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向暖(20)
钱都是规整好的, 整整齐齐的。
桐桐问说:“也不知道邮局还开门吗?”邮局是有储蓄功能的!这么大的单位,厂区里就有两个分所,“咱把这钱给换成整钱, 今年回老家, 该还的先还了。”
林守道看田易阳, “你把这钱记上,这是孩子自己挣回来的,咱先挪用了,回头给开个账户,单存起来。”
好!
林守道将钱数了一遍, 一张都没有错, 一捆一捆都是用纸条打的捆,跟银行里出来的没啥差别。
田易阳摸了摸裤兜,“再添二十七, 给凑成整一千,还是?”
林守道没要那二十七, 反手把七十三的零钱单推给桐桐, “留着零用!”
能还多少还多少,也别把咱弄的紧巴巴的!这一搬家, 少不了添置拾掇, 挣着花着, 反正也没攒下多少。
这个年都不敢大手大脚,要不是孩子挣回来这个, 说不到还账上。
但欠人家就是得抓紧还!
本来今年都没想着过年回乡下的,但而今得回去:“先紧着这九百还!你舅舅和你大伯一人一百,你姥爷那边的五百先给!一共欠你爷奶四百,这次先还他们二百。剩下的二百过了年, 到了三四月里,地里开工之前,肯定能给你爷爷还上,不耽搁开春的事。”
嗯!对林守道而言,欠亲爹妈的什么时候还都行,但欠老丈人家的肯定得抓紧。要不然媳妇回娘家不光彩。
桐桐没留这七十三的零钱,还转手把田易阳拿出来的二十七给拿过来,“爸,我跟您一块吧,这个钱换成新的,回去得发压岁钱。”
老家的压岁钱给的不大,给小孩一毛两毛五毛都行,十分亲近的,给上五块十块的,就很多了。
其实,也该给老人孝敬钱的。但现在不是没这条件吗?
话去一趟,不给老人表示一下,面子上不好看;可表示吧,都知道咱艰难。
桐桐就觉得,“换成新钱,给我爷奶一份,给我姥姥姥爷一份,他们给亲戚家孩子发压岁钱的钱就有了。新钱嘛!”
反正就是换个方式给老人一点,算是心意!大家都体体面面的。
田易阳:“……”可这么一给:“就不能给你买新衣服了?”
“等我长高了,衣服不合适再买新的!”倒是不讲究那个,说着就穿大衣,“爸,走吧!咱去换钱去。”
林守道正愣神呢,被这一喊才反应过来,“走!把钱装包里。”
他这会子寻思的是:谁能想到这种小生意这么赚钱!
这就不由的叫人得反思反思,自己之前的办法是不是正确。靠着给人干活,下苦力,十天半月的挣那点辛苦钱,还不少操心,这只能说能挣到钱,但这并不是真正的挣钱了。
要说给人干这种活能干吗?肯定是能的。
但只下死力气,啥事都亲力亲为,挣来的真的就只是工钱。
自己那是干活,不是做生意。
真正挣钱的其实是生意——只出力的人,一辈子都是发不了财的。
许是挣了钱了,自家这一直文文静静乖乖巧巧的姑娘,开始欢蹦乱跳了。路也不好好走,见了冰面,就一手抓着他,一手伸着保持平衡,然后滑着走。
滑的高兴了,一路上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邮局这里好热闹,专门有肉摊子卖肉,排队买。这要是过年回老家,就不用置办这些年货了。买些糖果之类的回去就行。
林守道脖子上挂着包,跟认识的老工友打招呼,“割肉呀?现在肉啥价钱?”年前这肉一天一个价!
那边喊:“前脖两块一斤……那边排骨一块八。”
前脖的肉最不好了,要吃都吃后肘子肉!排骨反而没有纯肉贵。
“老林,你打算割几斤?”
“不割肉了,我回老家一趟,陪爹妈去!”
“那感情好!你这是……这是存钱?”
财不露白,谁都怕人借钱。
林守道摆手,“哪呀?这不是回老家吗?给老爹老娘,给老丈人换些新钱。”
人家就笑着夸孝顺,而后又瞧桐桐:“你家姑娘都这么大了?”
