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向阳(200)
大雪纷飞里, 钱三宝上门了。
这都快晚上了,四爷和桐桐带着孩子都从尹家回来了,一家子正准备晚上在家涮锅子呢。桐桐从尹家带回来两只乌鸡, 表姐正说稍微冻一冻,冻起来给切片,好涮肉。
沈裁说这个涮了不好吃,回头炖汤喝。
电视开着,孩子们楼上楼下的窜, 大的叫小的闹, 不知道有多热闹呢。结果钱三宝上门了, 请林枫和四爷过去一趟,做个见证。
一进来见桐桐也在家, 就说, “你也顺便去一趟吧!”
桐桐这大衣才脱下身,回头就问说:“干嘛呀?这么严肃?”
钱三宝垂头丧气的, “走吧!我还请了强子和常勇, 人都到了。”
桐桐看自家二哥:嘛意思?
林枫从沙发上起身,说几个孩子:“吃暖气片上的橘子,不能吃凉的了!再叫我逮住,都给我罚站去。”
四爷给桐桐拿了大衣, “走吧!去一趟。”
留下林家人面面相觑的, 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路上钱三宝也不说话, 直到到了家里, 强子和常勇朝边上让了让, 林枫也没坐主位,四爷更是往边上退了几步,坐了单人沙发。
钱母拿了板凳, 桐桐摆摆手,干脆靠着四爷坐在沙发扶手上,这才看向坐在餐桌那里的鲁师傅和吴红。
钱三宝家的小子嘟着嘴靠在吴红身上,鲁师傅的怀里抱着个一岁多的孩子,孩子睡着了,不哭不闹的。
吴红很憔悴,鲁师傅的头发全白了,人一下子瘦了好些。
林枫看了看这境况,就先问钱三宝:“见证什么?”闹的跟分家似得。
吴红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妈带着孩子没地方去,我就说叫我妈住在店里。一是帮着看店,二是白天在店里帮忙,看着厨子下料,注意着些采买……”
桐桐看钱三宝:“这不挺好吗?”鲁师傅是手艺人,做饭的手艺尽有!当初要不是鲁师傅的手艺,你这饭馆也开不起来,也做不成大饭店吧。
地方大了,给鲁师傅和这孩子隔出五个平方,放张架子床的地方,都足够了。一能方便带孩子,二能多一双眼睛。
孩子也不是吃奶的孩子了,一岁多了,再有个两年,孩子能去托儿所了。鲁师傅有一半的股份,攒的钱也够买个房子了。她在大院里有房子,不过是不愿意面对故人而已。
而且,她儿子牵扯到那样的案子里,单位未必没有清退她之前那房子的意思。
鲁师傅是聪明人,必是不会再回来的。吴红也不想叫母亲难堪,这么安排都照顾到了,很合适。
钱三宝挠了挠头,“我的意思是,把我原来的店,叫老太太经营着。我呢,重新开个新店去!反正这个店已经关门这么长时间了。现在都流行分店……”
四爷朝后一靠:老店还是两方各占一半的股份,新店肯定就是他一个人的。
鲁师傅一个人带着个一岁多的孩子,在店里帮着照看一二是可以的。这么大的年纪了,一个人经营一家店,还得照看到孩子,还得应付这里那里的检查,忙的过来吗?
吃食这个行当,其实是个苦行当。半夜得起来,批发新鲜的蔬菜肉蛋,提前准备好食材。看起来是十点开门的店,可能凌晨四五点已经开始忙活上了。这一开门,一天不得清闲。
至于说结束的时间,那得看客人喝酒闹到什么时候。
林枫就有些生气,人在落难的时候,不能相帮无所谓,但也不能欺负人呀!这么一弄,叫鲁师傅怎么办?
钱三宝可能算计的只是多挣一份钱,他开新店,老店那边还能分他一半。可在鲁师傅和吴红听来,这就是在逼着鲁师傅退股呢。
吴红一边哭一边说:“都不是外人,谁家不知道谁家的事呢?我要跟他离婚,请大家伙来……就是给我们做个见证,我们得把家分了……孩子归我,存款平分,我妈撤股……”
撤股可不能说是啥钱也不出,人家以后不分红了,你不拿一笔钱出来不合适吧。
先把撤股的钱一支付,再剩下的两口子一分,钱三宝还能剩下多少。
但饶是这样,自家还是被请来做见证。
就证明吴红拿离婚威胁,钱三宝也没退让。
常勇坐在最边上,踢了踢坐在板凳上的钱三宝:“两口子赌气说的话,当什么真?孩子都那么大了,再过不了几年都成年了,瞎折腾什么?”
强子也说,“离什么婚呀离婚,动不动把离婚挂在嘴上!要不这么着,你们给老太太买套房子……”算是撤股了,“吴红的工资拿出三分之一给老太太做赡养费……”这不算是过分吧!
有房子,老太太有退休金,再有吴红三分之一的工资,就够祖孙的生活了。
钱三宝赶紧说,“我肯定没什么意见……就看吴红怎么想了?”
