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风韵(8)
囚车是木栅栏的, 人在里面只能蜷缩着。尤其是当囚车里挤着四个人的时候,那更只能蜷缩起来。
这对桐桐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四爷此时一定在活动, 来的时间太短了,信息渠道没有搭建起来, 消息就会有一定的滞后性。
他没过来, 没提前送过信,很可能是来不及了。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活动。
自己怎么办呢?
得赶紧确定一件事, 那便是怎么找出这邯郸城中藏着的秦国探子。
两国交战,不可能邯郸没有秦国的细作耳目。他们一定藏在酒肆、娼馆当中!之前她每次出门, 都会走不同的路线, 想找寻这些人。
没想好怎么用, 但他们是她唯一能接触到的,跟秦国有关的了。
她只是划定了一些可疑的范围, 还没来得及验证,就被押上了囚车。
怎么办?
她调整好自己的姿势, 想看清楚两边围观的人群。但凡邯郸有大事,这些人一定混在人群里。这种细作一定逃不出自己的眼睛。
她正看着街边一双双好奇的眼睛, 观察着或是兴致昂扬, 或是可怜惋惜的脸,就听见赵姬拍打着囚车:“……尔等为何无故抓人?我等犯了何罪?”
桐桐伸手去拉她, 被她推开了。里面的空间甚狭, 拦不住她发疯。
此时就听外面的兵卒喊:“禁声!秦子楚之妻女, 秦人!虎狼之辈, 抓尔等何须理由?”
话音一落下,街两边哄的一声,都议论开了。紧跟着, 菜叶子、篓子、石子,手边有什么就朝他们扔什么。
孩童追着囚车谩骂,街道的食肆将泔水朝囚车泼了过来。
先开始都是手边有什么扔什么,脏,但却无杀伤力。可一声一声的传递着消息,前面便有人知道了。
石子,土块,都朝囚车投掷而来。
躲避不了,一下一下的,十次里总有那个三两块就砸到身上。
赵姬将嬴政护在怀里,低低的抽泣着。桐桐只能背靠着嬴政,正面躲一躲,然后方便观察车两边。
直到看到有一酒肆的二楼挑台上站着一黑衣装扮的男人,他面色凝重,他身边的人紧握着拳头。
是他了!是他了!一定是他。
她记住这个酒肆,才一转过脸来,就有核桃大小的石子从囚车上面的缝隙砸下来,有许多赵国勋贵子弟在娼馆的二楼,他们从上而下投掷,且是端着木盆,要往下倾倒。
桐桐转身,拉了刘女,将刘女的头护在臂膀之下,她自己则侧身,挡住了嬴政的头部。
嬴政就看着石子崩落,然后看着蚕女头上的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掉,落在了他的脸上,顺着他的面颊流。
他挣扎着要起身:这么下去会被打死的。
桐桐死死的摁着,不管你将来是谁,现在只是一孩子,只是一孩子而已。
“起!起!”嬴政挣扎着,“起开!”
“勿动!”桐桐死死的摁着,“勿动!听话!勿动!”
嬴政的拳头狠狠攥着,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来,浑身都在抗争。他的眼睛从护的严密的缝隙看过去,那一张张仇恨的面孔,那勋贵子弟因为投中而肆意狂笑的脸……转过脸来,母亲抱着他浑身颤抖,刘女攥着他的手臂,不叫他动。蚕女护着他的头脸,她头上的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阿母,她在害怕!
刘女,她惊恐的不能自已。
蚕女警惕的看着周围,随时伸出手臂来护持于他。
他如同被困的幼兽一般,奋力的嘶吼起来。
这吼声如同被困的幼狼,呲着牙拼着命想要挣脱出去!
桐桐抱着他的头安抚:“莫慌!莫怕!”
“阿姊——”
桐桐愣了一下,低头看了嬴政一眼,“嗯?”
他低低的呢喃:“阿姊——”
桐桐:“……”小孩眼里有泪,一滴都没有落下来。他像是用尽了力气的幼兽,懵懂的看着她。
前面是夹道,再往前就是邯郸狱了。两边高耸的墙,除了押送的赵军军卒,再没有百姓了。
桐桐坐起来,她伸出袖子,慢慢的给嬴政把脸上的血迹擦了:“无事!无事。”
“有甚事?”
赵平原君赵胜的府邸,赵胜放下手里的简书,看向侍从:“吕不韦亦不过一贱商耳!贱商之家卑贱之人,有甚事需得本君亲见?”
侍从低声禀报:“此人乃吕氏四子,言称有秦国军机要事要禀报,不见平原君不肯言。”
赵胜重新拿起简书:“招他进来。”
四爷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被召见。才一见礼,赵胜觉得似有隐疾一般,煞是难言。等此人一起,这股不自在又转瞬即逝。
这叫赵胜不免多打量了此人两眼:此子倒是气派。
他重新放下简书,问说:“有何事?只管报来。”
“平原君是怕秦人攻赵,无有借口么?”
何意?