“啊!大姑娘了。”
桐桐跟人打个招呼,叔叔伯伯的一叫,就抱着林守道的胳膊往邮局里面去。
排队买排骨的李翠朝那边看了一眼,小姑娘戴帽子包围巾,看不见脸,只看见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灵性的很!跟那个会忽悠人的小丫头一样一样。
再一听那声儿,这可算是把人对上了。
之前去赵大美那边买瓜子糖,结果赵大美送了自己十几张年画,说是卖剩下的不值啥,回头退货跟纸一个价钱。
买了那么多,人家又送这么些,她就告诉人家,“要知道你最后能剩下,我就不买了!”又跟对方学,学自己在大门口买的,图样都一样。
这一聊天,这才知道卖那个是谁,对方能赚多少。按照赵大美说的那个本钱,这丫头赚走自己五块八。
一斤排骨才一块八,自家老二爱吃,自己才舍得买二斤。
结果呢?叫这小丫头给自己赚走三斤!
钱等价成排骨之后,李翠就更心疼了:“我的三斤排骨呀!白送那小丫头吃了。”
“白给可不能要。”田易阳在那爷俩走后,还是去赵大美这边采购来了。赵大美抓了不少糖,说是给桐桐,咱能要吗?“给我把巧克力糖和奶糖,一样都称四个二斤。”
四个二斤?
就是巧克力糖要四份,奶糖要四份,一份两斤,是吧?
“对!”
赵大美就笑,“咋还分的这么清楚?”
“我公婆一份,我爸妈一份!给我妯娌一份,我弟妹一份,她们回娘家带上,体面。”
成!就这么包。
都买好了,田易阳想了想,还是道:“一样再来两斤,我小姑子回娘家,回头叫她带回去。”
“你这是面面俱到呀!”
“都是甜孩子的嘴儿……”贵的咱也送不起。
赵大美就问说:“今年新流行的丝巾,我才进货回来,乡下肯定还没有卖的!一条两块五,给你算进价,来几条不?送人合适。”
“那就拿四条吧!”
真的就是在准备回家过年的时候,第二天上午有个十一点,林守正来了。
林守正是林守道的亲大哥,到了楼下了,这才听说搬家了,周鹏正要出门,碰上了给送过来了。
他是赶着马车来的,马车上被褥齐全,他穿的跟个熊瞎子一样,估摸着是天不亮就出发了。
桐桐开了窗户喊:“大伯,我们才说回去呢,您就接来了。”
林守道已经迎出来了,“能回我就回了,肯定是爸妈叫你接来了。”
可不得接吗?怕你们没钱不好意思回家过年,也怕你们手里太紧张,过年也扣扣索索的。
林守道拴好了马车,跟着往屋里去,“赶紧收拾,咱这就能走。”
田易阳:“……”这收拾且得俩小时呢!她就喊丈夫,“你跟大哥去趟澡堂子呗!搓洗完,出来吃顿饭,回来咱就走。”
是呢!洗个澡去。
林守正没拒绝,这一点乡下肯定不如城里。城里的大澡堂子泡一泡,那是真舒坦。
桐桐昨儿跟田易阳去洗了,社区里的大澡堂子年前被人承包了,承包人具体什么来历不清楚,反正一直停了大半年的澡堂子又开始营业了,生意好的不得了。
人走了,田易阳忙着收拾回家要带的衣服和东西。
一边收拾一边道:“回去你大伯娘肯定要问东问西,不能啥都实话往出说!要斟酌啥话能说,啥话不能说!她是个‘包打听’,嘴上爱叨叨!不是怕家里人知道,是怕她管不住嘴,出了门说给别人听。”
桐桐不住的点头,应承着,“我知道!我肯定不乱说。”
“回家过年肯定能碰上你小姑,你小姑要问城里的事,你别说的太好了!她一直想往城里来,你姑父不愿意,为这个两口子闹了好长时间了。”
桐桐就拿了梨慢慢啃着:“到城里没啥不好!农村不缺吃不缺穿,就是活钱不多。这有啥错?不过是要挣钱,还是得去南边。我姑父跟着不就行了?”
