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向暖(86)
早上在报纸上看到的报道, 中午在职工食堂吃了饭的工夫,田易阳的工作调整了。
吃饭的时候碰上的人都挺和颜悦色的,有些不熟悉的都‘田姐’‘田姐’的叫着, 给她整的特不自在。
吃了饭了, 利索的回办公室得了。趴在桌上睡了个午觉,下午一上班, 主任就有请:“今儿上午开了个会, 咱们的档案管理上缺个人, 你收拾收拾就过去负责这个事吧。”
档案管理那可太清闲了!
现在这现代化管理,好些都在电脑上。但有些老档案,像是一个企业的发展史,这些都是属于资料档案。因此, 有专门的地方,存放这些东西。但这些东西不需要陈列, 平时就在箱子里放着。箱子摞在置物架上,哪个箱子里放的什么都有标号。
之前整理的时候她被调去帮忙,可以说放进去之后,一年未必需要动一次,偶尔掸一掸上面的灰尘就可以。
主任低声说:“我跟领导汇报了, 领导特意下的指示。”
啥意思?跟领导汇报啥?
“你这人,怎么不开窍呢?你家这姑娘呀……跟省市两层领导合影,领导也跟她握手……这就是认识!”认识就很了不得了,“不要多想,这也算是正常的工作调整。”
说着话, 就喊人去打扫老档案室。
这地方分内外两间,外间很少,两张办公桌。内室的门被堵在办公桌里面, 只有管理人员才能进出。防盗门关着,这地方只她一个人上班。
平时门一关,爱在里面干嘛就干嘛,谁管你?
反正这个地方一直也没人管,也没见耽搁什么事。她以前就是在办公室打杂的,打杂就是什么事都干。早起会主动拖地擦桌子接热水,核对采购单据,整理采购名单,不累,很清闲,也没啥重要不重要的。
现在这更有意思了,就像是单给她了一个小办公室,叫她自在的干自己的事就完了。
田易阳害怕了,咱就是普通人,没啥关系,也不懂那一套一套的。关键是,人家领导凭啥给我闺女面子呀?
她跟林守道打电话,低声说这个事:“……要是领导找到咱家,非叫桐桐给引荐领导,那咋办?办不到啊!我那工作挺好,我没想换……”干啥呢这是?
林守道举着手机听着,“……那个……你先上着班,回家再说。”
“咋了?不方便?”
林守道朝里面看了一眼,含混的‘嗯’了一声。
“那我挂了!”
林守道跟着挂了电话,隔着窗户看里面。门店里隔开一个小间,为了招待大客户的。茶几沙发啥的,都是自家用废料做的,像那么一码事而已。
刚才来了三人,都是消防上的。
他们这种店总常打交道的就是消防了,消防检查之类的,几乎月月都有。负责这一片的两个小伙子为人也挺好的,没有过太过分的那种。处的时间长了,有了些交情,一块吃吃饭喝喝酒,偶尔给塞一条烟,这个是有的。
别的倒是还好!
一直都这么相安无事的,今儿这俩却带了个中年人,啥来头也不知道。聊了几分钟,各种的夸,他这真含糊呢,家里的电话来了。
他出来接了个电话,才有点明白了。
林雨耕指挥着工人给人家把订做好的铝合金窗户撞到板车上,一扭脸看自家叔那表情像是很难受的样子,就赶紧过去:“咋了?找麻烦?”
“过上五六分钟,你就喊交出去的货出问题了,尺寸不对,得出门去施工现场看看去……”林守道低声交代了侄儿一声,这才挤出笑脸进去,“你看这,忙的呀……消停的说个话都不成。”
“人好,这生意就好!人和气,财源就广进……”
林守道虚应着,听的脊背上都冒汗了,林雨耕才在外面喊:“二叔,东城那边订的货尺寸不对,催着你过去看……”
“咋不对?他们是对照过尺寸的?”
“不清楚,说是窗框安装上去,跟墙上的缝隙得有三指宽。那边三栋楼的窗户呢,要错就都错了……”
林守道啧啧啧的,身后这三人起身告辞,“林老弟,那你先忙!回头……”
“回头我请!您看,今儿这么不巧……”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林守道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了,真不在店里留,先回家了!那人必是找上门办事的!
从年初就说,产业结构优化调整还是啥的,下岗人数超过四千五百万。别处咱也不清楚,就只咱这地方,那今年这日子可太难过了。
八成的企业都下岗了!这孩子手里还有几个买断工龄的钱在手里,还不太显得艰难,有个过渡。那没拿到那笔钱的,两个过渡的喘息机会都没有,难着呢!
天一凉,转脸就又冷了。饿不着,可这过冬需要一大笔钱的。咋整呀?
