晚的长江边上,江风徐徐,吹在脸上酥酥麻麻,很是舒畅。
秦昭站在江岸上极目远眺,心中涌起一阵畅快之感。
看吧,他将再一次拿下幽都城,让那人再一次失去傲骨的跪在自己面前。
他要让世人都知道,只有他秦昭,还是这天下真正真正的皇!
即便那人可以从他的南黎皇宫逃跑一次,但终究还是逃不脱他的五指山,他会压着他,让他全身心都只有自己,然后再在他爱上自己的时候,将其抛弃。
这就是他逃脱的代价!
南黎的大军想要支援幽都城,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要渡过长江。
秦昭早就派斥候提前探查了军情,连续三波前去查探的斥候都给出了相同的答复,“江对岸并没有埋伏。”
秦昭心中一阵嘲讽,“栾初言啊栾初言,六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的优柔寡断。”
如果是他的话,他势必率领那三十万的大军尽数守在江边,将自己一网打尽。
“可惜啊,可惜,终究还是妇人之仁害了你。”
秦昭是得意的命令大军开拔,但哪曾想,正当他们的大军乘坐着船只浩浩荡荡地走到江中央的时候,江上突然刮起了一阵北风,紧接着便是漫天的箭雨从江对岸急射而来,且每一只的箭头上都燃着火焰。
在北风的吹拂之下,一点星火迅速燃起,带着燎原之势浩浩荡荡席卷了所有的船只。
季青临:这周郎的法子还真是好用。
周瑜:我用的是东风,谢谢。
季青临:管他东风,北风还是西南风,好用就是好风。
秦昭:你俩聊天,要的可是我的命啊!
大批量的兵马被迫落入水中,想要给予季青临颜色看看的计策还未开始,便直接被腰斩了。
但幸好秦昭终究还是有些忠心耿耿的下属的,在他们的船只彻底的沉没之前,秦昭和栾沉舟被属下们架在肩膀上开始往回游。
不要问为什么他们不继续往前,傻子都知道前面全是季青临的人,游过去也只是上赶着送死而已。
然而,有的时候就偏偏是这么的世事无常。
秦昭在长江中不知道呛了多少浑浊的污水,喉咙一阵一阵的发疼,好不容易才在下属的护送下上了岸,正准备烧点火,喝些干净的水,整理一下的时候,略显昏暗的江岸上却突然燃起了一大圈的火把。
秦昭心中一惊,立马大喊护驾。
可此时他身边根本没剩下几个人了,筋疲力竭的下属们只堪堪能够将他团团护住。
栾沉舟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原本他心中宛若天神一般的秦昭就这样输的彻底,让他害怕的无以复加,忍不住紧紧握着秦昭的手臂抽泣起来。
秦昭头一次觉得什么也不会的栾沉舟是这般的烦人,他一把拂开他的手臂,“给朕闭嘴!”
溶溶的火把光亮里,季青临缓缓现身。
他看着此刻狼狈不堪的秦昭轻轻勾了勾唇角,专门踩在秦昭的痛点上,“许久不见啊,质子秦昭。”
“你又一次沦落为阶下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