吴红看着儿子的方向,没言语。
桐桐就看鲁师傅,鲁师傅的视线从她女儿的身上收回来,然后慢慢的垂下眼睑。
是啊!吴红要是再离婚了,可怎么办?
鲁师傅就道:“我不要什么楼房,胡同里找一间平房就行。我也不要赡养,我有退休金要什么赡养费。这房子就算是赡养了!没别的了。”
说着就看桐桐:“还劳烦你们跑这一趟,总给你们添麻烦。”说着就道,“我自愿退股,想要一进出方便的平房养老,写个契书就成了。”
话一说完,抱着孩子就起身,“回头吴红给我送过去就成,我就不留了。”
钱一元抚着胸口从里面出来,指着钱三宝:“另外拿三万块钱!否则就给老子滚。”
给!给!给还不行吗?
三万块钱,一间平房,鲁师傅从女婿的铺子里退股了。
结果,隔了一天,鲁师傅带着孩子上门,这都晚上了,鲁师傅递了一张借条来,“这是三万的借条,麻烦你们转交给钱三宝。心意我领了,这钱就当是借的吧!以后还给他们。这东西还是从你们手里过一遍,好叫人知道我没拿他那么些。”
桐桐接了:“行!回头我送去。要是有什么难处,你言语。”
哪好意思再麻烦人家,“你帮我号号脉!看我该吃什么药!桐桐呀,我至少得再活个十七八年,等我那孙子成年哪。”
桐桐给号脉,“心怀放开,能长寿的!”
嗯!得长寿呢,“我就是得想开点!要不然,就活不下去了。”
然后鲁师傅在附近的胡同里买了一间平房,平房很靠近路口,一半是有产权的,一半是搭建的违建,但现在也不会拆除,反正加起来一共二十三平。
违建的那七八个平,有个对外的窗户。鲁师傅带着孩子上街道办,要办营业执照。就在那小铺子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卤肉店。
早起背着孩子去进货,蹬着个三轮车。回来就卤上,胡同里的人进进出出的,这家三两那家半斤的,要猪蹄有猪蹄,要猪耳朵有猪耳朵。量不大,卖完拉倒!
就是煤炭的炉子,量也大不了。
大院里的人谁不说鲁师傅这人是有本事呢,那真是咬牙能扛事。
其实一提哪个胡同,桐桐心里就有谱了!鲁师傅选的那个胡同,怕是马上就要拆迁了。这个消息肯定没提前露,但显见的,市里几次开会都在提这个问题,这一批胡同一定是最早被拆迁的。
之前桐桐糊弄面西施的话不全是假话,否则人家凭什么信?
果然,年底的时候,进进出出的人都能看见,那胡同口的墙上写着大大的拆字。
那么敢问,鲁师傅留下了那三万,却只认是借去的钱,她拿那钱干嘛了?不用问也知道,她必是没言语,却都买成胡同里的房产了。
只怕是吴庆在家念叨过的也未必!
钱三宝若是不来那么一出,这件事鲁师傅一定会拉着女儿女婿一起的。但是女婿玩了这么一个心眼,她也就不言语了。
丁是丁卯是卯的,摆到明处嘛!
紧跟着,老太太又以她原来的平房也是铺子为由,跟人家闹,搬迁过去的小区外面的铺子,她必须得有一间,这才合理。
不管谁处理问题,都怕这种老的、小的。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太太,带个一岁多点的孩子,天天来这么闹,意思是没这个铺子,她养不起孙子,怕是得饿死。
这谁遭的住呀!最后给了一个小区门口的,很狭窄的铺子。铺子进深很深,十多米,可宽度却只不到四米。
但这个也行,老太太答应了。除此之外,几处的平房给老太太换了三套五十多平的小两居。
这种拆迁小区动辄数万人一个小区,小区门口的位置便是再小,那也是黄金位置。
贺双喜早前就在那里买了平房,他家也能有一套。像是图全和王小海,那都是有个整院子的。这两人又不会再住回去,一说拆迁,那要的就是门面房。
这事鲁师傅不说,大院里谁能知道?
是孙静刚好也在处理拆迁的事,这才听到一些,回去就给桐桐打电话说了。
电话放下,桐桐也没甚在意这个事。
四爷敲了敲桌子,叫俩孩子集中注意力,然后顺手写了一句:伐冰之家不畜牛羊。
之后将纸条摆两人中间,今儿就这一句话,记准喽。
伐冰之家不畜牛羊,这也是解释了刚才妈妈打电话里说的话题。妈妈知道那地方先拆,为什么没多买些宅子等着拆呢?
无外乎是:但凡有办法,都别挤压弱势人群的生存空间。
尹仪在这一句话后面又续上了下一句: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
所以,吴庆就是聚敛之臣!聚敛之臣忘义而重利,此为大害。
她这么想着,就这么问爸爸:“所以,重利者,不当为官。”
他爸摇头,“错了!唯利者,不当为官。”,