自己那小店,一天里没有一百个上门找活干的,至少也有八十个。上街头看看去,脖子上挂着纸板做的牌子,牌子上写着‘电工’、‘管道工’、‘泥瓦匠’字样的人多了去了。
都是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
年轻的,不拖家带口的,还敢出去闯一闯。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父母一身病痛,孩子还在上学阶段,不能没人管。家里这一断了收入,日子怎么过?
到处都是找活干的人!突然有个厂要开工了,这得多少人急着找活呢?
顺路回头买了报纸,报纸上的清楚的写着:企业经营者林雨桐。
经营者当然是管事的人,是手里有管理权的人,哪怕收个临时工呢,她有这个权利。
别人想的是这个,可咱知道:咱家孩子才十八!
咋想的呢?想把这么大的事叫一个孩子去管?干啥呢这是?
他摸出手机给桐桐拨过去,那边没接。连着拨打了好几次,那边一直都没接。
手机在衣服兜里,静音。
酒厂作为下游的企业,本身占地并不大。几十亩的一个地方,车间厂房之间她就看过了!这地方作为固定资产入股了而今的向荣公司。
也就是说,新公司属性为合资公司。
春城糖厂只以酒精厂的固定资产入股,占比并不大。他们派了人在新公司任职,但能占多少话语权,得看他的本事了。
新公司,暂时的班底很杂。
明和派了人,蓝琪也派了人,包括陈广,也派了两个人来。
一个是王强,陈广说:“你一个小姑娘,遇到那混不吝的不好处理,把他借给你。”
另一个是见过一面的那个姑娘,叫李红,中专毕业学财会的,陈广说:“给你做个伴儿,当个秘书用用。”
哪个都是长着眼睛看的,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桐桐出来带了京城来的两个代表,王强开车,李红就一路陪着。
车没进厂区,厂区被打扫的很干净,处处贴着标语,之前去过,没必要再看。
她说王强,“去家属院。”
家属院就在厂区的对面,中间隔着一条马路。
车子一到家属院门口,桐桐就喊停车,“下去走走。”
那两个代表一个叫韩铭,一个叫顾晨。
韩铭三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很斯文的一个大叔。他只笑了笑,啥话都没说,跟着下来了。
顾晨不到三十,以前做过蓝琪的助理,后来常驻广深。
她坐在上面半分钟都没动,桐桐都下去了,她才发出一声无奈又略显烦躁的声音,将包大幅度的甩动之后,这才跟着下车。
一下来就跺脚,并且直言不讳,“林总,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我是想告诉你,咱是合资!一切得以公司的利益为先。得为投资者负责!效率永远得排第一位,效率就是金钱!这么磨磨蹭蹭,看家属院,必要性在哪。”
桐桐:“……”她什么也没解释,“走吧!来都来了。”
进了家属院,处处都显得有些乱。该是绿化带的地方种着秋菜,用各种长短不齐的木头围成了篱笆。有些圈起来的地方大,有些圈起来的地方还没一平方呢,种的也不知道是啥。
可这样的,一看上去就显得又旧又乱。
桐桐抬眼看过去,几乎有一半都是三层的老楼。其他的有五层楼的那种家属院,可都是筒子楼的样式,走廊、栏杆,一个个的掉漆的蓝色木门。走廊里堆放着各种的杂物,只在楼下看看就知道有多杂乱和拥挤。
回过头看三层的老楼,韩铭‘咦’了一声,“楼上咋还有烟囱呢?”
顾晨跟着抬头,“还那么多烟囱?挺整齐的。”
桐桐抬脚先往三层楼那边走,一边走一边道:“那是‘楼上炕’!”
楼上……炕?
“嗯!”桐桐往过走,“那是老楼了,当年没法子取暖,楼盖起来,家里盘炕。一到三层共同烟囱,所以,烟囱看起来齐齐整整的。”
“现在还烧柴火?烧炕?”
桐桐看了两人一眼,“现在农村柴火都不够烧!苞米杆那玩意不耐烧,好些都找石油矿上的那种油块,那玩意烧起来得劲。城里哪里来的木柴?”
“那烧啥?”
“煤!”桐桐站在一户人家门口,“煤炭、煤球!今年这些东西可都涨价了。”
小区里小孩四处跑的玩耍,小点的孩子穿那衣裳就没有鲜亮的。脚上的鞋开胶了,衬衫到肚脐眼明显小了,裤子露着脚脖子。
新学期要开学了,没有给孩子买开学穿的新衣裳的,没有换新书包的,这学费能不能交的起都是个问题。
她一边走一边跟这两人说,“第一年,我想施用周工资结算。”
什么?
“干满一周,一周工作五天,每天八小时,也就是四十个小时。干满四十,先结算这四十个小时的工资。”桐桐说着就停下脚步,“另外,入学困难的,允许预支学费。打申请,由公司直接接洽学校,先保证职工子女不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