“你不知道!你姑当年谈好了相好的,人家在城里面。你姑父有心病,不想叫你小姑来!你不要乱插手人家两口子的事!大人的事你知道的不多,你说的不一定对。”
“哦!”还有这么一码事:“那我知道了!只听不言语。”
田易阳又进去归置衣裳,继续叮嘱:“去你姥姥家,要是碰见你舅妈的父母,要有礼貌……”
“我舅妈的父母,在我姥姥家过年?”又没有分家,不会不方便吗?分家之后,人家父母跟着女儿、女婿过年也没啥。但住到亲家家里,一般人都会有点别扭吧。
“农闲了就住过来,叫你舅妈伺候!大年三十回去,大年初二再跟着女儿女婿回来,一直住到开春地里忙起来才成!”
桐桐:“…………”好吧!知道了。
“你大姨爱说叨!见了谁都说,要是说你,你就应着,别顶嘴。”田易阳收拾着,突然把手里的衣服往床上一放,长吁一口气。
桐桐:“……”她哭笑不得,“咱这账一还,其实就不欠谁的了!是我爸较真,才觉得欠了我爷奶二百!但其实,相当于咱家吃了我爷奶自己养的一头猪,这是多大的事吗?这都不叫欠债。”
说着又坐过去挨着她:“我爸又不是吃喝嫖赌,又不抬手打人,也总还想办法挣钱着呢!咱家换了大房子!我的学习也挺好的!您比谁也不差!况且,我长的这么好看……”
哪好看了?可要点脸皮吧!
桐桐见哄回来了,这才打岔:“妈,你先收拾着,我出去买方便面,回来煮一煮就不做饭了,要不然耽搁时间,回去晚了路上冷。”
“你去吧!再买几根火腿肠。”
好!桐桐主要是跟四爷说一声,她得走几天。
两家住的反倒是近了,房屋住宅面积一样,就是集中在一批盖起来的楼里。
两家中间隔了四栋楼,边上有共同的广场,职工打篮球、打乒乓球都在这里。
而今,篮球场也不平整,乒乓球台子中间的格挡都换成砖块了。但是呢,也还是总有半大的小子在这里玩。
桐桐扫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跟四爷长的很相似的少年。
这小子跟一群小伙子在路牙子上蹲着,也不知道在聊什么。
她多看了两眼,觉得挺神奇的。
然后那些小伙子就笑,金思明低声问以前的同学,“她是不是认识我弟?”
“她是重点班的林雨桐,你不认识?”
认识!全年级的男生都认识!长的清纯,瞧着高冷,凡人不理的!学习也挺好的。
同学就说:“那是你不知道,都说她跟金思晔……懂的吧?”
“真的假的?”金思明一脸的八卦:“他俩好上了?”
“除了上厕所,都一块……你说不是好上了是怎么了?”
金思明转过脸就吹口哨:“嗳——”
桐桐看向那边:“怎么了?”
“你是不是找我呢?”我俩这么像,你认的准吗?
桐桐:“……”无聊不无聊?“麻烦你替我叫一下他,我买个东西就来。”
“你找他干啥?我家可管的严……”
“问他作业!”桐桐说着就摆手跑了,“你喊他下来……”
然后金思明动都没动,只朝着边上的一栋楼喊了一声:“金思晔——林雨桐找你!”
一喊完,那一群人哄然大笑。
桐桐回头看了一眼:这孩子怎么彪呼呼的!
四爷拉开窗户朝外看了一眼,而后拉上又往出走。
李翠问说:“你哥说谁叫你?”
“一块竞赛的同学,拿题。”四爷说着就往出走,回头又说当妈的:“我哥是学厨的,在家不练啥时候练?学校能有那么多菜啊肉啊,这么糟践?”
