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风韵(9)
“蚕子——蚕子——”
赵姬伸出手来抱着桐桐, 扯了衣服的内衬给桐桐将头上的伤缠起来,“……蚕子,自此之后, 我待你必如亲生……”
桐桐:“……”那倒是大可不必!她靠在墙上,叫自己缓了缓, 安抚的捏了捏刘女的手, 这才看站在边上的嬴政:“……我尚好。”
嬴政坐过来,没再说话, 四个人就这么彼此依靠着。
地牢里很安静,守卫就在外面看管着, 防着犯人自尽。
赵姬没再哭了, 只叫儿子靠在她怀里, 用体温给他取暖。桐桐闭着眼睛,小睡一段再一段, 不敢合眼。
直到夜深了,外面似有响动。
她警惕的睁开眼睛……果然, 不大功夫,地牢的门被打开了。有人举着火把进来了, 跟看守的人说了什么, 那人便转身出去了。紧跟着,有个身着黑斗篷的人进来了。
桐桐立马起身:是四爷。
她这一动, 其他人便醒了。赵姬一看是吕家人, 才要呼喊, 桐桐一把捂住她的嘴:“嘘!不可叫嚷。”
直到赵姬点头了, 她才到牢房的栅栏门边上。
身后赵姬也起来了,挤在一边,低声问道:“吕先生不会不管我……不会不救我的, 我知!我知。他如何安排?”
说着,竟是有些喜极而泣。
四爷只看了赵姬一眼,就转脸跟桐桐说话:“不日你们将被带到两军阵前,女君可有别的交代?”
桐桐看着四爷,手指在栅栏门上敲打着,话却是:“路途漫长,多劳公子打点。”
“诺。”
赵姬还要再说,门口已经有人催促了,四爷朝桐桐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桐桐说了一个酒肆的地址,还有一个冒险的想法:她想促成嬴政提前归秦。
桐桐坐回去,看着火把:留下,在赵国世人皆知他们是秦人,便是有政令护着,可不是只有打骂的欺辱才是欺辱。未来的日子必是度日如年。那为何不尝试着自己走呢?
别的时候顾虑重重,可这次不同。
四爷没说,但根据历史走向,此次前来谈判的正是秦子楚。但这次他并未带走赵姬母子,依旧将他们滞留在邯郸。直到一年多之后,赵国撑不住了,平原君亲自往咸阳和谈,为表诚意,这才带着赵姬母子,将其归还。
今儿这个事,叫历史上短短的几个字的记载具象在了她的面前。她不敢想象这次走不了,他们接下来会面对什么,而这会给年少的嬴政带来怎么样的心理变化。
既然如此,可以试试逃回秦国的事。
因为此次秦子楚来了,他便是带着人又走了,可这就意味着……助力!只要逃出去,只要奔着秦子楚那一行人逃,便是身后有追兵也不怕。
这机会只这一次,稍纵即逝。
如果能抓住机会,安排得当,就可以。
当年吕不韦带着秦异人逃跑,那正是邯郸被围的时候。虽然中间相隔了几十里才是秦军驻地,但只要跑赢了这几十里,跟秦军汇合,就会得救。
秦异人就是这么得救的!
所以,自己这一行为何不可以呢?
但这个打算,不能提前跟赵姬说,她藏不住事。
更不能跟刘女说,这个人护女心切,关键的时候她会犯糊涂。她若是觉得危险,宁肯自戕也不愿意连累桐桐。
而跟嬴政说……这得找机会,找单独待在一起的机会。
在地牢中呆了两日,这一天,牢房门再次被打开:“传平原君令——提人犯——”
桐桐起身,要先出去。嬴政挡在前面,挣脱了赵姬的拉扯,走在了最前面。
一出去,光线刺的人睁不开眼,不知道是太阳光太刺目还是赵军的兵器太过于森然。这次等着他们的不是囚车了,而是一辆马车。
马车遮挡住外面的视线,也能遮挡路上的寒风。
嬴政站在边上,看着赵姬先上去,在赵姬要拉他的时候他躲开了,扶着刘女叫她先上,然后推着桐桐:“阿姊……”
桐桐倒着上去,一上去就拉他,一起进了马车。
才一上去,马车门就关上了。紧跟着,车便动了。
桐桐只能在缝隙里朝外看,想着四爷一定在醒目的地方呆着呢。
可视线被遮挡,根本看不见多少。直到要出城门的时候,城门口噼里啪啦的响起来,有人拉了一车的竹简,结果竹简着火了,惊了拉车的牛,这竹简燃烧,发出爆破之声。
桐桐心中大定,四爷该是已经出城了,一切都在安排当中。
这一路风餐露宿,其中的艰难不可言状。
幸而赵姬出身不高,她习得舞蹈,这些年也常跳,身子极好;幸而刘女适应了忍饥挨冻,还能撑得住;也幸而嬴政这两年开始习武,在宅子附近抓野鸡逮山兔,有强健的体魄。
若不然,只这一路颠簸,吃冷食,喝冷水,夜间忍着寒冷……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这一行,几近月余,远远的听见操练的喊声,这才算是到了。
赵姬抱着儿子,一遍一遍的跟他说:“莫怕!你父乃是太子嫡子,你是你父长子,身份尊崇。不管秦国派了何人来,都不敢对我们置之不理。何况,吕先生陪在你父身侧,是秦王赐给你父的先生……只要吕先生在,你父不可能忘了我们。”
嬴政问:“此次,终于要回秦了?”