四爷看着对方:“秦赵乃世仇,长平邯郸之战,赵折损六十万余。赵国户户有战死,家家挂白幡。若遇秦人,赵人恨不能饮其血食其肉。秦子楚之妻子,滞留邯郸多年,君与叔父有默契,隐瞒其出身来历数年……此刻,正值和谈修好之际,君将那母子推于人前,是怕他们不死么?”
赵胜便笑了,而后满脸的嘲讽:“还道为何而来,原来是为秦国奔走。尔要做吕不韦第二?吕不韦侥幸遁走,尔以为本君会让尔等贱商故伎重演?”
四爷皱眉,没时间跟他掰扯了,桐桐的境遇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他站直了身子,看着赵胜:“平原君,某确系出身商家。既然是商家,某就跟平原君算一笔账。”
赵胜嗤的一声,并不以为意。
“某先与君言,此番前来究竟为何。吕家倾尽所有,所谓何来?取一国之利。为此,叔父不惜身家性命,吕家退无可退。而今,赵姬母子若死,叔父何以跟秦子楚交代?平原君鄙薄商人,秦国亦然。秦子楚而今只是太子嫡子,尚不是太孙。叔父与吕家在秦不得施展,此时若出了纰漏,叔父何以跟秦子楚交代?”
“秦子楚在秦有妻有子,赵姬母子……可弃!他羽翼未丰,多赖吕不韦,又怎会与他交恶?”
“平原君所言极是!秦子楚必会宽宥于叔父,可叔父焉能心安理得!此时,便需要有人用命来赎罪方显诚意。平原君以为,叔父会用谁的命来彰显诚意?”
赵胜这才抬头看这少年:“尔?可尔之命与本君何干?”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一人耳?既知要死,便不得不奋力一搏!赵国药材几近三成需得吕家采买……”四爷说着就看向赵胜,“平原君,药材缺了便不成药了!况且,您不希望以后进入赵国的药都需得查验,看看是否干净吧?”
毒?
赵胜愤然而起,抽了剑出来指着堂下的少年:“一贱商庶子,竟敢威胁本君?”
四爷看了看指过来的剑,往前走了两步:“以一卑贱之身重创赵国,平原君,这笔生意某是否赚了?”
他说着便笑了:“彼时,秦国必能追封于我,以此来光宗耀祖,也不枉某来这世间一遭。”
赵胜眯眼,并不信这个话。
四爷就道:“吕家有一吕媪,颇不得用。于是,她便四肢无力,头脑昏沉,已然不能起身了。平原君只管去查,看某所言是否为虚。”
赵胜收回了剑,笑了一下:“你待如何?”
“某之前说了,保命而已!某之命,与赵姬母子之命为一体。他们陨,某需得以死谢罪;他们活,某活!某欲活,吕家欲各国通商,又岂会将事做绝?平原君要和谈,本就需得那母子性命。某所求,不过是他们不受辱而已。这笔生意平原君未必赚,可若是不做这笔生意,注定赔。”
说着,朝后退两步,拱手一礼:“若君不应,某引颈就戮便是了。”
话一说完,转身就走。
赵胜嗤的一笑,但还是吩咐侍从:“传令,优待秦子楚妻儿,若有欺辱,格杀勿论。”
邯郸狱,地牢中。
桐桐被推了进来,她扶着墙,恍惚了一下。而后,背过身从腰里取了丸药塞到嘴里!
地牢,除了火把没有丝毫的光亮透进来。阴冷潮湿,往骨头里渗入。
刘女过来抱住她,要看她的伤。
她摆摆手,才要说话,就听见凌乱的脚步声。紧跟着,一群狱卒便进来了。
有人举着火把照了过来,紧跟着一群人起哄:“这便是艳名满邯郸的赵姬?”
赵姬穿着赤衣,拉扯间肩膀半露。被人一喊,她赶紧拉上衣裳,朝后缩去。嬴政挡在赵姬面前,双拳攥紧,如狼一般,敢过来他就敢咬死对方。
那人越发的得意,叫人打开了牢房的门,抬脚迈进来。
他歪头看着小孩颇觉有趣,然后一把揪住嬴政的衣领,贴着嬴政的脸,低声说了两个字:“野种!”
嬴政愣了一下,以头狠命的撞击对方的腹部。
这人才要抬脚踹,桐桐的巴掌到了。
这一巴掌才呼出去,那边手里的匕|首抵住对方的脖子,眼见那些人要冲进来,桐桐在这人的脖子上划拉了一道,血顿时便喷了出来:“谁敢近前,我便杀了谁!尔等死便死了,可平原君需得我等之命与秦和谈……真要将命损于此地?若是如此,我成全你!”
这人还没说话,外面便有声音传来:“传平原君令——传平原君令——”
地牢中的情形被传令官看的一清二楚,他言辞冷冽:“平原君令,善待秦子楚妻儿,若敢欺辱,格杀勿论!”
话音才一落下,桐桐手里的匕首朝这狱卒的脖颈里一戳,血喷溅而出,她笑看着传令官:“遵平原君令——格杀勿论!”,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