也是!李翠转身就拉开厨房的窗户,朝外喊了一嗓子:“金思明,你跑哪野去了?回来做饭。”
金思明:“……”这咋又想起我了?以前十天半月的想不起来问一句,现在是一天三五回的喊,根本就不能走远。
他一边应着,一边朝回走,再楼下哥俩碰上了。
金思明不走了,伸出手来,“二十!立马给钱,我替你保密。”
四爷递给他二十,没多言语。
金思明拿了钱走人了,四爷在下面喊了一声:“妈——”
李翠又拉开窗户:“咋了?”
“我哥说我不给他二十块钱,他就告诉您说我早恋了……你给我买资料的二十块钱,我哥拿走了。”
金思明一开门进去,漏勺就直接打了过来。
他吓的就跑,“没有!没有!我逗他的!”
“钱呢?”
金思明掏出来,然后递过去。紧跟着拉着自家妈往窗户边拉:您看!您看看呐。
桐桐把手里的火腿递给四爷一根,把围巾拉下来跟他低声说话,“回趟老家……铜首饰的生意你先停了……”
嗯!
李翠在楼上瞧着,那姑娘棉袄上套着一件红黑格子的罩衣,围着一条米白的围巾,瘦瘦的高高的,到老二肩膀头子的位置。
两人面对面站着,说了几句话,然后人家姑娘跑走了,老二乖乖的回来了。
李翠知道了:这就是那个白吃了她三斤排骨的姑娘。
老二给人家干活,攒了一千二拿回来了;那姑娘就这几天挣的,赵大美说得有一千上下。
所以,你叫老娘看什么?
就那丫头哪怕是不上学,那都比一般人有本事。
然后李翠说她家老大:“你呢?你倒是也找个姑娘,让人家也来喊喊你!”
金思明:“……”讲不讲道理?
“学厨也就两年,明年学出来就不小了!这还不该谈对象?要是有跟你一块学厨的姑娘,你就多留意些。有学理发的,这也行!开个店,有个手艺……别整天只知道耍,啥心眼也没长,就傻长个子了。”
正絮叨的说着呢,四爷回来了。
李翠和颜悦色的:“同学给你送火腿肠了?”
四爷把火腿肠给金思明,淀粉场他并不爱吃,金思明习惯性的就接过来了,然后手背又被筷子敲了一下,“啥都要你弟的。”
金思明偏还就撕开咬一口,然后嘿嘿嘿的笑:“打都挨了,不吃更亏。”
“做饭去!吃什么吃?”
四爷接了一句:“是!要是有人指点,这学的肯定快。”
可不就是!李翠开始一边拾掇菜,一边骂大姑父!大姑父是厨子,其实多带一个徒弟又咋了?自家的孩子跟他是多远的关系?叫跟着学一学,咋就那么推三阻四的。
一会子是厂里不允许,一会子是随后找人问问,一句准话都没有。
结果呢?他家的俩孩子都学出来了。
酒店招人,哪怕打杂呢,你倒是言语一声呀!你儿子能跟着挣钱顺便学手艺,你就是带着我家这个去,难道孩子会不念着你的好?
或是多一个人学厨子,就抢谁的饭碗了?
人家就不!
这还是亲姑父呢!顶个屁用呀!
金思明就看着自家妈一边在那里嘀嘀咕咕的骂,一边指挥着自己干活。而挑起这个话题的金思晔,直接回屋,门一关:学习去了。
他想提醒一句:妈,您还没问他早恋的事呢。
结果手底下才慢了一下下,又被拍打在手背上,“你这菜择的?你老师这么教你的?”
金思明:“……”行!认真的择菜。
四爷端着水杯出来倒水,又说了一句:“都是熟能生巧,您别总催我哥!做的多了就好了。”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李翠就说老大,“以后周末你就回家,在家练!我们不嫌弃难吃。”
金思明看弟弟的方向:“……”行!算你狠。
四爷朝他一笑,意味深长:钱,我能给你;棍棒,我也能想办法给你。听话了,你真有好果子吃;不听话了,你也有好果子吃!
总之呢,跟我做兄弟,要诀就一个字——乖!
只要乖,好果子大大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