“正是!此次必能回秦。”赵姬说着,就伸手怜爱的摸桐桐的脑袋:“蚕子……我错待了你。回秦后,我必告知公子……蚕子护幼弟有功……”
桐桐:“…………”她只能微笑以对,别的说不得。
进了军营,他们从马车上下来,便被塞进了帐篷,外面数十人守着。
桐桐席地而坐,她需得养精蓄锐。
可外面的脚步此时却响了起来,有个少年人的声音喊道:“……秦异人妻儿何在?”
没等到应答声,只听到将士慌乱的喊着:“公子——不可——”
话没说完,帐篷被掀开了。
进来一穿戴极其奢华的少年来,这少年看见一行人狼狈模样,大笑出声,朝外面喊:“都来看看秦人……”
话音未落,不知道是随从还是下仆,进来十多个。
嬴政将女眷护在身后,仰着头看这少年:“平原君有令,欺辱我等者,格杀勿论。”
这少年笑的直打跌:“本公子何时欺辱你了?本公子只是来看看……看看当日名动邯郸、人尽可夫的舞姬长什么模样。”
嬴政握起了拳头,桐桐才要拉他,却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偃公子,平原君着人来请。”
偃公子?赵偃!
桐桐朝那个喊赵偃的人看过去,他跟桐桐对视了一眼就恭顺的低了头。
这人是故意的!故意告知桐桐此人的身份。
赵偃,乃是而今这位赵王的儿子,在赵□□死后,赵偃即位。
这位干过最荒诞的事是,在他父王病重,眼看就不中用的时候,偷着迎娶了一位娼妓。他心仪娼妓,流连娼馆,赵□□为此多次责罚,但在他要归西的时候,这位公子在娼馆里跟娼妓正式成亲。
在他即位之后,他更是册封这位娼妓为王后,历史上管这位王后称为倡后。
后来,赵偃死,他舍早前正妻所生的嫡子,由倡后所生的儿子赵迁继承了王位。
再之后,赵被秦所灭,赵迁成了最后一位赵王。
这样一位纵欲声色,却又身份高贵的人,最好利用了。
四爷一定花重金买通了簇拥在赵偃身边的人,促使此人这次与平原君同行。甚至安排了人鼓动此人,叫他来找赵姬母子的麻烦。
想明白了这个,她拉住了嬴政,给他使眼色:莫妄动!
赵偃志得意满,用手指指着嬴政:“尔不过是秦国太子嫡子之长子,滞留邯郸,尚不是质子!无名无分!莫要用平原君吓唬本公子……如尔等这般之人,杀了也便杀了,能奈本公子何?”
说完,手摁在佩剑上,转身扬长而去。
簇拥者跟着他的脚步,只留下一串肆意的笑声。
有人大声说:“秦异人就在秦军中,他若知晓,怕平添事端。”
“秦异人,不过一抛妻弃子之徒,昔年在邯郸也不过一犬辈……”
说着话,人走远了,再说什么已听不得了。
嬴政捏着拳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然后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吕四子着人叫破了此人身份……”
嬴政愣了一下,然后跟桐桐对视。
桐桐微微点头,低声道:“信我!莫要妄动。”
嬴政回头去看母亲,赵姬的心神全不在这里,她未注意到两人说了什么。只是手从帐篷里伸出去,抓了雪进来,一遍一遍的用积雪擦手脸和脖颈:“正儿,你父亲来了!你父亲亲自来了……”
桐桐朝刘女微微摇头,叫她什么也不要说。
次日,天才亮就感觉到大地的震动,这是要动兵马了。
果不其然,他们被重新安排上马车,出兵营又行了大约十数里,便又停下来了。外面戍守森然,不许他们下马车。
直到拉车的马儿不安的动了动,似有铁骑纵横而来,才有平原君的近侍前来:“押人犯下车!”
从马车上下来了,抬眼望去,‘秦’字旗迎风招展,那么一大片。
赵姬喜极而泣:“正儿……你父亲来了!公子他来接我们了……公子他来接我们了……”
嬴政看着矗立在寒风中的秦军将士,呢喃般的嘀咕了一声:“父亲?”
是!你父亲!我儿需得父亲教导,你父亲必是盼着见到正儿!赵姬一边笑着,一边落泪,而后将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上:“正儿……天不负你我母子!天必不负你我母子!”,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